美女 我从杨女士那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那就是,杨女士是近期才和金路易离婚 的,而且只有两年的婚龄。那么金绮丽她妈已和金路易离婚至少十年了,可见金路 易不是为了杨女士而离开金绮丽母女,而是另有其人。 我觉得还应该牢牢抓住金路易的遗物到底给了谁了这个中心点。谁是他最相信 的人?在他弥留之际,谁在他的床前陪伴他? 我查到金路易去世的那家医院是中山医院,我兴冲冲地直奔这家医院的急救门 诊护士站,出示我的证件,请一位护士小姐帮我查一下* 月* 日的金路易的抢救记 录。 记录很简单,大概是病人处于昏迷中,先是检查,输血,病人醒过来后,有一 段时间很稳定。后来突然出现生命垂危迹象,又是紧急抢救,终无回天之力。 我把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从短短的几行字中嗅出点味道来。 “金路易输血了?是他的家人为他输的血还是医院血库里的血?” 护士小姐瞪了我一眼道:“您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我们医院的血有问题是吗? 那天的事您可以问那天当班的护士!侦探先生!” 我微微笑道:“小姐,您要是笑起来是很美的!那天那位护士小姐是哪位?能 让我见见吗?” 护士小姐虽然还不笑,但脸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了。她飞快地查了一下当班日志, 请我稍等,那位小姐很快就会来的。 您观察过年轻女子的神情吗?仔细看看,她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暴露了 她们的心思。我要见的这位小姐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思索着,一肚子的心事都写 在脸上。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暗暗揣测她是在热恋中还是刚刚开始钟情于哪位 男子。 她抬起头看到我正在仔细打量他,不好意思地微笑了。我说明来意,希望她能 提供一些那天金路易入院抢救的情况。 “不是金路易家人为他输的血,也不是医院血库里的血。金路易的血型是A 型, 那天血库里没有这种血型的血,是别人为他输的!”她说。 “别人?什么样的人?素不相识就为他输血了吗?” “您难道不相信有这样高尚品德的人吗?”她的语气有点激动。 “是吗?那么您是否还记得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我立刻抓住她的话头道:“您怎么知道他优秀?您认识他?” 她的脸蛋红了,摇摇头。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他长得十分英俊,气质就像 电影里的国外的贵族……” 我看住她的羞涩的表情,笑道:“所以您当时就想和他认识,没错吧?还有, 那天金路易的家人在吗?如果在,为什么不给他输血?” “在的!输血时金路易的太太和女儿都在的!因为当时急需为金路易输A 型血, 而医院血库里一向缺乏这种血,所以我们就动员他的太太和女儿为他输血。他太太 说她自己的血型和他不一样,他女儿根本就不肯为他输血!” “为什么?”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金绮丽母女俩的脸庞来。 “……我感觉他太太和女儿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他那女儿年龄不太大,披金 戴银的,显然是给惯坏了,躲到一边去,死活不肯为她爸爸输血,还一个劲地说她 自己身体不好。我看那女孩子气色好极了。可能是她疼自己胜过疼自己的爸爸吧? 金先生的生命体征都快消失了,当时大家都齐声谴责她。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忸 忸怩怩地噘着嘴终于同意了,不过她的血型也不符。” “这个时候那位年轻人出现了是吗?” “是的!他听说有位病人急需输A 型血,立刻走到我跟前说他是A 型血,赶紧 输他的血吧,救人要紧!” “我看你们当天的工作日志说输完血后病人有一段时间很稳定,那么为什么病 人突然又不好了?那个年轻人的血不会有问题吧?” “当然不会有问题!我们给病人输血前都要做严格的血型交叉试验的!” “我是说那位年轻人的血液会不会带有病毒?比如他本身就有什么病之类的?” “那天情况虽然那么危急,可是我们绝不能把不明情况的血输给病人的!对供 血人做几项必要的检查还是一定要的!再说病人接受输血和其他处理后,主要的生 理指标都没问题的!神志也很清醒。奇怪的是有位女士来看过他之后,监控他的屏 幕上就显示他的心电图跳得离谱!最后他好像要和那位女士说话,但是很快就去世 了。” “女士?什么样的女士?他去世时那位女士一直在他身边吗?”我急忙问道。 “那位女士非常美丽!那么美丽的女子我很少见到!她一直陪在金先生身边。 不过在金先生的家人到来之前,她就离开了。” 美丽的女人!在一团乱蓬蓬的绒线团中我终于嗅到了一缕香气,我要把它牢牢 抓住,指引我把没有头绪的线团一点点打开。 这位美丽的女人是谁?金路易的情人吗?我能肯定金路易会把重要的遗物交给 她。不过,金路易真的这样信任一个情人吗?金绮丽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他为什么 不信任百般疼爱的女儿? 我沉思默想起来,忘了我是在医院。年轻的女护士没有打扰我,默默地陪我站 着。 “我想问一下,那位女士是怎样知道金路易在你们医院的?你们打电话通知过 她吗?” “我们不认识她,她又不是病人家属,我们怎么会通知她呢?我想她是通过别 的渠道知道的吧?” “那么除了金路易的妻女和这位女士,还有别的人来看望过病人吗?” “没有!” “您是说这位女士非常美丽是吧?真是奇怪,如果她恰巧在事故现场,应该有 人对她有印象。同时她又是金路易非常熟悉的人,那么在送金路易到医院的人里面 就应该有她,您这边也应该有印象。金路易去世后,她在金绮丽她们到达之前就离 开了,说明她不想和她们碰面,绝对不可能是她们的朋友。那么她到底是怎样知道 金路易出了事故呢?” 说到这儿,我的心不由得咚咚咚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设想产生了:金路易 的美丽的情人为了得到保管箱里的重要东西,设下圈套砸伤了他。她一直隐身在暗 处,适时现身。在金路易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既然那个东西如此重要,那么想要的人必定像旋风一般一刻都不会耽误,怎么 会没有人去开保管箱?只有一种可能,她不知道保管箱的密码。 美丽的情人另有情人,骗得了金路易的信任后,和情人或买通别人设下圈套 (因为设下那样一个圈套必定需要帮手),杀死金路易,以达到图财害命的目的。 虽然金路易很信任她,但是还没到把密码都告诉她的程度。她等不及了,下手了。 我慢腾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仔细把女护士给我讲的情况又反复在脑海里折腾 了几遍。怎样找到那位美女?好像前方已经没有路了。我一筹莫展,觉得碰到了一 个躲在暗处的高手,正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嘿嘿笑着看着我。 我索性坐在路边一个石凳上,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把这个案子里出现的 人都写下来,用箭头标示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后变成了随手乱画。 猛然,一个念头跳入我的脑海,怎么没这种可能?我腾地一下蹦起一尺多高。 几只偷偷看我沉思的、交头接耳的小鸟也随着我忽地飞起来。我冲它们打了一个响 指,兴冲冲地往中山医院跑。 我请那位护士再回忆一下英俊青年为金路易输血前后的行为。护士说那青年后 来到病人跟前迟迟没有离去,好像要印证什么似的。还有,做血型试验是左胳膊, 输血是右胳膊。 “有什么问题吗?”她小心的问道。 “当然,我要找到他!”我说。 果然那位护士还记有英俊青年的住址。我相信出于工作需要只要记下供血人的 工作单位和电话就可以了,显然这位年轻的护士对那位青年怀有好感。我再一次向 她告辞时不免替她难过起来。 我一刻也未耽误,直奔青年的住址。 看得出,这位精于计谋的杀手同时兼备不俗的情趣。一片昂然挺立的修竹首先 吸引了我的视线。它们翠绿清新,纤弱顽强,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低语着,相互依 靠着,仿佛并肩而立的少女。走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黑白相间的小路,是被这片 竹林包围的、一个整齐雅致的小院子。满眼的绿色底子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小花, 以白的居多。阵阵香气溢出小院,要把路人袭倒。一棵桃树下,一只白猫弯曲着身 子,一只爪子抱着头,枕在另一只前爪上,睡成了一只雪白的毛球。我一边打量着 这幢淡雅的浅灰色二层小楼,一边按响了铁栅栏上的门铃。 门开了。一霎时,仿佛一阵优美的音乐像流水一般倾泻出来似的,又像一阵清 风刮过来,把画儿吹得起了皱!沉睡的小院子睁开了双眼,眨呀眨的,充满了灵气。 我目不转睛地打量这个走出来的女人,如果不是我判断出她的老底的话,我想我会 发上一阵子的呆的。在暗暗称奇的同时,我也为自己的判断准确而暗自给自己打了 个九十九分。 她并不十分年轻,虽然她的肌肤雪白,晶莹光滑。她的头发也漆黑如墨,躲过 了岁月的侵袭。暴露她年龄的是她的那双眼睛,虽然清澈却掩饰不住太多的沧桑。 无论是她对你浅笑低语,还是她举手投足中透出的不经意的优雅,都表明了时间在 她身上的雕琢。同时,我又惊奇她眼睛里时时停驻的纯真和淡然,让人想起一个经 历了无数繁华、看破一切虚幻的人彻底回归自然的那种从容。我只能告诉自己站在 了一个天使和魔鬼混合体的面前。 更加验证我判断的是一张合影,她被一位十分俊朗的青年亲切地搂着肩头,那 男子显然比她年轻。不过一个小伙子被这样一位少有美丽和有智慧的姐姐所迷惑也 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亮明身份,单刀直入:“您在金先生去世前曾去过中山医院,您从金先生那 里拿走了一样东西。我想知道那件东西。” 她惊异地抬了抬眉毛,微笑着道:“什么东西?我不明白您怎么能肯定是我拿 了什么东西?” 我也微微笑道:“这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个青年曾在医院为金先生献过 血,随后他通知了您,您就在金先生临终之时赶到医院,拿到了您一直想要的东西! 医院的护士对这个青年可是印象深刻呢!要不要请护士来对质一下?” 她上上下下把我又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说:“乔森先生,您确实不同凡响! 不过您说我拿了什么东西,我为什么直到金路易去世前才去拿?为什么要别人来通 知我?什么叫我一直想要的东西?” 我欠了欠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让我来给您解释这件事情吧!如果哪里漏掉了,您可以补充。您想,一个年 过半百的男人在去世前不把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家人,却相信另外一个女人,这是 为什么呢?因为您和他的关系不一般!而您,为了钱一直在和金先生逢场作戏,骗 取金先生的信任。但是您不爱金先生,您有您所爱的人,我猜想就是那个年轻人! 金先生很可能立下了遗嘱或是其它与您的利益关系重大的东西,而您不想再同他纠 缠或是他又想修改遗嘱或其它文件。当您探知他把东西放在哪里之后,您就伙同您 的情人一起设下圈套在工地砸伤了他——当然这很冒险,如果没拿捏好尺度就会当 场把人砸死。不过天赐良机,事情按照你们预想的结果发生了。事发之后,您的同 伙一直在暗处窥伺,尾随着众人到医院查看动静。当他得知金先生需要输血时而又 没有其他血源时,他就挺身而出。其实这些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因为您一定知道金 先生的血型,而这个血型一向是各医院血库里缺乏的。如果这个同伙的血型和金先 生不一致,您就会买通一个和金先生血型一致的人前去,目的是不能让金先生这么 快就死掉,免得您失掉拿到那件东西的机会。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您的同伙的血液事 先做了手脚,这完全可以在手臂里植入一根血管,储存好需要的血液和毒素,到时 候见机行事,让金先生的生命之火按你们的节奏来熄灭!因为他做血型试验和输血 不是同一只胳膊!一切就绪之后,您就出场了,您在金先生的家人赶来之前就离开, 是因为您不想和她们照面!” 她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了:“乔森先生,我佩服您!您说的没错,是他给金路 易输完血后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随后去了医院。我要告诉您一个事实,我不爱金 路易,我确实深爱这个年轻人,可是您的推论不但漏洞百出,而且您没有一点证据! 希望您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来和我谈有关金路易的事,我不想提到他!如果您要是 愿意谈些别的,您还是我尊贵的客人!” 我站起身,笑着说:“没错,我是没有证据,不过我相信不久就会有的!我为 您感到遗憾!” 那只白猫早已经醒了,跟在女主人身后瞪着我。虽然它对我没表现出一丝一毫 的友善,我仍然觉得它十分漂亮,况且它还戴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饰物。 在我正在为怎样打开这个缺口而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一封来信让我深感意外。 这是一封来自英国伦敦的信,厚厚的。我满腹狐疑,不假思索地打开信,让它暂时 驱散我的烦恼。 “尊敬的乔森先生:得知您已到我的家里去过,并且已就金路易之事怀疑到我 的母亲和我,深感不安。您见到的那位女士是我亲爱的母亲!她姓章。她在电话里 告诉了我这件事。 作为一名侦探,无疑您是出色的!不过在这件事上您的推理不完全正。我的母 亲刚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她不想再让金路易这个名字来打扰她。请您理解她,这 也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之一。 前几个月我是在回国办事时去医院偶然碰到金路易需要输血的。当时我并不知 道这就是我曾经的继父,这个曾经给我母亲和我的生活带来灾难的男人!我真的不 知道当时如果我知道是他,我还会不会给他输血。他在我母亲和我的心里留下了一 道道冷酷无情的车辙印。每一次提到他,我们柔软的心就会有正在被碾过的感觉, 渗出滴滴血来。当我看到接受我的血液的人的名字的时候,我先是感到震惊,继而 又释然了。我觉得这全是上天的安排,既然上天给了我一颗这样的心,我的初衷又 是心甘情愿地救助他人,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我当时就跑到跟前看看病人是不是 就是我曾经的继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母亲,请求她的原谅,因为我救了一个 让我的母亲痛苦不堪的一个家伙!至于她后来为什么去医院看望金路易,我不知道 其中的原由。但是我知道我母亲绝对不会去杀害这个人。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们 一直都没有和金路易联系,因为我们像躲一个瘟神一样不想再见到他。 当时我不知道金路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娶我的母亲,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他还为此抛弃了结婚十多年的妻子和心爱的女儿。现在我想可能是我母亲的稀世容 貌和她的善良贤惠使得他接受了我这个油瓶!我想当时我母亲是受了我继父的蛊惑 而真心爱上他的。我经常想老天怎么如此地不公平,让我母亲这样一位天使落到这 个魔鬼手里。我相信我的继父还是爱我的母亲的。不,不能叫爱,应该叫占有,全 面占有!把我母亲像私有财产一般全面占有!这真是一个鲜明的对照。我的母亲宽 厚仁慈,对待所有的人都那么充满善意!她对来我家玩的妹妹金绮丽关怀备至,对 继父把大把的钱给了前妻也毫无怨言。可是,继父又是怎样对待我的呢?怎样对待 一个善良美丽女人的幼子呢?他常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问我的去世的爸爸和母亲 是否恩爱。当时九岁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非常恩爱,我爸爸品德高尚。他立刻 目露凶光,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开了。啊!我不知道在他阴骘的目光背后隐藏着怎 样阴暗的心理!当我母亲在场的时候,他还勉强对我露出一丝微笑。当我母亲不在 的时候,我就觉得两道目光像刀子一样跟着我,窥伺着我,好像在寻找进刀的机会 和部位。他从不关心我的喜怒哀乐、我的功课和兴趣,更没有为我花上一分钱。如 果我母亲不在,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他常常给金绮丽的母亲和金绮丽打电话,询 问金绮丽的身体和功课,末了总是以‘好了,我这就把钱给你们送去’结束。有一 天金绮丽来家玩,把一只红酒杯打碎了,继父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我!我的脸上当 时就肿起两座小山。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想问青红皂白、是非曲直,他早就想找机会 发泄内心的愤懑了!我跑到经常去的小花园,坐在小山坡上,把我爸爸的照片拿在 手里不停地流泪——我爸爸的照片我是贴身放在心口的!我把委屈告诉给前来找到 我的母亲,她流着泪心痛地抚摸着我的脸,轻声地劝慰我,说继父只是一时之愤, 会慢慢接受我的!啊!什么接受?继父常常对我说就是因为我的存在,他才不能再 和母亲生个孩子!我也经常听到他们因为我而争执,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过错,而是 因为我的存在!继父经常对母亲大叫:‘我凭什么给别人养儿子?因为他,我不能 再生一个儿子,还要天天看到那个男人和你生的儿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 你和那个男人恩爱的活证据!我要我自己的儿子!让他滚到寄宿学校去,我不想再 看到他!’ 我知道我母亲因为继父不能容我、多次要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而提出离婚。继 父舍不得母亲,表示不再提这件事。然而,母亲的身体慢慢垮了下来,最后终于卧 床不起。从前母亲是非常优秀的、教中学的英文教师,但收入并不很高。虽然没什 么积蓄(为我亲爱的爸爸治病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尚可支撑我的生活和读书 费用。也正因为此,继父不敢对我太过于刻薄。现在母亲不能工作了,刚开始学校 还发些生活费,时间一长,就把母亲辞退了。这下子一个女人和她的幼子都要靠另 外一个男人来养活,我们顿时跌入了痛苦的深渊。我开冰箱门,继父说我开的时间 长了,费电,上来就是一顿耳光;我用微波炉,继父说我转的时间长了,浪费他的 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让我蒸饭,嫌我放水放得多了,存心糟踏他的钱,他揪 着我的耳朵逼我把他认为多余的冷水都喝掉。我不喝,他又劈头盖脸地打我。他让 我把地板擦得亮亮的,不亮不让吃饭。‘我这里不能养一个闲人,听见没有?你妈 现在就靠我养着,还要花不知多少医药费,可你是一个大老爷们!’他说。为了地 板擦得不够亮,我不知饿了多少顿饭!可是怎样才算亮呢?‘喏,就这样,你把舌 头伸出来舔一下,就这样亮的标准!达不到?那就舔啊!’他占有了一个女人,还 要让这个女人的孩子去舔地板!我哭着跑到母亲的病床前,想要告诉母亲这一切, 可是一看到母亲那瘦削苍白的样子我又强行把眼泪咽了回去,装出笑容——我想起 了母亲也要继父养着这个事实!我想起母亲的病还要继父花钱!不由自主地,我走 路都蹑手蹑脚的,就像贴着墙根溜出来偷食的老鼠。偶尔,继父会应母亲的要求领 我到她的床前支上一个小桌子一块吃饭。我看到桌子上的红烧肉馋得口水都流到了 胸前。我虽然害怕继父,但是母亲在,我就不自觉地把筷子伸过去。这时总会有一 双筷子狠狠地挡住我。我左冲右突,他前遮后挡,我就像陷入敌人的阵营一样周围 全是兵!我就是不能达到红烧肉的光辉顶点!顺着那双筷子望上去,是继父那双满 含厌恶的、闪烁着阴冷的眼睛!继父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毫不放松手里保卫红烧 肉的艰巨任务!母亲根本察觉不到这微妙的场景,还一个劲慈爱地说:‘孩子你多 吃肉呀!你这阵子瘦多了!不要太忙着看功课啊!’继父就笑着说:‘对呀对呀, 你功课那么好,足以给绮丽当小老师了,不要那么用功太过的!’我已经不敢再把 筷子伸向那红烧肉了,因为阻挡我冲向红烧肉的那支劲旅和两道恶狠狠的目光把我 钉住在那儿,手臂瘫软。我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你要是敢把这些事告诉 你妈,我就把你妈和你一块扔出去!到时候你们就在大街上待着,你妈躺在地上没 人管!你也没得书念!’继父私下里这样对我说。他经常去海边给金绮丽买新打上 来的鱼和螃蟹,我知道我永远都不能吃上一口。但是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就只好偷 偷地看上两眼后躲到一旁,一边想象吃上那些好东西的美滋美味,一边吞咽着口水, 继续补我那补了多少回的破袜子。我的鞋子也让我的大脚趾顶得坏了个洞,我不想 让母亲知道,更不敢找继父要钱买,我怕我的花费让继父发怒把我们母子两个扔到 大街上去!还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发现了我的衣服和鞋子都该换了,她关切地问我到 底发生了什么。我终于哭着把一切告诉了老师,她叹了一口气眼圈也红了。她不宽 裕,就把她儿子的旧衣服和旧鞋子拿来让我穿,还领我到她家里吃饭。这段时间, 母亲经常昏睡在床,根本无暇顾及到我。要缴学费了,我缴不上,老师就把继父请 去,说孩子不能不上学,我这样优秀的学生更不能耽误前程,再怎样学费也得缴上。 继父便开始诉苦,把家里说得比贫农还要苦上一百倍。他说他养着我的母亲,还要 给她看病,还要养着亲生女儿,负担太重,实在缴不起学费,要不这学就不上了。 老师气愤地领着我走了。最后,经过老师的一番奔走,我做了一名寄宿生,学校为 我出钱,是以贷学金的方式借给我。我拼命读书,还利用课余时间帮人家擦皮鞋挣 钱。啊!那时我才十岁!多少十岁的男孩子还在在父母跟前撒娇呢! 乔森先生,您在十岁的时候又是怎样在父母跟前过着幸福的生活呢?我每个礼 拜六回家一次。不,不是回家,那是继父的家!我匆匆看完我的依旧缠绵病榻的母 亲就赶回学校,一刻也不能多待。有一次,我实在太想念母亲,就在礼拜五去了继 父家。给我开门的是金绮丽,伴随着她那张不屑一顾的脸的,是一股要把我击倒的 美食的阵阵香气。我的眼睛就被牢牢地钉在餐桌上了!啊!一只烤得金灿灿的肥鸡 乖乖地待在盘子里,我看到它举起黄澄澄的翅膀向我发出声声诱惑的招唤;周围众 星捧月般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有金红色的大螃蟹,红烧带鱼,焗排骨,烤鸭… …金绮丽发出尖利的声音喊道:‘臭要饭的来了!’飞快地撕下一只鸡腿不偏不倚 地打到我的大张的嘴唇上!我被她打醒了!我抓住她的肩膀搡了她一下,她大声叫 道:‘臭要饭的抢我的鸡腿吃!’我匆匆跑到母亲的房间,看到继父正在把一支针 头从母亲的胳膊上拔出来,而母亲一动不动地在昏睡!继父想要谋害母亲!母亲长 期卧病在床,一定花了他不少钱,他要把这个包袱扔掉!我大叫你要杀害我的妈妈! 你这个坏人!继父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一下子就把我推了个趔趄,冷笑说小叫花子 还敢乍刺!我要是想害你妈早害了!如果你妈死了你尽管去报警!告诉你,为了你 妈的病我特意去学了注射,我这是让她快点好起来!你最好滚远点,你要是消失了, 我还可以和你妈再生一个,否则就是超生,不给孩子上户口!我冲到母亲床前,看 到她呼吸均匀,不像情况不好的样子。我就抓住她的一只手臂,轻轻呼唤她,她睡 得越发沉了。我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这时金绮丽跑过来揪住我的脖领子叫道:‘ 他抢我的鸡腿吃!还打我!’ ‘我没有!’我推开她喊道。 ‘看他的嘴上!还说没有!’金绮丽指着我大声说。 继父一把拎起我,把我拖到客厅的桌子旁,将我的头按在这个盘子里,又拽起 来按在那个盘子上,一个接着一个,我的脸上嘴上全蘸上各式各样的汤汁。 ‘吃呀!你这个坏小子!抢我女儿的东西,还敢打我的女儿!把你的嘴巴全都 塞满呀!你这个杂种!’ 金绮丽冲过来就把盘子里的东西一块块抓起来摔在我的脸上,又掉落到地板上。 我分不清是带鱼还是排骨或是鸭子肉,眼泪不争气地混着那些汤汁流了下来。金绮 丽还大笑着喊:‘快捡起来吃呀!要不多浪费呀!’ 在泪眼朦胧中,在他们父女嘲弄的笑声中,我逃走了。在小树林里,我仰天大 叫着:‘爸爸!妈妈!……’不知叫了多少遍。 就这样一晃过了五年,母亲一直躺在病床上。我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了,上初 中三年级。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看书,突然看到有一种药会致人于瘫痪状态,却不能 查出病因。我猛然想到母亲,想到那次见到继父在给母亲注射药品。凭继父的人品, 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得我快要昏过去。我一溜烟跑回继父家, 扑到母亲的床前,母亲清醒着,头枕得高高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尊蜡像。继父不 在跟前。我就把我的怀疑告诉了母亲。我告诉她我是怎样地撞见继父的行为,我是 怎样地在学校里度过见不到母亲的每一天,继父又是怎样地对待我。母亲的眼泪哗 哗地流成了小河,呼呼地喘着像拉风箱一般。她把手软软地放在我的手上,有气无 力却又坚定地要我背她走,马上就走!这时继父走来,讪讪地问我们到哪里去,还 要上来阻挡。我晃了晃已经长得越来越大的拳头,命令他闪开!母亲轻蔑地扫了他 一眼,我就背着轻飘飘的母亲离开了这个充满着私欲和丑恶的地方! 我向老师借了些钱,把母亲安置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从此母子相依为命。有 了母亲在身边,那些日子再苦也是甜的。母亲的病奇迹般地好起来,我越来越能肯 定是金路易做了手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把母亲困在床上,从而来摆布他的继子! 母亲回忆说当初有一段时间总想睡觉,一睡就是好几天。有一次还撞见继父往她的 水杯里放了什么东西,继父笑着用别的话岔开了。想必他放的是安眠药,等母亲睡 了之后,他就往母亲身体里注射药品!我要母亲去告他,母亲摇着头,说现在最重 要的是我的中考,等我考上好的高中这些都不迟。母亲因为长期病卧在床,虽然能 下床走动,却不能马上去工作。她就白天去慢慢散步,捡些废品来卖;傍晚到菜市 场买些处理的菜疏来做给我吃。每当我看到夕阳中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的 身影,我的眼泪就禁不住夺眶而出。我的美貌无双的母亲,因为这一次婚姻,就落 到这种田地!母亲从来没掉过一次眼泪,总是微微笑着鼓励我,我们一定能度过难 关!我终于顺利地考上了一所据说是最好的高中,同时母亲也和金路易离了婚。金 路易什么也没给母亲,母亲并没有同他争执,说要靠自己。奇怪的是母亲的教学经 验完全忘记了,一个科班出身的英语教师,连最简单的几个单词都不会写了。这回 她是痛哭失声,一连哭了好几天。最后她擦干眼泪跑到菜市场,找到一个角落的摊 位卖起了疏菜!由于母亲美貌,又童叟无欺,许多男摊主还都来帮助她,生意很好。 搞得一些女摊主挑唆男摊主的妻子们都跑来指着母亲乱骂。有一次我去看母亲,正 看到一帮长得粗蠢的女人在母亲的摊位前围成一个圈,一句句不堪入耳的粗话不断 地从她们那些喷着唾沫星子的嘴里涌出来,什么破鞋之类的难听话应有尽有。母亲 却一声不吭,蹲在那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被搞乱的疏菜摆好。一个黑黑的矮胖 女人可能嫌母亲不搭腔气氛不够,上去一脚把母亲刚刚摆好的一颗白菜踢了个跟头 :‘让你摆,你这个狐狸精!正好让你少拿狐狸脸勾引人!’我冲上去一把将那个 女人搡到一边,气得晃着拳头对她们说:‘你们要是再敢欺负我的妈妈,我的拳头 可不认人!’母亲挡住我,说:‘你这双拳头是要来打天下的,不是来打女人的! 你要记住,人生的帐是要最后算总账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