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一个福布斯神话破灭了。”典超在白色的奥迪车里,一边开车一边发表感慨说, “为什么中国的大亨们都不是正经生意人呢。” “这话怎么说?”张刑问他。 “老张不是吗?都判了那么好几个了。还有这个金麒麟,他既然是特工,他的公司 当然在背后有人扶持着。不然怎么可能如此顺风顺水,我记得那年报上登房产泡沫崩溃, 那么多得老板破产睡马路,他竟然会没事。这背后还不是有猫腻。” “你这话也对也不对。”对讲器里传来网维的声音,“我认为齐临蕴如果本身没有 能力,背后有人扶持也没用。像刘阿斗是的,即使有诸葛亮在,一样是扶不起啊。而且 我认为那只金麒麟未必真的需要那些靠山。” “怎么说?” “不是吗,如果他真的是扶持的傀儡国王,他的靠山早就该给你们打电话了。”网 维轻轻地哼了一声。 “也许你是对的吧。”张局长有点赞同网维的观点,“不过这个麒麟集团接下去会 怎样呢?” “如果小艾她能够继承的话,麒麟集团不会垮。”大侦探在他的车上发表预言。 “那小姑娘身上拥有的能力还没有完全发挥。” “说到这我很奇怪,为什么齐临蕴不给他儿子同等的继承权呢。就算他和叶灵敏结 婚是有一定的目的,但儿子确实是他亲生的。如此重女轻男还真少见。” “我想齐临蕴比我们更了解他儿子吧。等一下,小泉打电话来了,也许麒麟集团那 边有什么新情况。” 网维先生把对讲器一关,随手丢到旁边的车座上。 “怎么样,泉,又有新情况吗?” “是的。听了别吃惊,叶欣胜刚来了我这里,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继承他爸爸的遗产。” 江泉温柔的在电话里说。 “有意思。那你怎么回答他的。”网维耸耸肩,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弹起来。 “我告诉他,因为他爸爸属于非正常死亡,而且他的遗嘱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等到 警方的调查结论出来以后,才能考虑如何继承遗产的问题。” “哦?那他怎么样呢?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他都是有一笔遗产继承的。除非是他 杀了他爸爸。”网维撇撇嘴,避开一辆越线的出租。 “对,我明白你的意思。当时我想如果他说他非要现在继承,我也不得不给他去办。 但出乎意料的事,他竟然没有强迫。反而是问我可不可以先借给他一些钱。” “他问你借钱?”网维的车又给从小巷里窜出的桑塔纳抢了车道,一个紧急刹车后, 他气得狠狠按了一把喇叭。 “怎么了?”听到车喇叭声的小泉在那头关心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说。” “还是你来我这再说吧。这事有点复杂,在电话里讲不清。” 网维努努嘴,合上手机,又抓过了步话器。“老张,我要去小泉的事务所,有一些 新的情况。” “喂,到底是我调查这个案子还是你调查啊?”张刑小孩子气地回了一句,跟着他 让典超转向去白水律师事务所。 江泉给来者端上茶水,又莫明其妙地瞪了网维一眼。被瞪的丈夫有些摸不清头脑地 挠挠头,跌坐到沙发里。 “说吧,叶欣胜那小子来这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表面上看是问我能不能继承他爸爸的遗产,实际上我觉得他想知道警方的态度。” 江泉把刚才跟网维说的话,在张刑和典超面前重复了一遍。 “是他自己想要知道警方的态度,还是他后面什么人叫他来问的?”张刑问道。 “这个一时间很难弄清楚。”网维回答道,“你最后借给他钱了吗?” “我借给了他一千多块。” “他问你借这么多?”张刑吃惊道。 “他问我借五千呢。”江泉说了句令其他人更吃惊的话。 “五千?”网维一时间竟然也气喘,“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崽子,要那么多钱干 什么?” “说不定真是别人要他来探探虚实。借钱只是个幌子,于是他随便说了个数。” “但也有可能是他真的要大笔用钱。”江泉说,“我给了他一千块,但他离开时脸 上并不满意。” “我要查清楚这件事,立刻。马上,对现在就去和他亲自谈谈。” 江泉走到办公桌旁,撕下一张纸,递给网维,“这是他的家庭住址。” 网维抓过它,看了一眼,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把纸条塞进衣兜,又想起了齐临蕴 是特工的这回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说了。小泉,能和爷爷打个电话吗?” “什么事啊,还要找爷爷?” 网维就把早上在小艾家调查到的内容又简述了一遍,张刑在一旁跟着补充。 “这就是说,只有爷爷能找到齐临蕴的真实背景啦。”江泉微笑着拿起写字台上的 电话,拨通号码。 一刻钟后,白水律师事务所的停车处钱。网维先生阴沉着脸,数起一把钞票,走到 漂亮的凌志车旁。张刑刻薄地笑着,开车从那个“悭吝人”身边经过。按照他们刚才讨 论的计划,决定有网维和江泉去调查叶欣胜,他和典超在接了江老爷子后,一起去找那 个神秘的华先生。 叶欣胜暂住在桑梓街里一栋翻修的小宅内,粉墙黛瓦,绿树成荫。出门不足两米的 地方是一条绿汪汪的小河。网维、江泉踩着青石铺成的小桥,来到黑油油的铁门前。在 那布满爬山虎的大门墙角上,“名侦探”找到了刷成红色的电铃按钮。 轻轻地按了一下,刺耳的铃声立刻震颤起空气。不一会儿,黑门打开了。站在门里 的是一个充满稚气眼神的女孩。这女孩穿着绿色米琪T 恤衫、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高 级的阿迪达斯运动鞋。 “你们是谁?”她迷惘地望着门口的男女。 “我们找叶欣胜,我们是给他送钱来的。”网维掏出叶欣胜的住址字条给对方看, “他在吗?” “他在。不过……”女孩子让过身子,“你们是白水律师事务所的吧?” “正是。我是江泉,他今天上午来找过我,因为我那时没有很多现金,所以现在把 钱给送来了。” “哦。不过他要的钱,我已经给他了。”女孩子说。 “你给他钱了,你是……”网维立刻对这个女孩子表示出强烈的兴趣。刚想问话, 叶欣胜那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传了出来。 “张汝,谁来了?”他从一条老高的门槛后面显出身,“是江律师和……网维先生?” “是的,我们给你送钱来了。”网维从身边取出厚沓沓的一叠开国领袖,整整四千 块。他把这叠钞票递到男孩子手边。 叶欣胜笑着拒绝了,“谢谢你们,不过张汝已经给我拿来钱了,我还正想把你的钱 还给你呢。”说完,他反倒是从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百元钞。点了十张,把它们递 给江泉。 “这么说你不缺钱了?”年轻的女律师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接过了那一千块。 网维颇感兴趣地回头观察帮他们开门的女孩。她已经发育得很丰满了,身材也很高 大,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姑娘,但透过那张稚气的脸,还是让网维这个“老 江湖”猜出她的年纪和身份。“你是张继刚的女儿?” “是的。你……”张汝同样望着他,“你难道就是爸爸说起过的网维,那个我们市 里的大侦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小女孩的脸上泛起一丝红。 网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里在估摸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你和叶欣胜是好朋友吧?” “对,我们从小就认识。”张汝又笑,“我是他的青梅竹马。” “张汝!”一旁的叶欣胜突然大叫,看到三个人都回头盯着他,赶紧逼出笑容,说, “我和张汝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们也好些年没见了。自从她六岁那年搬回这里,我们 就一直没见过面。” “胡说。”张汝抢白说,“去年我们还在深圳一起玩呢,你带我道舞厅里去和你的 朋友一起跳舞。难道你忘了,你朋友还给我们吃了一种彩色的小药片,之后我们玩得可 痛快了。” “张汝!”叶欣胜的声音更加响了,“这种蠢事就不要说了,我们之后不是回家都 被家长狠狠处罚了。” “什么吗?”女孩子不以为然道,“我就知道你觉得跟我玩没意思,所以这次来了, 也一直不找我玩。” “哪里啊,我不是怕耽误你上课,你都初三了,再过半个月就中考了。” “讨厌。”初三女生的脸扳得直直的,“我能像你一样上完初中就不用再上学就好 了。我爸爸偏要我考重点高中。真是的,一个礼拜六天课,星期日也要上家教。”她发 着牢骚,然后双眼忽然放光,“等中考之后,你陪不陪我玩?” “当然。”叶欣胜的回答显得有点言不由衷,“不过我想你还是赶快回去比较好, 下午不是还有家教吗?” “嘁,就知道赶我走。”张汝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走出大门。 “还得谢谢你的钱,等过几天我就还你。对了,不要和你爸爸妈妈说啊。” “我知道。”张汝摆摆手,走过石桥,到马路上打了辆出租车。 “好了,现在你们有什么事就问吧?”叶欣胜关上门,把那对夫妻请进房子内堂。 跨入古色古香的内堂大厅,网维和江泉仿佛置身到了明清时期。这是一间年代久远 的大厅,宽宽的,足有二十多个平方那么大。地上铺着已经有些破裂的青砖,白色的墙 面也随着年月的洗涤变成铁灰色。一张沾满灰迹的塑料布粘在通往天井的木门一角,把 上面阑珊的雕花给遮了起来。墨绿色的吊扇挂在老房的横梁上,发出吱吱嘎嘎地转动声。 两位访客在风扇下的八仙桌旁坐下,穿着白衬衫的叶欣胜从大厅隔壁的厨房端来了两个 纸杯,“两位请喝水。”他把纸杯恭敬地放在桌子上,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你就住这,这是……” “是张叔叔的家。”白衬衫的男孩子回答说,“我不想和我爸爸住在一起。不自由, 而且他也不喜欢我。” “所以张继刚就让你住这了?” “是的。他说我不要去住饭店了,那样又费钱又不方便。”叶欣胜搬起一张竹制的 木椅,走到厅堂的通风口,舒适的坐了下去。 “那你爸爸也知道你住在这里啦?”网维拿起水杯,又放回桌面。“是为什么来这 里的?” “SARS。”叶欣胜回答说,“广东那边是重灾区,我们当然往这逃了。”他脸上拂 起一丝嫌恶的微笑,“这里真是好地方啊。”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的?难道你不上学?”网维继续问。 “唉,你也听到刚才那丫头说了,我早就不上学了。当然了,我不是没有学上,只 是上学没意思,老师也不管我。” “的确上学没什么意思。”网维接过他的话,“那什么有意思呢?玩?” “Yes ,不过玩要玩得有品味,也要有钱了才能玩。就这个月我一直在你们引以为 毫的私家园林里玩。说实话,真的不错。尤其是现在没什么闲人,一个人坐在里面,品 品茶,读读书,真是一种享受。” “典型的享乐主义。” “家庭环境的关系。”叶欣胜知无不言的说,“我能体会贾宝玉在大观园里和那些 姐姐妹妹在一起时的感受。” “哼哼……”网维偷偷捏了捏鼻子,没有使他的嗤笑声被别人听见。 “但是要享乐必须要有钱。”叶欣胜接着说,“以前每个月都是爸爸叫人给我的户 头存钱,昨天他被人杀死了,我还真不知到这个月我怎么办呢?”他把身子往前一躬, 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所以我才来向江律师借些钱。当然了,我平时花销太大,所以 借的也多了些。” “你有一个亿万富翁的爸爸,这点花销还不算大。”网维如此评价,“我上大学时, 一个月也都要花个三四千呢?” 网维信口胡诌,江泉又瞪了他一眼。 “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昨天下午你在哪里?” “怎么,难道大侦探你怀疑是我杀了我爸爸?”他瞪大眼睛说。 “我不过是按照警方的要求进行的例行调查,说说吧,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应该没 有什么理由隐瞒。对吧?” “当然了,我昨天和平日里一样出去玩了,去天平山爬山。现在不是都说要去野外 做户外运动妈?” “你一整天都在爬山?” “差不多吧,早上十点去的,下午四点的时候乘车回来的。因为晚上约好了彭宇琼 他们一起玩,所以我回来后,洗了个澡就去了公司。我指的是他们新区的那个,不是我 河畔路十三号那里。我刚到那,就听到了我爸爸被杀的消息,然后就和他们一起去了河 畔路。” “你是一个人去爬山的?” “对啊。真倒霉,没有人能帮忙作证,不然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好吧,那么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也来了S 市呢?” “你是说叶灵敏?”他头一摆,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我怎么会知道,她又不管 我。” “可是你爸妈离婚的时候,她是你的监护人。” “那又怎么样?离婚的家庭,哪个孩子不是累赘啊,她有了个省厅的老公,又有了 个儿子,当然不会管我了。不过是把我当一条没人要的狗一样养着。” “这么说她不关心你?” “关心?她只关心她自己。谁有钱有权就和谁在一起。那个王八羔子的混蛋,长得 就像个屠夫,她竟然还和他同床共枕,想起来我就恶心。” 网维不说话了。对于这种事情,他实在不太会接话。 沉默了半晌,江泉看看丈夫,见他一直盯着大厅木门上的雕刻画看。 “那么。”江泉开口说,“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不知道。”叶欣胜搓着手,“也许是她听到我爸爸又要结婚的消息,所以才赶来 吧。我知道她一直后悔当年在我爸穷的时候和他离了婚。要不她现在就是亿万富翁的太 太,多威风,多神气,比那个狗屁的厅长太太神气多了。” “那么她就没想着和你的继父离婚,再和你爸爸重归于好?” “你以为我爸爸傻瓜啊,他当然早就看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只是我不明白, 他当年在美国为什么会娶她做老婆。” “你当然不会明白了,你爸爸可是个特工。”网维在心里想,嘴上却说,“如果他 当年不娶叶灵敏,哪里来的你啊?” 叶欣胜瞪着眼睛看网维,最后对他说:“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是吗?”网维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问,“能让我看看你的房间吗?” “为什么?”叶欣胜显得十分敏感。 “看看你有没有金屋藏轿啊。”网维又是半开玩笑地随便胡说了一句。“要不你刚 才怎么赶走你的青梅竹马呢?” 叶欣胜嘟起嘴,虽然不怎情愿,但还是领着他们走过天井。他推开一扇半虚掩的门, 让两人进去。 “瞧,我没有藏娇。” “是啊是啊。”网维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的桌面上放的是什么啊?” 顺着手指的方向,叶欣胜从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看到了一张外国裸女的桌面。 脸上立马飞起一片红,他支支吾吾的,不会说话了。 “咳,孩子。”网维拍拍他的肩膀,从床上拿起一本埃勒里? 奎因的小说。这是一 本第十卷的《西班牙披肩之谜》,“不错啊,你也喜欢看这书?” “是的。我问彭子旦他借的。” “他?彭子旦?”网维诧异地驻足了一会儿,晃起了脑袋,“他是彭宇琼的堂弟。”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三十五,离麒麟集团发布记者招待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不到。网 维开着江泉的凌志车,绕着道,向新区麒麟集团的S 市分公司开去。 “你为什么要去查看叶欣胜的房间?”江泉拿出她的化妆盒,一边补妆,一边问。 “我随便看看?”网维回答说,“你知道吗,他说谎了?” “说谎,说什么谎了。是不是他昨天没有去爬山?” “这个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他在五千块的问题上说了谎。” “怎么说?” “我在他房间的时候,看见了他放在电脑边的钱包。那里面有很多钱,而且还有好 几张不同的银行卡。” “也许那些银行卡里没有钱,而那些钱是张汝刚才给他的。” “不对,张汝的钱就在他的西裤口袋里,别忘了他还你钱时从里面掏出来过。” “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 “不知道。” “会不会是?”江泉停下来,将两片嘴唇抿了又抿。从镜子里看到口红的颜色均匀 后,用小拇指轻轻地擦拭跨越国界口红。“会不会是他吸毒?” “吸毒吗?这点我也考虑过。张汝刚才提到他们在玩得时候吃过药片,显然那是摇 头丸。但是我并不认为,买摇头丸需要那么多钱?” “那么海洛因呢?” “我看不出他是一个吸食海洛因的人。他不像,尽管他发育迟缓,身材矮小,又偏 瘦。但是他并不缺体力。总之他的样子,以及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一个瘾君子。他 不过偶尔是尝片摇头丸玩玩罢了。” “那么,他需要那一大笔钱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啊。”网维一转方向盘,把车拐向一扇敞开的公司大门。大门的顶上装饰 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麒麟徽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