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个陌生的男人说好了下午五点到她家里来,周洁在家里等,一直到了六点, 没有人来,她的电话有“记录来电号码的功能”,她查到了对方的号码,打了十多 次电话,对方始终是占线。 周洁决定主动去找他,因为对方透露出了解她儿子小城的事情,现在,只要有 一点儿线索,她决不放过。 第二天一早,周洁去了电话局。话务员都认识她了:“怎么样?找到夜晚给你 打电话的人了么?” “正在找,”周洁含糊地说,她递给话务员一个电话号码,“麻烦你帮我查一 下,这个电话的住址。” “上面有规定,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地址的。” “我有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帮忙,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可以留下来。”周洁十 分恳切地把身份证递过去。 话务员看了看身份证:“我可以帮你查,但你可不要说从我这儿查出来的。” “一定不说。”周洁感激地点点头。 对方的地址很快查到了:新信胡同2 号楼2 门403 。 周洁找到了新信胡同,看见了灰色的楼房。楼房时临街,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 个凉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这是个“立体大杂院”。 周洁进了第二个楼门,虽然是白天,楼道里仍然黑洞洞的,她站了一会儿,才 习惯了里面的光线,楼道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连楼梯的栏杆上都架着一辆自行 车。 窗台上放着铁盒子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上楼的楼很窄,只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间。 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楼的门开了,一个烫发的胖女人探出头来问:“找谁?” “找403 房间的。” “找朱赢?”胖女人满脸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个遍。 “他在么?”周洁小心地问。 “谁知道?”胖女人不耐烦地说,把头缩进了门。 周洁到了三楼,站在403 房间门口,没有按铃,她只好用用手敲门。 没有人答应,她又耐心地右手敲门,里面响起了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谁 呀?这么早就敲门?” 周洁看了看表:都已经十点半了,看来这是个特别晚起的男人。 门开了,一个男人睡眼蓬松地出来:“找谁?” 周洁愣住了:她认出来是昨天下午到她家检查电话的人,虽然对方换了衣服, 完全是另一副打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 “是你?”周洁惊愕地问。 朱赢脸白白的,像刚得过一场大病,他的脖子上有一块青,就在喉头凸起的地 方,特别显眼。 朱赢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也认出来了,脸上突然现出惊恐的表情,往门里退。 “你怎么啦?”周洁奇怪地问,她感觉对方很害怕自己,“你是给我打电话的 人吧?” “我,我,”朱赢结巴着。 “肯定是你,我听出是你的声音。”周洁不容他否认,“你不是昨天答应了五 点钟到我家里,告诉我小城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去?” “有人来过了”朱赢瞪大了眼睛,“到我的房间里,是你叫她来的?” “我怎么可能?” “难道我撞见鬼了,那女人?”朱赢惊愕地张大了嘴。 朱赢不肯告诉周洁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含含糊糊地说,现在他脑子特 乱,什么也记不得了。 周洁追问他小城的事情。朱赢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 朱赢想把门关上,周洁固执地站在门到中间,用手抵住门:“你不告诉我小城 的事情,我不会走的。” 朱赢转着眼珠,眼光怪怪的:“你非要知道?” “非要知道。” “那你想这个人去打听吧。”朱赢塞给周洁一张纸片,是昨天夜里,怪女人给 他的。 “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怪我。”朱赢趁着周洁犹豫,关上了门,门里面传出了 了他的声音,“你要晚上去。” 周洁看手中的小纸片,是一张异常简陋的名片,上面写着:淑荣幼儿园,地址 :白家窑6 号楼四层。 白家窑在城外,周洁准备开车去。自从丈夫黄俊死后,周洁很久没开车了,丰 田车车套上盖一层尘土,还有不少落叶。她把车子从后门的车库开出去,看看表, 下午三点,她不准备晚上去,决定现在就去。 车子发动起来,听到猫叫声,是黑猫,不知什么是什么时候跑到车里来了。大 概是刚才打开车门清扫车箱时钻进来的。 科隆“喵喵”地叫着,从后面跳到了驾驶座旁边的副座上。过去小城老带它出 去玩,自从小城死后。黑猫一直被关在家里。现在带它去吧,也算让它放放风 周洁开着车往城外的方向走,出了城,沿路打听白家窑。 好多人都不知道白家窑在什么地方,一个在道边上卖水果的老头说:“白家窑? 不知道。往北十五里倒是有个白家庄,你到了那儿再打听打听。” 周洁又开车转了好几个弯儿,找到了白家庄,因为靠近城里,这里早已不是村 庄了,和城区差不多,也都是街道和楼房。只是街上的行人要比城里少得多。 天已经接近黄昏,周洁在外面足足转了近三个小时,其实路一点儿也不远,一 路上问路耽误了许多时间,她转了个大弯儿,又转回来了。 周洁把车停在道边上,下了车,旁边有个小商亭,一个老婆婆卖烟喝冷饮。 周洁买了瓶绿茶,顺便打听白家窑。 “白家窑?你说的是大水坑吧?那儿早不叫这名字了,叫什么‘新香苑小区’, 要盖新楼呢。”老婆婆说着,给她指了方向,“正在拆旧房,路不好走,车进不去。” 果然,小商亭左边一条破柏油路被挖得坑坑洼洼,同往前面的一片楼区。 “你把车放在这儿吧,丢不了,这儿没人来。”老婆婆说。 周洁把黑猫抱下了车,放到了地上。 科隆伸个懒腰,沿着小柏油路往前跑,不一会儿就进了楼区。 这一带房子很破,除去破旧的平房就是简易楼。一些地方已经被圈起来了,墙 上写着“拆”字。再远一点儿的地方已经成了工地。 周洁带着科隆左拐右拐,到了一座楼前,楼门口有块牌子,模模糊糊地写着 “淑荣幼儿园”五个字。 周洁抱着科隆进了楼,里面光线很暗,地面和楼梯上都是尘土,黑暗的墙壁上 贴斑斑驳驳。 周洁往楼梯上走,科隆在她的怀里,突然“喵喵”地叫起来,挣扎着往外蹿, 它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越往上走,它叫得越是厉害。脚下的楼梯也“刺啦刺啦”地 越响。 奇怪,这楼梯是水泥的,怎么还会发出这种怪声呢?就像在地上铺了一层锡纸, 脚踩在上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拐过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也是黑漆漆的,楼道里仅有的两扇窗子上也都蒙着窗帘。 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两束细细的光线,照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更显出 走廊里的黑暗。 周洁摸摸科隆的头:“没事儿,别怕。” 科隆的叫声低了下来,但呜呜咽咽的,反倒更使人不安。 突然,周洁,听到了孩子的笑声。她心里一震:是小城吗?不像,不像是小城 的声音。 笑声是从楼上传来的,在空荡荡的楼房里显得特别清晰。 隐隐约约,还有“咚咚”的声音,像是蹦跳的小脚踩动地板的声音。 看来上面真有幼儿园。 科隆又在她怀里叫起来,声音尖惨惨的,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周洁警惕地四下看看,周围的光线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科隆叫得更厉害了,在她怀里挣扎,使劲抱也抱不住。 周洁把科隆放到了地上“下去玩,不许乱跑。” 科隆很听话,总是在离主人不远的地方玩,一有动静就跑回来,不会丢的。 科隆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科隆的举止很使周洁紧张,她站在楼梯拐角,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的背后有“嚓嚓”的声音,时断时续,“窸窸窣窣”的,像是一只小动物在 躲躲闪闪地走走停停。 是科隆又回来了么? 周洁转过头去,背后什么也没有。 可她刚一转身,细碎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周洁猛一回头。 灰暗中,她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细小的影子,是个小男孩儿,细胳膊细腿儿, 比小城矮一点儿。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模模糊糊的,是幼儿穿的那种套服,好 像是白色的,又像是灰蓝色的。 男孩儿的个子虽小,脑袋很圆,很大,像一个篮球。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 周洁猛一看时,吃了一惊。 那眼睛里好像少什么东西? 愣了片刻,周洁终于回过神儿来。对了,他的眼睛好像没有黑眼珠。 整个眼球是灰白色的,就像眼眶后面有两个白色的洞。 啊,这孩子眼睛有毛病。他还能看见东西吗? 周洁有点儿可怜他,她又想到了小城,小城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呢? 男孩儿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上面,在黑暗中,用一双白眼睛望着她。 周洁心里慌慌的,被看得很不自在。 “咳!”她咳嗽一声, 男孩儿又看她一眼,转身,“窸窸簌簌”地往楼上跑了,像只小鹿一样,很快 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周洁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上了楼。她很奇怪,男孩儿怎么会有两只白眼睛,而且 个子那么小,却跑得那么快。 楼梯还是黑黑的,没有灯。周洁摸索着,上了第三层。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