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天●第三夜 脸上冰凉,依稀还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陶颜勉力地睁开眼睛,迎上一对关切 的眼睛,眨巴几下,看清楚是林乐峰。她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他,大声嚷嚷:“救命呀, 救命呀,有鬼,有鬼……” 林乐峰被她唬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肩膀,“怎么了?怎么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陶颜兀自浑身颤抖,脑海浮现了苏克被拖走的那一 幕,特别是鲜血淋漓的两只胳膊。“有鬼,鬼拖走了苏克呀……” “陶颜,你镇定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林乐峰皱眉大声喝道,一连摇晃着 陶颜的肩膀,令其安定下来。 “鬼把苏克拖走,还有他的胳膊断了……”陶颜脸色青白,攥着林乐峰胳膊的 手指甲都掐到了肉里,说话时眼睛不安地游走。“一定是海鬼了,一定是海鬼了,它把 苏克拖走了,太可怕了……”她缠七夹八地将昨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因为震撼与恐惧,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好一会儿,林乐峰才听明白,脸色也发 白,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苏克真的被鬼拖走了?胳膊也断了?” “断了,都断了,全是血,抓在我手里。”陶颜的声音近乎哭泣。林乐峰环顾 四周,皱眉:“哪里有苏克的胳膊呀?” “嗯?”陶颜松开攥着林乐峰胳膊的手,脑袋象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咦,哪 里去了?”她看清楚自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身边空空的,压根儿没有鲜血淋漓的胳膊, 鸵色的地毯上也没有一点血渍。“咦,怎么没有了呀?”没有胳膊,没有鲜血,难道是 一场梦?陶颜心头闪过一丝喜悦。 “颜丫头,你是做噩梦了吧。瞧你,怎么睡在地上呢。”一直蹲着林乐峰站了 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石宁平静的睡容。 “我是做噩梦了?”陶颜喜上心头,从来没有发现做噩梦也是件开心的事。不 过这梦也忒真实,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呀。陶颜拍拍自己心口,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天 色朦朦亮,窗子开着,有朝雾蹑手蹑足地进来,随即消失无形。 “阿宁好厉害呀,我们那么大声都没有吵醒她。”在地上睡着,醒来后腰肢都 是僵硬的,陶颜手支后腰扭动了几下,看着依然酣睡的石宁, 林乐峰说:“阿宁昨晚吃了镇定药,药力还没过吧。” “啊?镇定药!阿宁为什么要吃镇定药呀?她怀孕了,怎么可以吃这药呢?” 林乐峰脸色又是一变,瞪着陶颜大声地说:“你说什么?你说阿宁……”他指 着床上的石宁,“她怀孕了?”陶颜连迭点头,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她没有告诉 你?” “她没有告诉我。”林乐峰表情复杂地看着石宁,声音低沉,黑黑的脸色挂着 一丝凄色。“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阿宁怀孕了?” 陶颜摇摇头:“不知道,我以为阿宁肯定告诉你了的。”一边说,一边揉着发 涨的太阳穴,一晚不眠又饱受惊吓,陶颜觉得自己脑袋严重缺血,象老旧的马达,光有 轰鸣声就是不转动。“对了,你为什么要给阿宁吃镇定药?”昨晚石宁受海鬼惊吓时, 她正在梦游,是以完全不知情。 “她说有海鬼站在床前掐她脖子,她吓坏了。” “海鬼?”陶颜尖声说,“她也碰到了海鬼?”她想起那个盅惑她令她梦游的 黑色长发女子。林乐峰说过,白亭岛有女海鬼夜半梳头盅惑男男女女的传说。“峰少, 这岛上真的有海鬼吗?” 林乐峰脸色黯然,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脸。石宁睡得很实,呼吸声酣然沉甜, 但眉毛微微虬结着,怯色跃然眉稍,看来睡眠也不能消除昨晚的惊吓。“也许有,也许 没有,我也不清楚。” 陶颜又急又恼地说:“什么叫也许有,也许没有,你快告诉我真相呀。”林乐 峰不自然地挑挑眉头,不甚厌烦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以为那些不过是传说,根本不 可能是真的。何况我在岛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从来没有碰到过。” “岛上有什么传说?”陶颜不顾林乐峰的厌烦脸色,追问不休。林乐峰双眉紧 锁,嘴唇蠕动,却没有吐出一个词。陶颜着急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峰少,你快说呀, 求你别卖关子。”林乐峰烦恼地别转头。恰好这时,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十分急促的。 他如获大释,赶紧起身去开门。 于重元站在门口中,一脸惶急:“苏克不见了。”林乐峰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回转身看着立在床前的陶颜。她同样因为于重元的话脸色一白,身子轻晃。三步并作两 步,陶颜扑到窗前,天色已有七成亮,晨雾也已消散大半,能够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色。 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有一条长长的重物拖痕,一直延伸到灌木丛前才消失不见。陶颜 又低头察看防盗网,细细的方柱中有两根中间部位特别油亮。陶颜伸手在另外的细柱子 握住后拉,再放开,留下的痕迹是相似的。刚才的喜悦又荡然无存,她惨白着脸回转身 看着房门口的于重元与林乐峰。 两人快步走到窗前。看到拖痕,于重元大感奇怪:“咦,这是怎么来的?”陶 颜与林乐峰都没有回答他,空气沉闷,他感觉到了,不祥感觉浮上心头。“这拖痕与苏 克有关吗?” 林乐峰寒着一张脸,细细地打量着四周,说“瞧这拖痕,看起来还真的象是被 拖走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血呢?颜丫头,你不是说他断了胳膊吗?” “对呀。”陶颜大为困惑,如此巨创,应该倒处都是血。可是不仅屋外草地上 没有,房间里的地毯上也没有,窗台也没有……视眼所及的地方,都没有任何血渍。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于重元越听越是心寒,大声地说:“倒底怎么回事,跟苏克有关吗?”陶颜沉 重地点点头,说:“是的,他被鬼拖走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苏克……”于重元的声音大的惊人。 “你们在吵什么呀?”背后传来一个尚有睡意的声音。林乐峰、陶颜、于重元 三人齐齐地回头,看到朱沁蓝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门口,嘴里嘟嘟囔囔:“大清早的,都 不睡觉了呀?”三人面面相觑,疑窦暗生。昨晚朱沁蓝明明不在房间里,她是几时回来 的?昨晚她又去哪里? “我昨晚去哪里了?”朱沁蓝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问的好奇怪,晚上当然 睡觉,还能干吗?” “可是你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大家都看到了的。” “什么意思?”朱沁蓝大怔,“我不在房间里,那我去了哪里?”这句话没有 人回答。林乐峰、于重元、陶颜交换着眼色,暗道:莫非她也梦游了?想想也不是没有 可能。陶颜受了盅惑夜半来到林家旧房子梳头,与她共处一室的朱沁蓝当然也有可能受 了盅惑,只是她梦游到哪里呢? 林乐峰的目光落到朱沁蓝的拖鞋上,鞋面粘着一小块沙。是湿沙粘上去的,现 在已有八成干了,掉了大半。看起来她好象去了沙滩,可是半夜三更她跑到沙滩上干吗? 朱沁蓝犹自不信,嘟囔着:“我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她的目光从林乐峰脸 上滑到于重元脸上,又从于重元到陶颜,每滑动一次,脸色就白了一分。 林乐峰忽的嘿嘿一笑,说:“半夜三更不在房间里,你能去哪里呀?我们是骗 你的,看你平时挺大大咧咧的,原来胆子这么小。”话音未落,陶颜与于重元惊讶地连 看他数眼,想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沁蓝“哈”的一声失笑,白了林乐峰一眼,说:“峰少,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这样的玩笑也开,会吓死人的。”她完全没有留意林乐峰正对一脸迷惑的陶颜和于重元 连施眼色,那两人勉强收起面上的迷惑,也尴尬地嘿呵笑着。朱沁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说:“我去洗脸了,你们慢慢吵吧。”说罢一扭身去了洗手间,空留下一小片细沙,在 方才站着的地板上。 林乐峰三人立刻收起脸上的傻笑。面对着陶、于两人的疑问,林乐峰说:“算 了,何必让她谈一桩心事呢,反正大家今天也要走了。”随即面目一肃,说:“找着苏 克才是正事,我们去外看看。”他率先,于重元与陶颜紧随其后,往后门走去。经过唐 绍门口时,林乐峰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轻轻地扭动了球形门锁,门没有开,锁死了, 看来唐绍在屋里。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吁了一口气。陶颜与于重元相视一眼,俱都不解林 乐峰为何会发出这种如释重附的喘息。 屋外,太阳已升起了,斜斜地抛了一层清晖披在树梢,然后沿着树干一路地暗 下去,根部还残留着黑夜的余味。林乐峰三人跟着拖痕一直走到灌木丛前,密密匝匝的 灌木宛若一道天然的绿色墙壁挡住了去路,痕迹就此消失了。三人钻进灌木丛里查看, 茂盛茁壮的绿植完全是天然去雕饰,虬结攀依打成一边,莽莽茫茫的不分归路来路。没 有拖痕,没有折痕,没有踩痕……没有任何人类活动造成的痕迹。 于重元一直追问苏克的事,陶颜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还没搞清楚究竟是发噩 梦还是真有其事。终于扭不过于重元的缠功,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事情始未,骇得于重 元脸色都青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倒不是怕海鬼索命,实在是怕苏克出事,无法向自己 的顶头上司交待呀。唯一的希望就是陶颜发噩梦了,昨晚的所闻所见都是幻觉。可是这 拖痕又是怎么回事呢? 三人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找了半天,让蚊子咬了一身包,此外一无所得,心情 沉重地回了别墅。苏克的生死依然悬在心头。 别墅里,唐绍也起床了,与朱沁蓝坐在沙发上细声交谈。朱沁蓝脸上堆满不可 思议和害怕。看定进来的林乐峰问:“峰少,真的有海鬼吗?”大家都不吱声,可异常 的神色等于不打自招。朱沁蓝神经质地摇摇头,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们大清早去哪里了?”唐绍瞟了瞟三人被露水打湿的鞋。 “有没有看到苏克,他回来了没有?”林乐峰问,于重元与陶颜眼巴巴地看着 唐绍,真希望苏克象朱沁蓝一样,一声不响地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可是唐绍摇了摇头, 三人的期盼落空,眉间的忧色更浓,象外面那道拖痕一样明显。朱沁蓝在旁边插话: “苏克怎么了?” “他被鬼拖走了。”林乐峰阴郁着脸色说出这句话,大大地出乎陶颜意料,目 前这种状况下还要说出这种令人恐怖的话语,真不明白峰少心头在盘算什么。果然,厅 里的气压陡然地下降了,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最是懵懂的朱沁蓝打了个抖嗦,眉眼 诧异得离了原位,她的声音寒如三九天:“是真的吗?峰少,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是要走,下午船来了,大家一起走吧。”林乐峰顿了顿,“不过先要找到苏 克。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找福伯,他老人家在岛上土生土长,应该有办法。”于重元 连忙地说:“我跟你一起去。”明显地,林乐峰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头。然后对唐绍 说:“你就留下来照顾阿宁她们吧。”唐绍黑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情愿,对林乐峰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罢,拉了林乐峰进他的房间。 厅里三人看着两人进房关门,然后还咯哒一声上锁,如此谨小慎微的行径,可 想而知谈话的重要性。一会儿,隐隐听到了一声“不可能”穿透厚实的木板门闷闷地传 了过去,听不清楚是谁说的,三人诧异地交换眼色。别墅里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成的, 隔音效果很好,一般说话声走动声都是听不到的,这声“不可能”一定是大的出奇,才 会穿透房门。 又隔了一会儿,林乐峰与唐绍出来的,两人的脸色都是黑中透红,好象面红耳 赤地争吵过,又或是因为某事大大地激动过。两人的身体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 离对于陌生人是正常的。不过两人是要好到极点的朋友,这种距离可能就是意见分歧的 暗示。这些微小琐碎的细节,瞧在陶颜眼里,都变成了不对劲。来白亭岛之前,她没有 见过唐绍,只是听林乐峰与石宁提过无数次。在林乐峰的嘴巴里,唐绍就是他的铁杆哥 们,意气相投乃至可为对方两胁插刀。石宁则是酸溜溜地说,林乐峰对唐绍远远好过自 己。在白亭岛的两夜一天,陶颜留意过,唐绍与林乐峰并没有想象中的要好,两人好似 总在回避着对方。 林乐峰跟于重元去找福伯了,唐绍的目光追随他们的背影一段距离,然后警觉 地收回,瞟了一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陶颜。他回了自己的房门,房门嘭地关上,犹有怒 意未消的样子。 陶颜与朱沁蓝面对面地坐着,互相瞅来瞅去。朱沁蓝小声地说:“陶颜,你有 没有发现,峰少跟唐绍两人有点古怪。”陶颜点点头,说:“何止呀。” 朱沁蓝仿佛被鸡蛋噎到,瞪圆眼问:“什么意思?” “你没有感觉出来吗?每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陶颜疲倦地叹口气,望着窗 外的海天云气,海岛的白天真是美到极致,恍若人间天堂。然而夜晚是属于恶魔的,再 呆下去,即使不被海鬼吞噬,也会自己发狂的。希望苏克能平安归来,希望下午大家能 顺利地离开白亭岛,陶颜对着变幻的云色,在心头喃喃地祈祷着。 “阿峰……”传来了石宁轻轻的叫唤声。厅里的陶颜与朱沁蓝从沙发上站了起 来,快步地走了进去,说:“峰少去找福伯了,等一会才回来,阿宁你没事吧?” 石宁蜷在床上,眼睛周围一圈浅青。她怯怯地眨动着眼睛,依旧是惊魂未定的 口气:“陶颜,蓝蓝,昨晚吓死我了。”陶颜轻轻地拍了拍她撂在被子外的手,爱怜地 说:“没事,都过去了……” 跟在后面的朱沁蓝在床边坐下,好奇地插了一句:“昨晚怎么了?” “有海鬼站在我在床前掐我脖子……”石宁指着床前的那滩水渍说。过了一夜, 回忆昨晚的事,她依旧无法镇定。朱沁蓝随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驼色地毯上有一圈 水渍,已半干,污污斑斑的全是交错的鞋印。 石宁拉着朱沁蓝绘声绘色地说昨晚的事情,女儿家都有这种习性,受的惊吓越 大,越喜欢欢在口头颠来覆去地说,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尽情渲泻心中的恐怖。虽然青天 白日,陶颜依然听得寒气冲心。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窗边,外面的风不小,吹得草地上青 色的细浪绵绵,再看那道拖痕,模糊了不少,不再触目惊心。这时她听到石宁在叫她: “颜丫头,昨晚我还做梦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陶颜惊愕地回头。 “梦到你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就在你现在站的窗前,非常非常的可怕。” 石宁摇头嗟叹。陶颜只觉得体内的血流全冲上了脑门,心房腾空,苍白无力地跳动着。 石宁的梦暗示着什么?跟昨晚苏克的失踪,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石宁看陶颜全身僵直,脸色死灰,以为她被自己的梦吓着了,连忙安慰她: “颜丫头,别害怕,不过是梦。可能我昨晚吓坏了,才会做这么乱七八糟的梦。”陶颜 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太困,去睡会儿,蓝蓝你陪陪阿宁。”刚走到石宁的房门口, 只见唐绍阴沉着脸往大门口走去。 “唐绍。你要去哪里?” “潜水。”唐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两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陶 颜悻悻然地想:真是怪人,而且十分寡情,苏克失踪不担心也就罢了,还有闲心去潜水。 在心头嘀嘀咕咕地数落了唐绍几句,陶颜回自己房间躺着,困到极点,腰腿都 是酸疼的,只是脑袋却不安份。一幕幕画面不停歇地滑过,清晰的象是在放立体电影: 昨晚自己早早睡下了,醒来时发现四个大男人都在自己的房间,当时吓的尖叫数声;然 后他们告诉她,刚才她梦游了,朱沁蓝也不在房间里;随后林乐峰请她陪着石宁,因为 只能相信她;最后苏克出现在窗前喊救命,随即被海鬼拖走,留下两条血淋淋的胳膊。 到了今天清晨,两条胳膊又平空消失了,而且没有丝毫痕迹证明它们存在过,只是苏克 失踪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无逻辑可循,支离破碎的叫她摸不着头脑。陶颜拍拍发涨的 脑袋,真是头疼,女海鬼盅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只是让她去老房子里梳梳头?男 海鬼吓石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石宁为什么没告诉峰少怀孕的事情?想到最后一点,陶 颜翻身倒下床,准备去找石宁问问清楚。 刚走到门口,大门被推开了,于重元走了进来。陶颜满心期盼地迎上去,“怎 么样?找着苏克没有?” “峰少跟福伯,还带了几个岛上的一些人还在找呢。”于重元理了理被风只得 乱七八糟的头发,“峰少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今天下午走不了。”陶颜脸色一变,截断 他的话:“为什么?” “要刮台风了,这两天海面风大浪也大,汽船停开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呆上几天!”陶颜的声音很大,惊动了石宁跟朱 沁蓝也出房查看。于重元沉重地点点头,说:“没错,台风中心现在离这里八九百公里 吧,据说会经过白亭岛。”不容置疑的声音,令陶颜彻底地绝望了。看窗外,方才的蓝 天红日都不见了,天色灰蒙,云层如飞地移动。风势很大,稍小的灌木和绿植都往西方 倾斜。 这会儿石宁跟朱沁蓝也听明白了,相视一眼,满眼的恐慌。石宁尖声说:“天 哪,还要呆在这里,我快受不了,我要离开这里。”她冲到门口换拖鞋,“阿峰是不是 在福伯哪里?我要去找他。”她的动作快的出奇,于重元来不及阻止,只得追了上去。 “阿宁,别乱跑,峰少现在不在福伯家里。” 从窗子里可以看到于重元追上了石宁,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相偕往白亭岛 本地人的住宅群走去。陶颜双手互击,大叫一声:“呀。”朱沁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问:“怎么了? ” “蓝蓝,唐绍刚才去潜水了,这种天气会不会……”话没说完,朱沁蓝拉住陶 颜往大门口走,连走边说:“不早说呀,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用这么担心吧?他经验这么丰富,应该能想到的。”陶颜小声地说。朱沁 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还是去找找他吧。他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去潜水,虽然他是教 练,虽然他技术一流。”潜水有众多的规定,比如说必须是取得潜水执照,而且必须是 两人以上同行……海底是漂亮,鱼类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但潜藏着不少危险,要是不 小心出了差错,就只能做鱼类的食物了。 朱沁蓝与陶颜一路小跑到海边,海边的风更大,浪也高。海水不再是湛蓝的, 变成了暗灰色,层层叠叠、绵绵不绝地涌向岸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浪花打碎了,象 细白的珍珠四处迸溅。风云变幻最是莫测!陶颜暗叹,今早找苏克时,还是个风清日和 的好天气,不料短短四个多小时就变了天。 放眼望过去,依稀可见林乐峰的白船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点,随波浪忽高 忽低。陶颜与朱沁蓝傻了眼,怎么通知唐绍呀?风平浪静时,两人勉强还可以划动船, 现在这种恶风恶浪,就她们的划船技术与臂力,摆明就是去送死。 陶颜疑心暗起,说:“唐绍好奇怪,这样的风浪,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要变天了, 为什么还要去潜水呢?”朱沁蓝颇为认同,想了想,说:“对呀,陶颜你说他出于什么 样的原因,要在这种天气去潜水呀。” 陶颜耸耸肩说:“但愿我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朱沁蓝皱眉不已,这个时候能帮上忙的只有林乐峰, 只是现在林乐峰身在何处,两人根本不知道。 陡然一个大浪,将白船抛到了空中。然后浪峰又在空中分崩离析,轰然一声倒 塌,白船跟着从空中栽了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瞧得朱沁蓝与陶颜口瞪目呆,两人 意识到不妙,这种风浪,水下的唐绍如何能安全无恙?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吗?” 陶颜与朱沁蓝一回头,只见林乐峰和福伯还有两个本地渔民站在身上。看到林 乐峰,两人高兴的就象失散的孩子看到了家人。“峰少,唐绍在潜水。” 林乐峰脸色大变,举目四望,看到海面上的白船,他低低地骂了一声:“他妈 的,他在玩什么呀?这种天气他下水……”一阵强风堵住了他的嘴,跟着降下一阵暴雨, 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地打在身上。陶颜猝不及防,哎唷一声,几乎跌到。林乐峰扶住她, 大声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要下暴雨了。”又问福伯:“阿伯,能不能陪我出趟海呀?” 福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去码头,得汽船才行。” “你们两个快回去。”林乐峰推推陶颜和朱沁蓝。雨水很大,他用手抹去脸上 的水,跟其他三个男人,顶着暴雨就往码头方向走去。陶颜与朱沁蓝打着寒颤看着他们 被雨水模糊的身影。一会儿,一艘汽船驶出了码头。 暴雨借着风势,更添了三分强硬。陶颜与朱沁蓝浑身早湿透了,粘在身上连内 衣内裤都透了出来。只得跑回了别墅。石宁与于重元已回到别墅里了,正呆呆地坐在沙 发上看着窗外的暴风暴雨。阿田在厨房里做饭,她在白亭岛土生土长,对这种彪悍的台 风天气见得多了,无动于衷地忙乎着手中的活计。陶颜跟她打招呼,她不说话,只是露 齿一笑。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林乐峰与唐绍还没有回来,众人心头渐渐地升起一种异样 的感觉。风益发地劲爆,雨水被狂风刮成一片一片,象雪花一样地翻飞着。一直等到下 午三点多,林乐峰才回来,浑身湿漉漉的,眼角眉梢沉重地耷拉着。他的身边既没有苏 克,也没有唐绍。林乐峰深深地看了大家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石 宁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跟了进去。只见林乐峰背对着自己往床上一躺,身下的床单迅速 地渗开了一圈水渍。石宁从洗手间拿出一条浴巾帮他擦拭,柔声说:“把湿衣服脱下来 吧。”林乐峰不答,依旧背对着她,恍若未闻。 “这样会感冒的。”石宁撩起他的T 恤下摆,想帮他脱衣服。林乐峰推开她的 手,声音低沉:“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石宁怔在床前半分钟,然后轻手轻脚地离 开房间,慢慢地掩上房门。在门快要合拢的瞬间,她看到林乐峰双肩轻轻颤动,迅速地 蔓延到全身。 “峰少他……”陶颜只觉得言词艰涩难以出口,两眼巴巴地看着脸色肃然的石 宁。石宁抿紧嘴角摇了摇头,余下三人俱都一声叹息。陶颜、朱沁蓝跟唐绍结识两天, 并无深交,只是觉得惋惜,心头沉甸甸。于重元跟他因为林乐峰的关系,平时称兄道弟, 难过之情溢于言表,声音也哽咽了:“他妈的,他妈的……” 厅里的气氛很是压拟,四个人相互也不交谈,各守着沙发的一角,发呆的发呆, 想心事的想事,难过的难过。这种境况大家都不曾经历过,虽说都是社会经验丰富的成 年人,依然有些手足无措。惟有屋外的风声雨声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将脑袋堵得严严 实实。 就怎么坐着,偶而交换一个没有内容的眼神,一个下午过去了。阿田准备的晚 餐很丰盛,奈何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林乐峰没有出来吃饭, 石宁去房间里看过,说他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他。 吃完饭,窗外的风雨小了些,陶颜早早地回房躺下了。折腾了一夜一天,受了 无数胆战心惊,她有些麻木,只想睡个好觉。朱沁蓝坐在厅里看碟片,于重元在她身边 木头木脸地坐着,目光无精打采,不停地抽着烟。石宁牵心房间里的林乐峰,心不在焉 地坐了一小会儿,又跑进去看他。 这时,林乐峰已经醒了,双手抱头靠在床背上,眼皮耷拉着,脸色晦暗。石宁 的心无缘无故地跳了一下,走近床边,低声柔语地说:“你醒了,吃点东西吧。”林乐 峰木然地摇摇头,眼皮不抬一下,也不说话。石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她心 疼地哼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他。 林乐峰忽然伸手抓住石宁的手,说:“为什么你怀孕了都不告诉我一声?”他 说话时依然眼皮都不抬一下,下眼睑一圈阴影,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光线的缘故。 石宁心脏缩紧,迟迟艾艾地说:“是……颜丫头跟你说的吧?我……我是骗她的。” “什么?”林乐峰抬起眼皮,不敢相信地瞪着石宁,手上的力量也陡然添了不 少。石宁痛的直皱眉,怯怯地说:“那天跟陶颜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当真了。”林乐峰 盯着石宁,目光慢慢地变冷,最后他松开了手,眼皮又重新耷拉下来。 “吃点东西吧?”石宁揉着发痛的手腕,怯怯地说。林乐峰扯过被子,蒙头蒙 脸地盖住自己,完全不搭理她。石宁手足无措地站了小会儿,只得退回厅里。 “峰少还没醒?”朱沁蓝问。石宁迟疑着点了点头。电视里咯咯滋滋地笑着, 是个喜剧片,不过一点勾不起看者的笑意。屏幕闪烁的光芒忽红忽蓝,打在朱沁蓝、石 宁、于重元的脸上,沉重地诡异着。 外面的风雨经历了短暂的温情后,集聚能量,开始新一轮的狂轰烂炸。风声呜 呜地呼啸着,豆大的雨滴打在个玻璃窗上,噼哩啪啦的乱响。朱石于三人在厅里心情沉 重地坐到深夜,前后不一地回房休息了。于重元是最后一个睡的,因为他要去后院小房 子里关发电机。回来后,他洗了洗就上床睡觉了。 于是,黑暗与风雨将整个别墅重重包围了。 陶颜一直担心自己会梦游,睡的很不塌实,睡一会儿醒一下,看清楚自己在床 上,又放心地睡了过去。朱沁蓝上床时虽然轻手轻手,她还是醒了,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内急醒来。先看自己是否要床上,然后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她住 的是客房,没有配洗手间,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急冲冲地奔到挨近餐厅的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轻松了许多,她留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厅里的灯怎么亮着呢? 睡觉之前肯定会关发电机,即使不关,发电机没水也会自动停了的。随即她又发现电视 屏幕也亮着,而且有画面。画面十分的模糊,黑沉沉的一片中依稀有条人影扭动着,不 过没有任何声音。这条人影似曾相识,陶颜好奇走近,看清楚那条人影有一头长长的黑 发,她站在窗前,双手伸向前方,从身体姿势来看,应该是在拉什么东西。 在拉东西!陶颜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脊梁发冷。画面上的那条人影还在拉东 西,看她身体动作语言,几乎是拼上吃奶力气了。突然她摔倒了,重重地跌在地上,手 里抓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 “啊……”陶颜尖叫数声,一声连着一声,响彻整个别墅,甚至盖过外面的凌 厉风声。 啪啪啪,三个房门全开了,朱沁蓝、林乐峰、石宁、于重元全冲了出来,纷纷 叫嚷:“怎么了?怎么了?” 陶颜闭着眼睛指着电视。四人齐齐将目光落在电视上,只见一个长发着白色睡 衣的女子坐在地上,手拿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仰头做尖叫模样,然后晕倒在地上。顷刻, 那女子却又缓缓坐起,从地上爬起站直。强风从敞开的窗子闯了进来,吹拂着她的黑发, 她的白色睡衣。她走到窗前,爬了出去……画面倏忽消失了,屏幕充斥着白色雪花。 朱沁蓝、石宁按着胸口,呼吸艰涩。陶颜掩面啜泣,浑身颤抖。林乐峰的反应 最快,扑到碟机前,挨下OPEN键,弹出一张碟片,上面有四个字:第七夜。 “谁开的发电机?”于重元双眉一皱,说,“我明明睡觉前把它关了的。” 大家的目光全聚到他身上,陶颜也停了啜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于重元,灯光照着眼 角的泪珠明晃晃的。 林乐峰从DVD 前站了起来,扬着手中的碟片,问:“这张碟片是谁的?”石宁 走近他身边,接过碟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我睡的时候,蓝蓝跟重元还在看碟 呢。” “是,DVD 还是我关的,当时看的碟片都没拿出来。是很早以前的搞笑片,叫 什么七星拱月的。”朱沁蓝拿过石宁手中的碟片,又说:“不是这一张,这不是我们刚 才放的那张。”她又将碟片传给于重元,后者看了一眼,也是摇头。 林乐峰低头看DVD 机子旁边撂了碟片,片名果然是七星拱月。“这么说,这张 碟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林乐峰面容严肃地说。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令大家悚然 一惊。恰巧屋外一股强风呜呜而过,象地狱的鬼嚎,或是恶魔的哭泣。大家都变了脸色。 厅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这张碟片有什么不妥,不过是普通的恐怖片呀?”朱沁蓝小心翼翼地说出心 头疑问,虽然半夜有人发动电机又放碟片很古怪,但也不至于陶颜吓成这样,林乐峰如 临大敌。要是她知道知道苏克失踪的离奇经过,也就不会奇怪陶颜与林乐峰的反应如此 剧烈。 沉吟片刻,林乐峰毅然决定:“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张碟吧。” “啊……”陶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伸手按住自己嘴巴。又是一 阵强风呜咽而过,声音一直钻进她的耳朵里,搅江倒海地回响着。 林乐峰将碟片重新放回机子里,慎重地按下播放键。朱沁蓝、陶颜、于重元挤 在一个沙发坐着,林乐峰与石宁另坐了一张沙发。 起初电视屏幕上只有雪花点,没有任何声音。过了约摸一分钟,蓦然地冒出画 面,黑沉沉的夜色里一对暗绿的眼珠,然后屏幕打出三个凄白大字:第七夜。境头拉长, 黑色现出层次感,隐隐绰绰地好似藏着许多蠢蠢欲动的东西。 然后层层叠叠的黑暗出现了一点浅黄色的微光,镜头拉近,黑暗如潮水往两边 涌开,露出一栋欧式建筑的房子。镜头绕着房子四转,然后停在透出火光的窗口中,从 窗帘的缝隙里探了进去。镜头落在华丽的法式壁炉上,炉火不旺不淡,火苗变幻不定。 镜头移到左面角几上,一张镜框端端放着,框内的照片模糊,依稀是个少女,留着长长 的黑头,遮住半个脸,微垂着脸抬起眼皮看人,目光阴郁而凶恶。 镜头并未在照片上过多停留,随即滑开,落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镜头拉近, 照着她的黑发森森,白色睡衣长至小腿,她的小腿很白,隐隐可看到青色的血管。那少 女拿起旁边的蜡烛,离开厅,往房间走去。推开门,将蜡烛安在床头柜上的烛台上,然 后跳上床钻进了被窝,白色的被子遮住了她的全脸,黑色的头发散在被外,象一丛海草。 片刻那少女却又坐起,脸朝着窗口张望,窗口慢慢地升上一双手,攀着窗缘。 她瑟缩着身子,稍后却又大胆地张望了一眼,跟着跳下床,飞快地奔到窗前。 镜头从她背后一直照过去,只见她双肩绷紧,双脚错成弓步,看来是在用力地拉东西。 坐在沙发上的陶颜又是浑身发抖,这一幕她太熟悉了。尽管她从没有看过自己 的背影,可是看那黑森森的长发,白色的裙子,那用劲拉东西的姿势,可以完全想象出 跟自己拉苏克时的背影是如何地相似。 接下去就是令她最为胆战心惊的一幕,那少女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两只血淋 淋的胳膊,尖叫着晕倒。镜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带血的胳膊上以及少女抓着胳膊的白手, 白手微微颤抖一下,那少女又翻身站起,窗外的风吹舞着她黑色长发,象一面舞动的旗 帜。 那少女拿着两只胳膊,爬出窗外。和刚才一样,屏幕在此变成了雪花点。林乐 峰拿起这边的摇控器,飞快地按下快进键,过了小会儿,屏幕再度现出画面。黑森森的 夜色,风很大,别墅外的灌木树植摇晃的厉害,少女的睡袍被风吹得鼓鼓的。她穿过了 草地,钻进了灌木丛,然后继续往前走,周围的黑暗里不时有磷光闪烁,树木无声震动, 掉下大把落叶。有一片落叶掉在她的头顶,随即又被风刮跑。 她继续走,四周愈发多的磷火闪烁,象节目灯一样此起彼伏,不但没能消退黑 暗,反而让黑暗更加叵测。从星点磷火中,可以看到她到了一个墓园,墓园的铁门生了 锈,园内碑石森立,全是白色的,密密匝匝地一排又一排。那少女将手臂扔了进去,立 刻有些暗绿的光亮聚集,顷刻,胳膊掉在地上已变成了森森白骨。 少女看着胳膊变成白骨,然后转过身来……镜头在这一刻暂停,随即拉近,暂 停,拉近……一张惨白的脸迅速地占据了整个屏幕,纤毫可见。 “啊……”林乐峰与于重元齐齐发出尖叫,前者更是如弹簧般地从沙上跳起来, 冲到屏幕前,肩膀不停地抖动。 石宁与朱沁蓝还有陶颜面面相觑,十分不解,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子? 再看屏幕上的那张脸,眉眼秀丽,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只是皮肤白的几乎要透明了,皮 肤下的静脉象一条条小小的蚯蚓。 “怎么了?”陶颜轻轻地碰了一下于重元,后者双手抓着沙发,嘴巴张得极大。 于重元瞥了林乐峰一眼,按捺着心头的震骇,压低声音说:“那是峰少以前的 女朋友。”原来峰少以前的女朋友是演员,陶颜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 于重元又补了一句:“她失踪五年了。” 陶颜一愣,追问:“她是演员吗?”于重元摇了摇头。陶颜与朱沁蓝倒抽一口 冷气,相视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张苍白的脸占据整个屏幕足足半分钟,然后有水流从她头顶倒了下来, 蜿蜒地爬过她的颜面,头发结成绺绺,湿嗒嗒地虬结着。深黑色的瞳孔慢慢地变浅,透 出幽绿色的光芒。然后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屏幕又变成了雪花点。 林乐峰一手扶着屏幕,头微微垂着,双肩绷成一条直线,衣服下的肌肉全鼓了 起来。沙发上的四人都不敢吱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一会儿,他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看也不看大家一眼,低着头走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厅里的空气 嗡嗡作响。石宁犹疑着追了上去,一推,房门是锁死的。她满心担忧地在门前站了片刻, 却又不敢敲门,无奈地退回客厅沙发坐下。 厅里的气氛很古怪,朱沁蓝、于重元、陶颜三人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色。最后 是朱沁蓝先开的口,声音压的很低:“这倒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峰少的以前女朋友会出 现在碟片里呢?而且碟片的内容还这么可怕。”问的自然是与林乐峰一块儿玩到大的于 重元。这问题也是石宁十分关心的,她抬起眼皮盯住于重元。石宁与林乐峰是两年前结 识的,当时只知道他家境不错,有些富家公子的坏脾气,为人比较贪玩。有不少女人自 称是他女友,但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一个。这次乍听到林乐峰前女友,也是大感吃惊。 于重元略作沉吟,按话不语。陶颜察颜观色,知道他怕林乐峰怪罪他,说他四处张 扬他的旧事,连忙劝说:“苏克失踪,唐绍失踪,可能接下去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还犹豫什么呢?瞧不出来现在情况不太妙吗?” 于重元又不迟钝,当然发现事件的离奇古怪,目光微闪,已有所动。陶颜继续攻心 :“石宁昨晚被海鬼扼脖子,苏克昨晚被鬼拉走,还有我也遇到了鬼,于重元,你还没 有看出来?大家的性命都悬乎着呢。” 于重元终于被她说动了,说:“峰少以前的女朋友叫沈菡,跟他是大学同学,两人 当时的感情真叫一个好呀。而且他们的兴趣出奇的相似,都喜欢户外运动,都喜欢潜水。 我认识峰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女孩子好过,两人当时都商量着要举行海底婚 礼……”石宁听到这里,眼神一黯。 “五年前,沈菡忽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峰少当时几乎急疯了,上天入 地地找她呀。” “她在哪里失踪的?是不是白亭岛呀?”陶颜的脑海里浮起海底峭壁洞穴里的那丛 黑发。 “不是,当时峰少在白亭岛祭祖,沈菡因为工作忙走不开,所以就没有来。她是在 深圳失踪的。”于重元十分肯定地说。陶颜松了一口气,看来沈菡是与海底头发无关了。 在深圳,失踪的事时有发生,要知道这个移民城市,有着数不清楚脑揣着金钱梦想、怀 揣尖刀的盲流,他们的凶残屡有见报。 “那就是她应该与海鬼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这张碟片有她呢?难道她还活着,失 去了记忆力,然后变成了演员。”说完后,陶颜立刻发觉自己电视看多了,TVB 的经典 桥断全用上了。幸好石宁、朱沁蓝、于重元都怀有心事,没有笑话她。 于重元想了想,走到DVD 前取出碟片看了看,说:“你们听过第七夜这部片子吗?” 三人齐齐摇头。他又说:“我向来喜欢看恐怖片,但这片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没 有估错,这根本不是一部片子,而是……”灯光忽的熄灭了,于重元收口,抬头看着走 廊里闪烁的煤油灯,那浅黄色的一团,象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是什么?” 于重元转过脸来,他背光而立,大半个脸落在阴影里,衬得目光特别地亮,往外溢 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或者是别人特意刻录的一张合成碟,也有可能是……有鬼借碟现 身。”象是伴奏,外面的风声忽然地大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陶颜害怕地呻吟了一 声,与朱沁蓝挨的更近。石宁独自一人坐着,只好将身子缩了缩,挨紧沙发。“如果有 人刻录,那出于什么目的呢?还有,如果……如果是鬼,那又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 我们过不去?” “也许她找的并不是我们。”朱沁蓝瞟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石宁,又瞟了一眼房门紧 闭的林乐峰房门。于重元与陶颜皆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不好接话,只是心头漾着异样 的感觉。 “对了,也许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呢?”陶颜又忍不 住摆出恐怖小说的经典片断,鬼魂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演着自己死亡的经过,等 待着有人为它申怨报仇。 “那苏克为什么失踪?”于重元驳斥她。 提到苏克,陶颜顿时无话可说了,昨晚他可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鬼拖走,而且留下 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忽然想起方才碟片里,那女子先是尖叫着晕倒,随即醒过来翻窗去 了墓园,将胳膊扔了进去。难道这是在暗示自己,昨晚自己晕倒后,也立刻醒了过来, 然后翻窗出了别墅,去了就近的墓地。这个想法令她气喘心虚,额头冷汗如雨。这并非 没有可能,她曾经被盅惑过,很有可能晕过去后,去干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比 如说扔掉胳膊。唯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昨晚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为何凭空消失了。 陶颜越想越是心慌,几乎将自己等同于碟片里沈菡了。因为做贼心虚,她变得神魂 不守,没听到朱沁蓝在同自己说话:“陶颜,苏克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朱沁蓝说了半 天,不见陶颜有反应。细看她,两眼游离,目露恐怖之色,额头一排细细密密的汗珠。 赶紧推了一下,说:“陶颜,你咋了?” 陶颜被推得一悚,自然而然地抬起眼皮,视眼就落在对面的窗上。“啊”她发出一 声尖叫,将头埋进朱沁蓝怀里。朱沁蓝吓了大跳,嘴里咕哝着:“怎么了?怎么了?” 偏头看着窗外,一片森森然的黑暗,风雨泼辣。 “鬼,鬼,海鬼,海鬼……”陶颜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往朱沁蓝怀里钻,朱沁 蓝被她拱得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哭笑不得地说:“陶颜,你别吓人呀,是不是将树当 成人了?”恰在此时,房间里又同时响起了两声骤然的抽气声,石宁与于重元也变了脸, 呆呆地看着窗外。朱沁莉顺着视线,偏头看着窗前,正好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电石火光 间将屋外照得透亮,有一条影子立在窗前,黑兮兮的。电光熄灭,那条黑影又重新归于 黑暗。它在黑暗中看着我们!朱沁蓝头皮麻麻地炸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不紧不慢地从前门传来,厅里的四人顿时僵 成了冰雕。风雨如晦夜,有客上门造访?是祸还是福?是鬼还是人? 风强雨大,却遮不住敲门声的笃定,透过厚实的木板门,一声声落在厅内众人的心 脏上。四人眼色递来送去,脸灰如土。半晌,那敲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于重元回 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是在场的唯一男人,理应出头作个表率。而且他也想到其他可能, 比如说万一敲门的是苏克呢? 不料他脚步刚动,换了朱沁蓝的一声尖叫:“你想去开门?你疯了?”于重元停住 脚步,顿时又茫然了。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与此同时,风声雨声也骤然停了,天上地间闷闷沉沉地没有一 丝声响,林家别墅仿佛被整个宇宙遗弃了。有一种很可怕的燥热在逼近,搅得大家心虚 汗出。 “嘭”的巨响,跟着是玻璃破碎时发出的哗啦啦声音。厅里四人竖直耳朵寻找着声 音传来的方向。朱沁蓝沉吟着说:“好象……”又是一声重物坠地声,这下其他三人也 听清楚了,目光齐齐射向唐绍的房间。房门闭着,但声音分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难道……”陶颜嘴唇颤动,后面的字再也吐不出来。 “去看看吧。”于重元拿起桌几上摆着的电筒,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三个女人。朱沁 蓝也抓起一个电筒,说:“不怕,在屋里呢,有防盗窗。”石宁与陶颜一想也对,同时 点了点头,站直身努力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 于重元与朱沁蓝打着电筒走在前面,石宁与陶颜躲在后面,缩着身子,刚刚那一瞬 间的勇敢又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风从破碎的窗口奔了进来,满屋乱跑,乍 遇缺口,呜的一声蹿入厅里。大家只觉得迎面一寒,几乎睁不开眼,睡衣全鼓起来了。 两只电筒都指着玻璃窗的大窟窿,雨气被狂风切成一片一片送进来。 电筒继续往后移动。“啊……”于重元跳了起来,朱沁蓝也跟着啊了一声跳了起来。 石宁与陶颜也跳,却只是追随着于重元与朱沁蓝,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因此嘴里嚷嚷着 :“怎么了?怎么了?” 两束灯光从不同的位置射着地面的一个东西,这下子陶颜与石宁也看清楚,是一个 白森森的头颅。两人异口同声发出“啊”,往门口方向连退了几步,却不料撞到一人身 上。石宁抬头见是林乐峰,忙不迭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吓怕了声音说:“好可怕呀,阿 峰。” 林乐峰并不理她,径直抽出胳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颅走了过去,弯腰捡起, 小心翼翼又充满爱怜的样子。这举动让其他四人大是不解,怔然地看着林乐峰将头颅抱 在怀里,拂去附在上面的一丝海草,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峰少他……”陶颜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可是其他三人都好象明白了,脸上露出 明了的神色。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事事小心。”朱沁蓝一脸严肃,“还有大家不要再分开了。” 陶颜连忙点了点头。但于重元与石宁都在犹豫,朱沁蓝的意思十分明显,要与林乐峰保 持距离。于重元与他是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石宁是他的未婚妻,即使真的觉得他不妥, 要在行动上疏离他,内心也是大为难受的。 “峰少为什么对这头颅很爱惜的样子呢?”陶颜依然不能忘记他刚才拂开那丝海草 的温柔姿式,“这头颅会是谁扔进来的呢?” “是呀。”朱沁蓝附和,“于重元,你跟峰少一块儿长大的,我们当中也只有你对 他的事情最熟悉了。你快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于重元露出了为难神色,想了想,说:“他的为人就跟他平时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 一样的,爽快,豪气,不拘小节……”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打断了于重元的话。四人相视一眼。神秘的头颅 和刚才林乐峰的反常举动,令大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内外都不安全,心境也就发 生了变化。依然害怕,却想着要如何自救。朱沁蓝晃着电筒,用询问的口气说:“我们 去看看吧?是人是鬼,都要将它揪出来。”陶颜小小地啊了一声,一看于重元与石宁都 是默认的表情,立刻用手捂出自己的嘴巴。 四人刚走到唐绍房间门口,只见林乐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大踏步地走到大门前, 打开了大门。风咆哮着,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入屋,刮得陶颜等四人站立不稳,眼睛眯成 一条细缝。厅里的一阵呯嘭响声,瓶瓶罐罐倒了不少,书本哗啦啦大作,纸张飞上天花。 大门口并没有人。黑森森的夜色止步于大门口,跳跃扑腾一副随时要吞噬一切。树 植摇首晃尾,发出沙沙沙的暴响,好似在为夜魔摇旗呐喊。只是并没有敲门人或是鬼。 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感觉,大家忽的都将目光投到客厅的窗前,在玻璃上紧紧地贴着 一张变形的脸,就象一颗烂掉的茄子。那脸上惟一成形的只有眼睛,如此地杀气腾腾, 带着来自地狱的冥冽色气息。 那张脸在咧嘴,不成嘴巴的嘴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目光落在林乐峰身上,说 不清楚是什么表情,除了杀气,还有悲伤,还有愤怒……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林乐峰。 林乐峰与他默默对视着,全身的肌肉绷紧,目光凌厉如隼鹰。 陶颜轻轻地推了朱沁蓝一下,战战兢兢地说:“你看他身上穿的。”朱沁蓝点了点 头,她也早看到了。窗外那人几乎是体无完肤,皮肉外绽,象一张张嘴巴。原本穿着的 衣服也成了破条子,但分明是潜水衣。 又一阵狂风大作,逼得大家拼命地眨着眼睛,定睛再看时,窗外那人消失了,玻璃 上还惨留些许压痕。 玻璃上的压痕顷刻消失无痕了,不断地有雨水冲刷着玻璃。林乐峰重重地关上门, 将狂风暴雨尽数挡在门外。房间里激荡的风转了几圈,不情不愿地散掉了气焰。幡幡舞 动的窗帘归了原位,飞在半空的纸张如一片片雪花飘落。 四人心情复杂地站着,目光盯着林乐峰。他看起来很憔悴,胡渣横生,眼圈青青,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连一向挺得很直的背也松懈了。林乐峰扫了大家一眼,眼神奇怪, 说:“记住,不要随便离开这房子。” 他的话和不正常的神色又给了大家的心脏一记闷拳,朱沁蓝终于忍无可忍,说: “峰少,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关于海鬼的故事只是个传说,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林乐峰双眉间拧成川 字。 石宁焦急地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现在有台风,暂时又走不了。大家只能自己小心了,没事不要离开房子。” “峰少,唐绍他怎么了?”陶颜问。 林乐峰神色微滞,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我们到达他潜水的地方,找 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这样的浪,他是凶多……唉,真他妈的。” “刚才那人,我看他穿的衣服就是潜水衣。”朱沁蓝肯定地说。陶颜附和地点点头, 想起刚才那人体无完肤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气堵着胸口,犹其那张脸,跟被大象踩烂了 一样。 “会不会是唐绍呢?”于重元问出大家心头都怀疑的问题,问者和听者都是心头烦 闷。 “那么刚才是他敲门了?”陶颜心有内疚地补了一句,“我们没有开门。” 林乐峰眉毛一扬,提高声调说:“即使是他,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陶颜忍不 住啊了一声,吃惊地说:“峰少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人都默然地垂下了眼睑,他 们明白林乐峰话中之话:唐绍已经死了,回来的人不是他。如果方才那人真的是唐绍, 那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异常行为。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苏克的失踪,唐绍的死亡,这一趟白亭岛之行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大家年轻飞 扬的心沉入了无底沉渊,打捞不起。 林乐峰说:“大家别再想了,休息一下吧。”他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咯噻一声传来反锁的声音。于重元等三人都忍不住瞟了石宁一眼,他们都感觉到了峰少 对石宁的冷淡。石宁有些尴尬地别转头,方才那反锁的咯噻声,实在是比白亭岛有鬼更 让她心寒。 朱沁蓝打了个哈欠说:“我也困了,回房休息了。”她拉着陶颜往房间里走,陶颜 不动,正想说大家聚在一块儿比较安全,却见朱沁蓝抛出一个眼色。陶颜赶紧改成其他 话:“我也困了,大家晚安。”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锁好门。朱沁蓝又小心地检查着防盗网是否结实,窗户是否关 拢。陶颜被她的一系列动作整得心又缩紧了,说:“怎么了?怎么了?” 朱沁蓝拉好窗帘,烛火里,小小的房间溢出一点温暖。她转过身来,面容严肃地说 :“除了你,这屋里我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陶颜的心咚的一声巨跳,追问:“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有危险,也许是海鬼,也许是人。”朱沁蓝脸色 越发地沉重了。陶颜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说:“蓝蓝,求求你说清楚一点点,你到底明 白了什么?” “我就是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担心呀。陶颜,你想一下,我们到岛上发 生了多少离奇古怪的事情呀?你梦游,苏克失踪,唐绍遇险……” 陶颜虽然胆小,脑袋却不笨,蹙眉打断了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梦游?”细想 一下,最早告诉自己梦游的人是苏克,然后是唐绍,最后其他两个男人也知道。但石宁 与朱沁蓝却提都不曾提及的。“为什么你知道我梦游,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朱沁蓝说:“第一天晚上,你梦游时我发现了,当时你象个僵尸一样地走出房门, 我吓坏了,都不敢跟你说。我想着要离开白亭岛再告诉你。”朱沁蓝的话并没有消去陶 颜的疑心,如果当时自己梦游的姿态吓坏了她,一般女子的心理,即使不说出来,不可 能第二夜还有胆量跟自己睡在一起的。随即陶颜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朱沁蓝不知所踪, 回来后只字不提。当时自己还认为她有梦游的可能,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 朱沁蓝小心地打量了陶颜一眼,说:“怎么了?”陶颜摇头说:“没事,昨晚你去 ……”话还没有说完,听到一阵敲门声,两人相视一眼,将房门打开。石宁站在门口, 脸色不太好看,看着陶颜说:“颜丫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呀?” 陶颜犹豫着走到门口,石宁一把拉住她走到一边,低低地说:“颜丫头,我们两个 呆在一起吧,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陶颜看了一眼厅里满腹心事坐着的于重元和房门口张望的朱沁蓝,也低低地回了一 句话:“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怀孕了?” “这……”石宁松开了拉着陶颜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火光忽忽跳动,落在石宁脸上的阴影也跟着忽忽跳动,那种复杂表情好似活了过来, 在她的脸上流转不定。陶颜不无失望,她与石宁要好,自己对她没有藏过心事。实在想 不明白,为何她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自己。她看着石宁,深深的,一直看到她幽幽的瞳 孔深处。石宁别转了视线,脸上换了一种神色,似无奈似愧疚。“颜丫头,我不是有意 要骗你的。” 要是换在平日,这种谎话是不值得慎重对待的,陶颜的性格也没有如此细琐。只是 如今身陷孤岛,风雨肆虐,海鬼在暗处窥视,这已足够叫人胆战心惊。不料身边的伙伴 又一个个露出了陌生的面貌,这比海鬼更叫人害怕。陶颜不敢大意,即使面对的是好友 石宁。 石宁见自己的话并没有打动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仍然压的极低,说:“颜 丫头,反正我只相信你一人。”她说完,回沙发上坐着,低眉敛目,隐有凄苦之色。陶 颜心中一动,心想也许自己真的错怪了她。她也到沙发上坐下,离着石宁一个位置的距 离。 朱沁蓝从屋里抱了床薄被,挨着于重元坐下,说:“我看今天晚上大家都是睡不着 的,不如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大家默默地交换了赞同的眼色。于重元说:“是呀,我 觉得大家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料。”说到照料,大家同时想到了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峰 少,他在想什么呢? 朱沁蓝轻咳了一声,说:“重元,你来岛上好几次,肯定听过海鬼的事情吧?”她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窗外。 于重元摇摇头说:“我是来过白亭岛三次,对这里也比较熟悉,可是没有跟岛上居 民们打过交道,关于岛上的事情都是峰少告诉我的。他是说过岛上有古怪传闻,不过山 有山鬼,水有水鬼,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鬼的传说,没什么稀奇的,我听了也没当回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它会缠上我们呢?”石宁蹙眉说,“为什么它不去找岛上的 其他人呢?”于重元说:“这些事情我就不懂了,应该有些因果吧,只是我们现在不知 道。” 陶颜小声地说:“我看过很多鬼故事,鬼之所以不肯离开去投胎,是因为有仇恨未 了。”这个小小的朋友圈里数她最胆小,但数她最爱看鬼故事,平常里大家时常拿此来 笑话她。不过今天是不会被笑话。于重元、石宁、朱沁蓝俱是心头一凛,脑海里浮现那 张不断放大的惨白的脸——沈菡。难道是她的魂魄在作祟?如果是她,那么她是来找谁 呢? 屋外停了雨,风声呜啦啦地卷过枝头、屋檐,犹如一个受伤的灵魂在哭泣。陶颜坐 在沙发上,渐渐地觉得的冷,却又不愿意回屋去拿取暖的东西,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将 背后的靠垫拿到胸前抱着。忽然,她起了方才碟片里看到一个镜头,问:“重元,你知 道这岛上的墓地在哪里吗?”于重元一怔,凝视着她,问:“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问 这个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陶颜讪讪地说。苏克失踪的细节,她只告诉了林乐峰一 个人。因为那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凭空失踪,令她怀疑那一段不过是自己后来发的梦。可 是刚才看碟片,前半部分是昨晚事情的再现,细节上一模一样。看到最后那女子将胳膊 扔进了墓地,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也曾去将胳膊扔进了墓地。 “墓地离别墅并不远,在西面那个山脚下,可能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陶颜……” 于重元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点古怪。陶颜怔然,轻声问:“什么?” 于重元沉吟片刻,说:“刚才我一直在回想着三天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的蹊 跷,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都是你发现的呢?”陶颜浑身一震,之前她并没有留意这方面的 事情,经于重元一提醒,才发现巧的不能再巧了。可是为什么呢?陶颜细想半日,依然 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