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北京的西城区。身穿白衬衫的许博梵披着黑色围兜,左手的五指托住银盘,右
手伸在腰后,绕过几张桌子,来到两位年轻的女客人面前,优雅地朝她们鞠躬,俐
落地把两杯香醇的咖啡放在她们面前。最后,感性的目光温柔地掠过她们俩,绽放
出挑逗似的笑容,才转身离开。
两位女客人露出欣喜的表情,一边眺望他的”倩影”﹑一边交头接耳。
咖啡馆里正播放Empoiro Armani Caffe2 专辑的第七首Jazz suite n.2 waltz
2(Phthon Rmx) ,这是意大利服装设计师亚曼尼聘请意大利著名DJ Matteo Ceccariini,
为其服装秀所编选的音乐。
虽然活泼又带着忧愁的曲风让人忍不住渴望扭腰摆臀,彷佛自己就站在伸展台
上展现亚曼尼最新一季的服装,但是许博梵认为太吵了。他走到音响旁边,换了张
西班牙Sureda乐团的专辑,按下第二首Baila … tentación(舞的诱惑) ,轻脆的
吉他拨弦声响起之后,是浪漫的手风琴声,在婉约的音符中带引出女主唱安妮诗芮
达的歌声,带点愁怅﹑慵懒﹑激情与迷醉。
『瞧你牛的,又再出卖色相了。』女服务生戴晓红抿嘴笑着说,并不介意他更
换CD。
『不然女客人怎么会来,老板怎么会录用我呢?』他把银盘放在吧台上面,随
即低头继续把一本英文目录翻译成中文。
『唉,只要你愿意的话,凭你的姿色傍个女大款绝对不成问题,学费就有着落
了,也不用这么拼命赚钱。』戴晓红漾着哀怨的眼神瞅着他。
『你也晓得我有女朋友呀,我不能为了钱辜负她。』他的视线盯着目录上,揣
摩着中文意思,然后在纸上写下中文句子。
『她好幸福唷,有你这个痴情又特帅的男友。』专职煮咖啡的程慧莲趴在吧台,
羡慕地说。
『呵呵~~~ 』许博梵苦笑着。『却是个穷光蛋。』
『等你从美国镀金回来,可别忘了我们这几个经常在老板面前帮你护航的朋友
喔。』戴晓红嘟着嘴说。
店里的服务生都晓得许博梵为了赚取前往美国念书的学费,而四处打工。许博
梵除了长得帅,而且个性随和﹑又喜欢关心朋友,这些优点让她们忍不住怦然心动。
但是针对女朋友忠心这一项,对于这些女孩而言是严重的缺点,不禁萌生了嫉妒。
然而综合了心动与嫉妒,她们的潜意识还是忍不住决定暗中帮助他。这间咖啡
店的老板在北京开了四家餐馆,大概每两天才会来一次,因此许博梵趁机接了些翻
译社的案子,利用时间在咖啡馆里埋首翻译,而店里的服务生则帮他把风。
『啥时候才知道有没有申请到奖学金呢?』程慧莲说。
『唉,天晓得!』他的脸剎时拉了下来,抹上一层深厚的悒郁。
许博梵申请了美国五间大学,两间学校已经通过他的申请,但是没有奖学金。
剩下三间却石沉大海,不晓得有没有批准,更甭说是否能拿到奖学金。有了奖学金,
除了在美国的日子可以好过些,申请美国学生签证时也容易通过。
『唉,你连忧郁的样子都特帅的。』程慧莲佯装一付痴迷的模样。
『别再闹他了,让他专心翻译。』戴晓红关切地说。
『呵呵~~~ 谢谢啦。』他头也不抬地说。
『她对你最好啦,而我只会尖酸刻薄,这样总行吧!』程慧莲气鼓鼓地说。
许博梵惊愕地抬起头来说。『我绝对没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呀!』
『哼!不听你解释。』她撇过头去,抿嘴偷笑。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别再生气好吗?』他的五官揪在一起哀求着。
『她寻你开心啦。』戴晓红用手肘搡了搡他。
妈的,我已经忙翻了,还要有事没事把你们的开心建立在我的痛苦上。要不是
在这儿可以接一些案子翻译,我才不想浪费时间赚这点小钱,还让你们消遣。虽然
许博梵心里埋怨着,但还是漾起憨厚的笑容。『喔!』
『哼!谁叫你都不约我喝咖啡﹑或者看电影,非要折磨你才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
『你们也晓得我有女朋友,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能存多少钱就是多少,唉~~~
要去美国念书真的不容易呀!』许博梵似乎忘了刚才的抱怨,低下头来一边翻译﹑
一边无奈地说。
『呵呵~~~ 晓得啦!喂,好象是你的爱慕者来了,快去坐台吧。』程慧莲笑着
说。
『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许博梵自然地露出笑脸﹑白了她一眼,然后
把纸张塞进牛皮纸袋里,朝刚进门的女顾客走去。
他是个孤儿,从高中起就由大伯许志仁抚养。在寄人篱下的阴影中﹑在无父母
呵疼的环境下﹑在必须看人脸色的生活里,他学会了如何压制渴望发泄的情绪,尽
量展露出别人想要看到的神情,让他人觉得付出金钱与关爱是值得的。虽然许志仁
夫妻疼惜他,但是心中那份『为什么』的阴霾仍然无法挥去。高中又正值叛逆期,
更让他没办法真切接纳他们夫妇的关心,只有虚伪的佯装。
直到大三那年冬天,他骑脚踏车赶着去打工,在雪地中不慎滑倒,从后面驶来
的汽车硬生生辗过他的腿。当下的他虽然睁大惊吓的眼睛,但是被撞的人彷佛不是
他自己,而是悚然心惊地盯着血肉模糊的父母。
他,就这样怔怔凝看父母躺在血泊之中抽慉。
过了一会儿,围观路人的喁喁哝哝才扰醒了他,更告诉他现今被撞的人是他自
己,不是当年的父母。流血的人是他,不是再也无法呼唤他的小名的父母。他忘了
剧烈的痛楚,只记得心中炽盛燃烧的恨!
流淌出来的血,在他的眼里化为一团团火焰,狂妄地燃烧这具跌坐在地上的身
躯,烈焰逐渐蔓延整条街道。他,为了恨而燃烧。世界,一样也在燃烧!
许志仁特地请了三天假,前来北京照顾他。也许是成熟的缘故吧,他这才敞开
紧闭的心扉,在些许的怨怼中真心接受许志仁的担忧与关爱,而不是戴起虚伪的面
具。只可惜他在北京念书,许志仁住在A 市,无法真实表达心中的感激。如今唯一
能做的,就是尽快到美国拿到硕士学位,让许志仁深感这些年来的付出与疼惜没有
白费。
许博梵在女客人面前卖完了笑,回到吧台旁边,撇了一眼手表,把英文目录和
底下的纸张抽出一半,看了一段英文,琢磨中文意思,然后把目录翻卷起来,在密
密麻麻的纸张上译成中文,期盼下班之前能够翻译完毕。戴晓红和程慧莲也不再打
扰他,转过身子偷偷打了个哈欠。
静谧的午后,只有Buddha-Bar盈满异国风味的音乐在飘散淡淡香味的空间荡漾,
掺杂着客人轻柔的聊天声,以及突如其来的咯咯笑声。只是浪漫的氛围只有客人沉
醉其中,服务生不是无聊地发呆,就是低头做自己的事。
『来了!』机灵的戴晓红急忙压低嗓子说。
许博梵一听,随即知道老板来了,赶忙转身背向大门,面无表情地把目录和纸
张扫进牛皮纸袋里。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把纸袋藏起来,只好若无其事地转身。
老板的视线扫过只坐四成的餐厅,信步来到吧台旁边,瞥了一眼那个牛皮纸带,
不悦地瞪了许博梵一眼。『桌子是给客人坐的,不是让你放私人的东西,要说几次
你才会明白呢?』
不过,老板也只能口头上责骂许博梵。毕竟许博梵作事勤快,手脚干净,对待
客人十分和善,人又长得帅,可以吸引不少女客人,因此不敢随意把他开除。
『老板,对不起!』许博梵毕恭毕敬地说,而且他就等着这位台湾籍的老板说
这句话。他光明正大地拿起纸袋走进吧台里,暗笑着放在柜台的最下层。
老板走到收银台旁边,拿起一叠收据算帐,再清点收银台里面的钞票是否吻合,
然后统计每个时段的来客数,以及所点的饮料与餐点,把资料输进笔记型计算机里
面。
『老板,你可以用计算机联机,就能够实时知道所要的资料,不用每笔键入笔
记型计算机里面。』许博梵瞅了一眼笔记型计算机,忍不住建议。
程慧莲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着没事找事做。戴晓红则是事不关已地接过顾
客的帐单结帐。
『我当然知道!』老板带着不甘示弱的口吻说。『等五一过去了,你再帮我规
划。』
『喔!』我只是个服务生,你又不会付我规划的薪资,只会叫我做白工!许博
梵在心里嘟嚷着。
结完帐的女孩偷瞟着许博梵,他很自然地漾起笑脸,温柔地说。『谢谢光临。
』
女孩朝他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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