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我爱你,我爱你,在我身边,让我照耀着你~~~ 幽暗的房间里,飘扬中岛美嘉
所唱的『我爱你』~~~
阴黯的墙壁挂着靳少涵和吕锦益的遗照,两张照片之间则是靳泳涵凭着记忆,
请警局约聘的画家所绘制的杀手眼睛。照片的前面摆放几十根蜡烛,排成我爱你三
个字,婀娜的烛火映在斜坐于地板上的靳泳涵,将美丽却严峻的脸庞抹上幽凄的飘
浮红彩,也将诡谲阴森的红光泄染于墙上的三张照片。
一把制式手枪静静夹在她的右腰,一个弹匣摆在左腰。映着烛火流光的朱唇随
着中岛美嘉的歌声挪动,眷恋又凄楚的视线在吕锦益与靳少涵的照片游移。越来越
激亢的歌声逼使她的眼眶洒下泪水,黯淡的周遭逐渐变得闪烁蒙眬。
为什么﹑为什么~~~ 她在心里拼命吶喊着,却连粗略的答案也无法攫取,只有
纷沓的疑惑与愤怒。她曾经数次仔细查阅靳少涵和吕锦益留下来的档案,但是没有
发现任何足以让凶手置他们于死地的线索。
”为什么”就像一句魔咒,她越嘶喊,身心就越孱弱,却又无比沉重地猛压下
来,逼得她只能用双手撑住冰冷的地板。各断了两根指节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抵住坚
硬的地板,她咬着唇,用疼痛来驱使扬起的懦弱。
倏地,她的目光落在杀手的眼睛,挺起腰身,左手迅速拔出手枪,褪下弹匣,
右手的姆指﹑无名指和尾指抽出新弹匣卡了进去,拉下枪机,然后瞄准。但是,她
知道杀手的子弹已经利用这一连串不流畅的动作射入她的额头。她轻轻叹了口气,
把手枪跟弹匣重新放在腰际。
靳泳涵的父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喀嚓声不时从女儿的房间传出来,晓得
她又再训练自己用左手拿枪射击。他不由地靠在沙发的椅背,阖上双眸叹气。他除
了感叹儿子因公丧命﹑女儿受伤之外,更害怕靳泳涵在未来的某一剎那跟凶手火并,
而不是纯粹的逮捕将杀手移送法办。
在练习十几次之后,靳泳涵快速拔出手枪,换上新的弹匣,她终于稍微满意这
次的速度。她的左手直挺挺地握住枪,左眼的视线带着愤恨通过细小的准星﹑穿过
昏暗的空间,击向那对犀利的眼睛中间。
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也浮现了杀气,手指冉冉扣下板机,砰~~~
空间里,旋转的黄铜色子弹彷佛在空中停滞不前,而是周遭的景物朝子弹急速
往后飞驰,一张头颅的画像赶着赴死似的飞快往子弹奔驰,用自己的侧脸狠狠撞向
子弹。
戴着护目镜的靳泳涵放下了手枪,落寞地睁睁凝望。她感觉有只手搁在肩膀,
拿下了耳机转身。
『你的左手枪法越来越准了。』苏克辉望着枪靶说。
『但还是没有击中眉心。』靳泳涵自责地说。
『谁叫你瞄准眉心的!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你调离重案组。』苏克辉的左
手往后插在腰际,厉声说。枪声不停地在靶场响起,彷佛是靳泳涵与杀手相互射击
的激战。
『Yes ,Sir 』她有点不甘心地响应。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是刑警的职责是逮捕犯人,然后移送法院,而不是像
西部电影那样逞英雄,跟歹徒比枪法。』
『Yes ,Sir 』
『不要只是口头上答应,更要身体力行!如果你还想留在重案组,下午就到心
理辅导室治疗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不准再找
一大堆借口逃避。』
『Yes ,Sir 』她鼓起腮帮子说。
『又是这两个字。』苏克辉忍不住摇了摇头。『好好练习,别再瞄准眉心了。
』他凝看了靳泳涵一眼,才无奈地离开。
我也晓得呀!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凶手杀人不眨眼,他会只让我枪伤他﹑甚至
弃械投降吗?不可能呀!不然他不会连我哥也要炸死!可是,他为什么要杀锦益呢?
靳泳涵在心里无解地吶喊。
她看到苏克辉离开了靶场,倒吸了口气,迅速转身,左手拿起手枪,空的弹匣
也同时掉落,就在手枪往前挺直的当下,喀一声,新的弹匣钻进了握把。她的视线
像子弹般击中靶心,砰砰砰,旋转的子弹一颗颗冲出枪口,带着满腔怒火朝靶心奔
去。
7
子弹在冷冽的空气中飞驰,钻进一头赤鹿的身体,赤鹿扬起了纤细的四肢拼命
奔跑,但是狂奔了没几步就倒卧于荒凉的野地。
纷乱的枪声,仍然回绕不绝。
不过,其中三颗子弹陆续掠过高耸的冷杉,穿越峥嵘的树枝,在森林里急速奔
驰,最后纷纷钻进一位双手紧握手枪的男人胸膛,鲜血剎时喷了出来,准备扣下板
机的手也垂了下来,像枯萎的树叶般软趴趴地倒在泥泞地上。旁边的男人见状,惊
骇地逃走。
『好枪法!』高永新鼓掌说。
夏亦宁和赖健原放下了猎枪,绽放得意的笑容。
刘自钦朝一旁的基普察克突厥人挥了挥手,基普察克突厥人放开急遽挣扎的两
只猎犬,猎犬兴奋地一边狂吠﹑一边朝赤鹿的方向奔去。
他们一行人也跟着猎犬的足迹走去。
『委员﹑市长,除了猎野兽之外,要不要试试猎人?我可以安排。』高永新微
笑地说。
『什么是猎人?我们现在不正就是猎人吗?』A 省的省委赖健原边说﹑边瞅了
夏亦宁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呵呵~~~ 猎人的意思就是猎杀人类。找个死刑犯让他在山野间逃命,而我们
就拿着猎枪在后面追杀。这是一些俄罗斯有钱人玩的游戏。』高永新的双手在背后
交握说。
『还是猎野兽就好了,我可没兴趣玩杀人的游戏。』赖健原虽然有点心痒,然
而他身为省委,这趟来俄罗斯更是为了考察,倘若玩起杀人游戏可能落人口实,而
且杀人更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虽然他贪污,并未疯狂到这种程度。
夏亦宁则是以赖健原为马是瞻,说怎样就怎样,他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俄罗斯人用力掰开猎犬紧咬的嘴,抬起赤鹿的头朝他们扬了扬。
『晚上有下酒菜了,继续狩猎吧!』高永新微微笑着说。然后用戴着皮手套的
手掌拍了拍两次,扬起送葬似的沉闷声响。
两位当地人用绳子分别把鹿的前后脚绑起来,然后用根木棍穿过两条绳子,再
把木棍搁在肩膀,奋力把死鹿抬了起来,朝吉普车的方向走去。
其实,高永新刚才提议猎人的另一个用意是想探索赖健原当上省委之后,已经
改变到什么程度,以后该如何应付。
这里是俄罗斯的高加索偏远的山区,赖健原和夏亦宁这趟来这个荒芜的地区是
考察采矿技术。不过,考察只是名义上而已,实际是前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游玩。
这趟”考察”的消息在”无意”中流传出去之后,一些苦无机会献殷勤的商人认为
终于逮到机会了,争着前来支付旅费,不需要他们俩自掏腰包。高永新也乐的高兴,
不需要一直填塞这个无底洞。
当高永新知道他们要来高加索考察,就跟有生意往来的俄罗斯黑帮连系,招待
他们来此打猎,享受”杀”的快感,发泄潜藏在人类体内的嗜血兽性。另一方面,
他到俄罗斯之前先前往瑞士的日内瓦,把夏亦宁和赖健原贪污所得的黑钱转入一家
投资银行。
高永新的祖籍是杭州,因此对清末红顶商人胡雪岩的事迹耳熟能详。在抗日战
争时他的祖父举家搬到A 市的芙蓉镇,从此高家就在A 市落户。当他在A 市认识夏
亦宁时,夏亦宁只是个政府机关的科员。他到广东和福建干走私两年多之后回到A
市,发现夏亦宁已经升到科长,而且吃苦肯干又机灵,是做官之材,因此把走私所
赚来的第一桶金压在夏亦宁身上,全力栽培他在政府里当自己的后台。同时,他也
经由夏亦宁暗中资助职务高于夏亦宁两级的赖健原。
十七年过后,这两个人不负高永新的期盼,一个坐上市长的宝座,一位当上省
委。虽然他们俩都把高永新当做兄弟般对待,毕竟没有他在金钱上的支持与意见的
提供,就没有此刻的他们。但是行事低调的他谨守商人的本份,不敢越矩,分寸掐
得恰到好处。这点也是他们俩欣赏高永新的地方,更无法脱离他所设下的迷宫,只
能当他的俘虏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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