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全班人马 “你是对的,”年轻人说:“他们在埋尸地点以北大约一百英尺的地方发现了 一道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指纹的事也让你说对了,一无所获。也没有轮胎或其它 证据的痕迹。” 一簇脏兮兮的石棉,一颗螺丝钉,一张扯破的报纸…… “凶案现场呢?”莱姆问。“还在封锁中吗?” “已经解除了。” 林肯?莱姆虽然四肢瘫痪,肺活量却大得吓人。他大声地吐出一口气,以表达 他强烈的厌恶情绪。“是谁犯这种错误?” “我不太清楚,”塞利托支支吾吾地说:“大概是现场指挥官吧。” 莱姆知道,那就是皮瑞蒂。“那你们只好受限于现有的东西了。” 不管线索如何,不管歹徒是谁,他介意的是那些报告中提到的以及可能还未被 发现的证物永远地不见了,消失在那些警察、围观者和铁路工人的脚下。基本的侦 查工作——走访现场附近的居民,询问目击者,发掘线索,所有传统的办案工作都 可以从容不迫,但犯罪现场当场的勘察工作必须“雷厉风行”。在资源调度组的时 候他一直这么要求他的部下。他开除过很多人,就因为他们的工作速度达不到他的 要求。 “皮瑞蒂亲自勘察现场?”莱姆问。 “皮瑞蒂和他的全班人马。” “全班人马?”莱姆皱起眉头。“什么叫全班人马?” 塞利托看向班克斯。后者说:“四名摄影人员,四名采样人员,八名搜索人员, 以及当值的法医。” “八名犯罪现场搜索人员?” 在处理犯罪现场时存在着一种钟型曲线。对单一的凶杀案而言,两名搜索人员 被认为是最有效率的。单独一人可能遗漏一些东西,而三人以上漏掉的东西会更多。 林肯?莱姆总是一个人搜索现场。他会让采样人员采集指纹,让摄影人员拍摄快照 和录相,但“走格子”总是他自己一个人来。 皮瑞蒂是莱姆六七年前亲自招募的年轻人,一个富有的政客之子。具有良好的、 教科书般标准的犯罪现场勘察技术。犯罪现场勘察被认为是一大热门,总有一长串 人排队等着加入这个部门。对这些申请者进行筛选是莱姆工作中的一大乐趣。他总 是让他们看“家庭相册”——一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现场照片的合集。有的警 察会脸色发白,有的会不停地傻笑,也有人会若无其事地递还相册,扬扬眉毛,仿 佛在问:这有什么呀?莱姆要录取的就是后一种人。而皮瑞蒂就曾经是其中之一。 莱姆发现塞利托正望着自己。他刚才问了个问题,这会儿又重复了一遍:“你 会和我们一起办这个案子,是不是,林肯?” “和你们一起办案?”他笑得咳嗽起来。“我不能,莱昂,不行。我只能抛给 你一些看法。你们收到了,也照办了。汤玛士,给我把伯格找来。”他现在开始后 悔延迟他和那个安乐死医生的秘密协议的决定了。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想到还要再 等待一两天才能“过去”,他简直无法忍受。再说星期一……他不想死在星期一, 那太普通了。 “请说‘请’。” “汤玛士!” “好吧好吧。”年轻的看护说,举起手做出投降的样子。 莱姆望着床头的小桌,瓶子、药丸和塑料袋刚才就放在那里。——距离是那么 近,但就像林肯?莱姆生命中其它每一件东西一样,他就是够不到。 塞利托打了个电话。从对方一接通,他就不停地点着头。他报出自己的名字, 此时墙上的时钟也恰好报响十二点三十分的钟声。 “是,长官。”塞利托压低声音充满尊敬地说。是市长,莱姆猜测。“关于肯 尼迪机场的绑架案,我一直在和林肯?莱姆谈……是的长官,他对这个案子有一些 看法。”这位警探踱到窗边,眼神茫然地望着游隼,试图向这位掌管着全世界最神 秘的城市的大人物解释这件很难说明的事。他挂断电话转向莱姆。 “他和局长都要你参加,林肯。他们明确地表示要你。是威尔森亲口说的。” 莱姆笑了。“莱昂,你看看这个房间,看看我,这像还能办案的样子吗?” “不行,平常案子不行。但这并不是一个平常的案子,是吧?” “我很抱歉。我没有时间。我要见那个医生,还要治疗。汤玛士,你给医生打 电话了吗?” “还没有。我马上就打。” “现在就打!快去!” 汤玛士看了看塞利托,走向门口,离开房间。莱姆知道他不会打这个电话。这 个该死的家伙! 班克斯摸着脸上一块刮胡刀留下的疤痕脱口而出:“只要给我们一些想法就行。 求求你。那个不明嫌疑犯,你说他……” 塞利托挥手让他闭嘴。自己则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莱姆。 噢,你这个家伙,莱姆心想。老一套的沉默。我们多么痛恨这种沉默,会抢着 用话来填补。曾有多少目击者和嫌疑犯在像这样热辣辣、沉甸甸的沉默的压力下屈 服。毕竟,莱姆和塞利托曾经是一对好搭档。莱姆了解证物,而莱昂?塞利托了解 人性。 两个火枪手。如果说还有第三个的话,那就是严谨的科学知识。 塞利托的眼睛瞟向犯罪现场报告。“林肯,你觉得今天下午三点会发生什么事?” “我没有任何想法。”莱姆宣称。 “真的没有?” 太简单了,莱昂。告诉你也没什么。 终于,莱姆说:“他会杀掉她——那个出租车里的女人。而且会以一种极其残 忍的方法。我敢说,足以和活埋人相媲美。” “天啊!”站在门外的汤玛士发出一声惊呼。 为什么他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如果告诉他们他的脖子和肩膀正承受 的痛苦,会不会能有帮助?还是告诉他们那种让人疲乏无力的奇特幻痛正在他不属 于自己的身体内乱窜?是告诉他们每天不得不与所有事情作斗争而承受的折磨,还 是告诉他们那最令人无法忍受的疲惫——必须依赖他人才能苟延残生? 或许,他可以告诉他们那只蚊子的事。昨天晚上有一只蚊子飞进房间,围着他 的脑袋转了一个小时。莱姆不得不不停地摇头驱赶它,头都晃晕了,最后终于让那 蚊子落上他的耳朵,他惟一允许它叮咬的部位——也就是他惟一可以贴着枕头摩擦 解痒的部位。 塞利托扬起一边眉毛。 “今天。”莱姆叹口气说:“就今天一天。就这样吧。” “谢谢,林肯,我们欠你一份人情。”塞利托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又点头 示意班克斯也这样做。“现在,谈谈你的想法,那个混蛋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莱姆说:“没那么快,我不能一个人工作。” “有道理。你想要谁加入进来?” “我要一名资源调度组的技师,要实验室里技术最好的那个。我要他带着基本 的设备到这里来。我们最好准备一支机动部队,随时提供紧急援助。对了,我还要 打一些电话。”莱姆不停地发着指示,眼睛却望着他柜子上的苏格兰威士忌。他想 起伯格手提箱里的那瓶白兰地。让他临死前喝那种廉价货色门儿都没有。在他最后 解脱时喝的,至少应该是十六年陈的乐嘉福林纯麦威士忌,或香味醇郁存放十年以 上的麦卡伦威士忌。或许——为什么不呢?——两瓶都喝。 班克斯掏出他自己的移动电话:“你要拨到哪儿?我的电话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