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睡者 经过一番简短的谈话,探长梅格雷没能使科梅利奥预审宫放下心来。十一点钟, 他来到奥特伊尔。 阴霾的天气,肮脏的街道,天幕低沉得几乎压到房顶上。探长漫步的河岸边, 富丽堂皇的大厦鳞次栉比,而河对岸却是满目郊区凤光:一座座工厂,一片片空地, 卸货码头上壅塞着成垛的货物。 两岸景色对峙,塞纳河从中间流过,来往的拖船掀起了铅灰色的波浪。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西唐盖特小客店也不难找见,因为它孤立在一片空地中央。 那儿杂物狼藉:乱砖堆,破汽车底盘,盛沥青残底的盒子,甚至还有几段铺铁路用 的钢轨。 小店是两层楼,刷着难看的红色,门外摆了三张桌子,老式遮阳篷顶上有几个 字:水酒——便饭。 可以看得出,顾客是一些搬运水泥的装卸工人,因为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白的。 工人们在出门的时候都跟系蓝围裙的店老板握握手,然后慢悠悠地朝着停泊在码头 上的驳船走去。 梅格雷满面倦容,目光无神,然而这绝不是因为他刚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 有一个习惯:经过一番凶猛的追逐,每当追踪的目标伸手可及的时候,他就放任自 己松弛一下。如今,一种无名的厌倦情绪又涌上心头,然而他并不想驱散它。 探长看上了一家旅馆,旅馆正好和西唐盖特小店隔河相望,他走进营业室: “我要一间临码头的房间。” “要租一个月吗?” 梅格雷耸了耸肩——眼下不是跟他口角的时候。 “要住多长时间都由我!我是司法警察……” “我们一间空房也没有。” “好吧,把营业执照交出来吧!” “这是怎么说的!……您等一等……我得给楼上的伙计打个电话,查查18号房 间是不是……” “笨蛋!”梅格雷在牙缝里低声骂道。 当然啦,房子立刻就有了。这是一家豪华的旅店。伙计过来间: “要给您搬行李吗?” “一件行李也没有。给我找副望远镜就行了……” “啊?可是……我不知道……” “快去!随便到哪儿都行,给我找副望远镜来!” 梅格雷叹着气脱下外套,打开窗户,把烟斗装满。不到五分钟,一副望远镜就 送来了。 “这是女管事的望远镜,她嘱咐您要……” “行了!出去吧!” 对西唐盖特小店的外观,他已经仔细看过了。 楼上一扇窗户开着,可以看到一张破床,上面横放着一条红色的大鸭绒被,床 下一块羊皮上摆着花布拖鞋。 “这是老板的房间。” 旁边另有一扇窗子,关着;再过去,第三扇是打开的,一个穿内衣的胖女人正 在梳头。 “老板娘,不然就是女仆。” 楼下是咖啡座,老板正在抹桌子。便衣警察迪富尔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面前放 着半公开红酒。显然这两个人正在说着话。 远处,在石砌码头的岸边,一个金发小伙子,身穿一件雨衣,头戴一顶灰帽, 好象在监督从驳船上往下卸水泥。这就是便衣警察让威埃。在司法警察之中,他是 最年轻的一个。 梅格雷的房间里,床头有一台电话机,探长拿起话筒: “喂,旅馆总机吗?” “您有什么事吗?” “请接一个电话,要河对岸西唐盖特小店。” “好吧!”声音很冷淡。 过了好一阵,梅格雷终于从窗户那儿看到小店的老板放下手里的抹布,朝着一 扇门走去。电话铃响了。 “您要的电话接通了。” “喂,是西唐盖特吧?请叫您店里的那位顾客接电话,……对的,不会错,那 儿只有一个顾客。” 透过窗户,他看见惊呆的老板去通知迪富尔,迪富尔走进电话间。 “迪富尔吗?” “是您啊,头!” “我在你对面的旅馆里,从你那儿能看到我这儿……那个人在干什么?” “正睡呐。” “你亲眼见了吗?” “刚才,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他在打呼噜,于是我就轻轻打开门,亲眼看 见他缩成一团,和衣睡在那儿……” “你肯定小店老板没告诉他什么吗?” “老板怕警察怕极了,以前他也惹过麻烦,我们吓唬他要收回他的营业执照, 这下可把他治老实了……” “有几个出口?” “两个。除正门外,还有一个门朝着院子,让威埃在那儿监视着呢。” “没有人上楼吗?” “没有。再说,不从我身边经过,就不能上去,因为楼梯在柜台的后边。” “好了,在那儿吃午饭吧,过一会儿,我给你去电话……尽量装得象个船主的 伙计似的。” 梅格雷挂上话筒,把扶手椅拉到敞开的窗前。他有点冷,又去摘下外套,披在 肩上。 “通完话了吗?”旅馆女接线员问道。 “完了。请给我送杯啤酒和一包黑烟丝来。” “我们这儿没有烟丝。” “那就叫人给我买来。” 直到下午三点钟,梅格雷一直在原处,望远镜放在膝上,手边的酒杯已经空了, 尽管窗户敞开,屋子里还是充溢着强烈的烟草气味。 几份晨报脱手掉在地下,按警方的公报,各家晨报都刊登了这样的消息: “一名死回从桑德监狱越狱潜逃!” 梅格雷不时耸耸肩,双腿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又分开。 三点三十分,从西唐盖特有人给他来电话。 “有情况吗?”他问道。 “没有。那汉子一直在睡觉。” “什么事啊?” “奥费弗尔滨河街给我来电话,问您在哪儿,大概预审官急需跟您通话。” 这回梅格雷不再耸肩了,语气中倒显得很果断,他挂上话筒,继而又叫通服务 台: “请接检察院,小姐,我有急事。” 预审宫科梅利奥要同他讲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的。 “喂,是您吗,探长?到底找到您了,谁也说不上来您在哪儿,可是奥费弗尔 滨河街的人告诉我,您在西唐盖特安下了眼线,我又让人往那儿打电话……” “有事儿吗?” “首先,您那儿有什么情况?” “一点事儿也没有!那个人在睡觉。” “您有把握吗?他没逃跑吧?” “跟您稍微夸大点儿说吧,眼下,我甚至可说是看着他睡觉呢。” “您知道吗,我开始后悔……” “后悔不该听我的吗?但是司法部长既然已经同意……” “等一等,今天各晨报都刊登了你们的公报……” “我看到了……” “今天的日报您也读了吗?……没有?想法弄一份《哨音报》。我很清楚,这 家报纸净搞讹诈,但还是应该读一读,您等一下儿,别走……喂,您还在吗?…… 我给您念念。《哨音报》杂文栏里,标题:‘国家利益’……您听得见吗,梅格雷? 报上这样写道: “‘今晨各报刊出了一则半宫方的公报,宣称已由塞纳重罪法庭宣判了死刑的 囚犯、拘押在桑德监狱严监区的约瑟夫·厄尔丹越狱脱逃,并称其详情“不可言喻”。 “‘我们可以在这里补充,越狱情况并非对所有的人都是“不可言喻”的。事 实上,约瑟夫·厄尔丹不是越狱,而是被人纵逃的!这事件竟发生在处决的前夕! “‘昨夜在桑德监狱演出的这场“丑剧”令人切齿!虽然其细节还不可能详述, 但现已证实,正是警方自己串通司法当局导演了这场假越狱。 “‘约瑟夫·厄尔丹尽知内情吗?否则,我们无辞以形容这个犯罪史上空前之 举。’” 梅格雷把话听到底,没打一个寒颤。电话里预审官的口气变得不那么强硬了: “您对此有什么高论?” “这证明我作得对!《哨音报》不是独自找到这个口实的,也并不是六个知情 的官员中的哪一个说出去了。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呢?” “晚上我再跟您说……一切都好,科梅利奥先生。” “您这样想吗?但是如果整个新闻界都援引这条消息呢?” “那将造成一件丑闻。” “您也看出来了!” “难道要一条人命去抵一件丑闻吗?” 五分钟以后,探长开始和巴黎市警察局通话: “吕卡警长吗?听着,老朋友,您跑趟蒙玛特大街《哨音报》编辑部,找主编 当面单独谈一谈,不妨恐吓一番,要了解到有关桑德越狱事件,他的消息来源。我 敢担保,今天早晨他准收到一封平信,或者快信……您找一找原件,给我拿到这儿 来。听懂了吗?” 接线员问: “说完了吗?” “没有,小姐。您给我接西唐盖特。” 不一会儿,便衣警察迪富尔又跟他重复道: “他还睡呢。刚才我把耳朵贴在他门上,呆了有一刻钟,听见他在恶梦中的呻 吟:‘妈妈呀!’……” 梅格雷把望远镜瞄着西唐盖特二楼那扇关闭的窗子,他可以想见那人清晰而又 真切的睡态,犹如身在他的床头一样。 然而,梅格雷认识他,只不过是七月份的事,正是圣克卢惨案发生四十八小时 以后。梅格雷的手搭在他肩上,低声说道: “别在这儿出丑!跟我走吧,孩子……” 那是在王子街的一座新式建筑,约瑟夫·厄尔丹就住在七层楼的一个房间里。 女房东这样描述他: “他是一个规矩、安稳、勤劳的小伙子,只不过有时在待人接物上态度有点儿 古怪。” “他不结交什么人吗?” “从来也不。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凌晨才回来……” “最近一段时间?” “有两三次他回来比往常更晚些……一次是个星期三,快到凌晨四点了他才拉 门铃。” 这儿所说的星期三,正是圣克卢惨案发生那一天。法医断定,两个被害者大约 是在凌晨两点上楼的。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掌握厄尔丹犯罪的有力的证据了吗?而大部分的证据又是 梅格雷亲自发现的。 被害人的别墅建在圣日尔曼大街,离兰亭酒店不到一公里,那天午夜时分,厄 尔丹只身一人窜到酒店里来,一口气喝了四杯加糖烈酒,在付钱的时候,从口袋里 掉下了一张巴黎一圣克卢单程三等车票。 昂德尔松夫人是一位美国外交官的遗孀,丈夫的家和美国几个大金融家族是姻 亲,她在遇害前就独居在这座别墅里,丈夫去世后,别墅底层就弃置未用。昂德尔 松夫人只有一个女仆,名叫爱丽兹·夏蒂埃。说她是昂德尔松夫人的贴身女仆,不 如说是她的女伴。爱丽兹·夏蒂埃是法国人,在英国度过了她的童年,受过极好的 教育。 圣克卢地方的一个园丁每周来这里两次,侍弄别墅四围的小花园。 很少有人来访,老夫人的侄子威廉·克罗斯比要间隔很长时间才携夫人来一次。 七月的这个夜晚——确切地说是七月七号深夜——如同往常一样,通往多维尔 城的大马路上,汽车在奔驰。到了凌晨一点,兰亭酒店和其他的餐厅、舞场都关了 门。一个驾汽车从这几路过的人事后声言,将近两点三十分,他曾看见别墅二层楼 上有灯光,映出的阴影动作很奇怪。 凌晨六点钟,园丁来了,那一天是他的工作日。他已经养成习惯,不出声地轻 轻推开栅栏门,就进来干活。照惯例,干到八点,爱丽兹·夏蒂埃来叫他吃早饭。 然而这一天,已经到了八点钟还没有一点动静,到了九点钟,别墅的大门都还没有 开。他沉不住气了,走过去叫门,没有人答应,就立刻去附近的路口报告巡警。 不多一会儿,案发了。在昂德尔松夫人的房间里,女主人的尸体横陈在地毯上, 衬衫染满了血迹,胸部被刀刺穿了十几处。爱丽兹·夏蒂埃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她 是应女主人之请住在隔壁的,因为昂德尔松夫人总是怕自己在夜间身体有什么不适。 两条人命案,多么凶残啊!连警方也怵目惊心,把这叫做恶性案件。 现场到处可见犯罪痕迹:地上有脚印,帘幕上留下了血手印…… 随后是一套例行公事:检察院勘验现场,专家们进行司法验证,各项分析以及 验尸…… 警方的侦讯领导工作突然落在梅格雷肩上,他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发现了厄 尔丹的足迹。那太清楚了!别墅的走廊里没有地毯,拼花地板上打了一层蜡,只需 通过照像就足以得到格外清晰的脚印。那是一双崭新的胶底鞋,为了防备雨天打滑, 橡胶上压出了特殊的条纹,鞋底中间,可以辨认出厂名和鞋号。 几小时以后,梅格雷走进拉斯帕伊大道的一家鞋店,获悉这种样式、这个号码 (44号)的鞋最近两周以来只出售过一双。 “对了,是个送货员,驾着一辆三轮送货车来买走的。在这一带,我们常常看 见他。” 又过了几小时,当探长询问到塞夫勒街花店老板热拉尔迪埃先生的时候,发现 那双引人注目的胶鞋工穿在送货员约瑟夫·厄尔丹脚上。 剩下的就是验证指纹了,在司法部的法医验证室里,专家们经过仔细的研究, 立刻就得出结论:“是他!” “你为什么这样干?” “我没杀人!” “谁把昂德尔松夫人的地址给了你?” “我没杀人!” “凌晨两点,你去别墅千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从圣克卢回来的?” “我不是从圣克卢回来的!” 他脑袋很大,面无血色,脸上浮肿得可怕,眼睛通红,跟几夜没睡觉的人一样。 在王子街他的住所里,人们搜出一条血手绢,经化学鉴定,确定是人血,而且 证实血型和死者的相同。 “我没杀人……” “你选谁作辩护律师?” “我不要律师……” 给他指定的辩护律师名字叫若利,年仅三十岁,他看到本案已经无望,也很烦 躁。精神病医生对厄尔丹进行了一周的观察,宣布道: “没有任何病态。尽管神经上由于受到过强烈刺激,目前处于抑郁不安的状态, 但此人对自己的行为应负刑事责任。” 人们都开始度假了。梅格雷因侦查另一案件到多维尔城去了。预审宫科梅利奥 觉得案情已十分清楚,法院刑庭的初审也倾向于肯定厄尔丹的罪行——尽管他什么 也没偷,而且同昂德尔松夫人和她的女佣人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梅格雷尽可能追溯了犯人的全部经历。他对犯人在成长过程中,不同年龄的各 个时间,从身体外貌到精神品德都作了了解。 厄尔丹出生在莫兰,那时候父亲是塞纳旅店里咖啡馆的伙计,母亲是个洗衣工。 三年以后,父母在离监狱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小酒店,生意很不景气,于是又到塞 内马尔诺一带的楠迪开了一家小客栈。约瑟夫·厄尔丹六岁的时候,他的妹妹出生 了。梅格雷有一张相片,上面有一个胖胖的婴儿,光着胳臂露着腿,躺在一张熊皮 上,厄尔丹就蹲在前面,穿一身水手服。 十三岁,他在家喂马,并帮助父亲侍候顾客。 十七岁,他做了枫丹白露咖啡馆的伙计,那是一家很体面的大旅店。 二十一岁,他服满军役来到巴黎,在王子街安顿下来,并且成了热拉尔迪埃先 生的送货员。 “他很好读书。”热拉尔迪埃先生说。 “他唯一的消遣是看看电影!”女房东肯定道。 看不出一点儿迹象说明他和圣克卢别墅有关系! “你以前曾经去过圣克卢吗?” “从来没去过!” “星期日你都作什么?” “看书!” 昂德尔松夫人并不是花店老板的顾客。为什么强盗单单潜入她的别墅,而不是 别人家?再说,什么也没偷走啊! “为什么你不说出来?” “我没什么可说的!” 梅格雷在多维尔城忙了一个月,追捕一个国际诈骗集团。九月份,他去桑德监 狱厄尔丹的牢房,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萎靡不振的可怜虫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杀人!” “可是你去过圣克卢呀!” “我求你们,让我安静吧!” “这是个平常案件。”检察院这样判定,“暂时搁置起来,待人们休假回来再 议。” 十月一号,重罪法庭开庭,厄尔丹受审。若利律师只找到一条辩护理由:要求 一份反面的鉴定书,说明委托人的精神状态。他选定的法医出示证明:“应减轻罪 责……” 对这一切,检察机关驳斥道: “他犯的是恶性罪!如果说厄尔丹没有偷,那也仅由于当时某种情况阻止了他…… 凶犯杀人竟捅了十八刀!……” 人们传看死者现场照片,陪审员们都带着极大的反感立刻推开。 “同意!没有疑问!” 于是判为死刑。第二天,厄尔丹就被转送到严监区,和另四个死四监押在一起。 “你跟我没话说了吗?”梅格雷很不满地问道。 “没话说。” “你知道要被处死吗?” 厄尔丹哭起来,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两眼通红。 “谁是你的同谋?” “我没有同谋……” 虽然梅格雷还是每天都以宫方身份来监狱,可是他实际上已无权过问此案。他 发现厄尔丹日益消沉下去,但却很平静,他不发抖,甚至有时眼里还闪出讥讽的目 光。 直到有一天早晨,厄尔丹听到隔壁牢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一阵凄厉的 尖叫……那是9号,一个犯杀父罪的死回,被人带往刑场去了。第二天,厄尔丹成为 11号,他躺在铺板上,面壁哭泣,但是仍然闭口无言,只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长时间来,梅格雷被一个念头萦绕着,如今这个想法钻到他内心深处了: “这个人是疯了,要不,他就是无罪。”他对科梅利奥肯定地说。 “这不可能!再说,已经宣判了……” 梅格雷身高一米八○,肩宽臂粗,活象当年巴黎菜市场的搬运工,和他的外表 相称,他为人是很固执的。 “您还记得吧,我们并没有查实他是怎么样从圣克卢回到巴黎的。他没乘火车, 这已有了证据;他没乘电车,也没有步行回来!……”梅格雷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您愿意让我作个试验吗?” “那得请示部里!” 持重沉毅的梅格雷经过再三的斟酌,还是到部里去了。他亲手草拟了那张给厄 尔丹的便条,上面有逃跑计划。 “请听我说,如果他有同谋,他就以为这张便条出自同谋之手;或者他没有同 谋,那么他就不会相信,他会猜疑这是一个圈套。我替他担保,也向你们发誓,无 论哪种情况,他都不会从我们手里跑掉。” 应当看到,探长有迟钝和温和的一面,然而他同时又是一条固执的硬汉! 三天过去了。无论是错判也罢,是丑闻也罢,迟早这个谜是要解开的! “但是正是您自己把他缉拿归案的!” “作为警官,我不得不从物证当中得出合乎逻辑的结论。” “而作为一个血性汉子呢?” “我要凭着良心去寻找证据。” “会是什么结论呢?” “他是疯子,不然他就没犯罪!” “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提出的这个试验,将来会回答我们……” 无数次电话,无休止的商谈…… “您是在拿您的饭碗打赌啊,探长!请您三思而行吧!” “一切我都考虑过了!” 就这样,那张便条暗暗送到囚徒手里。他没给任何人看,而且三天以来,吃饭 时胃口大增。 “看来他并不感到意外,”梅格雷肯定道,“他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是有同 谋的,那些人可能向他许了愿,要解救他出狱……” “除非他是傻瓜,否则,一出狱他就从你的指缝中间溜掉!……探长,当心你 的前程啊!” “他呢?他是在拿自家性命打赌!” 梅格雷正在旅店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前一张皮面扶手椅上,不时举起 望远镜,注视着很多装卸工去里面喝酒的西唐盖特。码头上,让威埃呆立在那儿, 竭力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儿来。 迪富尔呢,梅格雷看得更仔细,他吃完一份拌上豆泥的香肠,现在正喝着苹果 酒。 那汉子房间的窗户还没打开。 “小姐,请接西唐盖特。” “占线。” “我不管这些:把它掐断!” 不一会: “是你吗,迪富尔?” 回答倒是简单: “他一直在睡觉。” 有人敲门,警长吕卡来了。他进门就咳嗽——屋子里弥漫着烟斗的袅袅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