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为了绝对不使大卫和施特拉感到难堪,冯·莫茨等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在停车楼里现 身,以免看见他俩像惊魂未定的两个孩子似的相互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一边浑身颤抖一 边哭泣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当圣殿骑士大师开着一辆破旧不堪的两门红色小车快速进入停车楼时,他俩刚刚平 静了一些,正在大楼里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片刻之后,他俩才看清了是谁坐在车里。 大师一开车门便跳了出来,一声不吭地绕到车后,打开行李舱,把霉味刺鼻的地毯扯出 来。地毯下面的箱子露了出来,大师从里面取出一大堆武器装备。有剑,飞刀,防弹服, 还有几样较小的装备。大卫甚至于还认出了几个夜视仪器———罗伯特把一个帆布旅行 包交到儿子手里,让他把包敞开拿着,以便他将这些夜视仪器装进去。 当施特拉退进大众牌汽车里去时,观察着父亲一举一动的大卫百感交集,以致他自 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感觉。他所能肯定的只有其中一种感觉:怀疑。 “不值得这样做吧!”过了好一阵子,他相当不高兴地说道。 冯·莫茨把一个大卫不认识的金属东西———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 道,谁要是被它击中了,肯定非常痛———放进旅行包,而后注视着他。 “你当真以为,我们会为了这种并不值得为之奋斗的目的奋斗几百年之久吗?”圣 殿骑士大师悲哀地问道。“圣殿骑士们只有一项使命,那就是保护圣杯。其他一切都不 重要。”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只酒杯吗?”大卫固执地问道,同时做了个鬼脸。 “圣杯的含义要多得多。”冯·莫茨摇摇头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它意味着权力。 很大很大的权力。你的母亲想要这种权力,为此她不惜牺牲一切。” 大卫又一次亲眼目睹了父亲眼里闪现的无情而诚实的火花。可是对于这种无情的诚 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赞赏还是敬畏。有时一个人不愿意了解真相,因为真相能使人感 到十分痛苦。他眼下就正好有这样的感觉。 “连她的儿子也可以牺牲。”圣殿骑士又说道,“你必须作出决定。在我和你的母 亲之间选择一个。” 起码此时此刻大卫对自己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是毫无疑问的。这并非因为他害怕眼 前这个男人,而是因为鲁茨娅使他感到太失望了。她欺骗他利用他,以图占有她显然认 为比自己的儿子重要得多的东西。驱使大卫参战的,是盲目的仇恨,是绝望和对母亲的 爱。她不是像一个母亲所应该做的那样,安慰他,抚慰他,支持他,而是刺激他,给他 的愤怒情绪火上浇油。她无所顾忌地派他参战,害得他费尽辛苦突破重重艰险才得以死 里逃生。 诚然,自己的父亲原本打算杀死自己,但他至少是老老实实地表示对此负责。我到 底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啊?大卫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鲁茨娅和 冯·莫茨彼此仇恨,毫不掩饰地想方设法害死对方,但是在大概二十年之前———现在 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了———他俩为何又非得把我制造出来…… “我……你们……”大卫惶惑而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冯·莫茨脸上的笑容显出悲凉之意,在大卫不顾死活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之前,他 就针对大卫的脸上清清楚楚显示出来的疑问作出了回答,这样就化解了大卫的狼狈之情。 “我爱你的母亲鲁茨娅,我曾经爱过她。”他一边说一边向大众牌车走了一步,车 里只有施特拉一个人疲惫不堪地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 大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觉得相当肯定的是,他父亲对自己的说法也并非深信 不疑,就是说,父亲当年对母亲究竟爱到何种程度,连父亲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转过来面对大卫之前,圣殿骑士又停住脚步,还把头摇了几下,仿佛这样就可以 把有关大卫生存于世之基础的回忆摆脱掉似的。 “不过她企图占有这一切,就是为了借助于我的后代,最后将她的手伸向圣人之墓 而已。”他不无痛苦地补充道。 大师的这番话证明了,大卫对母亲的动机的推测是准确的。认识到这点之后,大卫 觉得相当郁闷。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她所希望的儿子,而只是一个她所需要的工具。 “当我得知鲁茨娅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真想当场把你杀死。”当他们向图阿雷格车 走去时,冯·莫茨又解释道。 圣殿骑士大师口里说着,同时手一动便闪电般将宝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施特拉见 此情景吓得惊叫起来,她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大卫吓得气喘吁吁,不由得面对着父亲 连连后退。 “什么……”大卫惊慌失措地蹦了起来,一颗心骤然狂跳不止,仿佛已经窜到了嗓 子眼儿似的。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不会下手的。”冯·莫茨继续平静地说道,同时对自 己手里拿着的钢刀点了点头。 大卫的心情放松了。 “这是圣殿骑士大师之剑,”当父亲的解释道,“若我不在人世了,此剑将归你所 有。” 在这个瞬间里,忽然听见了很响的马达轰鸣声。大卫和圣殿骑士大师几乎同时有所 反应,他俩激动地扫视周围。不可能有人迷路而跑到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来———然 而确实有一辆车以显然是疯狂至极的速度开拢来,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冯·莫茨大惊失色,目光在大卫和大楼入口之间飞来飞去,停在大卫的胸膛上,他 盯住大卫的作战服胸前那一行钮扣里面他的母亲送给他的念珠串。圣殿骑士大师伸手把 木头十字架从大卫的衣领下拉出来。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他一边问一边大张着嘴巴喘气。 “是……鲁茨娅给的,”大卫结结巴巴地回答。这又是什么意思? 冯·莫茨使劲一扯,链子立刻断了。圣殿骑士大师随即愤怒地将链子扔到地上。一 颗颗小木珠滚向四面八方,钻进尘土之中,十字架也摔烂了。在碎片中间,有一个非常 小的现代电子技术的塑料玩意儿特别引人注目。 看见这个东西,大卫吓了一大跳,立即把手蒙在嘴巴上,同时脑子里将自己从故事 片和侦探系列片中了解到的所有知识综合起来,推测这个外表漆黑而里面包有一个闪着 脉冲红光的小灯的东西有何用途———最后他断定,这必然是:一个探测信号发送器! “快上车!”圣殿骑士一边小声喊着一边向大众牌车奔过去,刚坐上司机位他便启 动了马达。“他们发现我们了!快跑!” 大卫将旅行包扔进货厢,砰地一下子关上车后的上翻门,然后跳上车和施特拉一起 挤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与此同时,在大卫尚未关好身后的车门之时,冯·莫茨便开动 汽车飞驰而去,车轮与地面摩擦,冒起一团黑烟。他开车之快,达到了受狭窄的单股道 限制的最快速度,转了一个又一个左转弯,穿过朦胧夜色一直向上。 大卫右手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左手紧紧搂住施特拉的肩膀。 阿雷斯开着保时捷车高速穿过大楼入口行驶进来之时,他们三人还没有到达第二层。 到第四层还得行驶好长一段距离,而佩剑大师的坐驾此刻已经越过了上行道的门槛。如 果说在大卫的眼里,施特拉习惯于像魔鬼似的飙车,那这个冯·莫茨的开车技术就可以 说是堪与希腊地狱里的传说人物加上所有已经逝去的喷气式战斗机飞行员的灵魂之和相 比。尽管如此,佩剑大师还是无情地追上来了。因为阿雷斯所开的是一辆性能更好速度 更快的车。 开到离顶层还有一层时,圣殿骑士骤然将途锐车的方向盘向右一转,这大众车便原 地转了个九十度,紧接着飞驰过几十米而到达这一层的另一侧,随后速度丝毫不减,开 上了螺旋形混凝土下行车道。大卫的手没有抓住,脑袋撞到施特拉的肩膀上,但姑娘却 只是把无比惊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通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大卫认为她的这种姿势是 完全恰当的,值得仿效,于是也像她那样眼望前方。 当佩剑大师看见那辆途锐车在第六层与上行道平行的另一条坡道上疾驶而下时,他 才使劲踩下刹车。不料刹车的极其危险的转弯动作来得如此之快,以致他的操作根本没 有任何效果。当他的保时捷车最后伴随着轮胎极度尖锐刺耳的吱嘎之声停稳时,他们三 人的车几乎已经走完了反方向的巨型螺旋车道。 大卫嘘了一大口气,显得略微轻松了一些。那巨人把他的车停住了,现在他还得设 法转回来。这一切使他们占了先机。说不定他们真能把巨人甩掉呢。 此时响起了一声犹如某种重物撞在有弹性的铁皮上而发出的沉闷的巨响。大卫惊得 转眼一看,发现阿雷斯似乎已经下了保时捷车,毫不迟疑地抄近路翻越第八层的栏杆, 从两条螺旋形坡道之间的圆柱形通风口往下面跳,根本不顾摔断手脚的危险。大卫惊得 连气都不敢出,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又响起舅舅说过的“你要习惯于忍受疼痛”的话。 无疑阿雷斯是习惯于忍受疼痛的,只见他不顾这种电影里的惊险特技式的动作必然使他 受伤的危险,跳下来之后立即像一块撞烂而变形了的发动机盖子似的,连膝盖都没有弯 一下,双脚便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眨眼之间他就高举着剑,大跨度地迈动双脚,越过 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向他们的汽车冲了过来。 “踩油门!快走!!”施特拉歇斯底里地尖声叫喊着。 冯·莫茨开车飞速越过螺旋形坡道的门槛,下到了停车楼的与地面齐平的一层,此 时大卫侧眼一看,阿雷斯的闪闪发亮的剑锋在自己的斜后方,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遥。圣 殿骑士把操纵杆推到更高一挡,于是他们的车一眨眼工夫便从大楼的出口一射而出,到 达了大楼外面的空地上。 他们脱险了!大卫把施特拉拉过来紧贴在胸膛上,而他的父亲则以疯狂的速度将车 开过这片废弃工业区的一条条街道,而后转向一个对于大卫和他的年轻生命而言绝对是 吉凶未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