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人的脑神经有了故障,也和电路接触不良一样,时而无电,时而来电。李忠良 就是这类头脑有病的人。自从他走出县医院,如虎添翼。他竟然在头脑清楚时也知 道扒火车。他扒上了停在宝成铁路的一辆拉水果的车箱。 起初,李忠良扒火车是图个新鲜,当看到了品类不一,色泽鲜亮的水果,就越 发眼红口馋。于是他垂涎三尺,先品尝了两个苹果,后来就肆无忌惮地吃梨、吃香 焦,正当他犹如齐天大圣在蟠桃园里,吃得最痛快、最美的时候,水果车箱随着车 头嘶哑而尖利的吼叫声,轰隆轰隆地起动了,车箱门外扬起了一阵初春的粉尘。 他悔恨自己不应该扒车,几次狠下心想跳车,可奔到车门口,双腿就酥了。一 连两天他被香焦、梨和苹果等美味佳肴,塞满了肚子,果汁把整个肚子撑得象怀孕 的女人。 火车在春季的冷风里;在中小雨里开开停停。他满脑子全是呼啸的风声,是火 车轮与铁轨轰隆隆的巨大磨擦和滚动声。那响声灌进皮肉、渗在血管中,随着两行 泪横飞。 他瑟缩在一个苹果大筐里,任摇晃的车箱随意摆布。 在天水火车站货场,李忠良结束了他长达二十多小时的车行程。就这样一个脏 兮兮身影,出现在东来西往的旅客眼前,似一团乱草下的吓人面孔,使众多过客都 嗤之以鼻,避而远之。 他茫然地来到大街上,看到高楼、密集的电线杆,知道这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 的天水市。当他看到市场上摆放的水果摊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火车上吃的和糟 蹋的水果,至少也有一百多斤的寡闻,货主和卸车的知道是不会轻饶他的事。 近二十个小时的多次美味佳肴在火车上就发作了。他在车箱里就拉了三次稀屎。 被肠道内突然的冲击力弄得浑身发冷,牙齿带动下颌也颤抖了起来。肠子咕咕地叫 着。他捂着肚子,半佝着腰,一动不敢动地靠在一个商店门前的墙上。 他问街上的一位中年男子,哪里有厕所。 他的肛门简直成了水闸,一通水泻使他脱了形,两条腿成了面条。这已经是第 四次上茅房了。这时,他突然才想起自己擦屁股的手纸已经用完了。他拉完屎,正 在半佝着两腿,侧着身子,无奈抬起屁股,想在竖着的小隔墙棱上蹭屎时,却被一 位青年睨着的眼看见了,彼此先是尴尬地对笑了一下,青年似乎知道他没纸擦屁股, 就急忙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手纸给了他。纸是一张印有增强性功能、服后二十分钟可 增大阴痉头、性交时间可持续半小时的广告单。李忠良想知道是什么药,可惜药名 被撕掉了。 等他头重脚轻地走出厕所,还没有返回他刚蹲的商店门口,有两个戴红袖章的 人朝他走来。他艰难地捂肚子、半佝着腰,在疼痛中呻吟的情景,完全被那位给他 手纸的青年看见了。 那位青年正巧是天水市民政局的小王。 小王看到他病得不轻,就指着不远的车站医院给他说,走几步就到,你得去医 院看病。 医疔室的长椅上躺着哼哼唧唧的男人女人,还有两人是刚用担架抬进来的。李 忠良被搀进来后,戴口罩的护士对一个躺着的男人说句什么。男人曲着腿向旁让了 让,戴口罩的护士让李忠良坐在那位躺着的男人旁。 戴口罩的护士从护办室拿出一根体温计,放在李忠良腋里,就忽忽地到其它病 房去了。这根体温计让李忠良感到他有了依靠,遇到了发善心的好人。 十多分钟后,戴口罩的护士又来为他抽了血,还拿了一个铁夹子,里面铺着一 张表格。她说这是病历,必须填写。李忠良拿起笔瞅着要填的项目,不禁“哇”的 一声哭了起来。 那位戴口罩的护士看到他哭,就叽笑着离开了。另外又有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她虽相貌平平,但她的美人颈、流水肩、长长的黄鼠狼腰却有几分迷人。她甜甜地 挤在他跟前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你这么伤心。 躺在椅子上、床上的四个病人的哼唧声全停了下来,静静地听他哭。 黄鼠狼腰想她劝也没用,就索性叫来了一位男医生。男医生说他男人有泪不轻 掸,有什么难事就说出来,光哭有什么用。 男医生的话很管用。李忠良才停了泣声,开始说话了。 民政局小王在旁听了李忠良一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他很快给局领导拨了电话。 局领导很重视,当即派来了田干事。 李忠良住院中,在民政局田干事和小王地轮流精心陪护下,虽说只有几天,就 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两颊也泛起了红润,比住院前显得精神多了。然他在医院最后 一个晚上,心跳得很慌乱,心脏仿佛安了一只马达,一直在呜呜不止。胸腔憋得太 难受了。 李忠良在辗转着,雨越落越大,很快窗玻璃外像被消防龙头浇注的一样,风也 大,玻璃抖动着,他抱紧双肩,困惑地透过网状的玻璃,腑望着夜幕下的城市。他 想到了家;想到了天真烂漫的儿子;想到了那个两只小眼睛、小半鼻梁、缺少半部 脸烘托——而眼珠常显冷漠、阴沉,像块冰的妻子。他想:这时的她——会变得温 柔体切、多愁善感,会很想他……于是,给田干事说他想回家。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