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公安分局体验生活的最后一个星期,我终于遇上了一宗命案。 当我随着江队长、刑侦技术员还有一位法医急速抵达案发地点的时候,在一具 尸体的周围已经站满了许多的人,派出所的几位片警正站在人圈之内维护着现场。 围观的人群一片唏嘘、议论声,并指指点点的。没有听到呼天抢地的哭嚎声,显然, 这个时候死者的父母和亲属还未得到消息,不在场。 案发时间是下午五点零三分。死者是一位少女,看上去最大不过十五岁,上身 穿一件红色的佐丹奴短袖运动衫,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真丝短裙,脚上没有穿鞋, 只有一双灰色的丝袜。从她趴在水泥地上的姿势来看,显然是从楼上落下来的。落 地的一刹那散开了的浓密乌黑的剪发在微风中抚摩着她半张惊恐的脸,另半张脸则 紧贴着地面浸泡在尚未来得及完全凝固的血泊里。血,鲜红鲜红的,在阳光的照射 下散发着十分刺眼的寒光。她的四肢向四处伸展着,有点儿像初学跳水的人扑向水 面时的那种样子,但又仿佛想拥抱什么,或是要抛弃什么。站在她落地的位置往上 看,九楼的一扇棕色的铝合金推拉式窗户开着一半,而这家的窗户在这炎热的夏天 是不应该打开的,因为在窗户旁边悬挂着一部大功率的分体式空调。这就是说,这 位可怜的小姑娘正是从那个离地面二十多米高的窗户飞落而下的。 这是一个居民小区,一栋栋的高层住宅楼像积木似的一个挨一个地摆放在那里, 楼与楼之间斜三横四地抹着一些灰白色的水泥小路。这个区的宅楼没有编号,每栋 楼都以一个吉利好听的名字命名。小姑娘的家所在的这栋楼叫凤仙阁,我们沿着脚 下的小路走进去。在楼房管理处两位保安值班员的引导下,我们站在了九楼908 室, 死者的家门口。 门是锁着的。外边是一个漂亮的不锈钢防盗门,上面装着一把新式的防盗锁。 从钥匙在锁孔口上留下的并不稠密的磨痕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把装上去时间不久的 新锁。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有任何被撬过的痕迹。江队长拿过值班员随身携带的 橡皮警棍从防盗门上部的花栏缝隙中伸进去,在里边的木门上顶了顶,木门丝毫没 有因外力的作用而开启的意思。经过几声“里面的人,出来!”之类的警告,也没 有听到屋里的任何异常响动。 “屋里没人。”江队长吐了一口长气,本来严肃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我低声问:“是自杀?” “有点像。没有勘察屋里的情况之前,还不能下结论。不过,要是他杀的话, 一般这个时候凶手多半也已经逃离现场了。”他也同样耳语般地告诉我。 虽然他这样说,但我听得出来,凭他的经验和直觉,死者基本上属于自杀。说 老实话,我倒希望这个案子复杂一些,那样,就可以体验到更丰富、更刺激的东西, 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素材,就有可能写出更惊险、更具可读性的侦破小说来。但是, 通过这段时间跟刑警的接触,我知道,他们每接到一个案子时的心情跟我目前的想 法则正好相反,希望案子越简单越好。 江队长十九岁走进刑警队,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接手的案子不计其数,有简单 的,有复杂的,有容易的,有难破的,有时甚至需要拿出豁出性命的决心和勇气才 能把凶手捉拿归案。罪犯在他肩膀和小腿上留下的枪伤和左臂上的三处刀伤就说明 了他们的工作有多么危险。自打干起了这份工作到现在二十二年的时间里,他在家 里安安稳稳度过的春节只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因为越是接近年关,那案子就越 是要发生,好像不法之徒专爱在年关跟刑警队过不去,专爱用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 心情和东躲西藏的方式度过绝大多数人为之而欢乐、而喜庆的新春佳节似的。 一声声肝肠寸断凄惨揪心的哭喊打破了楼层里表面的安静,是死者的母亲赶到 了。两位派出所的同志搀扶着悲痛欲绝的母亲走到屋门前,帮她从滑落到胳膊上的 女式小挎包里取出她家的钥匙。江队长迅速打开两道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