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到发带,沈力差点跳起来。他从姚天平手中轻轻捏起发带,用双手摩挲着。 发带的质地轻柔且光滑,沈力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清香,就好似合欢 花的味道。 姚天平忽然问:“沈力,你早上不是也做了个噩梦吗?你梦到了什么?” 沈力愣了一下,继而淡淡地说:“哦,我梦见有一个手握斧头的人在追杀我, 我想跑却跑不动,眼看那把斧头就要砍到我脑袋上了,我一声惊叫,就醒了。” 姚天平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沈力,沈力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他知道,自 己的任何谎言都瞒不过姚天平,即使他表演得很自然。可是,难道他要告诉姚天 平真相吗?告诉他,他的这个美丽的新娘,跟他红颜薄命的初恋情人长得一模一 样?告诉他,自己早上也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黎虹站在床头? 姚天平没有对沈力的解释发表任何意见。他只用痛苦而且迷茫的声音说: “黎虹,她到哪里去了呢?她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在一家私 人诊所当护士,在婚前已经辞职,准备做我的全职太太。我以为,我们从此会过 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护士!沈力心中一震。黎虹竟然是个护士!他又想到了秦若烟。如果秦若烟 当年没死,会怎么样呢?她现在,一定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了。医生,护士, 她们的身份,竟然也会有如此巧合? 沈力掩饰着心跳问姚天平:“黎虹原来是位白衣天使。她上过医学院或者卫 校吗?” 姚天平点头:“她毕业于阳城一家医学院,毕业之后分到了阳城一家规模不 大的医院。后来那家医院出了重大的医疗事故,从此一蹶不振,她便辞了职,来 到青城。来到青城不久,便认识了我。 沈力又问:“能告诉我她的芳龄吗?” 姚天平说:“她跟你我同岁,比我小两个月。” 沈心的心又是一抖。黎虹竟然连年龄都与秦若烟差不多!他当年并没有问过 秦若烟的生日,只知道她与自己同岁,也属蛇。 “天平,你是说,你跟黎虹的感情一直很好吗?你不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太 短了吗?你了解她吗?”沈力试探着问。 沈力明显感觉到姚天平的身体一抖。他的嘴角轻颤着,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 苦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怀疑她对我的感情。可是……可是她就这样莫 妙其妙地走了,在我们的新婚之夜!沈力,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我 当时看到了她浑身是伤,可是我当时太惊骇了,以至于没有反应的能力。她一定 是伤心至极,离我而去!” “天平,你冷静一下。你用理智想一想,黎虹如果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怎么 能离开呢?而且,这房间里并没有留下半点血迹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姚天平一楞,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然而清醒比糊涂更难忍受。他目光呆滞地 愣了一会儿,突然双手抱头痛哭。 沈力抱住他的肩膀,手指用了七分的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姚天平才抬起头来。他呜咽了半天,眼里却并无半点泪痕。 沈力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他明白姚天平是欲哭无泪。人在极其痛苦的时候,反而 会哭不出来,这哭不出来比痛哭一场更加难受。 他想到当年秦若烟死的时候,自己曾经哭得昏天暗地,他这才明白,此刻姚 天平的痛苦并不逊于自己当年。 “我们报警吧。”沈力忽然说。 姚天平一愣,随即用力摇头:“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新婚的妻子会失 踪!我不能忍受别人的嘲笑!特别是不能容忍手下员工的嘲笑,这让我一个高级 主管如何担当?” 接着他站了起来,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乱走。“虹虹,我的虹虹,我相信, 她会回来的。她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不是吗?” 沈力看着姚天平的样子,觉得对自己有些无能为力。而他自己其实也身陷于 泥沼之中无力自拔。 天亮了,姚天平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困倦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而沈力却毫 无睡意,他还在思索着这一切,企图寻找出谜底,却是徒劳。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姚天平。太阳还没有露头,但已经照亮了大地。姚天平 家处于闹市区,小区并不完全封闭,所以任何人的进出都不是特别困难。沈力走 出小区,走上青城的街道,眼里似乎朦胧地晃动着秦若烟的影子,那影子与黎虹 的影子重叠着,已难分辨。 沈力打了辆车,直奔信息研究所,决定故地重游。其实,若不是因为这几天 发生的事情,沈力是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的。那个地方已经成为他心底永远的阴 影。毕业之后,他再没有回到过那个地方,事实上,从出事那天之后,他便不再 出校晨练了。 半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靠在信息研究所的大门外。沈力跳下车,一时不敢相 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的变化太大了,街道已经拓宽,花团锦簇,高楼林立,那一排合欢树, 早已无影无踪。 沈力在感觉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其实,他是多么害怕再看到合欢树, 那优美的树影在他心中早已狰狞可怖。是它,带给沈力幸福,又吞噬了他全部的 幸福。 而信息研究所与居民区基本还是老样子,信息研究所已经扩大,盖起了一座 漂亮的新楼。 他来到居民区的大门前,向保安询问着那户姓秦的人家。保安虽然年轻,但 当他听到那个被害女孩的名字时,还是微微吃惊。他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沈力, 问他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沈力说他是秦若烟的同学,来青城出差,顺便想拜访一下秦若烟的父母。 保安让他填完入访登记表之后,放行,并指明了秦家具体的位置。因为沈力 说,他记不清秦家住在哪座楼了。 沈力站在秦家门前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带任何礼品。怪不得那个保安 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轻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他安慰自己,下次吧,下次来一 定补上。 门铃响了几声之后,门开了。 里面站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牛仔裙,扎着一根马尾 辫,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沈力:“叔叔,你找谁?” 沈力惊呆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太漂亮了,皮肤白皙,眉目清秀,更重要的是, 她简直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秦若烟! 沈力回过神来说:“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吗?我找你家大人。” “妈妈!有人找你!”小女孩一边回头呼唤,一边将沈力让进门来。 沈力进门之后,看到从房间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他认出来,这 个妇人就是秦若烟的母亲,秦若烟出事那天,他见到过她。 “你是……”秦若烟的母亲用疑惑的神情打量沈力。她的身上,带着一种知 识分子特有的气质,让人容易接近却不易亲近。 “你好,伯母,我叫沈力,是……若烟的朋友。”沈力有点口吃。 秦若烟母亲的目光跳跃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哦,你是烟烟的朋友呀, 请坐。”然后她转身喊道,“老秦,来客人了,是烟烟的朋友。” 屋内又走出了位中年男人,他客气地与沈力握手让座。三人在沙发上坐定, 小女孩则懂事地端茶倒水,像只蝴蝶一样轻盈。 沈力斟酌着用词:“伯父伯母,我原来在附近的师范学院读书,学体育的。 那一年,我在晨练时认识了若烟。我毕业后回到云城,这两天来青城出差,所以 顺便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哦,原来烟烟还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秦若烟的母亲边说边适度地打量沈 力,那目光,竟似一个岳母打量未来的女婿,让沈力一时感觉非常窘迫。 “我,我跟若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沈力低下头说。 秦若烟的母亲理解地笑笑,然后目光闪过一丝阴郁:“烟烟出事之后,我跟 烟烟他爸伤心了整整两年,一直不能接受她就这样离去了。两年之后,我突然决 定,再生一个孩子,我希望还是一个女孩,一个跟烟烟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孩。于 是,我们便有了涵涵。”她说完,用疼爱的目光看着这个刚满七岁的女儿。 沈力这才明白过来,这个酷似秦若烟的小女孩,原来是夫妇俩后来又生的孩 子。 秦若烟的母亲接着说道:“看到涵涵一天天长大,我感觉到,烟烟,她用另 外一种方式,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沈力突然觉得一阵感动:这就是母爱,母爱就是这样伟大。 “可是,我依然忘不掉烟烟。因为凶手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案子成了悬案。 这个案子一天不破,我一天都不能释怀。”秦若烟的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拭着 眼角。 沈力今天来,其实主要目的就是来了解一下,杀害秦若烟的凶手找到没有。 听秦若烟的母亲这么一说,他觉得胸口堵上了一块石头。可怜的若烟,她在天堂 里能瞑目吗? 他听到秦若烟的母亲又说:“我可怜的女儿,她除了面部,被坏人弄得体无 完肤。更可怜的是,在她被送到法医中心尸检的时候,她……” “阿林!”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秦父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厨房的饭烧好了 吧,我都闻见糊味儿了。” 秦若烟的母亲一愣,随即点头:“好好,我去看看。”一转身就进了厨房。 秦若烟的父亲说:“孩子,你吃早饭了没有?如果没有就在这里吃吧,然后 我们一家,上班的要上班,上学的还要上学。” 沈力尴尬地站起来:“谢谢伯父,我吃过早饭了。我不耽误你们了,我这次 来得匆忙,没有带礼物来,改天一定补上。”说完,秦若烟的母亲已经从厨房端 出了早餐。沈力跟全家告了别,不顾秦若烟母亲的挽留,便匆匆地走了。 沈力走在那条被拓宽的街道上,边走边回想秦若烟母亲那句没说完的话。秦 若烟死后,究竟怎样了呢?为什么秦若烟的父亲不让妻子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