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沈力顾不得悬在半空的那具可怕的女尸,急忙弯下腰去扶展颜。他将展颜娇 柔的身躯抱在怀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晃动,甚 至掐她的人中,她都毫无反应。沈力摸了她的脉膊,只觉得那里跳动得极其微弱, 他不由手足无措。 他胡乱掩住了卫生间的门,惊急之间还不忘去检察这套公寓还有何异常。而 除了卫生间那具尸体,一切都安然无恙。不由再想,他匆忙地给她穿好衣服,抱 起昏迷不醒的展颜直奔附近的诊所。 医生检查了展颜的身体,说是缺血性休克,并无大碍。医生给她挂了液体, 一瓶未输完,展颜便在沈力怀里悠悠醒转。 见展颜醒了,沈力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当他看到她睁着一双惊惧的眼睛 瞪着他时,他一时也觉无措。展颜那双眼睛里,除了惊惧,兼有迷离的神色。她 紧紧咬着下嘴唇,似乎在极力克制内心巨大的恐惧。 沈力只觉得翻肠倒肚一阵难过。可是他自己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刚才看到女 尸时,他只觉得灵魂出窍。第一个念头便是:鬼! 或者便是灵魂!那是秦若烟的灵魂归来了! 可是此刻,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隐约觉得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攫住他, 也攫住了他的展颜。而也许这场阴谋是针对展颜的,他从展颜惊惧的神色里已经 感觉出来:她也是知道的。 出了诊所,沈力扶着虚弱的展颜走向他的单身公寓。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 越软,到最后已经失去了向前走的力量。他知道她是害怕,害怕卫生间里那具血 淋淋的腐尸。 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极力压抑住这种恐惧呢?若是换了普通女子,恐怕早已在 沈力怀里哭哭啼啼撒起娇来。于是他知道她心底一定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过去,有着怎样的困境,她应该相信他 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的,哪怕去死。 因为,他是多么的爱她呀。这爱,会延伸到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夜。因此, 他不能失去她。无论怎样,他们都要在一起。 也许是还不到说的时候,也许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而他会包容她的。 他对她的爱里,包涵了太多的内容,而包容便是其中的一项。 她终于说出话来:“沈力,我们能不能不进去。”她说的时候,语调轻轻的, 似细碎的玻璃掉入杯中。 他装作轻松地笑笑说:“你在楼下守着,我上楼,然后打110 报警,让警察 来处理这件事,好吗?” 她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她坐在楼下花坛边的长椅上,轻轻用手指梳理散乱 的长发,看着天边厚厚的云层。没有风,空气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沈力上了楼,掏出钥匙开启房门。他听到钥匙由于他手指的颤抖而发出清脆 的撞击声。 门终于开了。沈力吸了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息。他忽然想到 了前些日子,当他迈进姚天平家的时候,便是这种感觉。但如今,这是他自己的 家呀。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但至少家会给我们这样一种错觉。而今, 连家也不能够成为安居的小巢,那这个世界,又该在何处安身? 即便是这样,他也要硬着头皮走进去。他顺手抄起搁在鞋架上的一柄雨伞。 手里有了武器,心里便多了几分从容。 他的另一只手触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在此之前,他从未打过报警电话。也 许,几分钟之后,这里便会有警察的介入。免不了又是一番让人头疼的调查。但 有了警察,就可以摆脱恐怖了吗? 他最后还是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之前,他深吸了口气。 门开之后,他却愣了。卫生间里那具悬挂在空中的女尸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忽然想到,姚天平卧室里那具女尸也是神秘失踪的! 更强烈的寒意笼上周身。他定了一定,开始仔细查找卫生间里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失望了,洁白的壁砖与浅橙色的地砖上,干干净净的,那尸体滴落的血水, 已经消失。 可是他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他这么觉得时, 使劲提了下鼻子,却觉得那气味又不曾存在。他拧开水龙头,洗去脸上的汗水。 擦脸的时候,他看到洗脸镜里,自己的脸苍白至极,毫无血色。 他神经质地跳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蹿。几分钟后,当他毫无发现的时 候,他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忽然想到在楼下等他的展颜,于是又冲下楼去寻她。当他看到她还坐在那 条长椅上时,吁了口气。 他告诉她,那具可怕的尸体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呆呆地看了他许 久,才说:“我不要再住这里了,我要回我的家!” 沈力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但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们上楼收拾了物品, 搬到了展颜的那套住房里。 当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才想起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看着累得直不起腰的展颜,他叫了外卖。饱餐了一顿,展颜睡下了。沈力却睡不 着,看着展颜在梦中还锁着的眉头,不禁长叹一声。 就在刚才临睡下的时候,展颜抓住沈力的手说:“沈力,答应我,不要离开 我!” 可是他现在想暂时离开一会儿了。他要去约妹妹沈婕见面,他想到了沈婕生 产前后遇到的一系列诡异的事件。也许,他们是被笼罩在同一张网里! 临离开时,他低头在她的唇边轻吻了一下。那水果色的唇让他感到无限的眷 恋。他的心房一阵刺痛,他多害怕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种担心让他的情绪更为低落。而当他在一家茶楼里见到沈婕时,他惊异沈 婕的神情竟与他相似。 沈婕的双眼微微红肿,似还有泪痕。她强打精神对沈力笑笑。她不知道哥哥 约她来有何事,事实上,她也有满腹的辛酸与委屈欲诉无人,此刻见到沈力,她 多么想扑进他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撒娇,听他说一句“好妹妹别哭,有哥 哥在呢”。 这样想着,心头不禁一酸,便落下泪来。 “小婕,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沈力伸出手,握了一下沈婕放在 茶桌上的手腕。那手腕是骨感的,沈婕又瘦了,哪像一个才做妈妈的女人? 沈婕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用纸巾擦去眼泪说:“哥,你先说,你找我来, 有什么事?” 沈力沉吟了一下问:“小婕,你原来跟我说过,你在生产前,曾经见到过一 个长相古怪的黑衣女人,你之后又曾遇见她吗?你认识她吗?” 沈婕怔了一怔,然后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黑衣女人?那不过是我思想压 力过大,幻觉里出现的。” 沈力愣了:“幻觉?你肯定这是幻觉?” 沈婕点点头:“我已经咨询过了心理医生,她给我做了检查,认定我是得了 生产抑郁症,还开了药给我吃。” 心理医生!沈力惊得差点跳起来:“哪个心理医生?” “哥,你小点儿声。这事我没有跟别人说起过,连方程也不知道。那个心理 医生正是我们同事赵莹的主治医师,是我去探望赵莹时认识她的。她开了治疗抑 郁症的药给我吃,我已经吃了大半个疗程了,很见效,从吃药之后,我那些可怕 的幻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沈婕这样说,沈力更为诧异:“你说的心理医生,是不是叫范琴?” 这下轮到沈婕吃惊了:“是叫范琴,哥,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 沈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说,你去找她,方程并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们是夫妻啊。” 沈婕无奈地摇头:“哥,你不知道,方程那天跟我一起去精神病院看赵莹, 接触了那个范琴医生,方程对她很不满意,说她也是个精神病人,不要我再去找 她。我要是跟他说了,他会不高兴的。” 沈力又问:“那你为什么又去找她呢?” 沈婕说:“我那几天幻觉出现得非常频繁,而范琴医生又暗示过我有事可以 去找她。而且我觉得……觉得……” 沈力急切地问:“你觉得什么?” 沈婕有些费力地说:“我觉得,她对我的幻觉好像了解一些,因为事实上, 我的幻觉也是因为赵莹那件事,而赵莹又是她的病人,所以,我觉得她能够帮助 我。事实上,我现在也已经好多了。” 沈力有片刻没有说话,他大脑的运转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复杂性。他今天来找 沈婕,本想问一下她认不认识那个古怪的范琴,这样他也许可以了解范琴跟方程 那场神秘约会的秘密,而今看来,沈婕竟然是范琴的病人,而方程也是认识她的, 并且告诫过沈婕不要去找她! 而方程又为何跟范琴约会呢?而且,沈力看到,当方程离开饮品屋时,是怒 气冲冲的。这一点恰又跟沈婕所说的方程对范琴有成见相吻合。 这样也许可以得出一个假设:方程与范琴见面,也是想了解一下关于沈婕幻 觉的事情,以及赵莹那件事情吧。也许,他恰恰是为了沈婕而有了那次约会。不 管范琴是一个怎样的人,做了怎样的事,都与方程无关了。 这样想,沈力也就决定了关于方程与范琴会面的事情,对沈婕只字不提了。 事实上,他们夫妻两个应该是很恩爱的吧,有时候,善意的隐瞒也是需要的。 而沈婕又因何哭呢?这令沈力依然迷惑不解。他想去问,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他想,如果需要,沈婕会告诉他的。如果不说,则无关紧要了。女人有时候不开 心,并不像男人们想像的有天大的事情,她们的泪水在男人看来,有时简直是莫 名其妙的。 而沈婕此刻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要不要告诉沈力展颜的过去呢?最终, 她没有说出来。她想,让往事都随风飘散吧。即使对于方程,他或许也会觉得遗 忘才是最好的结局。 人,永远不要让已经结束的往事来影响现在的生活。生命短暂,所以要珍视 现在,而每一个现在,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也将成为永远的过去。今天 会成为明天的记忆,因此,便不能让明天的记忆再多一分痛苦了。 这样想着,沈婕释然了。她笑了一下问沈力:“哥,说说你跟展颜的事情吧。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的感情好吗?” 提到展颜,沈力又是欢喜又是忧。而他的眼神不能骗过沈婕。沈婕的心被刺 痛了一下:他们爱得很深,任何事也不能冲隔,又怎会因为一段封尘的往事发生 改变呢? “哥,我祝福你们。”沈婕说。她想她该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是吗? 沈婕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下巴处一阵痛痒,摸了一下,起了一个不小的痘 痘。她苦笑了一下:这个年纪还会再长青春痘吗? 却不想回到家中,这种痛痒更强烈起来。她照了照镜子,吓了一跳,只见白 晳的下巴上面,有一粒黄豆般大小的红痘,她用手指一碰,那痘便破了,鲜红的 血流了出来。她忙用药棉擦了,再照镜子时,发现那块皮肤成了一块鲜红色的圆 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