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前一个月 初夏,小纯举着语文书,躺在床上出神。今天,张雨晴来学校找到小纯,骄傲 地挺着肚子,告诉小纯将和她的父亲结婚。 朱丽娜塞着耳机听歌,跟唱着: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象夏花一样绚烂 朱丽娜嘴里咬着苹果,歌曲断续且滑稽。 林琳的视线从习题本上移开,拿起格尺碰了碰倚身床头的朱丽娜。“喂,Juliet, 你是在唱,还是在哭啊?麻烦你安静一下,我在做题!” 朱丽娜拿下耳机,望了一眼小纯:“就你长耳朵了,别人怎么没你那么多毛病 啊?!”说完,歌声依旧,甚至比先前更加夸张。 林琳无奈放下书本,推推小纯:“我们出去散步,有的人实在不自觉!” 小纯答应着,脱掉睡衣换上校服。“Juliet,一起去吧!”三个人同住一个宿 舍,林琳和朱丽娜开始就不对盘,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小纯通常充当她们 的和解人。 “别叫她,她唱歌呢,就我们去,不理她!” “谁说我不去!”朱丽娜脱掉校服,露出早熟的丰满身体。 “她去,我就不去了!”林琳坐回到桌子前面,继续做题。 “不会了?要不要我帮忙啊?”朱丽娜一边穿着牛仔裤,一边瞄着习题本。林 琳用胳膊挡住题目,她偶然会问小纯难题,总是遭遇朱丽娜的鄙夷旁观。“这人啊, 分三种,一种是聪明又勤奋,如小纯——天生才女;一种是聪明不勤奋,象我,成 绩马马虎虎,学习轻轻松松;还剩下一种是又蠢又笨,勤奋也枉费,永远都是落后!” “朱丽娜,你很过分啊!”林琳在三人中学习成绩最差。其实处于本市重点学 校,这样的排名并不能说明成绩优劣,更不能说明智商高低。 如果在平时小纯定会站在两人中间,熄灭战火。虽然她没有林琳高大,没有朱 丽娜结实,但是她视两人为知己,不忍心看见她们争斗。现在的小纯心烦意乱,悄 悄离开宿舍。 操场宽阔,铺设着现代化的塑胶跑道,站在红墙外的树木郁郁葱葱。小纯围绕 着边缘行走,盯着足尖,不再观看四周。她怎么也想不到父母已经离婚数月了,大 家针对自己隐瞒着真相。这样的隐瞒或许是善意的,但性质同样是欺骗。 朱丽娜跑在前面,先林琳一步追上小纯。两人几乎同时把一只胳膊搭在小纯肩 膀上,小纯被她们压得摇晃。 “怎么了?小纯,不开心啊?”林琳说。 “没事,看书有点累了,出来透透空气!”小纯不走了,依靠着云梯站立。 “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很虚假,很可怕,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学习?” “为了钱啊!我第一次考试得了满分,爸爸妈妈就给我三位数,我拿钱买了好 多糖块,分给小朋友,从此小朋友不再笑话我的爸爸指甲里有黑泥。后来变成四位 数,现在是五位数。”朱丽娜展开手指,形成枫叶状。朱丽娜的父亲早年依靠卖菜 起家,现在经营餐饮业。虽然同是做生意,但小纯的父亲属于儒商,无论怎么都不 可被人小视。朱丽娜对于林琳的最初敌意来自嫉妒。林琳的父母是大学教授,这正 是朱丽娜的梦想——拥有体面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即使拥有财富,仍然举止粗俗, 衣装搭配不当,永远摆脱不了暴发户的模样。 “我也觉得累,很多时候感觉学习就是看见父母的笑脸,听见大家的夸奖。上 小学要考重点初中,上了初中要考重点高中,以后还要上名牌大学,出国深造,那 么遥远,总是看不到头,真想停下来休息,喘口气……大人们总是说,好好学习, 才会有好工作。其实我觉得不读书一样可以工作啊!我喜欢开个礼品店,卖花啊, 卖些小玩意……” 朱丽娜嘲讽着林琳。“就你那呆样,还做买卖?赔死你吧!” “笑人不如人,等我开店,你别在我的门口走!”林琳反击。 朱丽娜用胯顶了顶泱泱不快的小纯:“怎么不说话?你以后想混什么?也开店?” “小纯当然是继承家业,她可是欧氏的唯一继承人。” “那也不一定。”小纯想起张雨晴说到怀孕的事情,而且医学确定怀的是男孩。 父亲喜爱男孩由来已久。即使当着小纯也会毫不掩饰地表露,没有儿子似乎成了父 亲的终生遗憾。“我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真实的。” “你要找的是爱情吗?”林琳问道。 朱丽娜拂掉林琳搭在小纯肩膀上的手。“去你的吧,小纯才没你那么复杂!别 把祖国花朵污染了!”朱丽娜搂紧小纯的脖子,对着她耳边小声说:“走,姐姐领 你去个快乐的地方!” “去哪里?” “敢不敢去?” “敢。”小纯的叛逆因子被瞬间激活,她忽然渴望做个坏孩子来缓解心头挥之 不去的忧愤。 朱丽娜走到学校后墙,停住脚步。显然快乐的去处在高墙之外。小纯踩着朱丽 娜的后背,爬上了墙头。林琳禁不住小纯的鼓动,也照着样子上了墙。朱丽娜娴熟 爬上墙根的大树,借助粗壮的树枝轻盈跃过墙。 网吧里灯火昏暗,人声鼎沸,烟雾弥漫。朱丽娜熟门熟路要了三个连座,招呼 两个好友分坐两侧。小纯用朱丽娜的游戏帐号,开始虚拟世界的杀戮,目刀光剑影, 血肉横飞。林琳没有游戏天赋,接连不断遭遇杀害。朱丽娜奚落她手脑不协调。这 样的话听多了,林琳退出了游戏,找些歌曲听。她有心提议回学校,但是看见好朋 友玩兴正酣,不忍打搅。 上网的人多数是年轻人,游戏人的又占去多数。身旁坐着一个女孩,椅子上挂 着她的书包。女孩盯着屏幕,娴熟打字。长方形的框框里摇晃着各种头像,或颜色 鲜艳,或形态可爱。“你玩的这个是什么游戏啊?”林琳不禁好奇地问。 “不是游戏,是QQ。”女孩完全目不暇接,无心详细解答。 “那是什么啊?”林琳拿出了不耻下问的劲头。 朱丽娜把伸长脖子的林琳拉回来。“你还能行不?上网还不知道什么是QQ,你 还混个什么东西?做你朋友真不一般的丢人!”朱丽娜夺过林琳手中的鼠标,点出 了桌面,鼠标箭头指向小企鹅。“就是这里,自己琢磨吧!” 小纯买来三瓶饮料,分发到位,继续和朱丽娜联合作战,驰骋网络。 林琳手忙脚乱注册完毕,发现属于自己的长方形空无一人。“Juliet,我的怎 么什么都没有,和她的不一样啊?” “等着,我这把玩完的。”朱丽娜巧妙操控,砍死一只只怪兽,怪兽的尸体变 出金钱、药水和武器。“小纯,这些都给你!我都有了……”说话功夫,宝物被另 一玩家抢走。“Shit——!”朱丽娜狠狠骂了一句娘,追着此玩家就砍,嘴里还不 忘指挥。“小纯,他的级别和我差不多,我们一起来杀他,抢回来!好杀!Go,Go!” 被追杀的玩家腹背受敌,血量急剧下降,直到倒地死亡。刚才被吃进去的宝物再次 出现。“快吃,快吃!”朱丽娜兴奋地叫着,完全忘记答应林琳的事情,沉浸在激 烈格杀中无法自拔。 林琳观察到,朱丽娜刚刚给自己的游戏帐号要比小纯的级别低很多,难怪频频 沦为被杀戮的对象。这时,网络上有人发来消息:嗨,眉美,可以聊天吗?对于打 字,林琳并不陌生,因为小学的时候学校就设立了计算机课程。林琳马上回复消息 :好啊!对方网络名字叫“Richard ”。这样的名字一下子让林琳联想到钢琴王子 ——理查德. 克莱德曼,母亲尤其喜欢听他的钢琴曲。林琳和Richard 的聊天就从 钢琴曲开始。 四周喧闹渐渐远去,林琳的灵魂已然和Richard 在网络翩翩起舞。十四年的人 生似乎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相遇。林琳双颊潮红,心跳加速。生命忽然明媚起来, 人仿佛置身鲜花丛中。 Richard :你多大? 林琳:十四。 Richard :在上学? 林琳:是啊,上初中。你呢? Richard :我20,你有男朋友吗? 林琳:没有。 Richard :做我女朋友吧! 林琳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屋子一片漆黑,混乱起来。朱丽娜扯起朋友,快速寻 到后门,冲到室外。 三人一口气跑了几条街。小纯问:“怎么回事?大家跑什么?” “有临时检查,不定期抽风!……饿了,找点东西吃!”朱丽娜喘着粗气说。 “什么检查?”林琳接着问。 “未成年上网。真是受不了你,除了学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林琳着急说:“我还没和朋友说再见,太没有礼貌了。哪里还可以上网啊?” “还上啊,再不回去,天就亮了!我们麻烦大了!” 站到红墙外,林琳仰望夜空,感慨:“怎么好像灰姑娘的童话一样!好浪漫啊!” “去——,大花痴!有病!……一会儿跳过墙,我们分开走,如果遇见人,随 便扮梦游,扮僵尸,进楼里,可以说上厕所。”朱丽娜经验丰富地说。“一般很少 遇见人,你们别怕!” 那晚,小纯无比快乐。做坏孩子的感觉原来还不错。 林琳躺到床上,还在想着Richard 。“Juliet,你说,我朋友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他朋友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和谁还不能聊天?!” 朱丽娜吃完饼干喝了点水。 “可是他说只喜欢和我聊天。” 朱丽娜钻进了被子里。“男人的话还能听,我宁可相信世界有鬼,也不相信男 人那张嘴!” “他不是男人,他说20岁。” 关于恋爱的问题,单纯的小纯向来插不上话,只是静静听她们在说。 “你看见了他,说不定他是60岁的秃顶老头。” 停了一片刻,林琳说:“他不会骗我的。他说喜欢我!” 朱丽娜把被子蒙到了头上,暗骂白痴,困倦爬满身体,再无心去争辩。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