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预告函 洛天和肖剑波两个人并肩站在银泰百货大厦门口。 记者于天遥立在他俩身后,敬候佳音。 人潮散去。不一会儿,从大楼里走出几个男女。这些人的着装五花八门,但 都是一脸肃容,中间还夹带着一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洛天望了望他们身后, 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满。 “怎么,只抓到这么一个?”他问。 “头儿,这可不能怪我们,实在是他们动作太快了。”一个年岁稍长的人硬 着头皮接茬。“烟雾一散,那几只老鼠就不见了踪影。好在小吴他们见机得快, 已经追踪下去了。” “追踪?怎么追踪?你不是说人都已经跑没影了。”洛天对这个自相矛盾的 回答表示质疑。 “情况是这样的,洛队。”一个穿着时髦、身材高挑的墨镜女郎连忙解释说 :“我们是照着您的指示,一有动静就马上扑过去。但还是慢了半拍,只抓到这 个扔闪光弹的家伙。”她指指身边的小青年,继续说,“烟雾散去以后,我们就 发现珠宝行的好几个玻璃柜台被砸碎了,丢了好几件首饰。但是大厅里却是空荡 荡的,左看右看只有我们几个。我就奇怪了,后门没有出口,而我们又是呈扇形 围上去的,就算刚才的烟雾再浓,只要有人打身边跑过去,我们肯定可以察觉得 到。我朝窗外看了看,果然,有五六个人正顺着窗口外的缆绳往下滑,看来他们 也是早有准备。”女郎指了指他们头顶上那几根黑漆漆的粗线条,“那些可不是 ‘高压线’,而是他们预先连接好的光缆电线,我们今天晚上来的时候这半空中 还是空荡荡的。多亏吴队在打烊前凑巧发现了这个疑点,他已经带人过去守候伏 击了。应该会有好消息。” 于天遥在一旁听完,点点头。这女人真是前途远大。明明是他们吴队发现的 破绽,她这么一说,差不多把大部分功劳揽到自己头上去了。肖剑波则是认真打 量了一会,才认出眼前的这个小青年就是刚才监控里看到的那个“花鼠”。他感 到有些难以置信。要是飞鼠帮那么容易被跟踪,也不至于让他在省城吃了那么多 哑巴亏。除非这世上还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怪事。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问了句 :“那你们吴队人呢?” “应该从后门追出去了吧。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墨镜女郎答道。 一群人沿着东渡路的大街,绕到银泰百货大厦背后,一排高矮不一的楼房出 现在他们面前。借着四周的霓虹灯光,大伙都能看见,半空中横着四根粗壮结实 的缆线。它们从大厦后窗伸出来,另一头连接到街对面一家小餐馆的阳台。缆绳 下面停着几辆警车,顶上五彩的车灯正不断交替闪烁着。一群穿制服的公安干警 正揪住几个人,朝他们走来。洛天不由得看看肖剑波,炫耀似的露出一个胜利的 微笑。 待双方靠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警官马上凑过来,主动回报情况:“洛队, 战果辉煌啊!我们在这群老鼠着陆的时候,刚好截住他们。九只老鼠,一只都没 让他们跑掉。”这个人不住地搓手,止不住兴奋:“有两个开车的小鬼见势不妙 想开溜,也被我们拦下了。我们这次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啊!” 洛天拍拍自己副手的肩膀,以示鼓励:“小吴,干得不错。回头我写报告给 你请功。” 相比于一年内才逮到一只老鼠的同行,本地刑侦队长觉得,这一次他的同事 们可给他挣足了脸面。 肖剑波的脸色很是尴尬。他本想说几句祝贺的话,似乎又觉得不妥。略一沉 思,他突然怪叫起来: “九个,怎么只有九个?你不会数错了吧?” 众人迷惑地看看他,又听他解说:“这九个人,加上现场逮到的‘花鼠’以 及我带来的那一个,也就十一个人。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的总数应该是十二个。” “这问题,你得问这家伙。他可是领头的,主犯。”小吴推了把身旁一个戴 棒球帽的小青年,问他:“老实交代,你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 小青年环顾一下四周,叹口气说:“全在这儿了,十个。” “这一位,你就是鼠王了吧?”肖剑波马上追问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我是省城来的,你应该认得我。告诉我,哪一个脱钩了?” “鼠王”和肖剑波对视了一阵,才说:“我说呢,怎么在芝江第一次作案就 栽跟头。我早该想到的,原来是你肖副局长大驾光临,是不是‘灰鼠’他告的密?” “这个你不用管。待会到了局子里,你自己问他去。”警官盯着对方不放松, 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回答我,哪只老鼠脱钩了?” “鼠王”把眼睛闭上,随后又抬起眼皮,说:“是‘智鼠’。反正你们也找 不到他,聪明人早就开溜了。” “这一次你们的计划好像不太周密,谁策划的?不会又是那个‘智鼠’吧?” 于天遥突然插口问。 “那倒不是。‘智鼠’半个月前就动身南下了,广州有他的亲戚。不过现在 应该已经出境了吧,反正他老爸老妈都在国外。实不相瞒,这次的行动方案是我 们哥几个自己琢磨出来的。很可笑,不是吗?” 于天遥点点头,指指头顶上的几根缆线:“怪不得呢,实话说你们这计划的 确有缺憾。从四楼接到二楼,哪有倾斜得这么厉害的高压线。稍一留心,谁都能 看出破绽来。而且你们的运气也不好,凑巧被人察觉,失了先机。否则也不会这 么大失水准,弄得全军覆没。” “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什么倒霉事都会碰上。”肖剑波马上纠正记者的说 法。 “鼠王”点点头,仰天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飞鼠帮气数已尽,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肖剑波哼哼一声,背过身去,钻进一辆车子里去,不再搭理这群老鼠。 “可惜我不听人良言相劝,致有此败。”小青年不理说话的警官,他对着于 天遥说:“当初从省城里撤出来的时候,‘智鼠’就劝我散伙。可惜我没听进去, 只想拼着一股血性和侥幸再冒几次险。如今证实,他的预见果然不差。” “这个人倒有趣。他怎么说来着?”记者对那只素未谋面的“老鼠”产生了 兴趣。 “他说,过了年底,我们不少弟兄都要满十六周岁了,未成年这张护身符已 经靠不住。现在见好就收,在乡下躲过一两年风头再回去。听说最高法院最近已 经在筹划一项新的未成年犯罪法令,到年底出台,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就算被人认 出来也没什么大罪。顶多付点罚金而已。” 这群小鬼还真会打擦边球,不过还是太单纯。记者心里这样想着,眼角看见 那伙人已经被陆续送上警车,连忙抓紧时间刨根问底:“你们当初怎么想到会成 立这样一个团伙?” “好玩呗。”小青年满不在乎地回答:“反正读书无聊又无用,零用钱又不 够花,不如这样赚点外快来得方便啊。你要知道,头几回我们去打劫,可是提心 吊胆的,没想到那些比我们大好几岁的大学生那么没用,主动上缴保护费给我们。 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在犯罪?” “知道啊,反正我老爸是地方政协委员,有权不用也是过期作废。我们这些 兄弟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趁着大家还年轻,多闯荡闯荡,长长见识。我好像听 说,十六周岁以下的未成年犯罪好像是从轻发落的吧?就算出了什么事情,天也 塌不下来。” 于天遥还待再聊两句,一旁的洛天已是等得不耐烦了。“你还跟他罗嗦什么。” 他大手一挥,放大嗓门断然下令:“统统带回局里去,隔离审讯。” 第二天下午一点钟,于天遥是揣着一叠晚报出现在市公安局的。 他上了二楼,左拐到了走廊尽头,用指关节象征性地敲敲那扇办公室的门, 然后推门而入。这间办公室比普通的单人间大了一倍,虽然装修一新,却让人感 觉空荡荡的,只有和门相对的墙头上挂着两幅立功的来的嘉奖锦旗。屋子中央是 一张大圆桌,靠墙放了排单人沙发,再往里才是洛天的办公桌。午后的阳光照不 到这里,朝北的窗户不用拉上窗帘,暖洋洋正好晒太阳。于天遥看到,他的老朋 友洛天正舒坦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他一脚踢上房门, 走上前去,随手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人都送走了?”他问。 “都走了。一大早就走了,带着那群小兔崽子。” “你说,他们回去后会怎么处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总不至于,真的把那些祖国未来的花朵送进班房 吧?”洛天厌恶地挥挥手,“你就别替他们操心了,这年头,出来混的老鼠多多 少少都有点后台。案子一告破,感谢电话没来一个,求情的倒是一大堆,今天早 上我这里就接到了十几个个电话,全是托关系走后门的,什么世道嘛!有钱人家 的孩子,正常生活过腻味了,一个心血来潮,改玩强盗游戏,天晓得这是怎么回 事!”他一拳捶在桌子上,于天遥点点头表示理解,警官继续说:“反正人都移 交给省里去发落,关我屁事。只要今后他们别在我的地头上撒野,我才懒得管这 档子烂事。” “那你干吗还愁眉苦脸的?知足吧你。”记者把腋下夹着的一份报纸往桌上 一甩,“你看看今天的报纸,日报、商报,还有这份刚出炉的晚报,哪一个不是 在给你们歌功颂德。想开点,现在大小菩萨都送走了,你应该一身轻松才对。莫 非,你还担心小老鼠们打击报复不成?” 洛天忽然抬起头,盯着看着他,半饷才说: “你这家伙越来越神奇了,你该去鼓楼步行街那边摆摊算命——这回还真被 你猜对了。有人已经给我出了难题,要在我的地盘上干一桩大买卖。” “不是吧,真的假的?”于天遥也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到底是哪个不 开眼的小毛贼,竟然敢在咱们洛大队长面前班门弄斧?” “你自己看看,刚收到的。” 警官把手头上一封信递给他。他夹在手指间,外面一个白皮信封,没贴邮票, 只写着:“齐奎耀先生敬启”。他翻开来取出里头的信纸,那是一张最普通的A4 纸,上头的文字也是电脑打印的,只有三行字: “齐奎耀老先生: 欣闻先生有一尊传家鱼雕,价值不菲。三日后, 我等将赴府上拜访,顺便暂借鱼雕一用,万勿推辞, 特此通告。冒昧之处,敬请海涵。 飞鼠帮全体 2005.8.12 “ “预告函?”于天遥试探着问。 “没错。约期三日,然后行动,正是他们飞鼠帮的一贯作风。” 于天遥笑了笑,大感有趣:“不告而取谓之贼。如今连老鼠都讲起绅士风度 来了。” “风度?”警官不满地哼哼起来,“我看这是种挑衅!” “有线索吗?” “信上没有其他指纹。我想,任何一台和打印机相联的电脑,都能整出这样 一份东西来。” “这东西谁送来的?” “齐老先生的儿媳妇。据她本人讲,东西应该是今天上午塞进他们家信箱的。 你知道,那个齐老头在本地是个小有名望的企业家,同时他也爱好收藏古董。— —不过老先生对这类无聊恐吓无动于衷,你猜他怎么说的?他居然说,不作亏心 事,不怕鬼敲门,还异想天开地想在家里守株待兔,要抓住那个劫匪给我们看看。 最后还是在他那两个儿子的坚持下,这封东西才转交到这里。” “昨天我听你们提起,不是有人在博客上公开拍卖吗?就是指这玩意?” “不是公开拍卖,是网络交易,见不得人的勾当。”洛天纠正他,“但现在 飞鼠帮已经灰飞烟灭,一切都已成历史。你说,谁会干出这种事情?” “那几个老鼠是怎么说的?” “我问过,他们都不肯承认,连博客网上的交易都否认得一干二净。不过我 想,他们应该没这个时间。” “会不会,是那只漏网的老鼠回来了?” “这正是我所怀疑的。——报复,老鼠的报复行为!不过单凭他一个人,也 太看不起我们这些警察了。这事情有点蹊跷,反正我们已经有了那个人的照片, 正在发往省外。那小子要是还敢在这里逗留,明天就送他进劳教所。” “飞鼠帮已经覆灭,预告函却如期而至,的确有点蹊跷。”于天遥摸摸自己 的下巴,说:“我怎么感觉得出,一个新的飞鼠帮即将上演它的处子秀?而你们 警方,刚好是它邀请的第一位嘉宾。” “别胡说,净异想天开。我看你和那个肖剑波一个模样,净是杞人忧天。— —我看这事很明显,飞鼠帮一夜成名,准是有人突发奇想,在跟我们开国际玩笑 呢。你想想,这份东西谁都能轻易模仿得出来。要是单凭一张预告函,警方就四 面出击,那还不把自己累死。何况,现在那个肖剑波已经带着我的一个同事去了 齐家,最起码让人家提高一下防范意识……” “等一下,你刚才不是说,省里来的那群警察都已经回去了?” “没错,本来他也该一道回去的。不过他临走时刚好看到那封预告函,又改 主意了。反正他正好要休年假,顺便逗留在这里观光。要是真的碰上了‘老鼠’, 多一只有经验的‘老猫’也不错嘛。” 正说到这儿,办公室的门又开了,肖剑波一脸懊丧地从外头走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洛天连忙招呼客人:“老肖,情况怎么样?你跟他 们谈得如何?” “别提了。”肖剑波把外衣脱掉,搁在衣架上,喝了口水,才说:“他们家 其他人还好说话,就那个齐老头是个老顽固。我一说东西可以让我们代为保管, 他就不乐意了。好像除了他自己的保险箱,他谁也不相信。弄得好像我们警察是 贼,要去骗他宝贝似的,太可恶了!我干警察这么多年,头一次碰上连警察都不 信任的家伙。好心当成驴肝肺,真窝火!” “得啦得啦,就你那驴脾气,肯定是没跟人家好好沟通。”洛天笑骂了一声, “既然人家不领情,你也别跟自己过不去。这件事先放放,等真的出了事,我们 再出马不迟。没准,这还真是个单纯的恶作剧。” 一旁的于天遥点点头,不情愿地附和了一声: “但愿如你所说,这只是一出恶作剧。” “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肖剑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说:“有传闻 说齐老头的女儿最近在谈恋爱,齐老头不同意,今天晚上他那个准女婿就要上门 说项,据说这事情好像还跟那鱼雕有关系。” “你确定?”洛天眼睛一亮,追问道。 “道听途说的,详情我也不清楚。” “老洛,”于天遥插话说:“你看这会不会跟预告函有关呢?要不我们到时 候也去凑个热闹?” “我呆会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不知道又要开到几点钟。”洛天伸个懒腰,表 示对此不感兴趣。 “我听说那位古板的齐老头家里,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借此机会,我们饱饱 眼福也不错。” “开公家的汽车,干自己的私活,你小子就会耍滑头。” 洛天笑骂了一声,那口气已经有些意动神往。 “我可没那么好兴致。”肖剑波立马表态不与这两人同流合污,他说:“难 得来一次芝江,听说天一广场上的喷泉很有名,晚上去见识见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