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狙击手 温玉惠静静地看着齐奎耀老爷子走进二楼的书房。然后,房门被关闭起来。 一家人刚刚吃过晚饭,两个男人——齐显国,和他的弟弟齐伟国——正躲在 沙发里偷懒,了无新意地翻看当天的报纸。而齐老爷子唯一的女儿齐楚楚则焦急 的站在窗边,向外凝视。 女人走过去,一手搭住楚楚的肩膀,也向外头眺望。那是一辆银灰色宝马车, 里头端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青人,应该就是齐楚楚那个跑来求亲的男朋友。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不由得叹息。这个名叫江问天的男孩曾经两次登门提 亲,但就是得不到老爷子的准许。真不晓得,这一回他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礼物, 应该是最后的王牌了吧?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要是小伙子这次还不成功,那么 今后他就跟齐家大门彻底绝缘了。任何人的耐性都会有个底线。 齐楚楚显然清楚这个底线,但她也无能为力。除了默默祈祷幸运女神的眷顾 之外,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当然,她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终于,车子里那个年青人钻了出来。两位女士看到,那人中等身材,衣冠楚 楚,手里还带着个精致的小礼盒,四四方方。或许那就是能让老头回心转意的法 宝,也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 真正的机会只有一次。温玉惠心中默念着。 女孩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心上人打开房门。两个人在室外拥抱了一下,希望 从相互间的体温中汲取力量。然后,他们分开来。江问天拍拍女孩那双苍白的小 手,安慰她别紧张。 过了会,齐楚楚才轻声说了句:“爸爸在二楼书房等你。” 小伙子笑了笑,健步走进别墅客厅,冲所有人礼貌地问候一番,也不在意其 他人的反应,义无反顾地步上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温玉惠朝大厅右侧的落地钟 撇了一眼,时间刚过晚上七点。 “这小子又来干吗?”小伙子的身影一消失,沙发里的齐显国就不安分地哼 哼起来。 “可不是?送几件小礼物就像打动老头子,那是白日做梦。”他的弟弟齐伟 国马上帮腔。 两个人放肆地嘲笑着年轻人的异想天开。一旁的温玉惠实在看不过去,紧走 几步上前,低声呵斥:“你们两个放正经点。好歹人家是客人,你们不顾及楚楚, 也得给老爷子面子吧?真是太不象话。” 两个男人只好收起嘲笑,装模作样继续埋头看报,不时还会因为某一则趣闻 发出哄笑声。 齐楚楚的面色却是平静如水,对外界事物完全是充耳不闻。只是望着二楼的 书房门独自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担惊受怕的女孩却像是煎熬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但实际上,落地钟却显示那只不过才向深夜挺进了不到二十分钟。 就在齐楚楚望眼欲穿的时候,别墅的门铃响起来。靠近房门的女保姆赶紧过 去开门。不一会儿,就领进来一个神采奕奕的小老头,此人手头上还捏着个长方 形的蓝色盒子。沙发里的两个男人马上起立,必恭必敬地叫了一声:“金叔。” 这是一个相当精壮的老头。他的体格略显矮小,但裸露在外的肌肉匀称有力, 手臂上还附着一层细细的体毛。看得出来,这个小老头年轻时候一定是个身强力 壮的运动好手。同时,他也算得上是齐奎耀唯一的好友。只见他摆摆手,径直走 进大厅,一边信口问:“老齐人呢?” “在书房呢,有客人在。”齐显国恭恭敬敬的回答。 “没事儿,我去找他。”老头哈哈一笑,高声说:“今晚上还真是人丁兴旺 呢。” 随后他也顺着右侧的弧形扶梯上去。 “老齐,是我,快点开门。”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老头很快敲响了二楼书房的房门,却不见反应。他随手 把礼盒放在走廊扶手上,伸出双手去拧门把,却不见效果。 “金奇吗?嘿嘿,你的动作倒挺快。”里头传来齐奎耀那略带欣喜的中老年 声音。 几秒钟后,门自动开了,一个小伙子伸出脑袋,请他进去。 双方错身而过。江问天从里面退出来,一本正经的脸庞一接触到外头空气就 带上兴奋的潮红色。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第一时间握紧齐楚楚那双白皙嫩 滑的小手,嘴里喊着:“成了,成了!”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缓了口气才说 :“你老爸同意我们的事了。难以置信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刻的齐楚楚已经被幸福所包围。眼圈一红,快要涌出泪水来,脸上却带着 幸福的红晕。 工夫不负有心人。温玉惠心说。她拢了拢自己那挑染成金色的短发,靠上去 道贺。“小妹,恭喜你了。” 齐家另外两个男人自觉无趣,懒洋洋地哼哼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然后 各自回房,做了鸟兽散。 唯有江问天和齐楚楚这一对年轻人,已经完全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片刻之后,金奇乐呵呵地从书房里退出来。他是空着手走下楼的,真心诚意 地向年轻的幸运儿道喜。让江问天不由得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顿生好感。 “金叔是看着我长大的。”齐楚楚忙不迭地为他们引荐。 人逢喜事精神爽。幸福女孩这一刻觉得,世上所有人都在帮助自己,过去种 种尴尬只是一种考验罢了。 “先别忙着高兴,老齐叫你进去呢。”小老头忽然以一阵低沉的嗓音传达消 息,并且故意拖了个长音。等到齐楚楚露出忐忑不安的疑惑之后,才声明:“— —当然是好事情喽!” 接下来的时间,金奇简略询问了对方的家史履历。最后他亲切地拍拍小伙子 的肩膀,随后出门去了。 这个小老头是个敦厚长者。温玉惠望着金奇的背影感慨着。那是一种对晚辈 无言的信任。比起当初齐奎耀的百般刁难反复试探,实在是天差地别。她突然觉 得,楚楚应当是这老头的孩子才更合情理些。 送走金奇,楚楚又进了书房,大厅里顿时空荡荡的。在这片空旷之中,敏感 的女人却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大厅里打着中央空调, 温度舒爽宜人,却叫她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她突然又想起中午在信箱里发现的那 封预告函。那种神秘诡异的恶作剧,和晚上这难得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总感觉 会有某些不安因素活跃起来,但却让她抓不住其中的关键。 这个醉人的夏晚,那个恶作剧到底会不会应验呢? 华灯初上时分,陆定天所搭乘的印色航班抵达了栎社机场。他已经不是头一 遭光临芝江这个城市了,但每一次来都会惊叹于这个副省级小城市日新月异的变 化。当然,这种赞美之情也与他那顺利的商务之旅密不可分。 今天这一趟又会是场轻松惬意的旅行。陆定天对此信心十足。他笃悠悠下了 飞机,穿过人声鼎沸的过道拐进地下出口,钻入一辆等候已久的出租车。 “南苑饭店。” 他只说了四个字,就靠在车子后排椅背上一言不发,彷佛不堪疲惫似的闭上 眼睛。 走私古董真是件好差事。只要有人能搞到货源,并愿意低价出货,他就能牵 针引线,把它们介绍给识货的大老板,从中牟取丰厚的交易提成。除了海关那一 道门槛,几乎没有任何风险可言。从上两次的“成功”经验来看,只要隐蔽得当, 这道门槛也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再干上几票大买卖,他就能攒到足够的佣金,达 成环球旅行这一人生夙愿。而今,他对这个一年前新开辟的据点十分满意。事实 证明,本地合伙人所提供的货色相当具有收藏价值,难怪那些老外对中国民间收 藏这块大蛋糕兴趣十足。为什么国人愿把这些无价之宝当成一文不值的垃圾扫地 出门呢?贪图小利、鼠目寸光,恐怕也很难解释这一怪现象。 二十分钟后,陆定天的身影就出现在市中心唯一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厅里。他 安顿好自己的行李,才想起来必须给自己的合伙人打个电话,也好探探对方的口 风。在局势明朗之前决不能轻举妄动,这符合他一贯的严谨准则。 现在这个时候,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他看了看手表,掏出自己的手机,从一大串形形色色的联系名单当中,挑出 一个名叫“狙击手”的手机号码,然后靠在床沿上,抓起床头柜的电话话筒,决 定打听一下最新进展。但他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冲动。我差点又把自己给出卖 了。他自嘲似的咕哝一声,转眼出了门,溜达到大街上去了。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正是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时段。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 不息,亮丽抢眼的霓虹灯不断变幻着灯红酒绿。 陆定天步行穿过两天马路,找了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他看看四下无人,才 放心掏出一张环球漫游卡塞进去,认真拨通起那个号码。不一会儿,电话另一头 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一个年轻的声音问: “请问,哪位?” “老狙,是我,陆。我刚到芝江。” 对方沉默了,过了会才有反应。“我这里不方便说话。” “长话短说,什么时候我们碰个面?” 碰面就意味着交货。对方显然明白出了他的意思,呵呵一笑。 “你比我还心急呐。那好吧,明天晚上,老地方吃饭,见面再详谈。” “好。” “对了,我们博客上那个留言不知被谁泄漏出去了,最近风声紧,你出门小 心点。” 狙击手也会被警方盯上?陆定天不由得在心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你能摆 脱他们吗?” 对方又是呵呵一笑,那笑声透出无比的自信。“小菜一碟。我可是‘狙击手 ’,从来只有我狙别人的份,哪有自己被狙的道理。” 电话那头突然冒出另一个陌生人的搭话声,对方连忙掐断了信号,连同陆定 天想要进一步追问的企图一起掐断。他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四下观瞧一下,并没 有什么人盯上自己,才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回的事情有点棘手。越是棘手,越能 说明它的价值。虽然有些不安定因素出来捣蛋,但毕竟是我暗敌明。 一切尽在掌握。陆定天这样安慰自己。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