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邹涛照常上班,照常走进办公室,而不同以往的是,已经没有成沓的 文件堆积在写字台上,等着他签署。办公室里突然显得空旷和冷冷清清,平日异常 拥挤的写字台上也是一片萧条。 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邹涛用手摸了摸还是滚热的,显然是苏航按照每天的习 惯准时给他煮好的,邹涛坐在椅子里,抿了一口咖啡,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椅子的扶 手,品尝着这突然冷清的寂寞,感受着被免职的滋味,似乎这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昨晚一夜未眠,邹涛一夜都在黑暗中辗转反侧,自己的被停职,江威的被抓捕, 从任何情形上推论都绝对不是偶然的,这里面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并且衔接得非 常巧妙。 邹涛决定不能再静观高民的动态,要和高民进行正面接触。邹涛已经断定高民 和谢浦源没有牵连,最多也就是在谢浦源的贷款上助了一臂之力,和娇娇有些不清 不楚。他要说服高民,拿出钥匙开启保险箱,拿到王杰留下的东西,虽然这样做很 危险,可能会激怒谢浦源,有可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他感觉事态已经迫在眉睫, 他要铤而走险,破釜沉舟。 这时,他瞥见在桌子正中仰躺着一个白色信封,其实,信封的位置很显眼,只 是适才邹涛没有看见。信封没有封口,上面也没有字迹,邹涛心存疑问地打开,却 吃惊地发现那是苏航的一封辞职信。邹涛愣住了,他不明白,一夜之间苏航怎么会 有如此想法? 他很懊恼,邹涛极不喜欢那些在工作中不能踏实肯干的人,即使是在跳槽频繁 的今天,他仍然认为,不能把岗位作为待遇,而是要作为责任的意识。他觉得苏航 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把辞职信丢在桌子上。 邹涛抄起电话刚要找苏航,苏航却敲门进来,她低着头,脸色苍白,显然是睡 眠不好,眼睛四周浮着青色。 邹涛气恼地指着桌子上的辞职信,质问说:“这是你写的?” “是!”苏航简单地答道,垂着眼睛,并没有去正视邹涛。 “为什么?”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的严厉。但话一出口,他又感觉过于生硬, 又加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其实他说得依然不富于感情色彩。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拧了一下眉毛,“既然不为什么,为什么辞职?” 苏航抬起眼睛直视着邹涛的眼睛说:“一定需要理由吗?” “是!我想知道。” “我不想干了!”她很镇定,但声音有些发抖,平日嘴角边的两只笑窝被掩埋 起来,她咬着嘴唇,天真烂漫的脸,异常的庄严,仿佛一下子成熟了。 “不想干了?这是理由吗?”邹涛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乍一听起来带着 一些嘲讽的意味。他从桌子上又拿起那封辞职信端详了一眼,一松手信封落在桌面 上,发出啪的一声,“你在这里干得不愉快吗?不能施展你的才华?还是感觉待遇 低?”事实上邹涛还想极力把她挽留下来,但语言过于尖锐。 沉默了片刻,苏航抬起头,提高了声音,“是!我在这里干得不愉快,这里矛 盾多,挣得少,活太累,没意思。这理由够了吗?够充足了吗?”她语速很快,声 音几乎是带着啜泣一起发出来的。 邹涛倐然站起身子,手重重地按在桌子上,紧锁着双眉,他哑然了。 房间了沉默了片刻,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苏航会在这个时候 辞职,在他正需要她的时候,需要她助他一臂之力,需要她在贷款上替他把好关, 可就在他刚刚被停职的时候,她却突然辞职了。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气恼。他又 从桌子上又拿起那封辞职信,举到苏航面前,缓和了一些语气,“没有考虑的余地 了吗?再想想。”他希望她能把辞职信收回去,在他内心深处,他希望她留下。 “没有!”她眼睛看着别处,声音颤抖。 “不想再考虑……考虑?”邹涛也在压抑着自己,他好像还没有这么请求过人, 而且是一个女孩子。 “不!我已经考虑好了。”她脸色苍白,但回答得异常坚决,体现出女人在某 种时候,能够表现出比男人还要坚定的特性。 “好!你走吧!”邹涛啪地把辞职信摔在桌子上,冲着苏航一挥手,“OK!你 走吧!我不留你,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我无权留下你,你另谋高就吧!有的是比这 里挣钱多的地方,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浮浅。”邹涛一屁股坐在皮椅上,脸色阴沉, 他点燃一支香烟,猛抽起来,不再看苏航,仿佛房间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苏航默默地看着他,紧紧地抿着嘴角,极力克制着自己要爆发出来的感情,克 制着自己的颤抖。她什么也没说,慢慢地走近写字台,拿起自己从美国带回来的那 个小木屋,木屋里站着那对可爱的水晶小鸟,她把其中一只小鸟拿出来,捏在手里, 她抬起头,又看了邹涛一眼,他依然没有看她,依然在喷云吐雾,依然满脸阴霭, 一股热浪猛然涌上她的眼睛,使她的视线在瞬间里模糊了,她使劲咬着嘴唇,一甩 头转身急步冲出去,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苏航冲出邹涛的房间,迎面正好碰上扬娟,扬娟站住脚,端详着她发潮的眼睛, “我在廖行那里知道你要辞职?有这回事吗?” “是的!有这回事。”她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她提出和邹涛一样的问题。 “和邹涛一样的问题。”苏航想,她看了扬娟一眼,“不为什么。”她用回答 邹涛一样的话,回答了她。 要不要到我那里谈谈?” “不必了!”她答得很干脆。 “不想再谈谈?”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谢谢!” 扬娟脸上露出遗憾地表情,她歪过头,“那好吧!我不勉强你,希望你不是一 时冲动。”扬娟用手轻轻抚了一下她长长的头发,“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来找我。” “谢谢!最好没有。” “希望你顺利!” “但愿吧!”苏航轻轻地咬住嘴唇。 苏航走出银行大楼,一道绚丽的光芒直射到她的脸上。她站住脚,昂头眯起眼 睛,迎着阳光去看那五彩缤纷里的每一根金线,而最后映入她眼帘的却是大楼顶端 那庄严夺目的银行标志。她的心不禁怦然一动,感觉有一股热浪直冲到她的眼睛上, 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淌下来。 苏航直接来到昌隆房地产公司找谢浦源,谢浦源对苏航的突然来访欣喜若狂, 当即聘请她做自己的秘书,谢浦源说:“怎么样?苏小姐是否肯赏我这个脸呢?” 岳泊海在旁边瞟了谢浦源几眼,想用眼光制止他,而谢浦源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苏航突然辞去银行职务,岳泊海想不明白,在岳泊海老奸巨猾的心里,对面前这个 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感到一些蹊跷和质疑。 苏航对谢浦源的重用,并不惊讶,女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她可以从任何一个 男人的眼神里,判断出对自己的感觉。邹涛对她是一种上级对下属的关切,有时还 流露出长者的疼爱和偏袒。在邹涛的眼睛里没有杂念,更没有非分之想。而谢浦源 就不同了,在她第一次与谢浦源见面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从谢浦源的眼睛里射出 一种强烈的欲望,经过婚礼的那一幕,谢浦源对她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虽然谢浦 源对她一直极为尊重和彬彬有礼,但仍然掩饰不了男人对女人的那一份占有欲。苏 航知道,只要她肯投奔到他的门下,他定会把她留在他的身边,并且会对她毫不防 范,这样她就可以探查他的行踪,接触到他的秘密,追寻到他的黑账,使邹涛摆脱 困境,事实上,苏航辞职的目的就是要盗取谢浦源的黑账,掌握到他的犯罪证据。 苏航听了谢浦源的邀请,不好意思地伸手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略显犹豫地说 :“我行吗?我怕干不好,误了您的事情。” “行!有什么不行?凭你的能力绰绰有余。”谢浦源替她打了保票,并且对她 辞去银行职务只字不提。 谢浦源今天的精神特别的好,笑容明显地一直渗透到眼睛里,在眼角边堆积出 一道皱纹,他眼睛放着亮光,看着苏航说,“不要紧,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随你。” 谢浦源潇洒地一拍沙发扶手站起来,“就这么定了,现在你就算正式开始工作了, 中午陪我一起吃饭。”他笑着一指苏航,“这也是你的工作啰。” 岳泊海对谢浦源聘用苏航仍持反对意见,对谢浦源对她委以重任更是不同意, 他知道,谢浦源惦记苏航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工程贷款,谢浦源就曾经直接约请 过苏航,结果苏航和高民一起去了,弄得他很扫兴。后来,俄罗斯芭蕾舞团到海丰 市演出,谢浦源又一次邀请苏航观看,苏航又是和女伴一起去的,谢浦源同她单独 一起的希望又落了空。然而谢浦源对苏航的念头始终没断,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今天苏航自动送上门来,谢浦源当然是大喜过望,不但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给了 优厚的报酬,而且丝毫没有置疑。而岳泊海就不同了,他此时要比谢浦源清醒得多, 在柯利卡计划即将进入到最后关键的时刻,苏航突然辞去银行职务来到这里,他深 感疑惑和不安,甚至已经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转动着两只阴险的小眼睛说:“苏航是银行的人,留在您的身边怕不合适。” “他现在已经不是银行的人了。”谢浦源低头翻看着文件说。 “正是因为她不是银行的人了,才更坏,我对她的辞职有看法。” 谢浦源啪地合上文件,双手抱在胸前,研究地看着岳泊海说:“你以为她是谁? 美国联邦调查局?克格勃?”谢浦源摇摇头,不满意地看了岳泊海一眼,“你就是 多疑,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一个柔弱的女孩,你把她想成什么了?哪有那么多的 背景?” “可是,我听说……”岳泊海想说,“我听说她爱邹涛。”但话只说了一半就 犹豫了,他不知道谢浦源听到这话,是不是会大发雷霆,况且他也的确没有证据说 明苏航是有目的而来的。 谢浦源根本就不想听岳泊海说什么。苏航来到他这里,简直就是喜从天降,是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种诱惑对于他来讲,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的, 况且他知道岳泊海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天生多疑,并且也没有证据证明苏航来他 这里就是别有用心,醉翁之意。 苏航留在了谢浦源的身边,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冒险行动开始了,并且要承担着 被朋友误解,被亲人指责的痛苦。她的这种惶惑不是没有缘由的。然而,也正如她 所担心的,由于她辞去了银行职务,苏母首先对女儿的行为大为恼火,疑惑不解, 当晚便逼着女儿去撤回辞呈,苏航坚决不肯去。苏母便要亲自出马去找邹涛,情急 之下苏航和母亲发生激烈争执,导致苏母心脏病突发晕倒了。 苏航叫来了急救车,连夜将母亲送进医院。经过医生抢救,母亲脱离了危险, 苏航守候在母亲的病床前,彻夜未眠。 苏航感到自己走上了一条艰难的路,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种什么样的结 果在等着她。长夜漫漫,心事重重。千万个黑影向她扑来,心事遇上了黑夜,使她 惊惧倍增。她突然怀疑自己这样做真的是不是值得,她是否能够成功,是否要付出 巨大的代价,是否能得到亲人的谅解,是否能在谢浦源的魔爪中安然无恙,最终脱 离谢浦源的黑网,这一切还都只是未知数。 苏航开始在昌隆公司正式上班了,她的办公桌安置在谢浦源办公室的外面,同 谢浦源隔着一层墙壁,虽然近在咫尺,仍然很难窥视到里面的动静。 苏航在昌隆公司行动自由,出入各个部门如履平地,没人敢阻拦她,对她毕恭 毕敬,大家都知道她被谢浦源奉为座上宾,捧在手心里,其他人自然对她也就百般 恭维,谁也不想找麻烦,砸了自己的饭碗。 在昌隆公司短短的几天里,苏航对谢浦源的办公室已经了如指掌,办公室里有 一大组书柜,里面摆放着各种世界名著,文学作品,没有可疑迹象,并且谢浦源也 从来不去动它。铁皮的文件柜是锁着的,但那里只放着一些业务上的文件和合同。 每天谢浦源一到办公室就打开它,离开的时候再锁上,并且秘书手里也有一把文件 柜的备用钥匙。写字台上的电脑,只有他自己使用,其他人从不接触,还有的就是 那台巨大的紫檀木写字台,没有人靠近过,就连岳泊海也从不碰它。写字台一共有 九个抽屉:左边的四个抽屉,下面的两个敞开着;右面四个抽屉,下面的一个敞开 着,其余的均上着锁。中间那个特大的抽屉无时无刻都是锁得紧紧的,只有谢浦源 偶然才会打开,随之马上就又会锁上。苏航判断那里面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东西。 苏航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在谢浦源的文件中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有机会便停留 在谢浦源的办公室里,寻觅藏匿秘密的渠道。她首先把眼睛盯在谢浦源的电脑上, 她判定作为高科技的今天,纸张和文字已经不能确保它的隐秘性,只有电脑可以把 那些绝对的秘密藏匿起来,很难让人发现。 她寻找各种谢浦源不在的机会进入他的办公室,趁机打开电脑进入程序,在这 之前她早已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排列出一系列可能的数字组合,但屏幕仍然显示 告诉她密码错误。她急出一身冷汗,她知道,无论谢浦源如何信任她,袒护她,岳 泊海都没有对她放松警惕,转动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对她百倍防范,其实,她的处 境极其危险。 一天,苏航趁谢浦源不在,假装在写字台上整理文件寻找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 突然,岳泊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谢浦源,岳泊海看见她正在翻写字台上的文件, 脱口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他站在房门口,一双诡诈的眼睛盯着她。 苏航猛然一愣,心里一阵忐忑,将手中的文件撒落在地。这时候,谢浦源赶紧 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帮她把地上的文件拾起来,还一边安慰她,“不要紧的,慢 慢就会熟悉的。”说着斜了岳泊海一眼,那意思为“你干什么那么凶?” 苏航捡起文件,侧过头对蹲在身边的谢浦源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说:“我看 着桌面很乱,想替您收拾一下。” “噢,慢慢做,不要着急。”谢浦源安慰她说,从来没有的和蔼与多情。 “嗯!以后我会小心的。”苏航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脸上浮着因为紧张而飘起 的一片红晕。而就在这时,她却意外地发现在谢浦源腰间的皮带上挂着两把小钥匙, 凭着苏航在银行工作多年的经验,她确定那应该是小保险柜上的钥匙。她站起身把 文件放在写字台上,同时,又扫视了一眼办公室,其实她早就知道办公室里没有保 险柜。 苏航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一眼对她抱有极大成见的岳泊 海,那眼光里充满了挑衅。 苏航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放门,然而她并没有把房门关紧,而是留下了一条小 缝,把耳朵贴在门缝上,窃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见岳泊海说:“你是不是对她太好了?这不符合你一贯做人的原则。” 谢浦源毫不掩饰地说:“我喜欢她。” 岳泊海说:“是不是太冒险了?” 谢浦源提高了声音,“你以为她是卧底?还是警察?”声音里带着极大的不满。 岳泊海说:“这我不敢说,但我也不相信她,我可听说,她……” “她怎么了?”谢浦源询问,“难道真的是警察?”显然谢浦源在讽刺他。 “她好像……” 苏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岳泊海下面要说什么。 “我听说她爱邹涛。”岳泊海一语道了出来。 随着岳泊海话音落下,紧接着就是啪地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摔在写字台上, 接着便沉寂了好一阵子,随后是谢浦源阴郁的声音:“记住了,以后不要在我的面 前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停了一瞬,依然是谢浦源阴沉的声音,“我就不信, 连我喜欢的女人邹涛都要和我较量一番,那好!就试试看!” 苏航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倒吸了一口冷气,手心里出满了汗水,她知道,一旦 谢浦源发现她欺骗了他,必定会扭断她的脖子。她感觉自己真的踏上了一条贼船, 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从那天之后,苏航就感觉岳泊海对她更加防备。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 狡诈,她感觉她的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而每双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双眼睛, 谢浦源洋溢的眼神里面涌出来的是占有和性欲,岳泊海的眼睛里隐藏着奸诈和阴险, 而娇娇的眼睛里是嫉妒。苏航觉得昌隆公司就像是一张大大的网,把她刹时间罩在 里面,也可能她再想摆脱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苏航也加紧了自己的行动,形势告诫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要及早完成自己 的计划,脱离危险境地。她清楚地意识到,谢浦源腰间的那把保险柜钥匙是个关键, 谢浦源把它无时无刻地带在腰间,意味着人在钥匙在,这就足以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而保险柜里一定锁着至关重要,甚至是性命攸关的东西。苏航首先在公司里找寻那 个保险柜,凭她对钥匙大小形状的分析,她已经在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但 谢浦源办公室里没有保险柜。据她分析,这么重要的保险柜又不可能放在别人的办 公室里。苏航困惑了,昌隆公司在写字楼没有地下室,大楼又是统一图纸修建的, 不可能像电影里那样,在谢浦源的办公室里有夹层,或者密室,那么,这个保险柜 在哪里呢? 蓝馨咖啡厅布置得文雅,清新,不落俗套。墙壁,灯光,色彩,统统以蓝色为 基调,充分体现了蓝字,优美的音乐,淡淡的花香,浓醇的咖啡味道又体现了馨字, 所以,蓝馨两个字把咖啡厅装扮得相得益彰,别具一格。 谢浦源坐在咖啡厅的单间里。这时,苏航才知道他在这里常年包了房间,如同 邹涛在罗曼酒吧有一个单间一样,苏航落座,谢浦源坐在她对面,面孔虽然依然板 着,但嘴角边的肌肉松弛下来,隐隐露出微笑。 咖啡送来了,想必谢浦源是这里的熟人,小姐把咖啡,牛奶,方糖在到桌子上, 什么话也没问,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谢浦源亲自动手,他斟满一小杯咖啡,放入一块方糖,又端起牛奶用眼睛询问 苏航是否要加一些牛奶,苏航点点头,谢浦源用小勺向咖啡里加了一点牛奶,用勺 子搅伴了两下,然后双手送到苏航面前,伸手示意说:“苏小姐,请!”那举止, 十足的绅士风度,无可挑剔。 苏航端起杯子,一股香味飘进她的鼻子里,她不禁称赞道:“哇!真香呀!” 露出雪白的牙齿。 看到苏航喜欢,谢浦源满意地笑了,他也抿了一口点头赞同说:“嗯!是很香, 这里的咖啡很地道,我经常一个人来。” 苏航略感意外地说:“噢!谢董公务繁忙还有如此的雅兴到这里品咖啡吗?” 谢浦源说:“你以为我是赚钱的机器吗?” “那谢董一个人来,不觉得寂寞吗?” “一个人在寂寞中品尝咖啡,在咖啡的香味中品尝寂寞。”谢浦源向苏航一点 下巴,“也别有一番情趣呀!” 苏航歪着头咀嚼着谢浦源的话,“谢董的话蛮深奥的嘛!一个非常玄妙的境界。” 谢浦源抬眼睛向四周环绕了一眼,“人的心境是很重要的,只有把握住心境才 能做出大事情。” 苏航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谢浦源的话,她又一转话题表示感谢说:“谢董,您 为我母亲做的一切我非常感激,只是这些费用我会慢慢还给您的。” 原来谢浦源得知苏航母亲住院之后,亲自去医院看望了苏母,并且还为苏母调 整到上等病房,请了看护,还嘱咐医生用最好的药物。可见谢浦源对苏航用心之良 苦。 谢浦源此刻听苏航这样说,他一摆手说:“你是我们公司的职员,我为了让你 能够为我安心工作,才请特护照顾你母亲,老人家能够早日康复,你也不至于受到 家务的拖累,耽搁我的工作,说到底,我还是为我自己的公司。”他把自己一番解 囊相助的豪爽之举淡淡地说成了理所当然,使对方既不必欠他的情,他也不用领对 方的好意,“至于费用,你是公司职员,当然由公司负担,这一点你不用过问。” 他说得仿佛公事公办,丝毫不带个人感情色彩。 苏航真有些佩服谢浦源的处事为人,与胸襟开阔的风度。她突然感觉似乎在谢 浦源的身上有着某种令人很难排斥的东西,在某些方面他的确算是一个男人。此人 拿得起,放得下,不会缠绕在一些小事情上,更不会为一点小钱失了人心。如果不 是苏航有备而来,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如果不是她对邹涛那满腔爱恋,就凭谢 浦源这一着,任何女人都会被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立刻就会缴械投降,投入到他的 怀抱。 苏航面对着谢浦源疑惑越来越大,遗憾也越来越重,内心里为谢浦源深深地感 到惋惜,她想:“难怪有那么多的人跟随他忠心耿耿,其实,如果他没有阴谋,没 有犯罪,奉公守法,还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人才,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谢浦源看见苏航低头沉思,充满感情地问,“苏小姐在想什么?” 苏航猛然觉醒,“噢……谢董,虽然如此,我还是很感谢您的。” “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谢浦源微微一笑,压底了声音,但语气异常地和蔼, “在这里就我们俩个人,你就不要再叫我谢董了。” 苏航诧异地说:“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在这儿我又不是你的董事长,我们是平等的,是朋友。” 苏航感觉出谢浦源已经在向她靠近,她为难了,鼓起嘴巴,犹豫地说:“那我 叫您什么?我总不能叫您的名字吧?”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妥,赶紧摆摆手,“不 行!不行!您比我年长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看着苏航幼稚、单纯的样子,谢浦源从心里又涌上一种爱惜的情感,这感情是 真的,无论谢浦源酝酿了多少阴谋诡计,企图窃取多少国家资金,但他对苏航的这 份爱是真的。他第一次去爱一个女人,第一次使自己的感情沸腾,似乎长期生活在 阴谋和罪恶里的人,越发无法抵御这份清纯对他的吸引,使他一见倾心,迷了心窍, 在他20多年的拼杀中,他见惯了尔虞我诈,唯独没见过这种晶莹的纯净,如今苏航 使他感受和领略到清纯的美丽,使他那罪恶的心涌出了爱。 谢浦源欣赏着苏航的那份可爱,打趣地说:“我很老吗?你觉得我比你老很多 吗?” 苏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一点都不老,您那是男人的成熟,男人只有 到了您这个年龄,经历了风霜雪雨,经历了坎坷,才会显示出他的魅力。” “噢!……”谢浦源感兴趣了,“只有经过坎坷的男人才有魅力吗?” “嗯……”苏航又鼓起嘴巴,用手托着腮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关于这方面的 理论,不过我的想法是,男人是要经过一些历练,经过一些坎坷,经过一些痛苦的 历程和奋斗的艰辛,才会显示出他的魅力和修养,他的内心世界才会丰富。而那些 随遇而安,平平一生的男人,绝对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噢?”谢浦源更感兴趣了,他把身体俯过来,一双眼睛盯着她,“那依你看, 我是哪种男人呢?是经过历练的,真正的男人呢?还是平常乎?”他眼睛里有着一 种期盼。 苏航毫不迟疑地说:“当然是前者了。” “是吗?”他大声地说,声音里透露出兴奋,“能得到你的这种肯定,我很荣 幸!我今晚真的很高兴。”他举起咖啡杯,对苏航一举,仿佛是酒一般一饮而尽, 而后,他挺直了脊背,感慨地说:“我谢某虽称不上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 也应该是个男人,你说呢?” “是!您是一个男人,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苏航肯定地说。 “我喜欢你!”谢浦源突然说。 苏航浑身震颤了一下,刹那间紧张地双手抚在胸口上,她张大了眼睛,不自觉 地停顿在谢浦源的脸上,脸刷地红了,张口结舌。 谢浦源伸手握住苏航放在桌子上的手,安慰她说:“对不起!我吓住你了。” 谢浦源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声音异常和蔼,眼睛里流淌着温情,脸上所有严酷的表 情都变换成了爱恋,“你别紧张,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只告诉你,我喜欢你,或者 说,是爱你!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你就在我的心里占据了位置,不过,你别害怕, 我没要求你也喜欢我,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考虑我这个人是否值得你来喜欢。” 谢浦源停下来,他说得很理智,很有教养。 苏航在剧烈的震撼之后,努力强迫自己狂跳、发抖的心平稳下来,她出了一身 冷汗,手脚冰凉。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虽然她为自己的豪壮之举激动过,虽然她 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当这一切成为事实的时候,她依然被惊骇得不能自持, 惊恐占据了她的心。 她感到恐惧,感到惶惑,感到悲哀,还感到一丝凄楚。她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 接受一个男人求爱的时候,即是这样一个局面,即是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即是自己 布下的一个圈套,不但要让他钻进去,自己也要一同钻进去,这场爱情的开始,不 是为了爱情,而是要捣毁一个人,一个准备送上绞刑架的人。 苏航仿佛看见谢浦源已经站在绞刑架的下面,上面是一个系好套的绳索,他的 脖子已经伸进绳索里面,她一阵战栗,伸手攥住脖子上的水晶小鸟,愣愣地看着面 前的谢浦源,眼睛里充满了惶惑。 谢浦源看出苏航的慌乱和恐惧,他更和缓了声音,温情地说:“你别怕,我不 会强迫你的,我只会爱护你。” 苏航战战兢兢地喘了一口大气,“您让我太吃惊了,我……”她不知道应该怎 么表达。 谢浦源说:“我配不上你?” “不!不是!”苏航连忙摆手,低下头搪塞道:“是太突然了。” “是吗?那就好,说明我还有希望。” 谢浦源看见苏航手里一直攥着脖子上的水晶小鸟,便指着说:“那是什么?” 苏航低头看了一眼松开手,面色庄严地说:“护身符。” “噢!”谢浦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信这个?” “是!”苏航点点头,“它能保佑我平安。” “我也会保佑你平安。”谢浦源认真地说。 四只眼睛对视着,都想读懂里面的东西,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都想窥视里 面的秘密,似乎也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获取到什么。 谢浦源知道,没有人能违反他的意愿,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属于他。 苏航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和谢浦源之间就要拉开一场危险的游戏,一场阴谋 与爱情,爱情与死亡的悲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