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俗丽之夜(8) ——罗伯特·伯顿② ①美尔库里亚利斯(Mercurialis ,1530—1606),意大利医学家。 ②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 ,1577—1640)是牛津大学的牧师,也是 大学里研究英语文学的学者。这段引自他的《忧郁的解剖》(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 下文中亦有提及。 到现在,一切都还算好,哈丽雅特一边换晚宴礼服一边想。也有不愉快的事 情,比如说,她和玛丽·斯托克斯的叙旧。另外,还有她和历史教师希尔亚德小 姐短暂的会面。她一直都不喜欢哈丽雅特。她撇着嘴,酸溜溜地说:“呵,范内 小姐,你和我上次见到的时候相比,经历可丰富多了。”但也有些愉悦的时光, 把她们带进赫拉克利特①世界的永恒的承诺里。尽管玛丽·斯托克斯已经迫不及 待地招呼她坐在自己旁边,但她感觉晚宴还能对付过去。万幸的是,哈丽雅特说 服了菲比·图克尔坐在她的另外一边。(在这种环境下,她觉得她们依然是结婚 前的斯托克斯和图克尔。) 人群慢慢把高桌挤满,开场祝福也说完了。这时,第一件让她震惊的事发生 了,礼堂里响起一阵可怕的声音。那声音像瀑布一样突然奔腾而下,仿佛地狱里 铁匠的铁锤正在敲打着耳朵,又像五万台制版机器正在造模子,金属摩擦的声音 撕裂了耳膜。两百个女人的唇舌,仿佛喷泉一般,爆发出一阵阵高昂、喧嚣的高 谈阔论。她早已经忘却了这个场景,但今天晚上又重现了,她想起每个学期一开 始,她都觉得如果再忍受一分钟这种噪声,她就会神经崩溃。在一个星期之内, 这种感觉通常都会消退。习惯让她麻木了。但现在她毫无准备的神经又受到了残 害,而且比从前的声音更加剧烈。人们在她的耳边大叫,她发现自己也在冲着她 们大叫。她十分不安地看着玛丽,一个病人能够经受得住吗?玛丽似乎没有注意 到;她比今天早些时候要活跃一些,很高兴地冲着多萝西·科林斯喊着什么。哈 丽雅特把头转向了菲比。 “天哪!我已经忘记集会原来是这样的。如果我大喊大叫的话,肯定会嘶哑 得像只乌鸦。我要靠近你一点,把手拢成喇叭对你喊,你介意吗?” ①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是古希腊的哲学家,他认为事物都是流动的, 前文提到的“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便是他的名言。 “完全不介意。我可以听得很清楚。上帝到底为什么要给女人这么尖的声音? 我倒不是很介意。这让我想起原始工人们的争吵了。她们把我们照顾得很好,你 觉得呢?这汤比我们那会儿的好喝多了。” “他们为这场晚宴花了不少心思。而且,我相信新来的财务主任相当不错; 她对理财很有一手。亲爱的老斯特拉多斯的心思不在食物上。” “是啊,但我喜欢斯特拉多斯。有一次,我在开学之前生病了,她对我真是 无微不至。你记得吗?” “斯特拉多斯走了,后来她怎么样了?” “哦,她现在是宝迪学院的财务总管。对于财务,她真的很在行,你知道的。 她在数字方面真是天才。” “那个女人后来干什么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佩波蒂?费波蒂?— —你知道的——那个经常一本正经地说,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当什鲁斯伯里 学院的财务主任的人。” “哦,我亲爱的!她后来对一种新宗教完全走火入魔了,不知道在哪里加入 了一个很奇怪的宗教组织,那些人都要裹缠腰布,阿格佩莫纳斯①式地热爱坚果 和葡萄柚。就是这样了,如果你指的是布洛特里伯的话。” “布洛特里伯——我就记得发音有点像佩波蒂。我真喜欢她呀!那么一个严 肃的实用主义者。” “我觉得是逆反心理,把情感本能压抑住了。你要知道,她的内心世界非常 多愁善感。” “我知道。她总是有些不安。和肖恩小姐有点类似。也许我们当年都非常羞 涩内向。” “呵,我听说,现在这一代人没有这种困扰。她们毫无羞涩感。” “哦,少来了菲比。我们那时也有一定的自由,比女人还没权利读书的时代 要强多了。再怎么说,我们那时也不是修道院的修女。” “不是,但我们在战前②出生,在战前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这让我们对限 制和禁令还有印象。我们多少继承了一些责任感。布洛特里伯是从一个很保守的 家庭里出来的——实证主义者,或者是一神教派教徒,或者是长老教会成员,或 者是诸如此类的。你要知道,现在的人很多都是真正的战时一代。” ①阿格佩莫纳斯(agapemones)是十九世纪的一个宗教组织。 ②本书里的战争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是的。好了,我不觉得我有任何权利向布洛特里伯扔石头①。” “哦,我亲爱的!这完全是不同的。有些是自然的,还有的——我不知道, 但在我看来,似乎完全就是灰质的堕落②。她甚至还写了一本书。” “关于阿格佩莫纳斯宗教?” “是的。关于高等智慧③、美好思想等,总之那一类东西。里面的语法都糟 糕透顶。” “哦,上帝!是的——这太可怕了,是不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信仰宗教会 对一个人的语法产生这么大破坏能力。” “我想,是一种对智力的腐蚀吧。但信仰宗教和智力堕落,哪个是因、哪个 是果我就不知道了,或者它们两个互为因果,我不知道。特瑞摩尔的心理治疗怎 样了?哦,亨德森小姐变成了裸体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