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俗丽之夜(11) “你曾在真实生活里侦查过一个案子,是吧?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非常有趣。” “对你而言,你喜欢把一个男人送上刑事法庭的被告席,还有绞刑架吗?” “巴顿小姐,我想,问范内小姐这个不太合适,”院长说,她有些歉意地冲 着哈丽雅特加了一句,“她对从社会学角度分析犯罪很有兴趣,而且非常渴望刑 事处罚的方式能有所改变。” “是的,”巴顿小姐说,“在我看来,大家对这整件事的态度是粗野和残酷 的。我走访监狱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杀人犯,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有伤害性,贫穷、 笨拙,都是心理上的问题害了他们。” “如果你能遇到受害人的话,”哈丽雅特说,“可能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受 害人往往比杀人犯更加笨拙,更加没有伤害性。但他们不会公开露面。甚至连法 官也不需要去看尸体,除非他们愿意。但我在威尔福康姆的案子里见过尸体—— 是我找到的,那比你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东西都还要可怕。” “这我完全相信,”院长说,“报纸上的描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且,”哈丽雅特继续对巴顿小姐说,“你没有看到杀人犯正在杀人的样 子。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抓到、关起来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威尔 福康姆的那个杀人犯就是个狡诈、贪婪的冷血动物,如果不把他抓起来的话,他 肯定还会继续干下去。” “这点没有必要争辩,一定要阻止他们,”菲比说,“不管法律会如何处置 他们。” “是这样的,”斯蒂文小姐说,“但为了玩智力游戏而去抓凶手,是不是也 有一点冷血?这对警察来说没什么——这是他们的责任。” “在法律上,”哈丽雅特说,“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尽管大部分人并不 知道。” “这个温西,”巴顿小姐说,“他似乎把抓凶手当成爱好了——他把这件事 看做是责任还是智力游戏呢?” “我不清楚,”哈丽雅特说,“但是,你要知道,他的这个爱好帮了我大忙。 在我的案子里,警察搞错了——我不责怪他们,但他们的确错了——所以我很庆 幸案子没有了结在他们手上。” “你这番话真是完美又高尚的说辞,”院长说,“如果任何人指控我干了我 根本没干的事,我肯定会骂骂咧咧到嘴巴起泡。” “但我的工作就是权衡证据,”哈丽雅特说,“我会本能地看到警察的逻辑。 你要知道,这只是a+b 的事。只是那案子里碰巧有一个未知因素。” “就像物理学里出现的新概念,”院长说,“普朗克常数①,他们是这样叫 的吧?” “是的,”德·范恩小姐说,“不管产生什么结果,不管人们怎么看待它, 最重要的是抓住事实。” “是这样,”哈丽雅特说,“就是这点。事实是,我没有干那件谋杀案,所 以我感觉无所谓。如果我真的干了,我可能会觉得我那么做是正当的,并为警察 那样对待我而愤怒。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对一个人施以痛苦的极刑,是不可原 谅的。我卷进去的那个麻烦,完全是个偶然,就像从屋顶上掉下来一样。” “我真应该向你道歉,是我引出这个话题的,”巴顿小姐说,“没想到你能 如此坦白地讨论。” “我现在不介意了。如果是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会是不同的心境。但威尔 福康姆那件糟糕的案子给这件事带来了新发现——让它又出现了新的一面。” “告诉我,”院长说,“温西勋爵——他是什么样的?” “你是说,看上去?还是说一起工作的时候?” “呵,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他的长相——英俊并且很伦敦化。我是说, 一起交谈的时候。” “很迷人。如果他开口,会说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当你觉得沮丧的时候,他会给你带来一点快乐和光明?” “我在一次狗展上遇到过他,”阿姆斯特朗小姐突然插进来,“他的表情可 真像是镇上的那些蠢人。” “他要么是无聊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在侦查什么案子,”哈丽雅特笑了, “我知道他那种肤浅的表情,这大部分都是他的伪装——但也不能肯定。” ①普朗克常数(Planck's constant )是一个物理常数,用来描述量子的大 小。 “那种表情的背后一定有原因,”巴顿小姐说,“因为他显然非常智慧。但 他只是智慧,还是有一种天才般的通灵感?” “我不该指责他的漠然,”哈丽雅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空咖啡杯,“我看 过他非常沮丧的样子,比如,当宣判一个可怜的罪犯有罪的时候。但除了那些伪 装出来的夸张表情之外,他平时真的很沉默。” “也许他害羞,”菲比·图克尔温和地说,“健谈的人往往害羞。我觉得他 们真的很值得同情。” “害羞?”哈丽雅特说,“呵,不像。神经质,也许是——这个该死的词语 能概括很多意义。不过他并不像是需要同情的样子。” “他没有理由需要同情。”巴顿小姐说,“在这个需要同情的世界里,我看 不出为什么要同情一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年轻男子。” “如果他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出众的人。”德·范恩小姐 说,她的眼睛给人一种庄严的假象。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年轻,”哈丽雅特说,“他有四十五岁了。”(这正是 巴顿小姐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