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通过国际动物保护协会查明,隼的确具有某些特异功能,经过严格训练的隼, 能够辨识方向、寻找稀有金属及沙漠油气田。 因数量稀少、捕获困难及排斥人工繁育,近两年来隼的价格飙升,野隼每羽五 万美元左右,经专家训练后的隼可高达二十万美元,故国际间走私日益猖獗…… 谷教授的答询通过省厅迅速传到戎继奎的手中,他捏着薄薄一张传真纸心中一 阵阵发疼,就算五万美元一只。十五只便是几百万人民币哪,原先还仅仅是假设, 现在已被无情地证实了。明摆着,这些隼都已经出境了,国家损失已难以挽回,可 犯罪分子还在逍遥法外! “我看必须马上动手,以防夜长梦多。”林可军已是三番五次提出逮捕狗熊, 在他看来,只要抓进来,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夜长梦多?噢,什么梦?”戎继奎心里同样着急,但表面仍然若无其事。他 十分清楚小林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年轻探员资历浅,根本就没见过几块抗审到底的 滚刀肉,特别是案犯明白罪行严重- 交代不交代都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狗熊这儿 一遭捕,躲在幕后的罪犯马上就会闻风而逃,根本容不得半点拖延。 “万一狗熊寻机逃跑,那我们不是前功尽弃啦?” “逃跑?”戎继奎笑着摇摇头,“他要是肯逃跑事情就好办了,怕的就是他按 兵不动,就这么跟我们耗着,那才急人呢。” “是不是我们的监控组让他发觉了?” “不,只要他没有内线,市局布置的远距离监控是不会暴露的。” 对这一点,戎继奎很有把握,狗熊不过是个准黑社会性质的人员,不是经过专 门训练的特工。同胡广财的联系意外中断,狗熊必然惶惶不可终日,他之所以到现 在还不采取行动,就是吃不准胡广财是否已经落到了我们手里。根据以往同犯罪分 子打交道的经验,初犯总有侥幸心,什么结果都往好里估算,而累犯特别是经过惩 处的,他们的神经异常敏感,多猜多疑,宁肯把事情想得坏一点,以增加自身的安 全系数。狗熊目前的状态便十分典型。 这么看来,小林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寻机逃跑”——我们为什么不给狗熊制 造机会呢?他不是正在窥测警方的意图吗? 那就给他一个意图。 当然是反向的。 狗熊的BP机又“嘀嘀嘀”响起来了,随手拿起一看,不由得心里别地一跳,这 可不是平常的呼叫,虽回电号码是本市的,但姓氏代码一栏却是跟胡广财约定的暗 号。 胡广财这小子人到嫩江了?狗熊在心里一盘算。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分明 是雷子(探警)们玩的花样嘛。 他本不想回电,后来想想回个电话怕什么,反正他们现在还不想抓人,再说正 好借此机会探探对方的虚实。 “喂,郭老板吗?不,我不是胡广财:我是和胡广财一起干事的,我叫韩昌虎。 他人啊?叫公安局抓了,搞女人。不,我不搞。我把东西带来了,广财交代过了, 万一他有事就由我把东西带给你。”林可军扮演着韩昌虎的角色,说话间带着乡下 人不经世面的傻气。 “东西带来了?好啊,颜色和尺寸都没搞错吧?你这次带来几套?”狗熊早就 心存戒备,不会轻易让人套出口风来。他说的只是服装,不管这电话是不是雷子冒 充的,反正做服装生意的托人去搞点货总没错。 “不是几套。郭老板,就一只,一只麻……麻……郭老板,我说的你能听明白 吧?” “我不明白,我只要纯棉的,什么麻的丝的毛的都不要…… 好好好,你住哪家饭店,我过来看看。“ 胡广财外出干活时有个搭档姓韩的,这他早就是知道的,今天姓韩的只身来嫩 江,正好说明两件事:第一,胡广财确实被抓进去了。 第二,麻鹰的事暂未暴露。因为,倘若胡广财是因麻鹰的,事而遭捕的话,那 么今天这个电话完全用不着姓韩的打,公安局自会安排胡广财直接出面,放着现成 的倒钩不用,何必要姓韩的来呢?换句话说,胡广财虽然进去了,尽管是搞女人也 好为别的事也好,反正还没有涉及到麻鹰的事,要滑脚开溜眼下正是时机。 应该说,作为犯罪分子,狗熊的脑子并不像他的绰号所隐喻的动物那么迟钝, 他的推断的确符合一般案子侦破程序,假如胡广财没死而又被抓,也的确会安排胡 作钩子,引犯罪团伙往套子里钻。现在胡广财没出来,反而说明他所担心的事情尚 未发生,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先逃出境,以后视情况再决定回不回国。 狗熊当然没去饭店同“韩昌虎”见面,比起一只麻鹰来,自家的性命当然要宝 贵得多,何况还有薛老大以及其他人。 狗熊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抓住分分秒秒时间逃命,他预感到既然胡广财被抓, 整个事情便早晚会暴露,因为对于无产无为的胡广财来说,最经不住查的就是嫖资 来源,惯偷而又手头阔绰,必然盗得巨财,顺这思路往下追,胡就难保顶得住。这 几天,他已经在暗中收拢现钱,随时随地准备走,所以他放下电话什么也没带,什 么也没换,连最相好的女人都没告诉,只拿起一只毫不起眼的塑料袋,街头拦了辆 计程车直奔黑河市而去。 狗熊未去同韩昌虎见面,这在戎继奎的预料之中,但离家前竟然没往黑河方向 打个长途,可大大出人意料。在嫩江至黑河的公路上,他在前林可军在后相隔一公 里监视着狗熊,对讲机随时联络,以防他突然改变主意。 更让戎继奎刮目相看的是,狗熊到黑河也未同任何人联系,他办妥了第二天上 午的过江旅游票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足空调笃悠悠地享受起来。电讯局的监 控设备上一片寂静! 他想干什么?难道狗熊在国内没有同伙?——这两个问题把干了十多年刑警工 作的戎继奎折腾得半夜未合眼,林可军更是急不可耐,一个劲儿要求采取行动。事 情还真有点复杂,假如狗熊在国内没有同伙,那么可以说,这几天的谋划、安排和 焦虑统统都是白费,这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主侦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原本可以设计 把罪犯的境外同伙引进来,假如有国外同伙的话。 其实,狗熊只是在肚子里头稍稍多转了个圈而已:为增加保险系数,他决定明 天过了江再打电话过来。尽管这样做日后会被薛老大臭骂甚至排斥,然而跟自身的 安危死生相比,这实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翌日清晨。狗熊临窗眺望。只见东方霞光,满天晴朗,新近崛起的边贸城市黑 河正沐浴在淡金色的曦光中。 想到这一去也许就是诀别,将在异国他乡搏命运,久惯江湖浪迹的狗熊竞一时 百感交集。惆怅异常。也许,哪怕心地再险恶再凶残的人,当他一旦面临一脚跨过 去后,就永远不能再回到生身之国的时候,都会油然而生悲意的。他去过俄罗斯的 许多地方包括莫斯科,那里决非闯荡者的天堂,太多太多的黑道帮会,太多太多的 国际流氓,甚至还有穿制服的永远也搞不清是真是假的军警。东方人去搏命其实完 全处于劣势。远没有国内这么好混…… 去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的渡船上午九点开。狗熊在离开船不到一刻钟的 时候出现在去码头的人流中。 也许一切太顺利了,狗熊有点过早的得意,也许根本不是他的错,反正就在谁 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的当儿,一只满满的手提箱“哐啷”一声摔在地上,花花绿绿 的夏日服装散了一地,‘未及看清是谁的东西,狗熊的腮帮子早挨了一记老拳。 “他妈的,瞎眼啦。给老子捡起来,一件一件叠整齐!” “混蛋!你才瞎眼了,不是我碰的……” 狗熊哪里吃这个软,一面骂一面飞起大脚直踹对方的腰部。 他是个膀大臂粗的壮汉,打架历来是个好手,从小学六年级起就为打架的事不 断的挨训、拘留、劳教、蹲监。不过,这次他碰到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对方个头 虽然不大。拳脚功夫倒蛮在行,非但没让他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挨了不少狠揍。这 哪行,狗熊自投身江湖以来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哩,于是一发性起,把什么都忘 到脑后了,狗熊哪里知道,找茬的正是一级警司林可军,来前戎继奎告诫过他,码 头人多,打几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小林这几天肚子里正憋着火。体壮如牛的狗熊看起来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类型的人,没想到警惕性这么高,使盗隼案一波三折,于是身手上的劲头自然下得 挺狠,打得狗熊鼻青脸肿。 当然,小林虽说受过武警学校的专业训练,但狗熊的蛮力毕竟不可小觑,他自 己身上重重地也挨了几下。正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在暗中指挥的戎继奎伸了伸手, 早从人群里冲出几个身材高大的刑警,将两人双双戴上了手铐。 所幸,两个年轻警员似乎刚穿上警服不久,既没有经验又作风松懈,只想草草 了事。 狗熊解释说,身上的外币并非想带出境,是准备在码头外交给一个朋友的,朋 友还未到,就发生了打架之事。 这么一说,年轻警员便有点将信将疑,因为不管你身上带多少现钱,在没通过 边境检查站之前都是合法的,问题是离开船时间很短了为什么还没交掉? 不一会儿,话题又绕到打架的事情上来,打架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警员 甚至打趣说,看你打得又是伤又是血。本想罚点钱就放人,谁知又出来个涉嫌闯关 的事,我们就不好马上发扬人道主义了。 总之。整个审理过程中没一个字涉及到“隼”,这让狗熊大为放心。趁松松垮 垮的小警察都下楼领冷饮的时候,狗熊立即抓紧时机用标有“外线”的电话机打了 个电话给雪国饭庄的老板吴胖子,让他马上联系薛老大,通路子救人。 狗熊再狡猾也没料到,他这回是彻底中计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控制之中。 当电话中出现“薛老大”三个字之后,关于此人的材料在短时间内集中到了戎 继奎的桌上。薛目前的身份是一家在黑河市登记的专做跨境生意的土特产公司的经 理,他身上持有俄罗斯滞留十二个月的合法护照,这几天此人正在对岸的布拉戈维 申斯克市,倘若因隼案而受惊,他就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他在黑河市府有的部门的 确有些路道,甚至连市公安局的处级于部中也有熟人,凭借这些关系,此人在黑河 市混得甚为得意。 第三天上午,薛老大身着一身名牌,气度不凡地来到市公安局。 他是来找徐副局长的,他深信这种小事只要自己一出面,乃是小菜一碟。以往 比这更大的事情也都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果然,来前的电话联系中,徐副局长很客气地说,来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好 办好办。门卫告诉他,徐副局长的办公室在三楼。 门被叩开了,出现在薛老大面前的却不是徐副局长,而是省厅技侦处戎继奎处 长。 巨大的黑漆办公桌上,一只站在笼子里的隼正用令人胆寒的目光注视着他,仿 佛要把他的心底看穿。 薛老大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浑身汗津津的。 他有过犯罪记录,很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任何抵赖和狡辩都将毫无意义, 但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用变了声的嗓音磕磕绊绊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我,能不 能、能给我的律师打个电、电话?” “悉听尊便。” 面对到手的猎物,戎继奎来了句西欧式的回答,尽管明知对这种人而言纯属浪 费文明。在薛对着电话机急切而又混乱地叙述自身困境时,戎继奎的脑海中不由闪 过那部偶尔同儿子一起看的录像片里的一句话,是一位年老的部落酋长说的:沙漠 的财富,只能属于沙漠上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