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斯考特·邓肯坐在杀人犯的对面。 房间没有窗户,因此屋里很昏暗,气氛也很尴尬,就像舞池里的音乐突然响起 而舞者还不知如何开始自己的舞步一样。斯考特勉强地点了一下头,穿着桔红色囚 服的杀人犯瞄了他一眼。斯考特双手交叉放在金属桌上,那个杀人犯的卷宗上写着 他的名字——蒙特·斯坎伦,当然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名,如果不是被铐住了,他也 会双手交叉的。 斯考特再次感到不解,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 他的专长是起诉那些贪官污吏, 这在他的老家新泽西州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就在三个小时前,蒙特·斯坎伦,这个 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却提出了一个要求——是一个什么要求呢? 要和美国联邦助理检 察官斯考特·邓肯进行一次单独会谈。 蒙特·斯坎伦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很奇怪的,首先,一个这样的杀人犯是没有理 由提出请求的;其次,他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斯考特·邓肯。 斯考特首先打破了沉默:“你要求见我? ” “是的。” 斯考特点了一下头,等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他没有。“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 他问道。 蒙特·斯坎伦继续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 斯考特四下里看了一下,除了他和斯坎伦,还有四个人在。联邦律师琳达·摩 根,斜靠在后墙上,摆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在杀人犯的身后有两个牛一样的狱警, 他们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虎背熊腰。斯考特以前见过他们两个,原来执行任务的时 候都像瑜珈教练一样冷静,但是今天面对这样一位已经被铐得严严实实的杀人犯, 还是表现出有些紧张。还有一位是斯坎伦的辩护律师,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古龙 香水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斯考特身上。 “你杀人啦? ”斯考特问道,“很多人? ” “我是人们通常说的职业杀手,我是——”斯坎伦停顿了一下,“一个雇佣杀 手。” “可是这与我无关啊! ” “是的。” 斯考特今天过得跟往常一样平淡:草拟了一份传票,一个废品处理公司的老板 行贿一个小镇的镇长,在花园之舟的新泽西,这是很正常的。但这已经是一小时前 或是一个半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而现在他却坐在这张该死的桌子前来面对一个杀人 犯,根据琳达·摩根的粗略计算,这个杀人犯至少杀了一百个人。 “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 ” 斯坎伦看起来像那种五十多岁才泡上妞的老色鬼。他身材矮小,消瘦猥琐,灰 白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由于长期吸烟,牙齿也变得焦黄了,白天烈日的曝晒,加之 晚上流连于各色夜总会,他的皮肤看起来又黑又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被捕的 时候,他的护照上写着蒙特·斯坎伦,国籍阿根廷,年龄51岁,年龄好像是对的, 但也只是差不多而已。“全国犯罪信息中心”的资料库里也没有他的指纹记录,脸 部识别系统软件也没有任何结果。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斯坎伦说道。 “这不是我负责的案子,”斯考特再次声明,“这里有一位给你指派的辩护律 师。” “这与他无关。” “那与我何关呢? ” 斯坎伦向前探了一下身,“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他说,“这将会改变你 的一生! ” 斯考特想推开斯坎伦的脸,他已经习惯被捕罪犯的思维模式,他们想拐弯抹角 地寻求出路,平时的嚣张气焰已经荡然无存。琳达.摩根也许猜到了,他的心思, 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琳达刚才告诉斯考特,这个家伙在过去的30多年里一直为各 种关系密切的家族工作,警方已经跟踪了他好长时间,迫切希望从他的嘴里得到一 些证据,但是他从被捕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今天早上。 于是,斯考特就来到了这里。 “你的老板,”斯坎伦用下巴指了指琳达·摩根说,“她希望我们合作。” “你将要被执行注射死亡,”摩根回答道,仍然保持着冷漠的态度,“无论你 说什么,做什么,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的。” 斯坎伦笑了:“拜托,我根本不怕死,但是你怕我死,我死了,你就得不到你 想要的东西了。” “好啊,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汉子,”她离开了一直靠着的墙,“蒙特,你知道 吗,当我们把那些嘴硬的家伙绑到刑椅上的时候,他们会吓得屁滚尿流。” 斯考特再次忍住了没有动手,但这次是为了他的老板。斯坎伦仍然在微笑,他 的目光没有离开斯考特,尽管斯考特很讨厌有人这样看着他。斯坎伦的目光里透着 黑暗与冷酷,也许这只是斯考特自己的想象,因为从他空旷的目光里,斯考特好像 读出了一丝恳求,斯考特无法拒绝这些目光,因为里面还有悔恨,甚至同情。 斯考特看了看琳达,点头示意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但也是无计可施,只能 拍了拍狱警的肩膀让他们暂时离开一下。这时,斯坎伦的律师站了起来,开口的第 一句话就是:“他所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被记录的。” “去和他们待在一起,”斯坎伦命令到,“保证他们没有偷听我们的谈话。” 那位律师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跟着琳达·摩根走到门口。很快屋里就剩下了斯 考特与斯坎伦。在电影里,杀手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是不能在戴着手铐的情况下从戒备森严的联邦监狱中逃脱出来的。况且那两位 牛一样的狱警就站在玻璃幕墙的后面,虽然按照斯坎伦的要求,用于通话的装置被 切断了,但是他们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地监视着。 斯考特朝斯坎伦耸了耸肩。 “我不是那种典型的雇佣杀手。” “嗯。” “我有我的原则。” 斯考特点了一下头。 “举个例子,我只杀男人。” “噢,”斯考特说,“那你是条汉子。” 斯坎伦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这是我的第一条原则,我只杀男人,不杀女人。” “好的,说吧,你的第二个原则是不是要‘三顾茅庐’才肯出山啊? ” “你认为我是一个怪物? ” 斯考特耸了耸肩,好像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尊重我的原则? ” “什么原则,你杀人的原则? 你编造这些所谓的原则,是因为你想制造一种幻 觉,觉得自己还有人味。” 斯坎伦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也许吧”,他也承认,“但是我杀的人都是社会 的败类。败类雇佣我去杀另一些败类,我只不过是一件武器。” “武器? ”斯考特重复到。 “是的。” “武器是从来不考虑自己杀害的是些什么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武器是没有区别的。” 斯考特笑了:“说得好。” 斯考特的手在裤子上蹭了几下:“你把我叫到这里,不会是给我进行道“你没 有孩子,虽然和前妻是友好的分手,但是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他的目光垂了下来,但是一会儿又抬了起来:“解释我对你所作的“但是我认 识你,而且认识你很久了。” 斯考特沉默了一阵儿。他扫了一眼玻璃墙,此时的琳达.摩根一定站在外面猜 测他们谈话的内容,她需要证据。斯考特也在考虑是否房间会有窃听器,也许会有, 但是不管怎样,想要让斯坎伦开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叫斯考特·邓肯,今年39岁,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你可以开办自 己的律师事务所来赚更多的钱,但是你没有,在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工作了6 个 月。你父母去年搬到了迈阿密,你还有一个妹妹,但是在大学斯考特挪了挪身子, 斯坎伦在注视着他。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 转换话题。斯考特期待有所突破。斯坎伦在玩心理游戏,想让他心理失衡或者 思维不清晰。斯考特不会上这个圈套,他揭露出斯考特全家的情况也不足为奇,只 要布局周密,再打上几个电话就可以获取这些信息。 “我们假设一下,”斯坎伦开始了,“你想让某个人死掉。” “你会去找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还认识另外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又找“只是最 后一个朋友认识你吗? ’’“应该这样吧,我只接触一个中间人,但是我还会很小 心的,我们从不碰面,彼此用代号。付款也都是用境外的账户,而且每次交易都会 新开一个账户,并且在每次交易之后我还会关掉这个账户。你明白我所说的吗? ” “不是很复杂,”斯考特说。 “不,我想你没有明白。现在我们都用电子邮件来交流,我会在Hot —mail或 者Yahoo 上申请一个临时的邮箱,当然我都会用假名字,任何信息都不会被查到。 即使你查到了这封信是谁发的,在哪里发的,那又怎么样呢? 所有的邮件都是在图 书馆或者公共的网吧里阅读发送的,我们隐藏得很好。” 斯考特想提醒他,所谓的“隐藏得很好”却让他进了监狱,但他还是忍住了没 有说出口,“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 “我马上就要提到了。”斯考特感到斯坎伦正准备说关于自己的故事了。 “以前,我所说的以前,就是八年、十年前,我们都是通过公共电话联系,我 从来没有看到过拼写出来的名字,那个家伙都是通过电话告诉我的。” 斯坎伦停了一下,确保斯考特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他的语调轻柔了一些, 不那么呆板了。“这才是关键,我是通过电话,我只能从电话里听到名字,但是却 看不到它。”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了看斯考特。斯考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附和着:“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复强调是通过电话的吗? ” “不知道。” “因为像我这样一个有原则的人,通过电话是会犯错误的。” 斯考特想了想:“我仍然不明白。” “我从来不杀女人,那是我的第一条原则。” “你说过的。” “所以当我听说下一个目标是一个叫比利·史密斯的人的时候,我想他是个男 的,你知道,这个名字是男人的名字,但是如果这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要是ie, 那就是个女人名,虽然发音是相同的,对不对? ” 斯考特静静地坐在那里,斯坎伦看了看他,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 轻柔了。 “我们刚才谈过你的妹妹,对吗,斯考特? ” 斯考特没有回答。 “她的名字叫盖瑞,对吗? ” 一阵沉默。 “问题出现了,盖瑞就是这样的名字,如果你在电话里听,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所以15年前,当我接到中问人的电话时——” 斯考特摇了摇头。 “我得到了一个地址,并且被告知这个‘盖瑞’会何时出现”,说着他还用手 指比划了一下引号。 斯考特的声音好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那是一次意外事故。” “如果你不知道内情,多数的纵火案都会被认定为意外事故。” “我不相信你。” 斯考特再次看了看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摇晃,昔日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盖瑞”富有感染力的笑容,飘逸的长发和丝带,以及在家庭聚会中向他伸舌头的 俏皮样。他还记得她第一个男朋友的样子,一个叫布拉德的家伙,上大三时没有舞 伴,竞选学生会财务部长时的演讲,第一次的摇滚表演( 实在糟糕透了) ,她收到 大学录取通知书。 斯考特的眼睛湿润了:“她才21岁啊。” 没有声音。 “为什么? ” “我也不知道,斯考特,我只是雇佣杀手。” “不,不是问这个,”斯考特抬起头,“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 斯坎伦认真看了看自己在镜子中的表情,声音异常平静:“也许你说的对。” “对什么? ” “你刚才所说的,”他转向斯考特,“也许说过、做过之后,我需要有人味的 错觉。” 三个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