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为爱复仇的骑士 多日未见雨的柳海市风干物躁,却又刮着刺骨的寒冷,明晃晃的阳光一点点 温度也没有。 芳青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里面放着一套男人穿的衣服和一大包从超市买 来的食品。 她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口上的大衣,这是她想让自己鼓起勇气的一种习惯性动 作。 她脸色苍白,坐车来到水东区远行路的一个公车站前时,才意识到自己要去 见的是一个正在通辑的杀人犯。 除了平安夜那天在格宾大酒店前面那几分钟,他与她是素未谋面,彼此之间 一点关系也没有。 几乎要到了他指定的那个地方了,恐惧才从她的意识地冒了起来。 她甩甩头,努力地不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公车牌上的通辑令上。 他是个好人!他是个爱着方青的好男人!她心里叫着,努力地回忆那天他眼 中的温暖得如炉火一样的亲切。 许久,她终于硬着头发经过了了水东区远行路6 巷前那个小卖铺,走了进去, 来到了5 号楼的二楼。 她还未敲门,站在门前发呆时,门突然就开了。 杨勇彬接过了她的手中的包,把她拉了进去。 像魔术一样,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芳青的恐惧就全消失了。 杨勇彬身上套着一件休闲的白色针织毛衣,牛仔裤,头发梳得整齐。 在门开的那刹那,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时,一种异常浓重的温暖在他那双 不大的眼睛里流动,像是要给予她一个春天一样。 这种温暖不但浓重,它深厚,坚决,是因怜悯而义无反顾。 她脑海里想了新闻描写他杀人的场面,那些残忍的刀和血似乎变成了义举, 她恍惚肯定了他在下每一刀时,心里念的都是“以爱的名义。” 他把行李包放在茶几上,拿出了一包香肠面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像是饿 了许多天一样。 “里面有一个烧鸡。”芳青心疼地说。她把装着烧鸡的袋子拿了出来,他接 了过去,烧鸡还温着。 芳青开了一瓶可乐,放在茶几上,随后坐在一边的一张木椅上,等着他狠吞 虎咽的结束。 这间租来的房子很小,一房一厅的配置,非常简陋。住在这里的人明显是过 客,墙角里扔满方便面袋子和可乐瓶。 饮水机上的热水灯亮着,是唯一让人感觉到一丝人气的地方。 他就住在这种地方?这样地过着日子?芳青看着,问着。 她再看他的身型,他的脸,手和他的举止,怎么看也是那种过着锦衣玉食, 吃吃喝喝日子的。现在他这样的房子当中狼吞虎咽,无疑就是一场沦落,为了一 个神秘的目的在沦落。 他怎么也是一个看着让人心疼的大男孩,芳青心里这么想时,杨勇彬正撕下 了一个鸡腿,大咬了一口,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可乐。 这种情景让她觉得心酸。 “你去过自来水家属区的402 房吗?”她静静地问。 他停下了吃的动作,想了想,“没有啊,怎么了?” “你不想去看一看吗?”她又问。 “为什么要去,那是什么地方。”他继续吃,含糊不清地问。 “我住在那里!”她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那天在酒店门前看见你,我吓了一跳。我到柳海来 三个月了,一直想干完了事才开始去找你。想不到还遇上了你,真是巧!”他继 续含糊不清地说。 他不知道自来水公司家属区那个房间!芳青失望地接受这个事实。 “那天我刚刚好干完第一单,计划的第一部分,很顺利地完成了。就遇见你 了,真巧!”他继续说,脸上是一种孩子般骄傲的光彩。 “我知道!”芳青喃喃地说。她想去摸抚他的头,非常慈祥非常轻柔地摸一 摸。 这种感觉与爱情无关,甚至与感情无关。只是一种莫名的冲动,她自己也摸 不着这种冲动的来源。 她于是放弃了澄清她不是方青的事实。她觉得这个像个大男孩一样让她心疼 的男人是不堪承受这些的,她怎么能让一个骄傲的孩子失望呢?她不忍心。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捧着一等奖奖状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的 那种像怪兽一样把高兴心情一口吞没的空虚和委屈。 看他,他像享受奖赏一样享受着她给他买的食物,享受着她溺爱的目光。 他吃完了之后,把塑料袋扔到墙角。 “我明天一早走,有兄弟来接我。”他说,背对着芳青,双手在一个高脚柜 里面翻着。 接着他拿着一张四R 的照片走了过来,凑到了芳青的眼前。 “这个叫暴眼,真名我不知道,是最大的头。这个叫铁手栏,真名我也不知 道,这个是何家豪,这是吴观雄。”他指着照片上的人对她一一介绍到,并留心 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当他看到她一脸困惑时,就说:“也不这种照片是什么时候,但跟真人还是 很像的。你可能都认不出来吧!” 这是一张合照,四个男孩模样的人,光着上身,后面站着几个女孩,像是在 某人家的客厅里合影的。 不是她认识的人,但那四张脸让她非常地厌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她眼睛离开照片,看杨勇彬,像是一种刚刚被冰冷过的人要找寻温暖一样。 她果然在他的脸上找到了温暖。 他把照片扔在一边,说:“照片我要烧了,反正这四个家伙都死了。” 原来这是他杀死的四个人啊!芳青又看了那张被扔在沙发背上的照片一眼, 心里冷冷地一凛。 “录像带我全烧了,我没有找到你的,可能他们当时是没有录你。”他说。 “录像?”芳青问。 “是啊,这帮猪狗不如的家伙,他们还录了像。不是给人看的。”他咬咬牙 说,脸划过一丝冷血的残忍。 芳青又感觉到了那四张脸带给她那透心入骨的寒意了,她别过脸去,这一回 似乎无法摆脱了。 她不知道录像是录了什么,但她不想知道,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哪怕上面是 那个方青的内容,她也不想看。 “芳青,你想跟我一起走吗?”他突然问。 他在芳青旁边坐下,缓缓地问,语调非常平静,有巨大的包容空间,准备接 受任何形式的回答。 “你要去哪里?”她关心的只是他的安全。 “先去香港,再从香港去澳洲。护照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他说,笑着。 “你过关时,不怕人查吗?” “不怕,公安局通辑的名字不是我护照上的名字,我有两个身份证,这是好 处。” “那你叫什么?” “小时候我是叫杨勇彬,以前朋友都一直这么叫我,我父母离婚后我跟妈妈 姓,就改名为傅子宣了。” “你走了,你妈妈怎么办?” “妈妈,她过了,去年十月份。”他说这话时,黯然地低下头。 芳青心里划过一丝剧烈的疼痛,为他这个黯然的低头。他多可怜啊,多可怜 啊! “跟我一起走吧!”他又说。 芳青想起陈浩,想起还有一个方青,摇了摇头,说:“我不能。”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那个来接你的小子,你喜欢他吧!”他问,口气很平静。 “是的。”芳青点头。 “他喜欢你吗?”他问,转过脸来看她。 芳青想了想,“我想是吧!” “你会把不好的全忘了吧,像常人一样地生活吗?我指以后,我走了之后的 以后。” 芳青无言,她想起了陈浩的反复无常,无言以对了。 “那些录像录了些什么?告诉我。”长时间的沉默后,芳青神差鬼使地问了 这一句话。 他别过脸去,极端厌恶地说:“还能录什么,就是这几个牲兽跟那些傻女孩 的那些……” “你忘了吧,我求你了。他们该得的教训已经得到了。”他说,痛心疾首地。 “对不起,对不起。”芳青赶紧道歉,她懊悔自己问了这样问题。 她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让我抱抱你,芳青!”他站起来轻轻地说,脸部带着轻微的抽搐。 芳青像化石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便从正面抱住了芳青,用的是一种很轻很轻的力度。 直到芳青把脑袋无力地靠在他宽容得像海一样的胸膛上时,他才紧紧地搂起 她来了。 “你好陌生了,你已经变陌生了。”他说,仍然是痛心疾首的。 芳青抽泣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她自己的心痛,还是为了帮方青履行她的使 命。 他感觉到了她的哭泣,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动情地说:“听 好了,你听好了,方青!你有我的邮件地址,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你可以来找 我,也可以让我回来接你,也可是只是想跟我聊天。你怎么样都可以,我永远欢 迎你。知道吗?我真得不怪你,我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一直觉得,一直都觉 得你很好,真的。 你以后可一定要过得像样个人样啊!不然你就对不起我的杀人这件事了,对 不起我,知道吗?我为了你背井离乡,就是想让你过回人样的生活。你知道吗? 知道了吧!想我就来找我。我只恨我不能给你洗脑子,可是我的心向着你,知道 吗?那小子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啊!“ 芳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倾听着这个陌生人的深情,想把这些话永远地铭刻在自 己的回忆中。 方青,她到底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人啊?能够拥有这样的故事,这样男人的 爱。就连替她承受了这样的一个拥抱,也觉得自己沾染了一分幸福。 搂紧他,替那个陌生的女人来接受了这一切吧!为他祈祷吧!芳青心里酸楚 地叫着。 事后几天后,忐忑不安的芳青终于在报纸上获取了杨勇彬的消息,他被抓了, 在出柳海市的高速公路口上,被埋伏好的警车包围了。报案的是一个住在远行路 的本地人。听说他杀害的四个人当中,其中有一个是公安分局副局长的侄子。这 自然加大了追捕的力度,和有巨额的报料赏金。 在柳海市全在一片几乎是喜庆的气氛中,芳青暗然神伤。 但在随后南方周未的报道中,一个惊人的内幕被暴光了。 杨勇彬杀人的原因也一清二楚了:“杨勇彬所杀害的四个年青人,吴观雄, 何家豪,曾志雄,高裕龙。在2000年以前,曾是柳海市里一个叫38的犯罪小组的 主要成员。 这个38小组打头的人是何家豪,外号叫暴眼。因为私人感情受创后迁怒于所 有的女人。他父母都在香港做生意,长年只有家里一个年老的爷爷管教,家人对 他流落于犯罪的行为一无所知。 他利用家里在柳海郊区的一幢别墅,煽动其余的三个同伙,以各种手段诱惑 无知的女孩,在别墅举行令人发指的性聚会,滥交过后,他们会在这些女孩的大 腿内侧烫上八个烟头,用刀划上三道伤痕。以标识是三八(柳海市方言,意指不 安分的女人)被乱搞过的荡妇标记。 38团伙为了让这些标志在这些女孩的身上形成永久性的记号,在女孩身上留 下伤口,还会为她们进行包扎治疗,在治疗期间,他们还会强迫她们吃橄榄,是 因为小时候听说吃橄榄会使伤口的颜色变深变黑。在伤口痊愈之前,他们会把女 孩一直囚禁在别墅当中。在放她们之前,38团伙会拍下女孩们的裸照,并以此为 为威胁,让这些羞惭又惊恐的女孩不把这些可怕的事情传出去。 38团伙干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后,还会把关于三八标识的消息在柳海市的 市井中传播,为的是让这些有标识的女孩永无宁日。 再后来,这些犯罪团伙的行径就演变成了制作淫秽录像,提供给一些地下光 盘制作窝点,以谋取不义之财。在2001年的一次柳海大力的扫黄行动后,38团伙 就为怕东窗事发,就因此洗手不干,散伙之后,吴观雄在柳海市开了一家摩托修 理店,何家豪在一夜总会中混日,曾志雄和高裕龙则合伙做一些倒买倒卖的小生 意。他们愿想把累累的罪行永远埋在尘封中,想象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但这种日子为期不长,复仇的人找上门来了,一举夺取了四个人的性命。遗 憾的是报复的人采取了以暴医暴的不正当行为,以残忍的手法夺去了四个人的性 命,而不是留给法律来栽办,为此这位叫杨勇彬的复仇骑士付出沉重的代价。 在记者的采访下,杨勇彬向记者担露了杀人的动机,原来他的恋人曾经遭受 过38团伙的折磨和摧残,他此举是为恋人报复。 当记者问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人交给法律时,他说:“法律不会处死他们的, 坐几年牢他们又会出来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会有什么意义?我的女朋友还有那些 女孩子为此付出了一生幸福的代价,他们要用生命才能抵偿。我不后悔我杀了人, 这四个人渣死有余辜!” 据杨勇彬的口述,他的这个杀人计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来到柳海市,化 了一个月的时间通过各种途径打听这些人下落,用了一夜时间就杀死其中的三个 人,在柳海市警方紧急通辑的情况下,隔了四天后,又在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情况 了,到最后一个给杀死了。 杨勇彬说他一早就做好被捕的准备了,他早就为此准备付出生命的代价,在 他被捕的前一天,各大报刊和记者,以及公安部门都收到子了他寄来的38团伙犯 罪现场的照片和录像,因为这事关那些不幸女孩的幸福,所以就没有公布这些照 片和录像了。 在谈及杨勇彬的女朋友时,他除了说她的生活被毁了之后,就不愿意再透露 其它信息了。为此至今,谁也无法知道这位让杨勇彬这位看起来慈目善目的大男 孩激起了如此疯狂报复行径的神秘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就无法获知了。 杨勇彬,生在山东,十五岁随家搬至福建省福州,曾在部队服役三年,复员 后在当地开了一家小旅行社,平时结友甚广,为人毫爽。据他的朋友说,他不知 道他的女朋友遭受过那样待遇,但他为此杀了人他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 晚上十一点半了,芳青在洗手间里还没有出来。她在用小镜子一遍又一遍地 看自己腿上的伤痕。 她回想起陈浩在上次离开她之前说的话,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这件 事情,原来关于这些传说都是确实存在的。 一刹那间,她有些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方青还是她自己了。按理由来说,方青 腿上肯定也有这样的标识,所以杨勇彬才会为了她去杀人。 那她自己怎么也会有类似的伤疤?而且还没有一丝丝这个伤痕来历的记忆, 好像它们是天生就存在了似的。 如果又是一个巧合,该是多大的一个巧合啊! 她想起了她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说有两个孪生姐妹,她们长相一样,感觉 也一样,如果一方受了伤,另一方也会觉得疼。 天啊,难不成那个方青是无的孪生姐妹吗?她惊恐地想到。她脑海里浮起母 亲那张脸,耳边响起她那永远口不遮掩的叨嗦,觉得她怎么也不可能会会遮盖这 样一个如此恶俗的秘密的。 再说,家里生活一直都可以,绝不可能会丢弃另一个孪生婴儿的。 但这绝不可能是所谓的38团伙留下来的伤口,这么可怕的事情,她肯定是记 得住的,再说她从小到大的文静内向,循规蹈矩是出了名的,怎么也不可能跟那 样的生活有交集的。 这都是那个方青的故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