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早春三月的夜晚,对于地处中原大地的豫中市来说,依然是朔风凛冽、寒 气逼人,春天温暖的脚步在这里还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到来。但是,春天的先头部 队——来自亚热带地区的暖湿气流已悄然抵达,它们正和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云 团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在这条北纬35度线上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双 方之间互有输赢,往往是白天暖湿气流占了上峰,而夜晚,则又被不可一世地冷空 气军团们骄傲地收复了失地。 凌晨两点,夜已经很深了,城市庞大的躯体结束了喧嚣的白天,带着冰冷的倦 容用它固有的方式进入了短暂的休眠。此刻,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大街上显得格 外的空荡,偶尔有一二个晚归的路人,也是紧缩着脖子,骑着自行车匆匆消失在小 巷的尽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行人,冒着严寒,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城 郊结合部的一处出租屋前,瞧他们一个个动作敏捷、训练有素的样子,绝非等闲之 辈。是的,他们是市局刑警支队抓捕“贺家军”黑帮团伙第三行动小组的成员,打 头的那位果敢冷静的大个子,正是三十五岁的副支队长赵炳辉。 赵队一向以严肃认真、作风过硬著称,被警队那帮小年轻们称为“警中教父”。 紧随其后的那位,是一个脸庞方正、表情刚毅、身材略显单薄的小伙子,他叫楚风 雨,是刚入警队不到一年的侦察员。在他后面,紧跟着裘大丰、陈阳、王建江三位 三十出头的老队员。 临近出租屋时,赵队望着前面小山包上那盏亮得刺眼的路灯,使劲皱了一下眉, 是啊,这路灯亮得实在不是地方,它身处小山包的制高点上,把出租屋前后左右十 几米范围内照得如同白昼,这无疑增加了他们行动的危险度,可又毫无办法,你总 不能一枪把那路灯打灭了吧,那样,岂不更容易打草惊蛇。 赵队转过身来,冲队员们做了一个两面包抄的手势,侦察员们便迅速散开,持 枪成扇形包围上去。 一分钟后,他们已对房子外围四周进行了实地察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便一 个个轻手轻脚地退到房前,会合在一起。这是一幢普通的民宅,地势很高,独门独 户,并排两间,结构简单,房后紧挨着那个亮着路灯的小山包,房前只开有一扇边 门和一小扇窗户。此时,侦察员们来到窗下,大家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正好听到 屋里的人发出的均匀的鼾声。看来,目标已经进入梦乡。 赵队松了一口气,举起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侦察员们都会心地笑了,显 然,他们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屋子里的“目标”。现在,一切正常,只欠“东风” 了。赵队又做了个双手交叉的手势,大家立即心领神会,自动分成两组,按预定方 案埋伏在左右两侧墙根边。 这次抓捕“贺家军”黑帮团伙,局里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为做到万无一失,市 局有意把行动时间放在今天凌晨进行,并且,事先没有向行动组的任何成员透露半 点信息,直到行动前的十几分钟里才突然宣布。 为防止抓捕对象们互相通风报信,这次行动,局里还要求每个抓捕小组预先设 伏在各个点上,待“鱼儿”们全部进网后,再同时收网……因此,赵队他们的第三 行动小组,虽然此刻已将“鱼儿”围在网中,但现在还不能收网,必须等待指挥部 下达统一行动信号后,方能实施抓捕。 时间,在难熬的等待中在这北方三月的刺骨的寒夜里,艰难地流逝着,半小时, 一小时,一个半小时……直到把大伙冻得瑟瑟发抖,等得心焦如焚,然而,令人不 解的是,指挥部的行动信号,却迟迟没有下达。 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侦察员们都在心中默默地猜疑开了,这叫怎么回事啊?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怎么还不下手啊,是不是在哪个环节上“卡壳”了,是因为我 们的几个抓捕小组还没有全部到达指定位置吗,是因为某一个布控点上的“鱼儿” 迟迟不肯进网吗? “快点发起抓捕行动吧,这该死的天!”这时候,年轻的侦察员楚风雨真有点 沉不住气了,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心里在不断地祈求着。 是啊,他怎么能不急呢?本来,昨天上午约好,晚上他是要给亲爱的女友夏星 月过26岁生日的,可偏偏在这当口,“演习任务”突然下达,队里又收缴了每个人 的通讯工具,不让对外联系……于是,直到现在——确切地说——是1999年3 月25 日凌晨3 点30分,他人还像冰棍一样杵在这里执行任务呢。 作为行动小组中最年轻的一员,他和战友们一样,也是在行动前的十几分钟里 被突然告知——今夜的“演习任务”改为真实行动了,并且,这次行动还是一个绝 对轰动全豫中市的大行动——他们要一举端掉祸害豫中市百姓达三年之久的“贺家 军”黑帮团伙。当楚风雨得到这个特大消息时,他和所有在场的参战干警一样,又 惊又喜,足足愣了半分钟。每个人都在心里说,是啊,早该这样了,早该切除这个 “毒瘤”了。 原以为,此次行动会速战速决,谁知,时间都已快接近子夜时分了,正式抓捕 行动却迟迟没有展开,瞧这架势,还不定什么时候才开始动手呢。 哎,我可爱又可怜的女友,昨晚上你一个人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中渡过的呢, 是又气又恨,还是孤苦伶仃?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啊,要恨,你就恨那帮该死的犯 罪嫌疑人吧!是他们拖住了你最亲爱的男友的脚步,使他们,让你这位准警嫂的生 日形单影只、冷冷清清。 想到这里,楚风雨不由得把稍稍活动开了的右手,伸进右侧的皮夹克袋里,便 很自然地摸到了那个盖上带有弧度的正方形物体,那是一个小巧灵珑的物件,外包 装软绵绵的, 很温暖,他突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一下,他知道,那里面是一枚银 光闪闪的星形铂金戒子,那可是他花去差不多一年工作的积蓄,为亲爱的女友夏星 月买的礼物哦。 是啊,这应该算是一份非同寻常、又寓意深刻的礼物,它既是送给女友的生日 礼物,也是他向她正式求婚的信物,它本来应该在昨天晚上女友生日那个无比温馨 的时刻,无尚荣光地戴到她那修长而又纤细白嫩的手指上的,可是,直到今天凌晨, 它却还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口袋里…… 哎,到现在,这已经算是一份迟到的礼物了,怪只怪这该死的行动,早不来晚 不来,偏偏就赶上这时候……想到这些,楚风雨正是心如刀绞、焦急万分。就在这 时,他的另一只手不经意地触碰到揣在上衣口袋里的那款新式手机了,他的心里突 然生起了一个念头…… 凌晨四点,细雨已经停了,风还在不住的刮着,侦察员们的头上、脸上都蒙上 了一阵薄薄的霜雾。就在这时,赵队腰间别着的那部用来与指挥部联系的手机,终 于开始“咕——咕——”地震动起来,他迅即打开,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字:“渔 翁,渔翁,现在开始收网!” 这正是指挥部发出的统一行动信号。 “大家注意,开始行动!上——”赵队一挥手,早就憋足了劲的队员们“嗖” 地一下爬起来,快步冲到门口,按预定计划,赵队猛地一脚踹开了门——“不许动, 警察!”在几支雪亮手电的照射下,求胜心切的楚风雨,第一个冲了进去。 就在这时,只见门内一道寒光“呼”地闪过,随之,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赵队 心里猛地一震,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丝不安,不好,上当了,原来犯罪嫌疑人早有准 备,他急忙大叫一声:“小心!”同时,一只手本能地往前一抓,想把楚风雨拉回 来,但是,他什么也没抓到。 晚了,寒光闪处,又是“呼”的一声,歹徒的铁棒已带着千钧之力从低空横扫 过来,随着“啊——”一声惨叫,最先冲进屋去的楚风雨双腿被铁器重重的击中, 像一道十万伏的高压电在他的小腿处猝然电过,他一子跪倒在地,浑身痛苦地抽搐 成一个弓形状,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许动,警察!”为防止犯罪嫌疑人再度伤害受伤倒地的楚风雨,赵队奋不 顾身地冲了进去,并及时地冲房梁上空开了一枪。 “砰——”,沉闷的枪声,既震慑了犯罪嫌疑人,也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这时,目标已逃至第二个房间的门口,赵队紧跟着追了上去,黑暗中,目标突 然站住,回身一甩,只听“嗖”地一声,几乎在一瞬间,赵队高大的身躯像口袋一 样,重重地倒了下去。 “赵队,赵队……”随后跟进的裘大丰、陈阳、王建江一边向里屋射击,一边 抱起赵队,这时,就着雪亮的手电光,大家发现,一把锋利的匕首正中赵队的左胸 部,鲜血顿时染红了厚厚的皮夹克。 “赵队,赵队……”在场的侦察员们都傻眼了,大家一齐高声地呼喊着。 大概足有二三分钟,赵队才清醒了过来,他痛苦地颤动着嘴唇,尽力把手指着 里屋:“快……快……抓住贺空军……不要让他跑了……不要……” “是!”裘大丰、陈阳、王建江坚定地答应着,他们双手举枪,不顾一切地扑 向里屋,可他们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这时的里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凶恶的歹徒突然消失了?大家一片茫然,急忙用手电四处扫射,可还是不见他 的踪影,最后拉亮了灯,大家才看清楚,在屋子最里端的墙角边,有一个打开了盖 的水泥洞,黑黑的洞口直通后山,很显然,狡猾的“贺家军”黑帮团伙第三号人物, 以“金蝉脱壳”之计从这儿溜走了。 目睹这一切,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我们太低估对手了。”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 “混蛋!跑了!”裘大丰大骂一声,愤怒地冲洞口开了一枪,“贺空军,我操 你祖宗!”。 “别磨蹭了,快向指挥部报告,快去救赵队、救小楚,快!”三人当中,陈阳 最先回过神来,他叫了一声,大家立即折身返回。 “赵队、赵队……” “小楚、小楚……” “快送医院,快……” 黎明前的暗夜里,整个豫中市上空,顿然划过一阵又一阵警车尖锐刺耳的警笛 声,城市短暂的睡眠在子夜时分被提前惊醒了。 这时,不知谁家的窗子里,突然传出了被惊醒后的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