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深了。正在交警支队办公室值班的方正接到了妻子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老方,你什么时候回来。” 方正一惊:“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说:“你宝贝女儿又来电话要钱了。她还催着我 快点过去”。 方正放下电话,烦燥地点了一支烟。张虎走进来,看了方正一眼,对他说: “方支队,我来值班,你回家吧。” 方正收拾东西,走了出去。他上了车,刚发动,朱继承突然出现在车前。他 愣了一下:“朱总,你干什么?” 朱继承:“今晚没事,想请你一起坐坐,我保证百分之百没有其他用意。” 方正:“不行,我得回家。昨夜就没回去。” 朱继承上了方正的车,说:“我已经给你们家嫂子打过电话。你猜她怎么说? 她说老方和你在一起,我百分之百放心。” 方正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声:“我媳妇不会说这种话。在东州口口声声说百分 之百的人只有你朱总经理,人称外号百分之百。走吧。” 朱继承得意地笑了。然后,他带着方正进了一家酒店,找了一个包间坐下。 他给方正倒酒,被方正拒绝了:“不喝了,今晚心情不好。” 朱继承:“是不是昨晚没回家老婆生气了。你不就是怕嫂子责怪你吗。放心 吧,我给嫂子说过了。再说,回不了家,我再给你安排一个新家。” 方正一本正经:“你别给我吹歪风邪气。” 朱继承:“男子汉也不能老是拴在女人的腰带上吧。我的经验百分之百正确, 女人不能惯。” 方正:“你言重了。我不是怕老婆。怕老婆也是为了少生闲气。等你到了像 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老伴老伴,老来有伴。” 朱继承喝了一口酒,笑着问:“你老兄一生就一个女人?” 方正点了点头。 朱继承大为感叹地说:“太可惜了。有的男人一生之中不沾烟、不沾酒、不 沾钱、不沾女色,到头来不知男人还有其他应享受的滋味。这种人百分之百活得 有没有意义。” 方正不高兴地问:“你是不是骂我?” 朱继承:“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这世道不公平,怎么就让你这样一个好人 窝囊一生一世呢。现在当官的有几个像你这样。就说昨夜死得大学生吧,她来世 上一趟,享受过什么?就这样死去,值不值得?” 方正:“是啊,那女孩子死得确实太惨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方正问:“朱经理,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朱继承:“没有,没有。我就是好长时间没和你一起坐坐,想和你喝几杯。 还有,顺便告诉你一声,嫂子的机票已买好了。这两天就送她走。我用了先斩后 奏的办法。你不会生气吧?” 方正一愣,紧张地摆手说:“你这样做,我那来钱还你。” 朱继承:“我说过让你还吗? ” 方正不解地看了朱继承一眼。朱继承接着说:“到时兄弟搞几辆车,你再给 弄几幅车牌,钱就有了。” 方正严肃地问:“去年你找我办过一副车牌照,我想起来了,那车的尾号也 是9 。是不是出事了?”他见朱继承没有正面回答,更加生气了,指责他说: “这下,你可把我害苦了。” 朱继承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那辆车本来是想出手的。可是,一个好哥 们要玩一玩,我也就同意了。没想到他技术不高,玩出了事。” 方正:“你劝他投案自首不就行了。” 朱继承:“要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还会到现在吗?” 方正:“那现在怎么办吧?上边压着,群众叫着,民怨沸腾,看来要一查到 底。再说,刑警也参加了调查,不是我能挡住。” 朱继承:“你是主持工作的交警支队副支队长,你没办法?” 方正痛苦地说:“我有什么办法。” 朱继承:“老兄,你再用二年就退了。我看也不会提你当正的。现在上边没 人替你说话,干得再好也没戏。你既然当不上正的,何不趁机弄几个钱。你以为 你甩手就没责任了?告诉你,你给走私车上牌照,已经违法乱纪。你女儿在国外 这二年,钱也都是我和朋友资助的。你现在的出路只有一条,把这件事摆平。” 方正痛苦地低下头。 东州医院观察室门前围了很多人。 大夫:“我们已经尽力了。从受伤情况看,撞倒后如果及时送来,可能还有 救。拖了500 多米,好人也拖死了!” 孙红和刘小兰的母亲胡小凤放声大哭。胡小凤痛不欲生地哭喊:“小兰,你 不能这样离开我们啊!” 孙红:“肇事者还没有归案,交警无能,我们要向市委、市政府请愿!” 众同学马上响应:“对,请愿去,我们请愿去!” 秦婕赶忙拦住:“同学们,你们千万不要冲动!你们这样做,有可能给东州 的经济和社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公安交警同志正在积极努力破案。” 一同学:“那我们的同学刘小兰就白死了吗?” 一时间,群情激愤。远处,秦富荣看到这种情况,想了想,急忙走了。苏常 胜虽然站着没动,神情有些不安。 秦婕对学生说:“如果你们大家信得过我,我愿意把你们的意见和要求带给 市委主要负责人!” 秦婕急忙向外走,苏常胜紧紧跟着。一直到上了车,秦婕心情依然悲愤难平。 苏常胜的神情也很沉重。二人默不作声地行走了一段路。秦婕确实忍不住,把车 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 苏常胜安慰秦婕:“婕,不要激动。” 秦婕:“我能不激动吗?那个女学生已经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 消失了……” 苏常胜叹口气,说:“秦叔叔可能已经向我爸反映情况了”。 秦婕边开车,边说:“你说肇事者现在能心安理得吗?” 苏常胜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点燃了一烟,猛抽了一口,呛得连续咳嗽几声, 泪水都涌了出来。 秦婕见状,赶忙下了车,从身后抱住苏常胜,不无歉意地说:“胜子哥,对 不起。我的心情太乱了,害得你跟着我难受。” 苏常胜回转身,抱紧秦婕,痛苦地说:“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我……” 秦婕打断了苏常胜的话:“胜子哥,我不怪你。” 两人在路边默默地拥抱着,吸引着一些行人惊奇的目光。过了一会儿,秦婕 主动把苏常胜扶回到车上。她打开车灯,仔细看了看苏常胜的脸,关切地说: “胜子哥,你今天突然苍老了许多。看看,白头发也生出来了。” 苏常胜没有面对秦婕的眼睛。他把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慢腾腾地说: “婕,你告诉我,在你心目中,你胜子哥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秦婕愣了一下。她对苏常胜的问话感到莫明其妙,想了想,说:“我心目中 的胜子哥,不是一个好字或者一个坏字就能简单概括的。我心目中的胜子哥是会 变化的人,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活化石。如果胜子哥是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思想, 没有人性的化石,那么就是价值连城,我也不会动心。” 两行泪水顺着苏常胜脸颊流下来。秦婕吻了吻苏常胜脸上的泪水。 这时,苏常胜的手机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盖,对方刚说了两句话, 苏常胜就哭出了声:“我,我现在都有想死的心。要不是看在爸妈儿子和……我 ……” 对方又说了几句话,苏常胜没回答,就把手机挂断了。 秦婕起了疑心。因为眼前这个苏常胜和她熟悉的苏常胜判若两人。苏常胜的 态度更让她不可思议。她惊讶地望着苏常胜,想从他那里找到答案。但苏常胜仍 然闭着眼不看她。她想了想,问:“胜子哥,是不是为了水泥厂改制的事,你的 压力太大了?” 苏常胜没有回答。 秦婕又问:“是不是你遇到其他麻烦了?” 苏常胜还是没有回答。 秦婕急了,拉着苏常胜,让他直起身,面对反光镜,看得见自己的模样,然 后责备他说:“你自己看看,你还像苏常胜吗?你还是苏常胜吗?我真怀疑,如 果有人绑架你,你有没有张晓那样一个女同志的勇气和力量!” 苏常胜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秦婕。 秦婕越说越严厉:“你应当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所以对苏常胜情有 独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男子汉的气概。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请你下车吧!” 苏常胜下了车。秦婕一踩油发动了车,泪水同时也夺眶而出。 苏常胜默默地站了一会,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了家。 苏礼正在大厅里看电视,见苏常胜进来,招呼他在自己身旁坐下,看了看他, 关切地问道:“胜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苏常胜强装笑颜,摇摇头。 苏礼关上电视,摆出一幅谈话的架势。苏常胜有点儿紧张,四下看了看: “我妈睡了吗?” 苏礼叹息一声:“还是在乡下落下的毛病。” 苏常胜起身要走:“我去看看妈。” 苏礼让他坐下,郑重地说:“你妈没什么大病。你妈倒是担心你,说你这一 两天有点变化。来,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常胜无可奈何地重又坐下,很认真地说:“爸,我就是心里乱。” 苏礼:“还是为水泥厂的事吧?你这孩子,事业心强,工作认真负责,而且 秉公办事,这些,我和你妈都放心。这是你的优点。而你的优点又恰恰成了你的 致命伤,就是不容易改变自己的立场。水泥厂改制的事,主管部门建材局、审计 部门审计局、改革部门体改办等,都有报告,都有意见。你国资局不同意,市委 市政府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轻易推翻那几个部门的结论吧?毛主席早就说过, 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你只要觉得自己手里有真理就不用怕。” 苏常胜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苏礼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有些事我知道,你秦叔叔都告诉了我……” 苏常胜一听,惊恐万状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苏礼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胜子,你怎么了?” 苏常胜:“爸,秦叔叔告诉你了?” 苏礼不以为然在摇摇头:“看你这一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你秦叔叔把你 对水泥厂资产评估程序的怀疑、以及你要重新组织评估的意见都告诉了我。我认 为这是可以接受的嘛。我和赵书记也通了电话。赵书记也表示支持。你有什么必 要这么紧张呢?我又没批评你。就是批评你,也没这个必要。” 苏常胜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重又坐下。不过,他这次坐在与苏礼对面的沙发 上。苏礼刚要再说,电话铃响了。苏礼接过电话:“富荣,这么晚有什么急事?” 他听着秦富荣说完,想了想,说:“通知有关部门去做一下学生的安抚工作 ;通知马达同志到我办公室。” 电话铃声把苏礼的妻子孙敏从卧室里唤出来。她见苏礼要穿衣服,赶忙拿来 衣服,边埋怨说:“这个肇事司机真缺德,他这一跑,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周伟新和苏红在河边的椅子上已坐了很久。周伟新一直深沉地望着河水在思 考。苏红不满地说:“我的周支队长,你又在想什么? 能不能和我多说几句。” 周伟新冲苏红笑了笑。 苏红生气地说:“谁要你的笑?不稀罕。” 周伟新不说话。 苏红依在周伟新身上:“伟新,我喜欢躺在你的身上,听你的呼吸。别看你 话不多,我习惯了这种宁静。” 周伟新正要亲吻苏红,手机响了,他打开听了几句,一下子站起来,神情也 严肃起来:“马局长,我马上到你办公室。” 苏红:“马局长这个时候找你,一定又有了案子。” 苏红和周伟新一起上了车。到了市公安局,苏红让周伟新上楼,自己在楼下 等他。周伟新走进马达办公室时,马达正在抽着烟思索问题。见周伟新走进来。 马达招手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局里刚开了会,想给你调整一下工作, 去交警支队。” 周伟新略一迟疑,说:“我还是想干刑警。” 马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一样。你到交警支队工作,主要是与刑警支 队配合,抓紧弄清花园广场肇事逃逸案。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肇事者,学生真有可 能闹起来。” 周伟新点点头。 马达说:“苏市长刚才召集我和有关同志开了个紧急会议。刘小兰死了,学 生联名上书,要求尽快破案。市委、市政府压力很大。苏市长对交警支队的工作 提出了批评。你到任后要好好抓一下。方正缺乏开拓精神,积极性也不高,有人 反映他女儿出国后,夫妻之间常闹些矛盾。他的态度更消极。估计是因为钱的事。 你以后要注意和方正搞好配合。” 周伟新点头,说:“马局长,我这两天也在考虑花园广场肇事案。我觉得, 这个案子可能会引出一些其他案子来。” 马达点头表示赞同。 周伟新:“我们刑警支队也对歌厅作了调查,的确有坐台小姐吸毒。刘小兰 发现吸毒的那个小姐是四川人,在刘小兰出事的头一天离开的国际大厦歌厅。我 们正在调查她的去向。不过,我的感觉依然是刘小兰不是被谋杀的。” 马达沉思着,问:“你认为肇事车会藏在什么地方?” 周伟新:“我认为就在东州。” 马达点了点头,说:“你虽然到了交警支队,这个案子还是由交、刑警配合 来抓。我的意见由你负责。” 周伟新与马达告别后,回到车上,一直等候在车上的苏红问:“马局长找你 谈什么?” 周伟新笑了笑,没回答。 苏红:“你这个人,哼!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马局长对方正有看法, 想把案子交给你们刑警办。” 周伟新轻松一笑。 苏红看了看表,说:“走吧,先送我回家。” 到了苏礼家门前,苏红见大厅灯还亮着,就招呼周伟新进屋。 苏常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由于心烦意乱,他不住调换频道。 苏红:“哥,你怎么还不睡?” 苏常胜:“你不回家,我什么时候能安心睡?” 周伟新要走,苏常胜挽留他。他坐在苏常胜旁边。 苏常胜:“苏红,你们那个案子还没破?” 苏红:“还没找到线索。” 苏常胜:“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周伟新:“希望还是有的。” 苏常胜笑了笑:“那得抓紧啊!再破不了老百姓可不答应。”他站起来说: “你们再聊一会。我有点儿不适,先睡了。” 周伟新:“我也该走了。” 苏常胜看了周伟新一眼,说:“你等一等。” 周伟新不知苏常胜有什么事,在客厅站着。苏红上去抱着他,吻他。苏常胜 拿着一件风衣下楼,对周伟新说:“夜深了,外边风大,你把这件风衣穿上。” 周伟新在犹豫。苏红已接过风衣,给周伟新的穿上,对苏常胜说:“哥,谢 谢你。等周伟新有了钱,让他给你买一件皮大衣。” 苏常胜笑着,转身上了楼。苏红抱着周伟新又缠绵了一会,周伟新上车后, 苏红才兴致勃勃地回屋。她看见苏常胜又回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惊奇地问: “哥,你不是睡了吗?” 苏常胜叹息一声,说:“睡不着啊。” 苏红:“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苏常胜:“是有事,而且是大事。我正在考虑搞国有企业改制规范化文件。 你知道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全省都没动。我们先动,搞试点。搞不好就会有麻烦。” 苏红:“搞好了,你不就典型了。这就是风险和机遇同在。哥,我先睡了。” 苏红刚走几步,苏常胜叫住了她:“苏红,我……” 苏红惊奇地:“哥,什么事?” 苏常胜:“我今天给马奶奶看病,在医院里听说,那个出车祸的女学生已经 死亡……” 苏红:“是啊。她才十八岁。我十八岁那年正在警校上学。这个肇事者真是 没有人性。” 苏常胜:“肇事者为什么不投案,是不是投案自首会被枪决。” 苏红:“不会的。他要是投案自首,我们有政策嘛。就是不知他怎样想的。 如果被抓捕归案,那就是另外一会事了。” 苏常胜沉默了一会,说:“我想和秦婕一起搞一个活动,叫安心工程,让家 庭贫困的大学生安心学习,不要再出现刘小兰这样在歌厅打工的事。” 苏红高兴地说:“哥,这是好事。我第一个支持。” 苏常胜笑得有点儿沉重。苏红上楼后,他又坐了一会,漫无边际地换了几个 频道,最后关了电视也上了楼。他躺下后,又想起了什么,起身下床,从抽子里 取出和秦婕的合影,看了又看。 那辆肇事车就停在东州体育场一个废弃的游泳泄内。徐开放悄悄地进了停车 的地方,四下看了看,打开蓬布,充满感情地抚摸着车。然后,他蹲在地上抽着 烟,看着车,思索了一会才离开。 阿静已经躺在床上。听见开门声音,她赶忙用被子蒙住头。 徐开放进屋后,到床前看了一眼,以为阿静已经睡着。他脱了衣服,钻进被 窝。他听见阿静在哭,赶忙问道:“阿静,你怎么了?” 阿静:“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我哥现在女朋友要吹。这是我哥谈的第八 个女朋友。我哥说如果吹了,他就死。” 徐开放:“是不是因为要钱盖房子?” 阿静:“我妈让我回家,要用我给我哥换个媳妇。在我们那个地方叫‘转亲 ’。” 徐开放急了:“这怎么行呢?我不是说好过些天给你钱吗?” 阿静:“徐哥,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没办法。你说过一段时间,是什么时 候?” 徐开放想了想说:“一个月。” 阿静:“不行,一个月我哥可能早死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徐开放又想了想:“一个礼拜。”徐开放把阿静按倒在床上。 阿静一边叫,一边说:“徐哥,你说话要算数啊!我不但给了你身子,把心 也给你了。你要是骗我,我就死在你家里。” 徐开放气喘吁吁地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我大哥。” 第二天一早,没等徐开放找,秦富荣已约朱继承到一个工地上谈话。他告诉 朱继承昨天苏礼连夜开会的事,并说已打算投案自首。朱继承听了,脸色十分难 堪:“秦秘书长,投案自首这条路百分之百不能走。有什么事,兄弟百分之百给 摆平了。有句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事情已到了这 一步,一旦投案自首,等于百分之百完了。” 秦富荣神情冷静,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了结吧。” 朱继承:“那就再制造几个大的交通事故,让交警忙不过来。” 秦富荣:“你想让你的弟兄多几个人完蛋?” 朱继承皱了眉头:“那你说怎么办?” 秦富荣:“我有办法还来找你吗?你不是干什么都说百分之百吗?怎么,江 郞才尽了。你要是没办法,我就找别人。东州比你有本事的大有人在。” 朱继承:“秦秘书长,你放心吧。我百分之百摆平。” 秦富荣上了车,黑蛋走过来,见朱继承阴沉着脸,问:“出什么事了?” 朱继承:“妈的,他要投案自首,神经病。” 黑蛋:“他一自首,把我们不也坏了。” 朱继承:“所以,不能让他动摇。” 黑蛋:“那怎么办呢?” 朱继承想了想:“我有办法,百分之百的办法。我还得找方正。你帮我打电 话约他晚上见面。地点由他定。” 黑蛋:“大哥,你是不是想多拉几个做咱们的囚徒?” 朱继承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黑蛋:“大哥,听说那女学生死了。这事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朱继承:“他妈的,早知是块会卡喉咙的骨头,咱就不吃了。” 其实,报社的同事也有人这样说秦婕:“你吃了一块不应当吃的骨头。” 秦婕一上班就坐在桌子旁发愣。一同事走进来,说:“怎么,恢心了?” 秦婕:“我在想上次那份内参写得不来劲,我想再写一篇。” 同事安慰秦婕说:“这事急不得。上次你写的内参,苏书记在上边批了很长 一段话,让公安部门严肃查处。对了,苏礼同志还在上边表扬你是一个好记者。” 秦婕点了点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公正、正义。” 同事若有所思地说:“正义往往要付出代价。” 这时,一记者拿着一叠信进来,说:“这些人民来信都要求尽快报道花园广 场肇事逃逸案,有的说我们报社隐瞒真相,有的说公安坦护肇事逃逸者,但都要 求抓住肇事逃逸者要给予重处甚至应当极刑。” 秦婕接过信,看了几封,心情十分沉重。突然,一封匿名信吸引了她的目光。 信是电脑打出来的,很简单:“我向你们报社举报一件与花园广场肇事有关的事 情。出事那天夜里一点半钟,我看见一辆尾号为9 的宝马车,开进了东郊建材市 场。车上坐着一男一女,样子很慌张。”秦婕的目光越来越深沉,神情越来越严 峻。她收起信,背起包向外走。 秦婕首先去了李总编办公室,把收到举报信的事向总编作了汇报,并说了她 想去东郊建材市场调查的意见。总编没听秦婕说完,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小秦, 这是公安机关的事情。你把信转过去让他们调查吧!” 秦婕据理力争:“我们新闻单位也有责任。” 总编:“就你有正义感有责任感啊?责任也有区别嘛。我们的责任是办好报 纸,不是参与破案追逃犯。” 秦婕还想争辩,总编已接电话了。她转身就走。总编喊了秦婕几声。秦婕没 有回答。总编放下电话,想了想,给秦富荣拨了个电话:“秦秘书长,秦婕还是 坚持要报道花园广场那个车祸案。我劝她不听。你交待的任务,我没法完成,谁 让她是你秘书长的女儿呢!” 秦富荣听总编话中带着不满,陪着笑说:“老总,给你添麻烦了。你有意见 都记在我的账上。那天请你吃饭吧。” 秦富荣放下电话,才发现苏礼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秦富荣忙着给苏礼倒水。 苏礼:“交警支队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秦富荣摇头,说:“公安局的意见是让周伟新到交警支队当支队长,报告已 经报上来了。周伟新是一个干才。” 苏礼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你找常胜谈过了吗?” 秦富荣:“常胜这几天特别忙,我还没见到他。” 苏礼警觉地问:“他忙些什么?” 秦富荣犹豫。 苏礼不满地说:“富荣,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说话不痛快,做事也不踏实?” 秦富荣从包里取出一张请柬:“听说常胜正在筹备一个专家学者论证会,从 北京、省城请了一些有名的专家学者,要对水泥厂改制和资产评估进行论证。这 是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得到的常胜发出的请柬。” 苏礼看了请柬,皱了眉:“他这样做,不是明显对市委来的吗?不行,你通 知他这个会不能开。”他想了想,又摸起电话:“我来给他说。” 苏礼拨通电话:“胜子,你今晚再忙,也得回家吃饭。我有话给你说。”放 下电话,他想了想说:“常胜一直是不让我操心的,怎么现在越来越让我操心了。” 秦富荣没说话。 秦婕虽然当了多年记者,经常到基层采访,但毕竟没有侦察方面的经验,到 了东郊建材市场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秦婕先是找市场的保安人员了解情况,问有没有开车牌的尾号为9 、黑色宝 马车的老板。保安很警觉,盘问了她很长时间,问她采访的意图、目的,她撒谎 说是找老板进点建材。 保安部长:“我们这里都是做建材生意的,你为什么非要找坐宝马车的?记 者就是爱搬弄是非,是不是又来找新闻曝光?” 其实,报社的同事也有人这样说秦婕:“你吃了一块不应当吃的骨头。” 秦婕一上班就坐在桌子旁发愣。一同事走进来,说:“怎么,恢心了?” 秦婕:“我在想上次那份内参写得不来劲,我想再写一篇。” 同事安慰秦婕说:“这事急不得。上次你写的内参,苏书记在上边批了很长 一段话,让公安部门严肃查处。对了,苏礼同志还在上边表扬你是一个好记者。” 秦婕点了点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公正、正义。” 同事若有所思地说:“正义往往要付出代价。” 这时,一记者拿着一叠信进来,说:“这些人民来信都要求尽快报道花园广 场肇事逃逸案,有的说我们报社隐瞒真相,有的说公安坦护肇事逃逸者,但都要 求抓住肇事逃逸者要给予重处甚至应当极刑。” 秦婕接过信,看了几封,心情十分沉重。突然,一封匿名信吸引了她的目光。 信是电脑打出来的,很简单:“我向你们报社举报一件与花园广场肇事有关的事 情。出事那天夜里一点半钟,我看见一辆尾号为9 的宝马车,开进了东郊建材市 场。车上坐着一男一女,样子很慌张。”秦婕的目光越来越深沉,神情越来越严 峻。她收起信,背起包向外走。 秦婕首先去了李总编办公室,把收到举报信的事向总编作了汇报,并说了她 想去东郊建材市场调查的意见。总编没听秦婕说完,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小秦, 这是公安机关的事情。你把信转过去让他们调查吧!” 秦婕据理力争:“我们新闻单位也有责任。” 总编:“就你有正义感有责任感啊?责任也有区别嘛。我们的责任是办好报 纸,不是参与破案追逃犯。” 秦婕还想争辩,总编已接电话了。她转身就走。总编喊了秦婕几声。秦婕没 有回答。总编放下电话,想了想,给秦富荣拨了个电话:“秦秘书长,秦婕还是 坚持要报道花园广场那个车祸案。我劝她不听。你交待的任务,我没法完成,谁 让她是你秘书长的女儿呢!” 秦富荣听总编话中带着不满,陪着笑说:“老总,给你添麻烦了。你有意见 都记在我的账上。那天请你吃饭吧。” 秦富荣放下电话,才发现苏礼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秦富荣忙着给苏礼倒水。 苏礼:“交警支队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秦富荣摇头,说:“公安局的意见是让周伟新到交警支队当支队长,报告已 经报上来了。周伟新是一个干才。” 苏礼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你找常胜谈过了吗?” 秦富荣:“常胜这几天特别忙,我还没见到他。” 苏礼警觉地问:“他忙些什么?” 秦富荣犹豫。 苏礼不满地说:“富荣,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说话不痛快,做事也不踏实?” 秦富荣从包里取出一张请柬:“听说常胜正在筹备一个专家学者论证会,从 北京、省城请了一些有名的专家学者,要对水泥厂改制和资产评估进行论证。这 是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得到的常胜发出的请柬。” 苏礼看了请柬,皱了眉:“他这样做,不是明显对市委来的吗?不行,你通 知他这个会不能开。”他想了想,又摸起电话:“我来给他说。” 苏礼拨通电话:“胜子,你今晚再忙,也得回家吃饭。我有话给你说。”放 下电话,他想了想说:“常胜一直是不让我操心的,怎么现在越来越让我操心了。” 秦富荣没说话。 秦婕虽然当了多年记者,经常到基层采访,但毕竟没有侦察方面的经验,到 了东郊建材市场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秦婕先是找市场的保安人员了解情况,问有没有开车牌的尾号为9 、黑色宝 马车的老板。保安很警觉,盘问了她很长时间,问她采访的意图、目的,她撒谎 说是找老板进点建材。 保安部长:“我们这里都是做建材生意的,你为什么非要找坐宝马车的?记 者就是爱搬弄是非,是不是又来找新闻曝光?” 秦婕:“能坐宝马车的,说明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可信程度就高,这点你承 不承认?” 保安部长点点头。 秦婕:“我也是听一个朋友介绍的。但是他忘记了老板姓什么,只记得老板 开一辆黑色宝马车,车的尾号有个9 的数字。” 保安部长这才相信了她的话,给她找来了进入市场的车辆登记册。东郊建材 市场是东州最大的一个建材市场,有五千多家商户,来自全国近二十个省市,坐 黑色宝马车的有十几个,尾号数字为9 的只有两个,一个姓刘,一个姓田。秦婕 问清了姓刘的和姓田的营业地点,于是前往姓田的店铺。姓田的是做建筑材料的。 他的门面很大,也很气派。一辆黑色宝马车就停在大门前。秦婕一看尾号有个9 字,马上激动起来,从包里取出照相机,想先把那辆车拍照下来。她刚想拍照, 从店里冲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朝她面前一横,仿佛一堵墙,挡住了她的 视线。 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我们公司门前拍照?” 秦婕在路上就想好了对策,从容回答:“我是东州日报记者。现在全市搞创 建卫生城市活动,我是来市场拍新闻照片的。” 中年男人指了指门前,说:“我们公司是卫生先进单位。你睁大眼睛看看我 们这儿脏乱差吗?” 秦婕:“正是你们门前卫生搞得好,我才拍照片,想登报表扬你们。” 中年男人冷漠地一笑,说:“你们报社记者就是干些不讨人喜欢的事。登了 报,再找人家要赞助。我们不欢迎!你快走吧,不然,我打电话报警了。” 秦婕理直气壮地说:“你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也会支持我们采访。” 秦婕和那个中年男人争执的过程中,不少人围过来观看。等秦婕才仔细看时, 门前那辆黑色宝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地开走。她大吃一惊,同时更加认定那 辆黑色宝马车有问题。她见和那个中年男人再争执已毫无意义,就离开了东郊建 材市场。她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也想不起那辆宝马车从她眼前消失的时间和情 节。她决定立即去交警支队报告。 秦婕到了交警支队,方正、陈刚、张虎、苏红等人恰巧都在。她把在东郊市 场的所见所闻向他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边讲边比划,情绪又很激动,苏红看 了,忍不住想笑。 方正一直严肃认真地听秦婕讲述,并且不停地插问:“你看见姓田的那辆宝 马车有伤痕吗?” 秦婕摇头,回答:“我还没走近,就被拦住了。” 方正:“你向保安了解姓田的那天晚上回去的时间了吗?” 秦婕回答说:“没有。但是,我这儿有反映他那天晚上回去时间很晚的信。” 说着,她把信取出来,递给方正。 方正接过信,连看也没看,又递给了苏红,然后对秦婕说:“秦记者,你反 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请你先回去吧。我们研究研究。” 秦婕一听,急了:“信是人证,车是物证。人证物证都有了,你们为什么还 不行动?那个姓田的已经被我打草惊蛇,万一跑了,你们是失职!” 方正不高兴地说:“秦记者,请你不要插手太宽。我们知道怎样尽职尽责。” 苏红怕秦婕和方正吵起来,就把秦婕拉了出去。到了大门外,诚挚地对她说 :“婕姐,这种事情不像你们抓拍新闻,要有证据。” 秦婕:“我提供的这些还不能算证据吗?” 苏红笑了:“婕姐,你提供的这些最多只能算信息。好了,你放心吧,我们 会追查到底的。等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我保证让你得第一手新闻。” 秦婕:“这个并不重要。我是想尽快抓住那个肇事者,为刘小兰讨个说法。” 苏红换了话题,调皮地说:“婕姐,我真敬佩你。你用什么办法,怎么越活 越年轻,越活越漂亮?” 秦婕笑了:“你呀,就会开姐的玩笑。我问你,你哥这两天同苏伯伯闹意见 了吗?” 苏红:“好像有点不愉快。我听了是因为水泥厂改制的事情。” 秦婕:“你支持谁?” 苏红:“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支持我哥。他是捍卫国有资产不被一些蛀虫侵 吞。现在,像我哥这样的干部还有多少?” 秦婕点点头表示赞同,对苏红说:“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不过,你一定要劝 你哥哥不要悲观,不要被压力吓倒。要让他坚信,我们支持他,广大人民群众支 持他!” 秦婕走后,苏红把与秦婕的谈话,打电话告诉了苏常胜。 苏常胜正在水泥厂调研,听苏红讲完,非常激动。他在水泥厂厂长张民的陪 同下,参加了一个水泥厂下岗工人座谈会。根据他事前的建议,会议放在水泥厂 家属宿舍社区办公室召开。一进门,他第一眼就看见一个50岁出头的妇女,低头 趴在桌子上,身子不住抖动,好像在抽泣。那个妇女旁边,围着几个女同志,其 中还有孙红。他想了想,主动坐到那个妇女旁边的位子上。 张民不高兴了,指着那个哭泣的妇女,训斥厂办的人说:“国资局的领导是 来开下岗职工座谈会,不是来开安葬会,你们把她找来干什么?” 厂办的人见厂长发了火,忙过去拉那个哭泣的妇女:“胡姐,你心情不好, 今天就别参加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常胜见状,站起来摆手制止说:“既然来了,就一起谈谈嘛!这位同志如 此伤心,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张民低声对苏常胜说:“她不是对我们改制有意见。她的女儿前天晚上在花 园广场被撞,刚刚死亡……” 张民的话还没说完,苏常胜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神情也呆若木鸡。张民朝 厂办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把那个姓胡的女同志架出去。站在旁边的孙红不满地说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让老百姓说话啊?是不是心虚?苏局长,你表个态度吧。” 苏常胜这才镇定下来,朝张民摆手,说:“让她参加,让她参加。” 张民无可奈何,只得照办。 会议开始,张民先讲了一通欢迎之类的话。最后,他又重点强调,要求参加 会议的人实事求是,不准讲假话,不准攻击领导等等。 苏常胜打断张民的话,说:“既然是座谈,就请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气就发出来,有屁就放出来。在座的都曾为水泥厂的建设流过血流过汗流过泪, 水泥厂如果没有你们和全厂广大职工的贡献,不可能有今天的辉煌。”苏常胜的 讲话,博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孙红的掌声最响也最长。 苏常胜点名让刘小兰的母亲胡小凤先发言。 胡小凤几乎是说一句哭一声。她是“老三届”学生,当年,响应毛主席的号 召上山下乡,在那里与刘小兰的父亲相识并且恋爱。回城后,她和刘小兰的父亲 一起分配到水泥厂工作。那时,水泥厂刚刚筹建。“文革”后百废待兴,各项建 设大干快上,她和刘小兰的父亲,还有一些上山下乡回来的年轻人,为了让水泥 厂早日投产,推迟了婚期。水泥厂投产后,由于建设的需要,产量一超再超,工 人经常加班加点,而且没有加班费。但是,那些工人们毫无怨言。胡小凤说: “我怀孕到生产那些日子,小兰的爸爸天天加班,几乎没照顾过我。我既要照顾 小兰病重的奶奶,又要照顾小兰……” 在场的人,除张民外都落下泪。 胡小凤泣不成声。苏常胜拿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孙红,让孙红为胡小凤擦泪。 孙红接过纸,向苏常胜投去感激的目光。 胡小凤接着又讲了刘小兰的父亲后来在厂里入了党,当了车间主任、车间党 支部书记,如何爱厂如家的事。从胡小凤的话里,苏常胜等人听明白了,现任厂 长张民,是刘小兰父亲的徒弟,并且是刘小兰父亲介绍入的党,推荐为车间团支 部书记、副主任。十年前,刘小兰刚刚八岁那年夏天,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侵 袭东州,水泥厂仓库漏雨,几百吨尚没发运出动的水泥面临报废,刘小兰的父亲 身先士卒,带领一些工人抢修仓库屋顶,连续干了五、六个小时,筋疲力尽时摔 下来,当场死亡。张民当时也在现场,而且后来因此被表彰为优秀党员,接任了 车间党支部书记。 胡小凤:“当时厂里、局里、市里领导都说,小兰爸是为抢救国家财产牺牲 的,国家不会让他的家属子女为今后的生活流泪。” 胡小凤说,刚开始几年,厂里对她和小兰的确很关照,让她坚定生活的信心, 要把烈士的女儿抚养成人。所以,她拒绝了很多朋友为她介绍老伴的好心好意, 一心一意培养刘小兰。没想到,三年前,厂里让她下了岗,而女儿小兰那时正在 读高二……“下岗三年了,厂里没发一分钱的工资,也不给报销医疗费,找到厂 里,厂里让找分厂,分厂说是承包了,过去的事情找过去的领导解决。” 张民粗暴地打断胡小凤的话,说:“你这是胡言乱语!你前年写申请,我不 是批了五百元钱给你吗?” 胡小凤:“我当时是因为要手术,没有钱,才求的你。你那五百元钱,还不 够我的手术费。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手术。我女儿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我东 借西借,借了一些钱,又把那五百块做手术的钱也用上了。我女儿为了少欠债, 瞒着我,在放学后去歌厅做服务员。要不是因为这,她也不会被车撞,也不会… …” 屋子里又响起一片哭泣声。 张民恼羞成怒,低声咕哝道:“说不定你女儿是坐台小姐呢!” 胡小凤气愤地指着张民,张了张口,哭出了声。 苏常胜一脸愤怒,拍案而起,斥责张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说话 的?我看你完全不是站在工人群众一边。身为一厂厂长,你说出这种话不感到脸 红吗?假如你厂里工人的女儿因为生活所迫当了坐台小姐,首先应当感到耻辱的 是你这个厂长!” 张民低着头不说话。 苏常胜强忍悲痛,又问胡小凤:“你患得什么病?” 胡小凤:“职业病,水泥厂有不少工人患这种职业病。” 苏常胜:“患职业病的工人有多少治疗好的?” 一个退休老工人说:“过去发现早,早治的,都好了。这几年,有病的都没 人要了,下了岗,连工资都没有,哪来钱治病?” 张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胡小凤哭得不醒人事。张民借机让人把胡小凤送回家。张民也跟着出去了一 会儿。张民回来后,苏常胜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对张民说:“这是不 是事实?” 张民:“我不了解情况。这些是厂卫生部门的事,他们工作没做好。” 苏常胜:“你是一厂之长,怎么能这样推脱责任呢?”他转身回几个工人: “中央、国务院对下岗职工的生活保障有政策规定,有最低生活保障金,你们没 有领到吗?” 几个工人同时摇头。 苏常胜还想发火,但考虑到这次来水泥厂调研的目的,又把火压下,转了话 题问:“水泥厂要改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谈谈你们的想法吧。” 几个下岗工人面面相觑,无人发言。 张民:“改制的事,厂里都对他们宣传过了。他们都很支持。” 苏常胜又问了几遍,几个参加座谈的下岗工人都缄默不语。 正在这时,秦富荣给苏常胜来了电话,说苏礼让他立即停止水泥厂的座谈会, 赶回市里参加会议。苏常胜无奈,只好让座谈会停下。临走前,他又提出到胡小 凤家看看。胡小凤犹豫不决。张民却坚决反对:“苏局长,她刚失去女儿,心里 悲伤,家里乱七八糟,你去不方便。” 苏常胜执意要去:“越是这个时候,我才应当去看一看。我是国资局长,关 心国企职工生活是我的责任。” 张民无奈,只好带着苏常胜到了胡小凤家。 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盖起的职工宿舍楼房,体现当时的时代特征。两 室一厅,室内大约50平方米。胡小凤为了生活和供应女儿读书,把其中一件租了 出去,自己住在那间大约九平方米的房子里。房里除了一张大床,一张破旧的桌 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没有其他家用品。床上被子上,补着两块 很显眼的大补丁。苏常胜一进屋,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一个镜框,青春洋溢的刘 小兰笑得十分灿烂。他低下头,默默站了两分钟,抬起头时,满脸泪水纵横。 孙红把毛巾递给苏常胜。苏常胜看了孙红一眼,诚挚地说:“小孙,小兰家 的事,你以后多关心。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对不起小兰……” 屋里的都惊奇地望着苏常胜。 苏常胜赶忙解释说:“我是国资局长。党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没有尽到 责任,让下岗职工的孩子因打工造成意外伤亡。我有责任,不,有罪啊!我对不 起小兰,对不起你们。”说着,他又泪如雨下。 张民赶忙说:“苏局长,你不要难过。这是孩子自己不小心。” 胡小凤也说:“苏局长,你这样说我心里也不安。我们虽然和你见面很少, 但听说过你。你为全市国有企业改革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为下岗职工也做了不少 好事。就是水泥厂改制的事,如果没有你坚持原则,这么大的财产还不被少数人 侵吞了。我们这些工人还不是被人当垃圾扔掉了。” 苏常胜脸红了。他从书包里掏出500 元钱,交给胡小凤,说是让她去看病。 胡小凤坚决拒绝。她说:“苏局长,我今天拿了你这500 元钱,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给你说心里话,我们这些下岗工人,不需要你们当官的送点钱物,需要的是你 们定个好政策好制度,让我们有事做,有尊严。” 苏常胜郑重地点点头,握着胡小凤的手,激动地说:“大姐,今后你就是我 的亲大姐。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只要我苏常胜能干一天,我就会为广大职工谋 一天的利益。” 返回的路上,苏常胜一直默不作声。他的心情很沉重。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