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想过退缩,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人都有懦弱的一面,但到了这个地 步我还不至于。我的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我不可能真正地惧怕眼前的这 个家伙,而且,即便是惧怕了,如果退缩了,我将一无所有,谁叫我被派来了呢。 说是第一个晚上,其实是第二天的早上,晚上,王大毛给人搓澡,一直搓到 早上四点,然后才睡下。而我则被阿珠安排到大门口给客人拉玻璃门。阿珠给我 一套保安制服。不合适,那是以前辞职的一个保安留下的。按照规定保安都得在 保安公司请,保安公司的保安是由专门的机构培训了,然后送到各个单位,这样 便于管理。保安的来源大部分是农村来城市打工的青年,但也有极少部分是城市 待业青年,通常他们不会干长,而是过个渡就找到新的工作了。 保安的费用交给保安公司,保安公司就能从每个保安身上赚上一笔,不过出 了问题,保安公司是要负责任的。九喜浴室的冯老板有路子,而且也不愿意支付 这笔钱,就服务员当保安,保安当服务员,本来就是个中小型的浴池,没必要讲 那个排场。阿珠说:“冬啊,你有西服吗?” 我说:“没有。” 其实我有,姑姑给我买过,参加工作以后我自己也买过。两套呢,一套一千 多,一套八百多。当然在这里想这个是没用的。我装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子, 呆头呆脑的样子。 阿珠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子说:“刚出来都这样,你这么笨,要不是有关系, 怎么找得到这么轻松的工作。” 我连连点头,我说一口南方普通话,北方话说不利索。装笨应该是天生的, 尤其是关系到自己前途甚至生命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什么破绽,至少阿珠是什么 也看不出来。 我转过身,阿珠又拉住我说:“你跟王大毛睡一屋,半夜要是看他起来,别 吓着你。” 我心里猛地打个冷战,但立刻就镇定下来,问:“为什么?” 阿珠说:“听说他有梦游的毛病。” 我说:“听谁说的?” 阿珠说:“听他弟弟说的。” 我说:“他弟弟在哪儿?”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该如此急渴地追问。 阿珠给了我个白眼:“我哪知道,你话还真多,告诉你万一他要是夜里起来 梦游,你别害怕,也别惊动他。” 我想继续问,但忍住了。 因为我没有西服,那件保安制服也穿不上,于是,阿珠就让我进更衣室给客 人开更衣箱。开门的活就让别人替我了。 后来才知道,反正都一样。既没有什么特别轻松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累的。 就是熬人,实在太熬人了。以前上过夜班,值过夜班,但这样熬人的实在是让我 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 从更衣室可以看见王大毛给客人搓澡。客人在前台领了手牌,我立刻领着客 人换鞋,然后找到更衣箱。看着客人脱光了,然后帮客人检查一下更衣箱是否锁 好,目送客人进浴池,各式各样的肥瘦不一的屁股蛋子在我眼前一晃一晃地进了 雾气腾腾的浴池。 浴室的旁边就是休息大厅,男宾在一楼,女宾在二楼,贵宾在三楼。王大毛 给客人搓了澡之后有时候就在更衣室的休息凳上坐着发呆,看更衣室里那个大鱼 缸里养的热带鱼,有的时候就到一楼的休息大厅里看电视。 我清晰地理清了我的工作步骤和方法,一是监视所有客人,看是否有和王大 毛熟识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谈,二是尽可能地监听到他的所有电话,三是打消 他的顾虑,取得他的信任,从他的嘴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王二毛的长相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从照片上看,和王大毛长的很 相,这张照片是他的身份证照片,像一个高中生,其实他只读到初一就辍学了, 据说,家里很穷,什么也没有的那种。 浴池里有一个电话座机,在二楼,那是老板的办公室兼休息室。以前给服务 员们用过,后来老板嫌费钱,就设了长途的密码,后来阿珠老是把密码告诉别人, 老板干脆就把电话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大家也不介意了,因为小灵通虽然信号不好,但便宜,大家都用小灵通,来 电也不花钱,就是打长途费钱,整个浴池除了老板和银台收银的那是老板的表妹 以外全都是外地人。他们经常会打长途电话。 虽然打到座机上的概率很小,但这部座机还是被我当做不能放过的监视重点。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王大毛没有手机,他平时的联系全靠这部座机。 一切都被我迅速地勘察好。天亮的时候,四点多,王大毛确信没有客人要搓 澡了,自己把湿漉漉的裤衩脱下来,搓了搓,放进桑拿房里,挂起来,烤干。然 后自己溜达着去了那间拥挤着八个床铺的小黑屋里睡觉去了。也没跟我说一句话。 我一咬牙,也跟着过去,倒头就睡,可是,我哪里睡的着啊。一会儿王大毛 打起了呼噜。我就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后背。 片刻,窗外就传来了清晨人们起床的声音,汽车声,人声,逐渐地沸腾起来。 我的两个眼睛生疼,但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我想,只要我坚持坚持,很快就 会找到我们需要的线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