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失踪 南中国,海拔11000 米,平流层。 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平稳地漂浮在云雾的上空。 万籁俱寂,只有本机引擎轰鸣所带来的微微共振。飞行窗外,满天的银河与月 色互相辉映,说不出的恬静肃穆,而星光之下,飞机的背影投射在翻滚的云烟之上, 就如一叶漂浮在云涛中的孤舟,静静地起伏飘荡。 几个小时以前,阿闵一行人还在京城的闹市之中,而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千里 之外。能有如此的神速,全靠大刘雷厉风行的调度,可以说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出 乎众人意料的是,居然可以直接调配此次的军用专机,可见高层对康宁案件重视的 态度。 这时候,机舱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心情复杂,当然,除了那两个睡得死去活 来的暴发户。而我们的主角阿闵,则是靠在窗前,默默地凝望着下面的一片云海,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大刘则坐在阿闵旁边,同样的眉头紧凑,康宁的死亡,令整件事情更趋扑朔迷 离。 喷射引擎低沉而单调的轰鸣,使机舱内弥漫上一层深深的忐忑。终于,大刘打 破了沉默,向坐在走道另一边的,两位来自海南的警官问道:“李警官、张警官, 关于贵市发生的命案,能不能跟我们先透露一下情况?” 听到大刘的说话,阿闵连忙把注意力从窗外的云海中收回。 李警官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大刘的提问,便睁开眼睛稍微地调整一下坐姿, 说道:“刘中校不要客气,直接叫我老李就行了。至于这件案件......”他稍微组 织一下思路,叙述道:“12月30日,即昨天清晨,我们接到三亚亚龙湾某酒店的报 案电话,我们现场了解到,酒店内的一名保安人员在巡逻的时候,听到某个独立公 寓传来异常声响,于是欲进内查看,却发现有疑似血液的流体从大门门缝下不断渗 出,而屋里也一直无人应答。为了安全起见,酒店方立即派人强行进内,当场发现 一名中国籍男子被残忍地杀害于玄关之中。现场有挣扎搏斗的痕迹。法医推断死亡 时间大概是一到二个小时。受害者死状可怖,现场有点......有点......”李警官 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思索着要用哪个形容词,才能恰当地描述当时的 惨况,“总之,案发现场之恐怖,如果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社会的恐慌和不安, 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上级是非常非常的重视,再说案发地点是本地旅游区最最高级 的豪华度假地,老实讲,在这里发生如此变态的命案,将对本地的旅游形象带来非 常负面的经济影响......鉴于种种原因,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一切还是严密封锁之 中。局里成立了专案小组,兵分几路调查取证。而根据酒店方面提供的资料,死者 是用林一的名字登记入住。租客是一对外表平凡的夫妇,入住的时间已经有半年之 久。这对夫妻深居简出,平时就蜗居在公寓里。我们的鉴证人员发现死者的真实身 份非常可疑,很可能使用假身份证明文件进行入住登记手续,而根据现场收集的死 者的指纹以及血液样本,居然在公安资料库中找到了相似的记录。死者的真名叫康 宁,是来自粤北山区的一名普通打工者,一年前涉及一宗交通意外,并无其他不良 案底。同时,我们在凶杀的现场,尸体的旁边,找到了一支被摔坏的手机,技术修 复后,发现在这支手机上,最近只拨出过一个电话号码,拨打的时间很可能就是死 者遇害的时间。事情太跷蹊,我们就按着这个电话号码查找,就找到了闵先生,同 时资料显示,闵先生跟康宁一年前的交通意外有关,而且曾经在交通事故后因为情 绪不稳,与康宁发生过一次冲突。要知道,此次可是事关重大,我们不排除任何的 可能性。同样碰巧的是,通过全国公安综合信息联网系统,查到了你们的入住记录。 所以我和小张就奉命马上飞到北京,因此才出现了昨晚那一幕。” 听罢李警官的叙述,阿闵望了望大刘,低声说道:“那天那个未接来电,居然 是来自康宁。乍这么巧?他究竟找我何事?”大刘没有回应阿闵的疑问,他皱起了 眉头想了想,又向李警官问道:“老李,既然康宁是跟他妻子一起,那么,现在她 妻子呢?” 李警官神情复杂地回答道:“我们在公寓的二楼发现了康宁的妻子,她......” 这个来自海南的警官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大刘焦急地问道。 未等李警官回答,机仓内的降落指示灯已经亮起,表示飞行即将进入降落阶段。 李警官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 “她疯了!” “疯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是李警官的消息过于震惊,还 是降落时气流的冲击,他们的头脑里同时觉得一阵晕眩缺血。而飞机轮胎的摩擦声 带着着陆时的震动从机仓外传来...... 小型运输机最终平稳地到达了目的地,降落在海南三亚凤凰机场。 飞机刚停稳,李、张警官已经率先打开了安全带,快步向舱门方向走去,俩人 见状只好叫醒后座的两个家伙,阿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从后跟上。 大伙刚踏出机舱,海南岛那种热带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是冬季,然而气 候却不寒冷。运输机旁,不知何时已经停着一辆车子,而李、张两位警官一下飞机 就钻了进去,大刘见状连忙向后招了招手,让后面的人加快脚步,自己带头从落梯 上小跑而下。还未坐稳,商务车就风驰电挚地向着机场出口驶去。 商务车里,敏姐跟86还一脸的浑浑噩噩,到现在还是睡眼惺松,不断地打着哈 欠。阿闵趁着空挡,简单地把刚才听到的情况向两人复述了一次,听过康宁的情况,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的表情。 此时坐在前排的李警官,转头问道:“刘中校,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不客气了,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因为康宁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大刘习惯了军旅生涯的雷厉风行,一刻也不愿耽误。 “好的,现在康宁的尸体已经由法医科接管,并且已经进行解剖鉴定。而亚龙 湾那边的凶案现场,直到现在还是严密封锁当中,刘中校你是要去哪边呢?” 不等李警官说完,阿闵突然从后排钻了出来,插嘴道“我个人认为,有必要先 去见见康宁的妻子,她可能目击凶案的发生,是唯一的人证。凶案现场只要保持得 好,什么时候去都一样。” 大刘也认同了阿闵的想法,他点了点头。李警官疑惑地向阿闵看了一眼,他心 里不明白眼前的中校为何对这个年轻人如此言听计从。不过诧异归诧异,他同时向 司机示意了一下,商务车一个急转弯,转头向着三亚市中心驶去。 “康宁的妻子名叫陈丽鹃,跟康宁是同村乡里。据我们所知,他们那里的大部 分家庭,都是男人长年在外务工,妻子留守家中。一年前康宁急匆匆地回去了一趟, 把她的妻子连夜接走,从那时候起,村民们就没有见过夫妇俩。这对夫妻就像人间 蒸发,直到半年前的一个夜晚,这俩口子来到海南,并租住了一间独立公寓。巧合 的是,酒店的登记员对他们印象深刻,到现在仍能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因为康宁那 时候可是一次性付了数月的租金,那可是接近六万块的现金。我们在凶案现场的房 间中搜查物证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旅行袋,旅行袋里乃是一捆捆崭新的人民币, 经过清点,足足有五十万元之多,但是翻查康宁户头的银行记录,里面却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一宗超过两千圆的交易。当然,我们现在还在追查这些现金的来源!” 李警官刚说到这里,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声音是来自张警官身上, 他连忙掏出裤兜里的电话,车内局促的空间使单调的铃声变得更加刺耳,张警官只 好抱歉地笑了笑,迅速地接通。 李警官正想继续向大刘四人讲述案情的进展。旁边正在接听的张警官却是面色 一沉,他不顾一切地对着手中的电话咆哮:“什么......什么时候?他娘的你们干 啥吃的......我们马上到!” 挂了电话,张警官竟然立即示意司机加大油门,并动手拉开了警号。然后才用 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了拍档。 “陈丽娟不见了,就在刚才!”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阵惊呼。事态的急促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常理,李 警官瞪大了眼睛,呆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摇着头,表情严峻,“不可能, 那可是医院,乍说不见就不见了?负责看管的人呢?” 张警官抿着嘴,牙关紧咬,愤愤的摇着头,下颚骨由于用力过度而形态毕显。 86狠狠地啐了一口,喃喃地道:“这差事真他娘的晦气,要找的人不是死了就 是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失踪了,这钱看来不好赚......” ............ 三十分钟的车程里,车子全程响着警号,在车流中左冲右突,临尾还来了个急 速拐弯,一栋现代化的医务大楼就瞬间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而大楼的大院里,已经 横七竖八地停了数辆警车,警灯刺眼地闪烁,把周围的事物映射出一阵阵急促变换 的红蓝色,光影的变化与警笛的刺耳声浪,使在场的每一个人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一种毫不道理的紧张感立即弥漫在众人的心头。 李警官前脚刚踏出车门,一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身穿一身制服的年轻小伙 子就已经小跑过来,并原地向李警官敬了个礼。 李警官点了点头,年轻警官立即领着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进医院大堂-而那应该 是井然有序的地方,现在却乱如杂市。 暗夜之中,众人注意到,本来是24小时灯火通明的医院,此刻却是异常昏暗, 只有墙上的充电式应急灯,闪烁着柔弱的光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警官严 厉地问到。年轻警官一边领着众人往前走,一边叙述事情的经过。 “刚才大楼突然掉电,后备电源并没有及时打开,因此所有电力中断。技术人 员正在抢修!” 旁边张警官又问道:“陈丽娟呢?” 年轻警官怯生生地答道:“陈丽娟她......她失踪了,就在刚才停电的时候!” “怎么可能?负责看护的人跑哪里去了?”张警官青筋* ,终于放声咆哮。 “本来是安排两人负责轮班守卫,但停电前后出了点状况,一名同僚突然无缘 无故的出现剧烈的呕吐,而当他一离开岗位,医院就突然停电,当他从洗手间赶回 来的时候,却发现另外一名伙计早已经被人击晕在陈丽娟的病房里。而当时陈丽娟 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众人边走边说,突然眼前一阵闪烁,那强烈的灯光带来一阵晕眩,这时候医院 里的电力系统终于恢复了正常,在惨白的白炽灯下,每个人都眯起了眼睛,去适应 光线的剧烈转变。年轻警官腰带上的对讲机同时响起。 “电力系统抢修完毕,所有后备电源均遭到破坏,可以肯定是人为所致。”透 过对讲机传来了抢修技术员的声音。 李警官顿了顿,略微思考一下,接过对讲机进行安排道:“我是李队,所有人 员请注意,所有人员请注意,马上联合交警,对所有离境道路进行设卡检查,留意 可疑车辆,立即把陈丽娟的相片下发各级各区,特别是机场车站等公共交通场所, 我是李队,请注意......”然后又对年轻警官吩咐道:“马上翻查医院里的监控录 像资料,特别留意电房、饮水处、以及监控病房、停车场、升降机等。排查陈丽娟 失踪前后的一个小时内进入医院的所有可疑人等,调出医院附近几个出入口的公安 交通录像,记下停电时出入医院的车辆号牌。要快。还有,那位呕吐的同志,麻烦 请他指出在当值期间曾经吃过的任何饮料食品以及它们的来源,而另外一位被击晕 的伙计,检查伤势后立即过来报到。把陈丽娟那一层的所有饮用水源拿到化验所进 行检验。康宁被杀的案发现场也要加派人手进行保护,封锁一切消息,案情不能泄 露出去。还有......”李警官下达着一系列的指示,那位年轻战士一边重复,一边 记录,等李警官说完后,立即小跑着去执行。 随后李警官领着众人走进升降机,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当升降机门开启的那 一刻,面前的情景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担架床、轮椅移动时摩擦的声音此起彼 伏,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在忙乱地处理病患,短时间的电力中断对于医疗机构 所带来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每一分钟能源的丧失都极有可能导致生命的流逝,此 时此刻,人们都在拼命弥补断电所带来的这场灾难。 走廊里人满为患。众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尽头的监护病房。可是病房里的情况也 好不了外面多少,不够二十平方米的地方足足站了十多号人。命案的重要证人居然 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劫走,这是对本地公安机关的一种强烈的挑衅,是对执法力量的 一种蔑视。因此所有在场的公安人员都咬牙切齿。李警官向房里的干警简单介绍了 大刘跟阿闵四人,谈话间一个头上包扎着医用纱布,纱布处还渗着血水的便衣人员 走了进来。张警官分别向房内其余的部下下达了指示,最后等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走最后的把门一关,原本熙熙攘攘的监护病房里顿时清静了下来。 张警官指了指大刘等四人,对头上包着绷带的同僚粗略介绍了一下,然后紧张 地问道:“小黄,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得尽量详细些。”那位头上负伤名叫小 黄的警员听到张警官的提问,并没有立即作答,反而出力地摇了摇头,看来脑震荡 所带来不适依然使他意识迷糊。 小黄努力回想着刚才受袭时的情形,嘴上说道:“本来今天晚上,是我跟陈志 峰一起当值,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说不舒服,我刚扶着他走了两步,那 家伙就掩着嘴巴没命地往厕所跑。我看着他走开,一回头就发现监护病房的门,正 好慢慢关上,而医院的灯光也在这刻中断,我感觉有点问题,就马上跑去打开监护 病房的门,刚进去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敲了一下,立即就天旋地转,然后就......当 我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李警官皱起眉头问道:“你再回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小黄皱起了眉头想了又想,最后失神的摇了摇头。李警官见问不到什么重要的 线索,只好吩咐小黄回去休息休息。等小黄一出去,他又对着旁边的张警官吩咐道 :“小张,你去查一下停电前后,从医院里出勤的120 救护车,看有没有什么可疑 之处,然后吩咐各单位留意一下。我怀疑他们假扮成医护人员,再利用救护车把人 带走。” 张警官点了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李警官这才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转头 向大刘等人赔笑道:“这次真的很抱歉,刚下飞机就要你们跑来跑去,还让刘中校 看到了我们的窝囊相......” 大刘忙道:“不要这么说,李警官,他们居然能够破坏医院的电力设施,从这 就可以看到,对方是连一点道德底线也没有的亡命之徒,为达到目的不惜罔顾医院 病人的安危。其次,他们的组织部署看来非常专业,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在这种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丢了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刚才所见,倒是李警官处理 得有条不闵,办事效率以及直达重点的洞察力让人佩服佩服。” 李警官谦让了几句,然后说道:“现在陈丽娟也失踪了,这里也没有什么有价 值的东西,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各位也累了,先安排好地方让几位休息休息,我这 边再处理接下来的部署。”李警官说完,就带着众人一起离开了监控病房。 走廊那边,那位年轻的小警官刚好也在等电梯,他远远望见李警官等人,立即 又敬了个礼。随即在文件袋中抽出一张刚打印好的彩色照片,递了过来:“李警官, 陈丽娟的照片已经传下去了,并且按你的指示要求各岗位密切留意。” 众人听罢,一时好奇心起,都围了过来,想看看照片中人的模样。那是一个非 常平凡的中年妇人,五官端正,皮肤颜色很浅,就连嘴唇,也是又薄又苍白,给人 一种不健康的病态感。阿闵一看到照片,先是愕然了一下,口中喃喃地道:“这是 康宁的妻子?” 大刘听到阿闵的说话,奇怪道:“怎么?你认识?” “不是不是,一年前......算是跟康宁见过一面!”他不想继续这个尴尬的话 题,那时候他找到康宁,把人家抽个半死,好在是康宁房里的女人报的警,他努力 回想陈丽娟跟康宁的样貌,可惜那时候情绪已经失控,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在场的人 事,只记得当时脑袋一片空白,胸膛里充斥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懑。 正想得出神,升降机的门已经打开,门口非常拥挤,刚才一场电力中断的事故, 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运作。此刻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医生有病患,见到电梯门一 开,不禁争先恐后地往里挤,上下的人流一下子堵在那里,进退不得,就在这时候, 阿闵突然感觉到外衣口袋里微微动了一下,他连忙伸手往口袋里摸,发现手机还在, 不禁松了口气,可是怎么感觉隐约还多了一张纸条。阿闵一边回头一边想把口袋里 的东西翻出来,看看是谁人的恶作剧。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只见她把口罩卡住口鼻,遮住 了半边脸孔。正当阿闵想弄个清楚,这名护士却突然神秘而迅速地向他打了个眼色,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转身避开后面的人群,急急忙忙地离开。 就是这一个眼神,阿闵脑里突然像划过一道闪电,让他回忆起了某样东西,但 是仔细搜寻记忆的碎片,却是空无一物,怎么也想不起来,然而他肯定,刚才的那 双眼睛,仿佛在哪见过。 正当他僵在那里,努力回忆着刚才的灵光一闪,那几经辛苦挤到电梯里的敏姐 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他奶奶的你个老闵同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摆模特,真耽 误......”阿闵听到敏姐的吆喝,立时如梦初醒,回应一声:“来了来了!”,然 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挤了进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