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脱壳 2007年1 月5 日 1:45 pm 海南东寨港外湾 大刘悄悄从树丛后面探头出来,往远处望了一眼,在他稍后的矮树林中,阿闵 和李警官正慢慢向他的位置靠近,太阳光几乎从中天直下,给这枝叶茂密的树林添 上一圈浓浓的阴影,人站在外头,很难看清林子里的事物,更别说像目标那样焦急 匆忙的状态之下了。 早在大半个小时以前,三个人已经追踪着张华熟悉的身影来到这片红树林里, 他们身处的位置,是一个刚开发不久的度假区,在靠近海岸的附近,规划成一片连 绵的海上木屋,这些房子傍滩而建,有些甚至修到了水上,只依靠凸出水面的大木 桩作为建筑的支撑,人住在上面就像住在船里,相当的悠闲写意,然而这里的地理 位置比较偏僻,交通不算是方便,跟海南随处可见的丰富旅游资源相比,显得有点 失色,所以平时游人并不是很多,而此刻看过去,整个居住区域都是静悄悄的,没 有半个人影。 出于安全的考虑,大刘和李警官决定把陈志军留在船上,让敏姐和86负责看守, 其余三人则是匆匆的跟了上来。度假屋离泊岸的码头并不是很远,粗略算来可能只 有两三公里路程,众人徒步远远吊在张华背后,一直跟到了现在。而张华步履匆匆, 背着那个透析仪拼命往前赶,虽然不时回头张望,但从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就能推 断出肯定了发生了什么。 红树林枝叶茂盛,很好的隐藏他们的行踪,加之张华选择的藏身之地,是在度 假区的最边缘位置,就是那种建在水上的木屋,离开树林边仅有百米距离,选择这 个方向,就可以从暗处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短短几天时间没见,张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岁,透析仪 放在他背上,好像连脊梁都给压弯了一般,李警官自从看到了这个老搭档,便久久 凝视着他的背影,嘴唇紧抿,眼睛里的情绪非常复杂,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 么。 大刘掏出了手枪,深深地吸了口气,向着背后的两人打了个眼色,正要有所动 作,腰带上的通讯仪却是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大刘低头一看,是敏姐打过来的, 他心里打了个突,对方居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联系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他 忐忑地接通了电话。 “小敏,怎么了?”大刘疑惑地问道。 听筒里传来对方急促的声音,声音之大就连旁边的阿闵和大刘都几乎可以听到, 那种特别的带着电子杂音的语声,总是让人心绪不宁,可以肯定,那头发生了变故。 果然,传来大刘一边惊呼,“啊?怎么会这样……”他面色大变,阿闵看到他 的样子,马上紧张了起来,毕竟那两个伙伴是因为他,才陷入这种凶险的困境,万 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有何颜面去面对乡亲父老。 “......没事就好,你们通讯器里有我们现在的位置,慢慢找过来,注意安全, 别被跟踪,我们先动手。”大刘听完对方的叙述,咬着牙关,脸上的表情又愤又忧。 阿闵一见他放下电话,立即拥上前去,一股脑儿的追问道:“怎么了?到底发 生什么了?他们没事吧……” 大刘一时没有开口,只是低头思索了一下,才开声道:“啧,我太粗心了,原 来一直被人跟踪,刚才他们受到了袭击,不过幸运的是,两个人都没事,只是……” 大刘望了一下李警官,接着道:“只是陈志军衬着混乱,当场跳水逃跑,而且还抢 走了小敏的枪……而袭击的那些人还放火烧了游艇,现在码头那边混乱得紧......” “什么?”李警官大惊失色,陈志军这个身带两条人命,而且还是命案核心的 危险分子,居然在自己手上溜掉,这叫他回去该是如何交待,“怎么会这样,怎么 会这样……”李警官自言自语的沉吟着,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码头的方向,但是叶 茂树密,根本看不到个究竟,只有天空中竖起的一柱浓烟,引证了大刘的口中的事 实。 大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别激动,陈志军的枪上有发信器,只要他一 离开水面,信号就能正常接收,他跑不了。”李警官听罢,立即瞪着眼睛,半信半 疑地看着大刘,嘴上问道:“这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吧?” 前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望向了水上木屋,“先去把张华拿下再说, 只要陈静宜在我们手里,陈志军不可能跑的了......”李警官闻言,也觉得甚有道 理,只好叹了一声,马上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处境上。 大刘看了看腕表,又把通讯器设置成耳机模式,才开口道:“时间无多了,小 闵你在这里守着,我和老李先进去,等下小敏他们应该就会过来回合,保持联系, 自己小心……”阿闵听罢,点了点头,缩到树影之中。 刘李二人相互打了个眼色,大刘一边套上导管式耳机,一边迅速闪出了树荫, 李警官紧跟而上,骤然暴露在阳光下,两人不禁眼前一亮,一种没隐没蔽的不安全 感划上心头。在两人眼前,一条木制的小径直伸到海中,小径两旁对称分布着四栋 木屋,由下面高出海平面两三米的巨型木桩承托,形成了一个漂浮在海平面上的空 中楼阁,两人快速奔到最靠海的那一间,张华刚才就是进了这座木屋之中。 只见他们一左一右的盘在目标门口,各自掏出手枪,闭着呼吸聆听着房内的一 举一动,没有任何动静,大刘又伸手扭了扭门锁,没动,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李警官指了指大刘身后,那里有一扇窗子,看上去并没有关牢,毕竟张华带着 枪,隐蔽进入比强行突破要安全得多,大刘立即半蹲起身子,正要过去探个究竟, 一个不小心,把摆在门边的垃圾桶碰了一下,他连忙狼狈的伸手一抄,垃圾桶才没 有滚开,李警官看在眼里,大气也不敢呼,生怕弄出了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大刘扶正了垃圾桶,不经意往里面瞧了一眼,突然整个人怔在原地,停止了所 有动作,李警官看到大刘的异样,连忙闪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老刘,干嘛了?” 说着顺着他的目光,瞟向了地上的垃圾桶。一看之下,就连李警官也是定在当场, 只见垃圾桶里,塞满了白色包装的大袋子,脏兮兮的填了个严严实实,最上面的一 个袋子印着数个红彤彤的大字-硝酸盐复合肥。大刘吸了口气,“这家伙到底想干 什么?这么多够把这里炸翻了。” “他奶奶的!”李警官暗骂了一句。连他都料想不到,张华已经疯狂到这个地 步,看着满满的一框袋子,不禁渗出一额的冷汗。 “往下面走。”大刘指了指木径之下,率先跳了下去,李警官回过神来,探头 一看,见大刘已经停在海滩之上。这里要说的是,这些水上木屋,都是沿着岸滩的 形状建造,分上下两层,上层住宿,屋内有楼梯直通下层,这样设计,是方便住客 直接从寓所里下到这个私家沙滩,然而大自然并不会二十四小时为人类服务,随着 潮汐潮退,下层海滩会在海水中时露时现,刚刚这个时候,潮汐像一把大刷子,把 楼底的海滩全部梳理了一遍,湿透的沙子仿佛一层轻柔的锻锦,看上去既平整又光 滑,大刘向着李警官招了招手,后者也是迅速跳了下去。 岸滩非常宽敞,不过老实说,算不上景色特别秀丽,因为头顶的空中楼阁遮住 了大半个天空,阳光总是透不下来,空气中散着一种潮湿阴冷的味道。两人小心翼 翼的向前走去,这些贯穿上下的木制楼梯,别出心裁地设计成盘旋形,在楼梯顶部, 是进出的门廊,现在却是从内锁上。 李警官正要盘梯而上,突然被大刘一把拉住,他大为不解,正要追问,只见后 者已经蹲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正神情凝重地观察着地面,李警官 迷糊了,不知道大刘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子,正是犹疑间,对方往地上指了指,李 警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松软的沙面上,赫然留下一行脚印,鞋跟背着楼 梯下来的方向,分明是有人刚刚从这里走了开去。 “妈的!”李警官啐了一口,现在真的要糊涂了,这眼花聊乱的线索直把他耍 得团团乱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虚虚实实之中,实在难以分清哪里才是真实的 方向,他望了望大刘,期待着他的建议。 大刘盯着地上的脚印,出神了一会,又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快速操作起来, 李警官唯有凑了过去,和他一同盯着屏幕上的地图界面,从新确认目标的位置。屏 幕上亮起了眼前公寓群的鸟瞰图,然而红色标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黄色的 标记,“妈的!”,这次轮到大刘操起了国骂,“怎么了?有问题?”李警官望望 大刘,又望望屏幕,焦急地问道。 大刘点了点头,鼻孔里“嗯”了一声,说道:“定位器停止工作了,这黄色标 记显示发信器最后信号是一个终止脉冲,这情况我想可能是没电了......”,“啥? 没电?怎么早不没迟不没,偏偏在这节骨眼……”李警官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刘,眉 头都皱到了一块,拧得像苦瓜的外皮,眉心起了一层深深的折皱。 大刘耸了耸肩,继续操作着数据仪,嘴上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日 子都是东奔西跑的,根本就没时间准备,现在只能靠自己了,你看……”大刘把屏 幕推到了李警官眼前,后者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数据仪上,对方继续说道:“最后一 个信号不是从我们头上的屋子里面发出的,所以说,我很怀疑张华又再故技从施, 来个金蝉脱壳。” “还真有这个可能!”李警官听罢,也是认同了大刘的想法,他仔细的观察了 一下四周,眼光最后落回到地上的那行脚印上,嘴上说道:“这附近可是最佳的隐 蔽点,你看这退潮的水流沙,上面只有这一排新脚印,周围却是平正得紧……”说 着他就沿着这行足迹走了几步,在最清晰的一个脚印旁边蹲下,继续道:“这脚的 大小,跟老张的确实是相差无己,这么多年了,我认得。” 大刘也是跟着蹲了下来,眼睛沿着足迹往远处看去,嘴上说道:“你真的认得 这脚印?确信?”,“不会错,他这家伙从前可是吝啬得紧,这鞋子不知道换了多 少鞋底,成了局子里的笑话,所以我印象依然深刻……”李警官说着,不经意回忆 起从前一起打拼的日子,事实上距离现在不过几天时间,感觉却是比十年还要漫长 和久远。 大刘站起身子,追踪着往前急步而去,李警官紧跟在身边,现在两个人就像跟 着一条由足印组成的小溪,一步步逆流而上,“大刘,你说老张搞了这么多硝酸盐, 到底是想干什么?不会真的想弄土炸弹吧......”李警官仔细地避开脚印的位置, 恐防破坏了痕迹,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并没有望向大刘。 “我……不知道,不过除了这个用途,还真想不到为什么他会买这么多复合肥, 多留一个心眼吧......不到逼不得尔不能硬来,张华这人不简单呢。”大刘回答道, 同样眼睛没有望向李警官。 两人沿着足迹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斜斜地插向了湾心,在那里,有一道木径凸 出了海湾,末端还系着一艘冲锋艇,看来是一个小型泊口,方便从海路来往的船只。 脚印在向着木径的方向蔓延,那里顶上就是整个水上木屋的边界,由于坡度的 关系,这里的旋梯修得比较陡峭,两人在最靠近木径的一座梯子前停下,脚印在这 里消失。大刘仔细观察着,一边连通了链接,低声道:“阿闵,是我,收到吗…… 很好,我们现在跟踪到另外一个地点,我把定位器打开,你手上的通讯仪能收到我 的信号……对,注意隐蔽,随时待命。” 在大刘通话的时候,李警官已经四周打量着,他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的远处, 一条人影从那些复杂支撑的巨木桩中一闪而过…… “赌一赌,我们上吧!”大刘放下电话,望着梯子,深深吸了口气,首先盘梯 而上,李警官迅速跟在大刘身后,两个人伏在门边,大刘推了推门,门却是应声而 开,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前者把手指放到嘴边,作了一个平时禁声的动作,李警官 点了点头,他才静悄悄地闪身而进,举枪,瞄准。门后还是一段上下楼梯,虽然只 有七八级,且宽度只够一个人上落,从下面根本看不清楚楼上的情况,危险度极高。 大刘转向身后的李警官,左手高举过头,掌心向下,拍了拍自己头顶,就像戴帽的 动作,这是军事战术手号中“掩护”的意思,随后又放下手臂,同样掌心向下,波 浪式地摇了摇,这次是“小心行进”,见李警官点头会意,大刘自己就一马当先, 悄悄的登了上去,楼梯正对着玄关,从他们现在的位置走上楼梯就到了一层,往右 转,大概就是里屋的生活室,但暂时还看不清楚,楼梯另外一边转上阁楼,大刘竖 起了耳朵,全身贯注地聆听着屋内的声音,房间很静,完全没有人活动的迹象,但 越是这样感觉越是危险,刘李二人都把全身崩得像上满了弦的弓箭,随时一触即发。 大刘举着枪,拨开了保险,手指套到扳机之上,全身绷得紧紧的,就像一头准 备狩猎的野兽,正冷冷地追捕着猎物;背后的李警官,也是紧咬着牙关,下颚的肌 肉拉紧得仿佛随时就要撕裂开来,两个人保持着射击的战术动作,各自靠在楼梯的 一面扶手,一步一步向前探去,他们都小心翼翼,生怕脚下发出一点声响来。 到了楼梯的尽头,大刘俯着身子探头往外看了一下,回头竖了下拇指,表示安 全。李警官右手持枪,肘部紧张地绷紧,左手紧紧按着枪托,下盘慢慢地跟着前者, 在两人前面,是一个诺大的起居室,一个起码二十平米的客厅,连着宽阔的阳台, 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外面的海峡,还有那条远远伸出海滩的木径,阳光略微照进屋 内,洒满了半边飘台,海风抚摸着白色的轻纱窗帘,轻轻的在门边荡漾起飘扬的阴 影,在客厅的正中央,却是随地摆放着一堆包装箱,两人立即对望了一眼,没错, 这些包装材料他们早上已经见过,都是从透析仪上拆下来,现在看来,那些箱子都 被乱七八遭地扯得支离破碎,看来张华连拆开安装带的耐性也没有,完全是凭着蛮 力来撕开。 跟对方向了,两人会心一眼,大刘贴着墙边,往客厅那边挪了下身子,李警官 也是迅速找到隐蔽,客厅的旁边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同样一个诺大的落地玻璃 隔开厅厨,然而整个下层就只有这些地方,一眼看穿并没有半个人影。 正是这个时候,头顶传来“咚咚”的声音,那是人走在木地板上所发出来的, 两人霎时间回过头来,一起举枪瞄向了那个楼梯间,紧张得连汗水淌满了脸庞都毫 无知觉,脚步声在头上响着,就像一个人在来回渡着步子,大刘慢慢腾着身子,一 边竖起了耳朵,向楼梯口挪去,这时候楼上的脚步声骤然而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