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2007年1 月5 日 4:20 pm 海南东寨港外湾水上木屋 刘李二人听到响动,不禁都往身后看去。 原来是从昏迷之中转醒过来的陈志军,只见他瘫坐在椅子之上,半眯着眼睛, 脸上身上都掩盖了一层薄薄的木屑尘埃,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两人同时注意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颤抖抖举起的手中,居然握住了那个起爆器。 “陈志军你是不是疯了,这时候还添乱,不想救你妹妹了吗?”李警官破口大 骂道。 陈志军对李警官的辱骂充耳不闻,反而是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来帮你们 作机会……等一下,起爆……” 李警官怒火中烧,但也不敢轻易靠近,他继续高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瞎了看不到眼前的状况?或者说到现在才终于想起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陈志军摇了摇头,他还想说话,但是喉咙一窒,再一次喘不上气来,只能咳嗽 个不停,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大刘看着陈志军的眼神,察觉到一丝的怪异,这个 家伙并没有疯,也没有垂死的疯狂,他话里还有其他意思。于是举了举手,示意李 警官先别喝骂,再向陈志军点了点头,要求他继续。李警官见状,唯有重重哼了一 声,自顾自地填装弹药起来。 陈志军理顺了呼吸,才断断续续的道:“张华的炸弹……放在脱身的那个屋子 里,现在这情况,只要一起爆……你们就可以……” “就可以立即去见阎罗王了吧?”李警官听到陈志军执意要起爆,再也按捺不 住,指着他就破口大骂起来。大刘却是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过一句话,看样子居然 真的在考虑对方的提议,李警官见状就更急了,他一把推在大刘肩膀上,嚷道: “老刘你不是真的相信他吧?这家伙从来就没安什么好心。”,“……现在没办法。” 大刘沉声说道:“这情况我们根本冲不出去,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条活路。” 李警官见连大刘都钻进了这样的牛角尖,不禁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但是转念想 了想,现在的情况就是站在悬崖边上,一时又没有别的办法来反驳这个疯狂的计划, 唯有骂了一句“荒唐”,顺势往地上吐了口唾液,借此向大刘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然后扭过头去,再没有说过半句话来。大刘也不跟他再计较什么,继续看着陈志军, 期待着他的说话,只听他继续道:“炸弹威力……不大,但等冲击波一……过来, 你们就可以……动手,加上到时候肯定有人见到……就会有人过来救……救……” “这办法可以……”大刘心意一决,一拍大腿,望向了旁边还在生闷气的李警 官,无论如何都好,没有对方的支持,任何方案都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李警官听 到陈志军的说话,一时激动得目瞪口呆,他疑惑的看着大刘,嘴上说道:“这…… 这行得通吗……”一句话还未说完,外面的火舌又再伺机反咬,噼里啪啦地扫了一 排,两人呼的一声,本能的蹲下了身子,等弹雨稍微停顿,大刘一把抓过李警官的 肩膀,指着刚才的弹道,大声嚷道:“老李,你看,人家在做扫射,马上就会破门 而入,到时候变了瓮中捉鳖,就是死路一条,怎么样?” 李警官咬了咬牙,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他本来还在考虑要 不要学张华,跳楼逃生,但是仔细想了很久,下面离大海还有一大段距离,这样贸 然跳下去,之后就会暴露在广阔的沙滩上,那跟为对方组织一次免费的活靶射击练 习根本毫无区别,加之岸边唯一的一条船已经被张华开走,在两挺M16 的火力下游 泳出海,那可能性跟亲自吞枪饮弹差不了多少,实实在在充满了危险的自杀倾向。 想到这,他就马上否定了以上这些没有存活胜算的方案。同时考虑起陈志军提出的 疯狂建议来,他心底仔细盘算了一下,诚然,这个计划平时听来是异想天开,但现 在这境况,却是最为出其不意,说不定还真创造出机会......退一步来说就算要死, 也比做活靶来得壮烈...... 于是他把牙一咬,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炸就炸吧,起码拉上这群乌龟王八 蛋......” 大刘见状,也是点了点头,两个人就直接摊在了地上,手掩脑袋,为可能是今 生的最后一役做好充分的准备。 ............ 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预期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大刘心里打了个突,回头 一望,“妈的,他晕过去了。” 李警官闻言立即支起身子,只见陈志军无力的侧着头,就连起爆器也跌到了地 上。 “真会选时候!”李警官跟着大刘冲了过去,顺手捡起地上的起爆器,一把插 在了腰间,正是这时候,外面继续传来枪声,两个人只好合力把陈静宜抱下床,再 弓起身子竖起木床,挡着两兄妹的躯体,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外面的零零星星的扫 射基本没有停过,一块锋利的木屑被子弹的冲量击得飞起,旋转着划破了李警官的 额头,他的半边脸顿时鲜血直流。 “奶奶的,这些家伙看来非把我们杀个干干净净才肯停手。”他用衣袖擦了擦 额角,重重骂了句。 大刘的耳机里再次响起阿闵的声音,“老大,小心,他们围在了门口,看样子 马上要冲进去……” 大刘已经没有时间理会他了,千钧一发,他跟李警官打了个眼色,目光最后落 在后者腰间的起爆器上。 “妈的,希望这个疯子没骗我……”李警官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下子扑在地 上,猛地按下了那个起爆器的开关。 “轰……”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就像旱天雷落在了头上,震得两人耳朵嗡 嗡直响,接着胸口一阵沉闷,甚至泛起一阵腥气...... 接着冲击波来了。 就像地震一般,先由地板传来震动,人匍匐在地上,身体产生了共振,牙关上 下互击,脑袋酸软。同时一阵空气摩擦的尖鸣由远而近,像狂风一般猛扫过他们身 处的房子,然后整个空间充满了空气涡流的声音,仿佛外头突然刮起了超级台风, 或者是一艘庞大无比的飞机贴着头皮呼啸而过。而屋子向外的窗户,玻璃门,全部 被轰个粉碎,那些碎片就像落叶一般,噼里啪啦地到处乱溅,一切像要被连筋拨起, 上下左右都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摩擦音......烟尘,碎片,木屑,乱七八杂的东西 像洪水一般从墙壁上的缺口涌了进来,一股脑儿到处乱飞…… 一瞬之后,狂风过去,剩下的只有尘埃弥漫,支离破碎的画面,爆炸的巨响这 时候才从远处反射回来,隆隆的从头上辗过。 竖起的木床已经被气流推翻,藏在后面的两兄妹幸运地躲过了爆炸的冲击力, 就像有神眷顾,床板子居然鬼使神差地盖在了他们身上,坚韧的木板挡住了所有的 碎片......只是大刘和李警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像跌进了垃圾堆里,一支起身 子,身上的碎片尘埃就像潮水一般倾斜到地上,还有东一处西一处的小伤口,灰头 土脸的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爆炸的威力出乎意料,这威势就跟末日降临一般,两人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 怔在当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刘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冲到了窗前,说是窗子,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缺口, 举头探去,李警官随后跟了上去,眼里都是怨恨的神色,他颤抖着声音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陈志军,他妈的张华,我们都给他骗了,这炸弹……这炸弹……” 大刘举起手指,竖到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用力按紧了耳机,刚才 爆炸的影响现在还未能褪去,耳朵里就像塞了棉花,他呼叫道:“小闵,小闵,听 到吗……” “我在……我在,刚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耳机里传来了阿闵颤抖 的声音,看来爆炸的威力甚至波及到他藏身的地方。 “我们引爆了炸弹,你没事吧?”大刘问道。 “还好,就是声音太大了,我还以为是什么……” “先别说这些,那几个人呢?我这边看不清楚……” “在你的左下方,全部都在那里,有两个躺下了,看样子晕了过去……” “你千万要藏好,我们现在要往外突了……”大刘大声叫道。 大刘说完,就探头往那边继续搜索,旁边的李警官还沉浸在刚才爆炸的余威之 中,脸上一层灰,他神不守舍地看着房中的一切,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 了,给他们害惨了,这炸弹,这炸弹……” 大刘一把抓住李警官的胸口,大声的道:“老李,醒醒,事情还未完,给我醒 醒……” 话音未响,一阵枪声响起,大刘哎呦叫了一声,猛地扑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小 腿肚子,血液从指缝间渗了出来,“老刘,老刘……”李警官终于镇定下来,他看 到大刘受了枪伤,连拖带推把他拉到了房间中央,才俯下身来查看大刘的情况。 大刘猛吸了几口气,摇了摇头,脱下了外衣,包在了小腿肚子之上,“没什么, 跳弹而尔。” 李警官望着大刘的眼睛,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种绝望的神色,幽幽地道: “没办法了,没办法了,看来今天可真要死在这里……” “千万别放弃……”大刘手一撑地,颤抖着站起身来,腿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 刺痛,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李警官猛地把他扶住。“妈的!”大刘重重骂了 一句,把牙关咬得嘞勒作响,那颗子弹还嵌在肉子里,稍微一用力,整条腿都痛得 麻木起来。 想,想,他脑袋飞速旋转,无数画面在脑中模糊成一片,往昔的人生历程一幕 幕跳现在眼前,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的杂念抛出脑外,突然之间,一直扶 着他的李警官无缘无故的失去了平衡,两个人一下子都重重跌到了地上。 大刘忍着刺痛弓起身子,正想问个究竟,突然传来一声呻吟,他心里一凉,马 上扶正了李警官,只见他脸色苍白,喉头上下抖动,不断地吞着唾液,大刘扶着他 的右手一阵温热,定睛一看,血。 鲜血正从对方肩胛的位置冒了出来,“老李,老李……”他猛拍了几巴掌耳光, 李警官才从半昏迷状态之中醒转过来,失去焦点的双眼四处游走,最后才集中在大 刘的脸上。 “痛,真他妈痛……”他有气无力的呻吟道。 大刘猛地撕开李警官的衣服,只见在防弹背心之上留着两个凹痕,好在有先见 之明穿了这东西,要不李警官已经一命呜呼,但是左肩还是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枪, 子弹从锁骨之间的空隙穿过了身体,虽然不是致命,但是血流如注,人亦再也不能 活动分毫。 大刘心里一沉,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李警官喘着粗气,自己用手压着伤口, 闭上了眼睛,忍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说道:“没……没事,皮外伤罢了,不过, 不过……”他把手中的枪子拉到眼前,下巴一戳开仓机,弹闸滑了出来,他眯起眼 扫了一眼,“没……没子弹了……” 大刘重重一拳打在地上,眼睛里喷出火来,想不到今天居然到了如此的境地, 看来这次真的认了命- 绝路难逃啊!想到这,他索性拉起李警官,自己也瘸着腿蹲 了下来,两个人半靠着墙壁,肩并肩的坐着,全身都是说不出的疼痛,李警官用余 下的右手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包皱巴巴的烟袋子......只剩最后一根了,他颤 抖着叼到嘴上然后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眼前掠过,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 个画面:妻子正幽怨的看着自己,口中念叨着什么。脑海中的这一幕,使得他忍不 住仰天大笑起来,好像回忆起生命中最为有趣的经历,完全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 大刘见状,诧异地转头望来,李警官把香烟递给了对方,看着大刘吞了口烟圈,他 忍不住再次哈哈的笑个不停。 “我家里女人总是唠叨我,每天都问我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戒了……”李警好不 容易止住了笑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有一天她见劝不动,就装怒,你知 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她说我就算死都戒不了这烟……哈哈……” 李警官就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精彩的笑话似的,脸上都泛起了一片红色,仿佛 连眼泪都溢了出来,旁边的大刘也是扬起了嘴角,他口里沉吟着,咀嚼着李警官的 那句笑话,“死都戒不了……连死……都戒不了……”两个人就这样蹲坐在废墟般 的房间当中,虽然浑身浴血,满身灰尘,却都是放开怀抱哈哈不停。 “老大,我是阿闵,已经联系了警方,马上就有人过来支缓的,你们再支持一 会儿……”耳机里传来阿闵焦急的声音,他听到了两人的说话,话语里都是焦急的 语气。 大刘还未有反应得过来,楼下已经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大 刘本能地举起手枪,里面还有半排子弹,这是最后的抵抗了,垂死的抵抗。 一件物体从楼梯口抛了上来,黑乎乎的瞧不真切,那个物体一落地滚了两滚, 就跌在了房间的中央,“榴弹……”他们本能的伏下了身子,“完了……”这个念 头同时从他们脑海中闪过,两人都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着火花爆裂,还有死神那 来自黑暗深渊的拥抱。 死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房间里面寂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沉 重的呼吸,这沉寂令人胆战心惊。这时候,那件黑乎乎的被两人误认为榴弹的物体, 突然发出了声响,是一些电子杂讯的噪音,大刘不禁抬起头来,仔细端详起来,那 件东西就像上世纪九十年代非常流行的“大哥大”手提电话,但是相比起来显得更 为沉厚,上面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天线,大刘认得,这是一台卫星通讯器。 通讯器上的杂讯声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把沧桑的男中音,这声音来得何 其突然,吓的两人一跳,大刘和李警官互望一眼,都不明白对方为何在这时候还耍 这种花样,正是犹豫间,只听到那把嗓音说了三个字:“刘中校……” 大刘猛地一震,顾不了腿上的伤口,连爬带滚地把那个通讯器拉到身前,手中 的枪口还是正对着楼梯,那里黑洞洞的,由此致终没有半点动静,很奇怪,敌人在 临门一脚的时候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刘中校……”那把嗓音再次响起,大刘把枪递给了李警官,对着通讯仪骂道 :“别阴阳怪气的乱叫了,我听得到。”那边停止了说话,过了一段时间,话筒里 传来的仍然是那种电子杂讯,大刘正是纳闷,正想破口大骂电话对面那个故弄玄虚 的家伙,男中音却再次响了起来,他说的第一句就把两人怔在当场。 只听到对方说道:“我是龙头……” 听到男中音的自我介绍,刘李二人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方自称是龙头,那么事情再明白不过,袭击他们的人,果然如陈志军所说,正是 那个南方物流大亨—墨龙涛。大刘抓着通讯器,正想说话,那头再次响起了对方的 嗓音,语气不怒而威,字里行间,带着一种毫无道理的霸气,一种高高在上的,叫 人不能抵拒的魄力,大刘一听到他说话的语气,立即就断定那边正是“龙头”本尊, 因为这种气质不是一般人可以模仿得出,唯有像墨龙涛那样,在商海中沉浮半生, 然后到达了今时今日的显赫地位,才能不自觉地散发出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要见你,别抵抗,跟着我的人走……”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这可能 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短短两句就不自觉地带着命令的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刘一听,勃然大怒,老实说,墨龙涛这样的态度对付一般人还可以,或者说 他可能也把大刘看作一般人看待,谁知道对方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多年的军 旅生涯已经把傲气军魂注入到大刘的骨肉之中,只听他怒喝道:“放你妈的狗屁, 这世间没任何东西可以叫中国军人放下武器,以前没有,将来没有,要见我自己爬 过来,或者把我尸体抬过去,你自己选择。” 对方沉默了,可能他也预料不到今天会碰到一个这样的硬钉子,大刘怒气冲冲 地把通讯仪举得老高,准备把它砸个粉碎,谁知道对方接下来说的话把他的手怔在 当场,只听到那头说道:“我为刚才的无礼向你道歉,不过我坚持要跟你见一面, 你的两个伙伴在我这边,放心,他们很安全,我希望你能过来……” 大刘心里一沉,对方的话引证了一个坏消息,86两人果然是落在他们手中,他 望了望李警官一眼,对方同样投来了犹豫的目光,这时候,天际传来隐隐约约的机 械轰鸣的声音,是直升机熟悉的引擎声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