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珠被夺 2007年1 月8 日 8:15 am 海南三亚公寓 阿闵和老丈人又简单谈论了一下往后的安排,就草草结束了通话,稍微思索了 一会,结结实实的脑袋终于空明起来,他深深呼了口气,不自觉地就在阳台里舞起 了拳脚。 这种多年来的习惯今天派上了另一种用场,在身体每一次收缩、舒展、腾空之 中,脑海里那繁复的思维随着呼吸吐纳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每次耍起这个套路, 阿闵心底总浮起一丝不明来由的感伤,而耳边亦隐约响起,多年前那个老人耳熟能 详的话语: “舒展开筋肉,控制住节奏,感觉血液流动……不要只规限于速度的快慢,更 不要拘泥于招式的套路……记住万物自有其规律……以身体的本能来思考,此为‘ 心’;再让‘心’酝酿出动作,此为‘技’;用身体来贯彻‘技’,则为‘体’。 把心、技、体以‘力’来连接,就是‘武’。‘武’为起始,无穷无尽,循环不息, 而把这千千万万次‘武’合理地连接在一起的方法,唤作‘术’。当‘术’达到‘ 合理’的极限,身与心必统为一体,这样就是‘武术’……” 这段高深莫测犹如佛语的话,伴随着阿闵度过了大部分的童年时光,然而时至 今日,他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虽然如此,他和伙伴们依然把这段话背得滚瓜烂 熟。在他们心里,这段话仿佛成了他们纪念那位老师的悼念词,是联系他们老少之 间的一条纽带,每次在晨光中翩然起武,阿闵都会不知觉地回忆起这段话,就像条 件反射一般。每到这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无比的宁静。阿闵不知道其他伙伴有没有 相同的感受,总之脑袋里一浮起这些话语,自己就像听到招魂的挽歌,仿佛老人又 回到了身边,像当年一样慈祥地观看着他们的每一个笨拙的模仿,而事实上他自己 亦一直未能遗忘,那个秋天早上在眼前跳动着的那股生命的无穷热量,这也可能是 他和小伙伴们把这空灵的体验默契地保持在晨光初现时的最大原因。 活动完筋骨,阿闵一阵畅快淋漓,压抑多时的情绪得到最好的宣泄,就连外面 的天色也仿佛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他整理好心情,整个人焕发出一种久违的活力。 阿闵随后回到房间里收拾好细软,因为所有行李一早就搬到了车上,所以只是检查 好随身的物件,整理过后,他又联系了陈志峰,向对方简单交待了一下,等一切事 情办妥,就静静关上房门…… 这时候的海南,不算是旅游旺季,加之岁末临近,一年一度的春运眼看就要开 始,所以这栋以旅游为主要客户群体的公寓就变得门可罗雀起来,甚至乎这些天来, 他们也没碰到过几个同楼的住客,所以一走进电梯,电梯里面站着的那个白发苍苍 的男人就立即引起阿闵的注意。这么说,经过这么多天的摸滚跌爬,阿闵现在可是 草木皆兵。他不动声息地背向着男人,眼睛通过镜子般的门饰板反射,偷偷打量着 背后,只见对方满头白发,下巴的胡渣甚至长到了发鬓,国字脸面,一双眼睛深陷 进眼窝,两道剑眉威严地向两边张开,脸上皱纹满布,嘴唇紧紧抿着,身上穿着一 件深灰色的西装上衣,衣服开着扣子,露出里面束到颈脖的衬衫,整个人散发出一 种简练整洁、一丝不苟的味道,隐隐还有些没落贵族的感觉。 阿闵也不敢眼瞪瞪的盯着对方看,因为即使是隔着镜子般的墙面,也很容易被 别人发觉,况且这样上下打量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长辈,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行 为。阿闵的目光在豆大的电梯里游走,暗自为自己的神经质而叹了口气,“叮”的 一声,电梯响起了警示音,一楼大堂到了。 阿闵让了让身子,因为停车场是在地下室,所以他现在的位置刚好塞住了电梯 门,背后的老人好像不小心的碰了阿闵一下,前者知道对方是要出去,立即闪到里 面,并道歉性地向着老人点了点头,对方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微笑着向阿闵看 了一眼,然后径直向外走开,阿闵目送着他的脚步,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正是 暗自纳闷,电梯门已经徐徐关上。 这时候,那个老人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子,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声 音也不算很大,就像是喃喃自语,而准确来说,这句话也只有短短四个字。然而阿 闵听来,这四个字却像千钧闷雷一般,重重击在他的脑海之中。 “我是林一。” 老人的普通话不算标准,但是依然无阻别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阿闵嗖的瞪起 眼睛,瞳孔放大,整个人怔在了那里,老人刚才的话像回音一样在耳边回荡。 就在瞳孔放大的瞬间,阿闵意识到一件比刚才更令他震惊难当的事情,不是因 为老人转过头来向他发出诡异的微笑,也不是电梯门要无可挽回的关上,而是阿闵 看到了,在老人低垂的右手之中,提着一枚挂着项链的饰物,是天珠,阿闵的天珠。 电梯门可不理会阿闵能不能反应,啪一声完全关上,把他独个儿留在密闭的电 梯仓内,面前的玻璃门板倒影出一个无比错愕,震惊不已的脸孔来。直到见到自己 的表情,阿闵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一把按在电梯的开关上,门没有反应,阿闵再 用尽全身之力按去,他的左手顺势摸了摸颈项上那比生命还重要的吊饰,心里立时 凉了半截,那里空空如也,天珠早已经是不翼而飞。 “妈的!”阿闵青筋勃现,放声骂了一句,这时候,电梯门才再次徐徐开启。 阿闵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用力分开缓慢开启的门板,猛地挤出了电梯,可白发 老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此刻心志狂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限哀伤的夜晚, 眼睛由于激动过度而充凝了血液,看什么都是红通通的,年轻人不顾一切地往大楼 那唯一的出口飞奔而去。 冲出了街道,阿闵左右环顾,哪里还有白发老人的半个身影,他忍不住一拳击 在旁边的水泥墙上。心里又惊又怒,林一,这个白头老翁就是林一,这家伙偷走了 天珠,究竟是什么时候?肯定是刚才那一下……阿闵心里飞速转动,无数个问题缠 上了脑袋,让他思维混乱到极点,然而无论如何,手上的天珠不见了,已经是铁打 一般的事实。 追,他忘形地跑着,出了街道的转角,一个不留神,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两 人跌落地上,阿闵定睛一看,只见面前坐着一个胖大汉,正咦牙裂嘴的叫痛个不停, 阿闵一怔,感觉胖大汉的脸面非常眼熟,感觉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回忆不 起来,现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白头翁的身上,哪里还有精力深究,连忙一咕噜的从 地上爬了起来。此时那个被阿闵撞跌在地上的大汉也是回过神来,他看了阿闵一眼, 脸色一变,向着后面五六个随从招呼道:“是他,就是这个小子!” 阿闵听到胖大汉的叫声,心里打了个突,这惊慌失措的声音何其熟悉,他猛然 记起了对方的真正身份,这个跌落在地上的大汉,不正是裕福堂里,曾经被大刘挟 着带路的胖子吗?不等他细想,从胖子身后已经闪出数名黑衣人,个个凶神恶煞, 把阿闵团团围在了街心,就像捕食的狼群,正盯着阿闵转悠。 阿闵猛地清醒过来,他冷冷地瞪着眼前这些恶汉,全身的肌肉都紧张收缩,就 像渐渐拉开的战弓。毫无疑问,这些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绝对不是报仇雪恨这么 简单,说不定是墨龙涛的主意……他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的往墙边退去。因为这种情 况之下,要突破三百六十度的包围,首先就要把人眼的死角限制解除,阿闵脑后没 有眼睛,所以他宁愿断了自己的退路也不选择做一个人肉沙包。要知道,以一敌多 可绝不像电影里的主角来得那么轻松。 阿闵观察着眼前的状况,对方一共五个人,还未算上在后面观战的胖子,要一 个人对付五个彪形大汉那可不是开玩笑,他扫了各人一眼,寻找着最弱的突破口, 在他的左方,就是公寓的方向,车子就在楼下的停车场,而那边则是站着一个五人 中最为瘦弱的小伙子,一头金毛,寒风中只穿着一件背心,露出满臂的纹身,看上 去活脱脱的危险分子,阿闵知道,他肯定是这些人中最弱的一个,只有弱者才会用 这种方法来标示自己的凶恶外形,以此来减弱心里的不安全感。 就是他,阿闵心中拿定了主意。 这时候后面的胖子耐不住性子喊道:“你们还在摆什么姿势,在等照相吗?一 起上……” 胖子话音刚落,阿闵首先发难,他往右虚踏一步,佯装往右突破,正对着的那 四人立即双手护住面门,姿势还有模有样,一看就知道是练过一点,阿闵忽地转回 左边,直扑那个金毛面前,金毛见来者气势汹汹,心里立即怯了一下,本能地护住 自己的头脸,并往后退了一步,这正中阿闵的下怀,看来这次赌赢了,他心里也不 作多想,一手拉着金毛举起的臂弯,把他整个身子一下拉到近前,金毛估不到阿闵 有这一着,斜着步子被拉得失去了平衡,“噔”的一声跟阿闵就换了方位,刚好和 他的几个同伴连成一条直线,阿闵见火候已到,挫身沉马,左脚踏前一步,带着腰 肢的冲量揣到对方怀里,肩、肘、髋三点同时推向金毛,就像墙一样压了过去,金 毛哪里受得了阿闵这带着全身力量的一轰,只听到“啪”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就 往后飞跌了出去,压向了后面的那道人墙,一时间就像保龄球一样,来了个人肉全 倒。 阿闵见一招得手,也不恋战,掉头就往公寓跑去,那些家伙马上爬起身来,当 然除了金毛,因为他已经昏了过去,一行五人就在街上展开了一段追逐。 阿闵跑在前头,老实说,短程冲刺不是他的强项,更不用说现在是作为被追踪 者,他心里清楚,追人的肯定比被追的跑得快,抛除了那些心理因素,这是一个简 单的几何问题,就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追人的只要看着对方的背影跑就行了。 所以还没跑出两百米,阿闵已经听到背后的呼喝声和脚步声。 “这么跑不是办法,眼前这样的状况到了停车场就绝对是瓮中捉鳖,逐个击破 才是上策……”阿闵边跑边思索着,耳边听着那些杂乱的脚步声,虽然距离没有拉 近,但是彼此相差不到十米。他立即一个变向,身子在空中张开,像猫一般往旁边 的泊车道跃去,身体协调成平滑的抛物线,双臂在前面停着的车子的引擎盖上一撑, 整个人像二级跳一般翻到了泊车道的外面,这个漂亮的鱼跃猫跳使他如履平地,预 计后面的人只能避开那些泊在街道边的密集的车群,这样他就赢得些许时间,然而 预期的效果却是打了折扣,阿闵耳边还剩下两个脚步声,双方的距离就像马拉松一 般分成了三个梯队。 阿闵很奇怪,他发现居然有人能跟得上来,于是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跳回到 原来的人行道上,眼睛则是偷偷往后一瞄,只见两个人影像猫一般从后面灵巧的闪 了出来,动作甚至比他更华丽更具观赏性,仿佛正在进行的是一次城市越野赛,阿 闵心中一凉,糟了,他看出那两个人也是跑酷者。 阿闵心里盘算着,眼前的人行道就要到尽头,前方是一条露天的海鲜食街,他 本来的意思是声东击西,谁知道现在却是离公寓越来越远,真是弄巧反拙。他又往 后再瞄了一眼,经过两次猫跳,背后那两人离他已经不到十米,再之后的第三梯队 因为停车带的阻隔,相反却拉到一定距离,看上去至少有一百米以上,好了,现在 唯一的办法是硬碰硬,一百米的距离普通人可能只要十二三秒,换句话说,他要在 十二三秒之内解决背后的两个人,再伺机逃走。 行吗?他心里自问一句。 阿闵脑袋里飞速评估着眼前的风险:国内通常会跑酷的,身体素质都比较硬, 有些甚至精通搏击术,刚才看他们回避的动作就知道,现在要同一时间干掉两个, 难度不小。他望了望周围,看看有没有更有利的地形,脑袋也在飞速想着一个又一 个的可行方案,这场追逐,不单是身体的角力,还是智慧与临场发挥能力的考验。 好,他咬了咬牙,决定赌一赌。阿闵把脚下的速度放慢了一点,让背后的人追 得更贴近一些,然后控制住速度,双方粘得越来越近,距离只有七米,六米,五米, 四米…… 前面就是海鲜食街,这是海南随处可见的饮食文化,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美味廉价的海鲜成了这里最为着名的旅游资源之一,很多旅人到海南的目的往往就 是一饱口福,而阿闵眼前的海鲜食街就是最常见的那一种,随便摆开了桌椅,外围 则是卖海鲜的渔人,游客一般先到他们那里购买食才,然后再委托档主加工,只需 少许的服务费,就能够享受到别处难以想象的海鲜大餐,相当价廉物美,所以这个 原因,每个海鲜食街道往往都是人山人海。这里也不例外,在桌椅区外站了一排长 长的人流,有买的有卖的,总之就密不透风。那些站在渔市里的人群,离远就见到 他们几个风风火火的跑来,甚至没有减速的意思,马上慌张的让开一条人缝,你挤 我赶地争相闪避。 阿闵看准时机,一下穿过人群,直奔桌椅满布的就餐区,后面两人也是如影随 形,但迫于人群拥挤,唯有变成一前一后,然而距离还是没有拉远,最近的身影离 阿闵不过三米距离,他甚至能感到对方炽热的呼吸吹到自己的颈脖之上。是时候了, 三米距离,即使反应再快的人也难以闪避,但为了保险起见,阿闵还是鼓足了劲度, 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双脚往反方向一推,承受着高速带来的冲力负荷,身体猛地旋 转,右手已经扣住了后来人的胸前衣襟,他把跑动的力量都用在腰肢的出力上,顺 着刚才前进的方向顺带一抛,对方猛然失去了平衡,像变成了阿闵手上的风筝,被 狠狠地扔了出去,这一抛的力度带着两个人跑动的冲量,力度之猛难以想象,而且 阿闵也计算好落点,这人狠狠地摔在了五米开外的一堆桌椅上,立即噼里啪啦撞得 饭桌乱飞。 一见有人干架,场面立即混乱起来,那些无辜的人群都拼了命往外逃,一时间 人影重重,分不出谁才是真正的捣乱者。阿闵刚站起身子,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 悦,已经挨了另一人的重重一击,对方隐藏在逃散的人群中伺机偷袭,阿闵猛地被 掀翻在地,那一脚踢得很重,他只觉胸口气血翻滚,连忙吐了口唾液,眼角瞄到第 三梯队的两人已经出现在食街外,而眼前的人群亦因为那一脚而分开,把他们两个 鬼使神差地围在了中心,想藏也藏不掉。 十秒,没有更多的时间了,阿闵狠狠地盯着那人。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