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几天大安有些闲得慌,在办公室捧着一本侦探小说消磨时光。“不忙了?” 他看了我一眼说:“不忙说明天下太平,你还盼着我忙啊。” 我笑笑:“你忙不忙跟天下太平没多大关系,你忙案子就破了?” 他说:“那是没让我参与,要是让我参与,说不定会怎么着呢。” “口气不小,听这意思季书记被杀的案子你也能破?” “那个案子我可掺和不进去,那是个大案要案。” “有什么新消息吗?” 他压低声音说:“听说有重大突破,南环大桥最近查出一件数额巨大的受贿案, 牵涉到市里几个大人物,季书记生前对此事有所察觉,追得很紧,季书记被害,很 可能和此案有关。” 我有些吃惊:“南环大桥?大人物?哪几个大人物?” 他谨慎地笑笑:“你问我我问谁去,这种事不审不打听为妙。” “那么,那个被害的女孩呢?” “哪个被害的女孩?” “前几天那个让人掐死的茶馆服务员。” 他想了一下:“不太清楚,也在进展吧?我估计现在顾不上。” 我不再说话。我拿出采访本,准备写一篇稿,刚想好一个开头,电话铃响了。 大安跑过去接。“喂”了一声后冲我笑笑:“你的。” 我估计是晓兰,好几天没她的音讯了,拿起话筒果然是她的声音,我问她在哪 儿?她让我猜,我猜了好几个地方她都说不对,末了才告诉我她在一个县里,我问 去那儿干吗,她说为一个受害妇女呼吁正义。我说那妇女怎么受害了?她说惨遭丈 夫的毒打。我说这不正落在你手里吗,她说可不是,那男的还是个县团级干部,县 妇联管不了找到市妇联,市妇联找他谈话,他还挺横,今天我就要去拔拔他这个尖。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魅力。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三四天吧,我说我去接你, 她说不用了咱们还是广场见吧,到时她还愿做一只雾雨中的鸽子,突然飞到我面前。 我笑笑。 晚上我推掉所有的应酬,早早回了家,妻子上夜班了,桌上留着饭。我无半点 食欲,仰面倒在床上,几天的奔波,我感到疲惫。我有点无能为力了,我想明天就 把传呼的事报告警方,让他们去奔波吧,也许那样会更好。这个项巧巧为什么偏偏 要呼我?天花板上又出现项巧巧的身影,她仍那样看着我。我闭上眼睛,仔仔细细 回忆那天喝茶的情景,越发感觉那女孩有话要对我说。她要对我说什么?我百思不 得其解。我想抽支烟,拿烟的时候,突然看见那张秋湖茶艺馆的贵宾卡,这张卡早 忘了,和一堆旧名片混在一起。我想起项巧巧给我卡时,特地嘱咐我别忘了托我办 的事,对,她要请我帮她卖茶叶,茶叶,茶叶,茶叶,我的脑袋突然让茶叶两字震 得嗡嗡作响。我急忙拿起那张卡,细细地看,正面并没什么,除了“贵宾卡”三个 字,就是茶艺馆的名称。翻过来,有圆珠笔写的两行字:四季茶,茉莉花茶。底下 有一行地址:新华路209 号。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茶庄的库房?再看那两种茶品, 茉莉茶喝过,这四季茶却是头一次听说。打电话问一个懂茶道的朋友,他反问我四 季茶是什么茶?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他也是头一次听到。放下电话,我断定这四季 茶是编造的,她为什么要编造这样一种茶名?难道这是一种暗示?暗示什么呢?我 反复念着这两种茶名,得不到什么启示,于是我倒过来念:茶季四,茶莉茉。念着 念着我突然大惊失色,“茶季四,茶莉茉”的谐音是否可以念作“查季死,查李默” 呢,我的心狂跳不止,难道季书记之死和李副市长有关?联想今天大安讲的“大人 物”我感觉这不是一种臆断,而是一个精心的暗示。然而项巧巧又是怎么知道内情 的?难道她认识李默?一个风尘小女子是怎么认识李副市长的?一连串的疑问使我 猛地坐起。我决定去红军路4 号看看。 红军路4 号是一座大院,十几幢二层小楼隐在绿树丛中,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 住在这儿。因为采访的关系,我到院来过几次,我知道李副市长住7 号楼。我把车 存在附近,装作散步来到4 号院门前,夜色已浓,院里的林阴道上停着几辆闪亮的 小车。我大模大样地往院里走,警卫挥挥手让我进去了。老谢是传达室一个很和蔼 的老头。因为有时跟市领导下去视察或慰问,我们几个记者常在传达室等领导,次 数多了便和老谢熟了,老谢给我们倒水,也跟我们聊聊天。 老谢还没睡,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还跟哪位领导出去?” 我笑笑:“哪位领导也不跟,散步到这儿过来看看你。” 老谢很感动,连忙倒茶拿烟。老谢问:“你每天晚上都溜达溜达?” 我说:“也是抽空,平时哪有时间,您呢?” “我是常溜达,风雨无阻。” “怪不得你身子骨这么好,领导们晚上也散散步?” “很少见他们出来。哪有时间呀,都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 “听说李副市长挺爱锻炼?” “更没见过,别的领导有时还能见个人影,他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这么神秘?” “神秘什么,忙工作嘛。” . “他家还是那位小保姆?”我装作很了解地 问。 “哪位?他家雇过的小保姆可多了,常换。” “那位挺漂亮的。” “他家雇的保姆都挺漂亮,不漂亮不让进家门。” “那个川妹子。” 谢老头想了想:“噢,你说的是不是项巧巧,那小妮长得是好看,早就走了, 现在是个安徽的。” 我的心猛烈地一跳,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惊,原来项巧巧果真和李默有关系。我 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仍漫不经心地问:“干吗走呢?” “咱不清楚,估计和他家的大宝有关。” “大宝,不是李副市长的儿子吗?” “是啊。”老谢头左右看看压低嗓音,“知道吗,那小子是个色鬼。”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老谢头笑笑:“没办法的事,睁个眼闭个眼吧。” 我们又聊了一阵别的,我就起身告辞了。回家的路上,夜风很大,飘落的黄叶 在空中飞舞,我推着车慢慢走着,我竭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我断定那晚项巧巧 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她在李默家当保姆时肯定听到了什么消息,当时她也许没 在意,在以后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四个人喝茶的那天晚上,当听到季书记被害 后,她受到了惊动,那晚她的失态就是证明。 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想必须尽快报告警方,但怎么说呢?没有真凭实据, 仅靠一种暗示作出的判断,人家信吗?捅出去会掉脑袋的。我苦思着。两天后的一 个深夜,我走到街头一个IC电话前,拨通了举报电话。当一个口气沉稳的男人请我 讲话时,我用外地口音重重地说:“季书记是李默杀死的,望你们尽快破案。” 那人立刻警惕地问:“请问你是谁?” 我什么也没说,挂上电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