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番红花大街(1) 番红花大街 快下雨了。我的腰背比气象学家的仪器还要敏感,昨晚,骨头呻吟着低诉久 远以前的故事,令我彻夜难眠。我弓起身子,佝偻着僵硬老迈的身躯:恼人小事 渐渐成长为厌烦,厌烦变为挫折,挫折化为恐惧- 恐惧夜晚无休无止,而我将永 远被困在它漫长孤寂的隧道中。 但,够了。我拒绝进一步品咂自己的脆弱。我最后一定睡着了,因为今早我 悠悠转醒,而据我所知,人只有先睡着才会醒来。我静静躺在床上,睡衣缩卷到 了腰部。一个梳着稀疏长辫(没有我的长)的女孩匆匆走进房间,她挽起衣袖, 将窗帘刷地拉开,让光线一泻而入。女孩不是西尔维亚,我据此判断,今天一定 是星期天。 我从女孩的名牌得知她叫海伦。她扶我走进浴室,抓住我的手臂让我站稳时, 深紫色的指甲陷入我松弛无力的苍白皮肉里。她将长辫甩到另一边肩膀上,哼着 一首我没听过的小曲,开始为我擦抹香皂,刷洗夜晚留下的稀薄残像。然后,她 把我安置在塑料洗澡椅上,让我独享莲蓬头喷洒出的温水。我用双手抓住低矮的 护栏,身体放松前倾,在温水落在僵硬的背部暂缓疼痛时,长吁了一口气。 海伦帮我擦干身体,穿戴整齐。七点半,我已端坐在早茶室里,在露丝来接 我去教堂前,勉强咽下一片橡胶般的吐司和一杯茶。 我并不特别虔诚。虽然信仰曾在某些时刻弃我而去,但很久以前我便与上帝 达成了和解。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再者,露丝喜欢上教堂,我肯跟她去会让她 开心。 现在正值大斋节①,复活节前寻找灵魂和忏悔的节期。今早,教堂的布道坛 覆盖着紫色布幔。布道进行得十分愉快,主题是罪恶与宽恕。这倒和我决定努力 实现的承诺十分契合。牧师诵读《约翰福音》第十四章,呼吁信徒们抗拒那些宣 传千禧年将是世界末日的煽动人心者,要人们通过基督寻求内心的平静。" 我就 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然后,他恳求我们 以基督的使徒在第一个千年到来时展现的信仰为典范。当然,犹大是个例外。 我们习惯在做完礼拜后步行一小段到玛吉咖啡馆去喝早茶。我们总是去这家 店,虽然许多年前,玛吉带着一只皮箱,与她好友的丈夫私奔离开了它。 教堂街和番红花大街的十字路口,屹立着一株年逾百岁的老榆树。我们在树 下的木椅上休息了一会儿。阳光在苍老遒劲的枝丫间闪烁跳跃,照得后背暖融融 的。冬季快要结束时的日子清澄明亮,又古怪地让人觉得忽冷忽热。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沿着这些街道奔跑的多是马匹、马车和双座出租马车。 战后汽车出现了,奥斯汀和老爷车上了路,司机戴着护目镜狂按喇叭,汽笛声此 起彼伏。当时的马路尘土飞扬,到处是水坑和马粪。年迈的女士推着婴儿车缓缓 走过,眼神空洞的小男孩使劲叫卖着放在盒子里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