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扬雪把自己和电话号码悄悄塞给了马克 扬雪其实就一直在“花都”歌厅里做三陪小姐的,她真正的名字也不叫扬雪, 而是叫扬翠花。扬雪是到这里后妈咪给她取的,这里的小姐都是用假名字假地址的, 就像一般光临这里的都统称什么“老板”什么“总”一样,小姐也大都是什么“丽” 什么“霞”。所以在歌厅发廊里流行着一幅对联,上联是“假姓假名假地址”;下 联是“假情假义假温柔”。上联是“钱要真的。”在今年上半年的一天晚上,有个 穿着和气度都很不凡的中年人到歌厅里来玩,一眼看上了扬雪,后来就三天两头地 来找扬雪坐他的台,而且出手很大方,有时就干脆把他那鼓鼓的钱包塞给扬雪让她 自己随便拿。再到后来,他又隔三岔五地开上就是现在扬雪开的这台白色的“本田 雅阁”拉扬雪去吃饭,给扬雪买衣服,拉上扬雪去练车。终于有一天,他把扬雪拉 到了这座城市南效一座叫“千喜”的山庄里……从那以后,扬雪就住在“千喜”山 庄的一座别墅里让他给包了起来,不去“花都”做三陪小姐了。但那中年人每天都 很忙,找他的人也很多,来别墅的时间也不是太多,有的时候匆匆赶过来和扬雪做 一下那事,给她搁下一些钱,就又匆匆地走了。而且他还天南地北地跑,有时候一 走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把扬雪一个人搁在那座空荡荡的房子里。刚开始扬雪 还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累了就睡觉,睡个昏天黑地。后来,扬雪再也耐不住 寂寞了,就又开上那中年人送给她的“本田雅阁”跑回“花都”找姐妹们来玩,碰 上中意的客人或者客人多小姐忙不过来时就也重操旧业陪一会,客串一下。她倒不 是为了挣小费,就是为了玩。 马克那天就点了扬雪,候四胖子则点了一个很瘦名字叫金霞的女孩,看那模样 连八十斤还不到呢,但候四胖子喜欢,也许是他太胖的原因吧,他就特别喜欢瘦一 点的女孩子吧。只见他把金霞往怀里一搂,当着众人就把手伸进她胸前的衣服里了, 嘴里咕咕囔囔地说:“日妈让我看一看你这东西的真假……”说着话,随着金霞的 一声尖叫,他竟将她的胸罩扯了出来,顺手一甩,脸上愠怒说:“又是一个假货色, 全是海绵垫的。我说你那坨东西长哪里去啦?该不是都长到屁股上了吧!”他顺手 又捏摸着金霞的屁股道:“日妈这里也没肉,我说你是不是就不吃东西呀?再减肥 也不能把这两个地方减了咧,没有这两个地方还有球玩的咧!” 看金霞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本来就长得瘦小,这会儿更是可怜巴巴地缩 在候四胖子的怀里,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马克有点看不下去,就劝候四胖子 道:“要是不满意,就换一个呀……” 候四胖子看一眼扬雪,眼睛色迷样地眨巴了一下说:“你看这些,日妈一个个 都像是假冒伪劣商品,换来换去还就那么回事。就你这个还行。” 马克刚开口说“那咱俩换……”,就觉着扬雪在背后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只好 把下半句话噎了回去。 未了,候四胖子还是搂着金霞进了包厢,一边让金霞坐在他短粗的腿上抚摸着 一边受了委屈般地说:“日妈咱哥们花钱来玩就得玩舒服了,就像你去花钱买东西, 买到假冒伪劣,你能高兴能舒服?”说着就张开他那大嘴去亲金霞。 马克和扬雪坐在靠门边的长沙发上。扬雪说:“老板,您喜欢唱什么歌呢?” 她说着将点歌遥控器拿到手上,望着马克。 马克也望着扬雪,却不说话。幽幽的灯光下,让扬雪不由自主地低了一下头, 然后又迅速抬起来说:“您老看着我干什么?” 马克说:“我觉着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扬雪笑了一下说:“不在这里,那你说我应该在哪里?”她把“您”换成了 “你”。 马克也笑了笑,不再说话。用眼瞟了一下那边,只见候四胖子已经把金霞按倒 在沙发上了,那张大嘴凑在金霞的耳边低声嘀咕着,不知又在许什么愿了。然后又 过了几分钟,两个人从沙发上起来,手拉手地出了包厢。候四胖子在临出门时对马 克做了个很暧昧的手势,低声说:“给你半小时时间,抓紧咧。” 马克未至可否地笑了笑,把手放在扬雪的腰间搂住她,问道:“那车是你自己 的?” 扬雪也靠紧了些马克,边用遥控器对着屏幕按着边说:“你觉得我像是能买起 车的人嘛?” 马克说:“我觉着你像。” 扬雪说:“那儿像?” 马克说:“你长得很漂亮。女人漂亮就是一种无形的资源,就是财富。就算是 你个人买不起,也会有人给你买。当然,前提是你必须付出你的资源和财富。”说 着马克看了扬雪一眼:“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开着了么?这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 买得起的。” 扬雪说:“这就是你说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原因吗?” 马克说:“我只是有点不明白。” 扬雪说:“不明白什么?” 马克说:“在我所接触过的小姐里面,她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血泪史,不是 父母有病等着钱去治病就是弟妹要上学付不起学费,或者是家庭遭遇到为幸和意外, 反正故事都很感人,总之都是被迫的,而且还让人觉着她本人有一种献身的自豪和 悲壮。”马克顿了顿,接着说:“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开着豪华车来做小姐的。” 扬雪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觉着这车像是我的吗?” 马克说:“至少现在是你开来的,这就说明在一定的条件范围内,你对这车还 是有支配权的。而且从你本人的气质来看,没有人怀疑这车不是你的,更没有人想 到你会是……”马克说到这里看了扬雪一眼,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小姐。” 扬雪对他的话倒没什么反应,仍是那样淡淡的一幅职业化模样,说:“你很会 说话,我相信女孩子们都喜欢听你这样讲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小姐里面现在 开‘宝马’开‘奥迪’的也大有人在呢,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她看马克两眼: “问题倒是大哥你有点少见多怪了。你不是说女人漂亮就是一种资源和财富吗?我 们小姐就是在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些资源和财富的作用呢。你说是不是呢?” 马克没吭声,但却在心里承认她说得有道理。现在社会上不也流行这么一句话 吗:“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这时屏幕上出现扬雪刚才点的歌,她拿起话筒唱了起来:“……有谁能够了解 做舞女的悲哀,就是流着眼泪也要对人笑嘻嘻……” 这时,候四胖子一脸的满足搂着金霞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这歌,就不耐烦地 挥着手大声嚷道:“别唱咧别唱咧,日妈能不能换首别的歌?我一听这歌就烦!” 扬雪问:“为什么?” 候四胖子说:“日妈大家来这里是放松娱乐的,就别让我们听这些惨兮兮的歌 好不好?你说你们做小姐难,我们做男人的就不难呀!实话说哩,我们可要比你们 难多咧。” 扬雪的脸顿时有点涨红,放下了话筒,不说话了。 候四胖子还在嚷:“说你们难,其实你们赚钱最容易了,日妈只要稍稍微地开 放一点,钱就大把地来咧。”他说着伸手又在金霞的大腿哪儿抓捏了一把:“你问 问她,就这么几分钟,就赚了三百块,身体还舒服了,一举两得,日妈有什么难的? 你说有什么、哪个、你刚才唱的,有什么悲哀的?我现在感到最悲哀的是我是个男 人,我要是个女人哪……” 马克接过来说:“那可就真的很悲哀了。” 候四胖子眨巴一下眼睛说:“你什么意思?” 马克说:“我是说男人就很悲哀了。” 扬雪最先听出了马克话里的损意,低下头笑了起来。随即候四胖子也明白了, 指着马克骂道:“日妈你小子真鸡巴没良心,我买单让你来体验一下哩,你得了便 宜还要和别人合伙来损你大哥,你良心都叫狗吃了!” 马克说:“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嘛,值得如此生气!” 候四胖子说:“日妈我生气?我要是生气早鸡巴被你小子气死咧!我是说你要 改变一下你的观念。现在一切都是为了钱,只要能赚到钱,别的什么就不要去计较 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讲,牛吃青草鸡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像她们,只要稍微脸 蛋长漂亮点,能讨得男人喜欢,不要再把那什么烈女贞妇伯夷叔齐的当成楷模牌坊 一代代的树下去,她们还怕没有钱赚?只要口袋里有了钱,什么事情做不成?就是 漂亮女人也是一把一把地往你跟前凑哩,还用得着你去找!”他说着又把小金霞搂 到怀里亲了一口,长长的口水流了出来,滴在金霞敞开领口的胸部,金霞夸张地发 出一声尖叫,说:“哎呀,胖哥哥,你的嘴好臭呀!” 候四胖子眼一瞪,说:“哟嗬,这会就嫌哥的嘴臭咧,刚才怎么不嫌呢?还直 把哥的舌头往你嘴里吸哩。” 金霞冲他抛个媚眼说:“刚才是刚才,这会是这会么,怎么能一样噻。” 候四胖子变戏法般不知从身上什么地方又掏出张百元钞来,在金霞的眼前晃了 晃说:“这可是一样的哩。” 金霞就跳起来去抢他手中的钱,候四胖子躲开说:“先别急,让哥这臭嘴亲一 亲。” 金霞就努起嘴,把脸凑过去,让候四胖子把口水胡乱抹了一气。 候四胖子说:“日妈哥这嘴这会不臭了吧?” 金霞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百元钞,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胖哥哥,你搞错了, 是它不臭。” “日妈看清了么?这就是市场经济。”候四胖子满意地拍拍金霞的脸蛋,又转 向马克,仍然是一幅教师爷的嘴脸,尤其是当着女孩子的面,他更加唾沫飞溅了, 根本不考虑马克的感受:“市场经济说白了,就是想方设法赚钱。你写东西,不是 让你去教育人去改造这个世界的,也是在从事一种娱乐活动一种经济活动。日妈我 说你必须丢掉你的那些所谓什么‘忧患意识’、‘批判意识’,把思维转到娱乐消 遣这一条路上来。日妈你听明白了么?” 当着一个漂亮女孩子的面让人教训,尽管这女孩子是个小姐,但那也是很没面 子的。马克不想听不愿听也不爱听,但他又不得不听,因为他知道因为自己这次的 草率给候四胖子造成的损失,那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呢。同时他在心里暗暗承认候 四胖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许多时候理论和实践总是脱节的,候四胖子懂理 论但却写不出来了,马克能写却不知道眼下市场需求。他看见金霞瞪着两只眼睛怪 怪地在看着他,好像挺奇怪胖子怎么那样说他而他竟不反驳,就有点掩饰地从沙发 上找到遥控器,对着屏幕按了几下,把音量调大了,歌声盖住了候四胖子的高喉咙 大嗓门的叫嚷,只能看见他的嘴冲着马克在不停地张开合上,还有空着的那只手对 着马克在空中挥舞着,象是在演什么双簧,样子很是滑稽。 马克低下头不理候四胖子了,由着他在哪里说教去,就给那个小金霞去听吧。 他扭头说扬雪:“你歌唱的挺好的,再唱几首听听。” 扬雪说:“我们合唱一首吧。你都会唱什么歌?” 马克想了想说:“‘敖包相会’吧。” 扬雪说:“那首调子好高,我唱不上去。咱们唱‘无言的结局’吧。” 马克就笑了说:“咱们还没开始怎么就已经‘无言的结局’了?” 扬雪也笑了,说:“那就唱‘在雨中’吧。” 马克点头答应了。其实这首歌他也不会唱,但为了不听候四胖子絮絮叨叨的 “写作辅导”课,他跟着扬雪哼唧着,当唱到“在雨中,我吻过你”时,扬雪就探 过头来在马克的脸上亲一下,候四胖子看见了,就拼命地给他俩鼓掌,还拉着金霞 一起鼓。然后就又把那张大臭嘴往金霞的脸上凑…… 离开时,马克对扬雪低声说:“留个电话吧。” 扬雪说:“告诉我你的手机号。” 马克说:“我没有手机。” 扬雪不相信,说:“手机现在臭大街,连收破烂的都挂着手机,你怎么会、没 有……”她眼睛里的问号画得好大,她觉着是马克不愿意把他的电话留给他。 马克说:“我真的没有手机。我告诉你我家里的电话吧。”说着拿起茶几上的 纸写好递给扬雪。扬雪这回相信了,就也在纸上写了自己的手机号递给马克。 回去的路上,候四胖子又教训马克说:“哥们儿,日妈我劝你一句,不要和这 些小姐讲感情,她们对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就是哄着你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三 脚哈蟆不好找,两脚婆娘处处有’。只要有钱,日妈多漂亮的小姐也能躺在你的身 子底下咧。哎,我说你今天是咋球搞的,怎么不和那小姐干?是我出钱让你来体验 一下子的。日妈早知道你不干,还不如让我一块……” 马克不吭声,手在口袋里拧搓着那张纸条,那上面写着扬雪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