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鲁格魔狱(11-3) 帐外吠嚎声乍起,陡然撕碎牧区子夜的宁静。 群马惊嘶,婴童呜泣似猫哭。不多时,一切又陷入黑静,整个牧区就像一片坟地, 听不见丝毫人声。 伊娜赶忙提开木板,拉着张星超跳入坑中坐定,合上木板,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不闻人声,此刻就连孩哭都没有,也许牧民们正狠命地捂着孩童的嘴闭住哭声。獒 子先前雄壮的咆哮这时候变成了颤抖的呜咽,牧马也不再嘶啾,只是沉重地喘着粗气, 就像脖子上被抹了几刀,割断了动脉,喉咙涌血漏风。 牧民们就像死僵了一般,就像冰冷的尸体,没有一点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声听上去就像一尊石像在蹾地,沉震有力,蹲在坑中也 能感到坑壁上的表层泥土纷纷松落。脚步声越来越近,伊娜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张星超 只悔下坑前没有操把枪在手中,这下心里没了着。 忽然,喀嚓几下钢架断裂声,转而一震闷响在头上乍起,那声在狭小的土坑中轰然 钝耳。 很明显,坑上有个僵沉的东西蹦入帐篷时折断了钨钢帐架,那东西一纵踏在木板上 震得坑下的张星超和伊娜头晕目眩。 木板向下一沉,坑沿的泥土大块大块地崩落。 伊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最让人担惊受怕的就是那块大木板,生怕它不够结实。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四周的空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奇冷无比,置身坑中就像蹲在 冰窖里。阴冷的寒气并非由脚下升起,而是从坑外透过厚实的木板,一潮一潮的渗进坑 中,木板冷得像块冰。那东西似乎觉察到坑下有人,它嘴里发出黑猫夜哭般的怪声,又 有些像夭折婴孩沙哭卡喉的阴吟。 那嗓音无法形容,但对于张星超来说却似曾相识。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像 躺进了太平间的冷藏柜。两年前,张星超在临江市担任刑警大队副队长,那时他还没有 升任刑侦处处长。有一日他接到一宗弃婴案,赶到案发现场后,他见到了那个弃婴。他 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弃婴的死相:那是一个怪胎,准确地说是一个连体女婴,由两个女婴 背靠背的一前一后连在一起;从头颅到腚部,肤肉融连;两颗硕大的头颅裹着一层翻白 的胎膜,细看,胎膜下的颅壳就像乳白的脆骨,血管清晰可辨,那双眼瞪得就像要突出 来,沾粘干瘪的角膜和眼皮,泛青的眼白,就像僵死多时的腐鱼;兔唇歪咧,嘴皮萎缩, 口腔内没有牙,脱水的舌头僵直外伸;女婴的腹部高高的隆起,肚脐周围是馊稠的体液, 已凝成膏状。 女婴已死多时,肤皮青灰。就在张星超转身离去时,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那 畸形女婴微微蠕动几下,凶咧的兔唇嘴里发出像鸟声又似猫哭的沙吟。张星超惊得一身 冷汗,那丧魂的喉吟让他一辈子也抹之不去。原来,长在连体女婴背后的那半个婴儿还 有一丝气息,发出了死前最后的幽吟。 想到这里,张星超倒抽两口冷气,憋在胸里半天回不出气来。坑外那东西的尸吟, 与那个连体畸形怪胎一模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坑外没了动静,牧区一派死沉,蹲在坑中就像是躺在自己的土坟 里。也不敢出坑,只得蹲在坑里等天亮。伊娜摁亮电子表,时凌晨4 点44分。 坑里没那么冷了,伊娜靠在张星超肩上睡了一觉。连日来跋涉劳苦,二人都累了,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直到天明,德吉梅朵才来叫醒他们。 帐篷已扭塌在一边,刚拉开木板,朝阳直接晒进坑里,刺得人睁不开眼。二人一出 坑就见到牧民们又集合起来,人人操起火熥马刀,大巴桑举着“卐”符旗幡站在一处土 墩上发话:“割巴子要我们的命啊。烧死它们,牧民才能在辽阔的草原上生存,烧死它 们,圣洁的白羚羊才会眷顾雪山之神赐予我们的牧区,烧死它们,我们的小孩才不会夭 折……(藏语)” 张星超发现,时隔一夜,牛羊和马匹完好无损,跳僵割巴子竟没有咬杀牲畜。 这时桑姆大婶发了疯似的跑出来,带着哭腔地说:“天啊,吉桑妹子她……(藏语)” 大巴桑深感不妙,赶紧跟着去看。 吉桑是个孤寡孕妇,她丈夫几个月前进山打猎,再没回来,到现在也活不见人死不 见尸。牧民们几次结队进鲁格山区搜救,都空手而归。眼见着孩子快出生了,丈夫却不 见了,吉桑变得有些痴痴癫癫,逢人便说她丈夫夜夜都回来对她哭,说是山里冷得很, 受不了,要她陪着做个伴。 大巴桑细细打量吉桑寡妇,她浑身发高烧似的哆嗦。大巴桑长吁口气:“额门子正 常,没有被割巴子撞顶。(藏语)” 桑姆大婶不敢靠近吉桑寡妇,躲在大巴桑背后,道:“吉桑妹子昨天下午就睡不醒, 饭也没吃,昨晚割巴子来了,你们说她会醒过来躲进坑里吗?(藏语)” “就算她没有醒来,但她躺着,割巴子又不会弯腰,怎么撞顶?(藏语)”大巴桑 一挥手,示意牧民们进山搜寻割巴子的洞穴:“给我找,找一年也要找到,我们找不到, 下一代也要找到。烧死割巴子!(藏语)” 就在这时,吉桑寡妇突然大哭大叫起来,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 “看来她要生了。”德吉梅朵不知所措。 大巴桑让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留下来照顾吉桑,他领着其余的牧民们进山去了。桑 姆大婶是这里最好的接生婆,她当即叫张星超和伊娜帮忙生火烧水。 一直忙到黄昏,吉桑寡妇的哭喊声越来越扭曲变怪,那抓狂的叫声比在开水中挣扎 的人还撕心裂肺,惨不忍闻。 大巴桑他们回来了,从牧民们沮丧的神情中可看出他们又一次徒劳无功,今夜牧区 又要笼罩在僵杀的恐怖阴影中。 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忙上忙下的照料着吉桑寡妇,一个接生,一个抚慰。张星超和 伊娜侯在帐外。这种情形下,德吉梅朵的南派藏医学很管用,至少也能用上些高原牧区 护理的法门。 牧民们生火宰牛,虔诚的向北而跪,祈祷道:“鲁格的神灵啊,神圣安魂教,神圣 达荫喇嘛,保佑我们,赐福给我们的吉桑吧。她失去了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唯一希望。 (藏语)” 大家都忧心忡忡,沉默无语。天色摸黑时分,吉桑寡妇的帐篷传出清脆的婴哭。牧 民们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大家欢呼雀跃。 张星超和伊娜也长舒口气,不由赞叹这里的牧民们纯朴善良、亲如一家人。 大巴桑眉开眼笑,正想叫人提来两坛青稞酒,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刷白, 他周身颤栗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星超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尊敬的长老,您 怎么了?(藏语)” “桑姆大婶在这里接生十多年了,每次婴儿成功的生下来那一刻,她都会迫不及待 的出帐篷叫人帮忙,她那急性子和大嗓门……可是,现在却不见她出来,也听不见她的 声音……(藏语)” 张星超没怎么听明白,他的藏语水平有限。大巴桑的话倒是让伊娜惊骇不已,她抢 入帐篷中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桑姆大婶和德吉梅朵晕死在地上。吉桑寡妇断气了,她浑身的冷汗就像刚淋了雨, 头发浇湿滴水,两眼暴突满布血丝,极度痛苦使她面孔扭曲,鼻孔绷张口唇撕裂,颚骨 张裂错位。她的下身血带浸染,两腿间趴着个畸形的连体大头怪婴。 婴孩在血泊之中蠕动,嘴里发出幼巢老鸹般的哭吟,那声又像老黑猫死之前的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