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们给我戴上手铐,带回那个红木办公室。芬雷坐在那张两面旗帜前的大办 公桌旁,头上是那架老式大钟。贝克在办公桌边上搁了一把椅子。我坐在芬雷对 面。他拿出录音机,费力地拉出带子。 把麦克风摆在我们中间,轻叩指甲试了一下。倒好录音带。准备完毕。 “最近这二十四小时,雷切尔。”他说,“说具体点。” 这两个警察兴奋地掰着指关节。一个线索不清的案子突然间证据确凿,他们 真是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我能觉察出这种征象。 “昨天晚上我是在坦帕。”我说,“半夜里上的车。有证人可以证明这一点。 今早八点钟我在乡村公路和高速公路交界处下了车。如果莫里森局长是说半夜见 过我,那他是弄错了。那时候我差不多还在四百英里以外呢。没有更多的可说了。 你们可以调查。” 芬雷瞪着我。然后对贝克点点头,后者打开一个浅黄色的文件夹。 “被杀者尚未确认,”贝克说,“没有身份,没有皮夹。没有可辨认其身份 的物品。白人男子,大致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剃着光头。 尸体今早八点钟被人发现,倒在大门外边的围栏那儿。尸体的一部分盖着硬 纸板。我们在尸体上采集到一些指纹,结果不令人乐观,数据库里没找到可匹配 的指纹。“ “那是什么人,雷切尔? ”芬雷问。 贝克等待着我作出反应。他什么也没等到。我只是坐在那儿听着老式大钟的 “滴答”声。时针快要转到二点三十分了。我什么也没说。贝克翻着文件,又找 出了一页纸。他朝上瞄了一眼继续念下去。 “被杀者头部中了两枪,”他说,“可能是用加了消声器的小口径自动手枪 打的。第一枪打在靠近左边太阳穴的地方,第二枪射在左耳后面。显然是用软头 子弹(一种射中目标时能瞬间产生扩爆的子弹)打的,因为子弹射进去几乎把这 人的脸都轰掉了。雨水把火药冲刷掉了,但从伤口烧灼面来看无疑是装了消音器。 第一枪肯定是致命的。头颅里没留下子弹。现场也没发现子弹壳。” “枪在哪儿,雷切尔? ”芬雷问。 我正对着他那张脸,不吭声。 “被杀者死于昨晚十一点三十分至一点之间,”贝克说,“夜间值 班员十一点三十分时巡逻时那儿还没有尸体。他可以确认这一点。 是白天当班的人开门进去时发现的。大约是八点左右。他看见你离开现场, 并打电话向我们报案。“ “他是谁? 雷切尔? ”芬雷又问。 我没理他,看着贝克。 “为什么是在一点钟之前? ”我问他。 “昨晚从一点钟开始雨下得很大。”他说,“尸体下面的人行道地面完全是 干的,所以,尸体肯定是在一点钟下大雨之前就在那儿了。 法医鉴定他是在半夜里被枪杀的。“ 我点点头,朝他们微笑一下。这个死亡时间会让我脱去嫌疑。 “告诉我们接下来发生的事吧。”芬雷平静地说。 我对他耸耸肩。 “你们告诉我吧,”我说,“我不在那儿。半夜时我在坦帕。” 贝克身体向前倾俯着,又从文件夹里拿出一页纸来。 “接下来你的行为完全是变态,”他说,“你真的是疯了。” 我对他摇摇头。 “我半夜时不在那儿。”我又说,“我在坦帕上了车。这事儿没有什么变态 的。” 那两个警察对此毫无反应。他们一副神色严厉的样子。 “你第一枪就打死了他。”贝克说,“接着你又开了一枪,然后你像疯了似 的拼命踢打尸体,因为尸身上有许多死后的伤痕。你开枪打死了他,还想把他踢 散了架。你把那具尸体乱踢一气,把那地方弄得血肉狼藉。最后你定下神来,打 算拿硬纸板把尸体遮掩起来。” 我沉默了好长一阵子。 “死后的伤痕? ”我问。 贝克点点头。 “一阵疯狂的施虐,”他说,“这人全身像是被卡车辗过。每根骨头都被踢 坏了。法医认为这行为发生在他死去之后。你是个不可思议的疯子,雷切尔,他 妈的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 “他是谁? ”芬雷第三遍问我。 我只是看着他。贝克说得没错,这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怪透了。 凶杀的狂暴已经过分了,而死后的施虐更是可怕。我曾经有几次遇到过这种 情况,再也不想遇见这种事了。但他们向我描述的这番情景却是完全没有来由。 “你是怎么遇上那个人的? ”芬雷问。 我继续看着他。没有回答。 “普路里巴士是什么意思? ”他问。 我耸耸肩,保持沉默。 “他是谁,雷切尔? ”芬雷又问了一次。 “我不在那儿,”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芬雷不做声了。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突然问。 我看着他,好像他疯了似的。 “芬雷,你到底他妈在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电话。你难道没听见? 我 没有住址。” “我是问你的移动电话。”他说。 “哪来的移动电话? ”我问。“我没有移动电话。” 一阵恐惧铿然有声地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凶杀惯犯。一 个四处飘泊性情乖戾的外国雇用兵,拿着手机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接受杀 人指令。杀了人后把尸体踢得稀巴烂。 通过一个地下组织寻找下一个凶杀目标。总是在不停地转移地方。 芬雷倾身向前。他把一张纸片推给我。那是一张撕下来的电脑广告页。不太 旧。纸张很光滑。这闪着光泽的纸张是一本月刊上的插页。上面的印刷标题下划 了杠杠。标题是:普路里巴士。标题下面是电话号码。我看着那纸,没有去动它, 不想把那上面的指纹弄乱。 “是你的号码吗? ”芬雷问。 “我没有电话。”我又说。“昨天晚上我不在这儿。你们越跟我瞎扯,就越 是耗你们自己的时间,芬雷。” “这是一个移动电话号码,”他说。“据我们所知,这是亚特兰大广播公司 运营商经营的移动电话。我们星期一才能追踪到这个电话,所以我们要问你。你 得配合我们,雷切尔。” 我又看了看那张纸片。 “在哪儿找到的? ”我问他。 芬雷掂量了一下这个问题,决定回答。 “在被你杀害的那人鞋子里发现的,”他说,“折起来藏在鞋子里。” 我默不作声地坐了很长时间,心里有点担忧起来。我觉得这就像是在孩子的 故事书里,某个人掉进了一个洞里,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所有的一切 都很古怪,跟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就像爱丽丝在仙境里。她不是掉进一个洞里 了吗? 抑或她搭乘灰狗长途车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 我是在一个奢华的办公室 里。我曾在瑞士银行见过装饰得更离谱的办公室。身边这两个警察很专业,也很 机智。也许他们有着三十年多年的专业经验。这是一个成熟而有能力的部门。硬 件软件都不错。最大的软肋倒是坐在最高位置上的狗屎莫里森,但就我的观察来 看,这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机构。不过,他们总是一条直道走到底,不撞南墙不 回头,就像以为地球是平的。广阔的佐治亚天空严严实实地罩在头顶上。我是这 儿惟一知道地球是圆的的人。 “两件事,”我说,“这人是被装了消音器的自动武器击中头部。 第一枪就撂倒了他,第二枪是为了保险起见。子弹壳不见了。你们是这么说 的吗? 从专业角度是这么认定的吗? “ 芬雷缄口不言。他的主要嫌疑犯居然像自己的同事似的和他讨论案情。作为 一个调查人员,他不该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应该打断我的话。但他又很想听 我说出来。我可以看出他的自我矛盾之处。他外表静如磐石,内心却像被装在袋 子里的小猫一样在扑腾。 “说下去。”他最后肃然开口,像是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这是一种死刑执行,芬雷。”我说。“不是抢劫或是争执引起的凶杀。这 是精确、冷静的枪杀行动。没有留下证据。事后那个机敏的家伙还拿着手电筒找 那两颗小口径弹壳。” “说下去。”芬雷又说。 “从近距离击中左边太阳穴这一点来看,”我说,“被杀者可能是在车里。 射手隔着车窗跟他说话,然后举起了枪。砰! 他探身进去又开了第二枪。然后捡 起子弹壳离开现场。” “他离开了? ”芬雷说。“那其他的事儿怎么解释? 你是在暗示说还有一个 人? ” 我摇摇头。 “有三个人。”我说。“那是很清楚的,不是么? ” “为什么是三个人? ”他说。 “实际上至少是两个人,是不是? ”我说。“那被害人是怎么到货仓那儿的 ? 他是开车去的,对不对? 从任何地方走路过来都太远了。 所以,想想他的车到哪儿去了? 杀手也不是走路到那儿的,不管是他们中的 哪一个。所以,实际上至少应该是一个两人小组。他们一起开车到了那儿,然后 分头驾车离开,其中一个开的是被害人的车。“ “但是? ”芬雷问。 “但是,确凿的证据却指明这至少是一个三人团队。”我说,“从心理学角 度来想想吧。这是案情的关键所在。用无声小口径手枪精确地射中那人头部的人, 不会是那个事后突然发狂似的把死者踢得稀巴烂的人,而那个举动乖戾的施虐者 也不可能是那个冷静地用硬纸板把尸身盖起来的人。你从中可以看到,三者完全 是三种不同的处事方式,芬雷。所以这案子有三个人牵涉在内。” 芬雷朝我耸耸肩。 “也可能是两个,”他说,“事后也许是那个射手在那儿收拾现场。” “根本不可能。”我说。“他不可能等在那儿处理这事情。他不可能像是那 种变态狂。呆在那儿会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他担心被人看见,增加整个行动的风 险系数。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事后会把现场清理干净,他不如一开始就打理妥帖。 他不可能把尸体留在那儿,让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给撞上。所以你们要找的是三 个人。” 芬雷苦苦思索着。 “所以? ”他问。 “所以,我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 ”我说。“是那个射手,那个变态狂,还 是遮掩尸体的白痴? ” 芬雷和贝克面面相觑,没有回答我。 “所以,你们是想问我是什么角色? ”我问他们,“我和两个同伙开车到那 儿,我们半夜里把那人杀了,然后那两个同伙开车走了,而我偏要留在这儿? 我 干吗要这么做? 这是胡扯,芬雷。” 他没有回答。他在思考。 “我没有两个同伙,”我说,“也没有车。这样,你们也许会说被害人是步 行去那儿的,而我也是走路过去的。我跟他碰上了,我手法隐蔽地枪杀了对方, 俨然是一个行家,然后找到子弹壳,拿了他的皮夹,把他的口袋掏空,却忘了他 的鞋子。接下来我把枪支、消音器、皮夹和电筒、手机、子弹壳都藏好。转身我 又完全变了个人,像个疯子似的把那具尸体踢散了架。然后,我整个儿又变了另 外一个人,徒劳无功地试图把尸体掩藏起来。再接下来,我在大雨里等了八个钟 头,然后又走到镇上。这是你们最好的猜测了。可这完全是胡扯,芬雷。 你想,我为什么要在大雨里等八个小时,一直等到天亮,这才徒步离开凶杀 现场? “ 他看了我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像芬雷这样的人,绝不会道出显露内心矛盾的言语。他看上去是退缩了。要 这样办案简直就是胡扯,而他明白这一点了。然而,要命的是局长有了新证据。 他不可能走到上司那儿对他说:你完全是在胡扯,莫里森。他的顶头上司要把一 个嫌疑犯置于刀俎之下,他不可能自作主张改变方向。他可以发掘我不在现场的 证据。那是他可以做的。没人会为了他做事认真而责怪他。接下来他可以对莫里 森提交新的证据。眼下他非常痛苦,因为七十二小时给浪费过去了。 他预感到这里边有个大问题。他得去禀告上司,事实上我昨天半夜不可能在 那儿。他也许只能费尽口舌,好言好语地向那家伙去解释。 一个六个月前才来到这儿的新下属,要应付这样的事儿也真是难为他了—— 况且你要应付的上司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真是一筹莫展,真是痛苦啊。他 坐在那儿,艰难地呼吸着,面有难色。只能让时间帮他走出困境了。 “那电话号码,”我问,“你说过那是一个移动电话号码? ” “你说号码,”他说,“没有区号,前缀是移动网号。” “好啊,”我说,“问题是你们不能确定那是谁的号码,因为移动电话公司 的主管部门不肯向你们透露,是不是? ”我说。 “要有搜查令他们才允许查证号码主人。”他说。 “但你们亟须知道那是谁的号码,对不对? ”我说。 “你知道不用搜查令查证持号人的方法? ”他问。 “也许吧。”我说。“为什么你们不打过去看看是谁接这个电话呢? ” 他们没想过这一招。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有点尴尬。他们没有互相对看,也 没看我。只是沉默。 贝克想从这窘境中脱身,留下芬雷一个人来接这个球。他整理一下文件,比 画着手势要到外面去处理一下。芬雷挥手让他出去。 贝克起身走了出去。悄悄地把门拉上。芬雷刚一张嘴,又闭住了。 他得挽回一点面子。 “那是移动电话,”他说,“我即便打过去,也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更不 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接的电话。” “听着,芬雷,”我说,“我才不在乎那是谁的电话。我只在乎那不是我的 电话。明白吗? 那不是我的电话。所以你打过去不管是亚特兰大的约翰·杜(杜 (Doe) ,假设者的代名。约翰·杜指男性不知名者,下文简·杜指女性不知名者) 接的,还是查尔斯顿的简·杜接的。反正你就明白那不是我的电话。” 芬雷凝视着我,指甲在桌上叩击着,保持着平静。 “你知道怎么做,”我说。“打这个号码,找个借口随便编个什么故事,说 是技术故障也好,说对方欠费也行,或者就说是电脑差错,让对方确认自己的姓 名和住址。来吧,芬雷,你他妈的还是侦探呢。” 芬雷身子俯向搁号码的位置,棕色的长手指把那张纸捋了回来,倒过来看了 看那上面的号码,拎起电话。他拨了号码,按下通话键。 接通的铃声响彻整个屋子,那是响亮而急迫的电子声。声音停下了。 有人接起电话。 “保罗·哈伯勒,”一个声音说,“有什么事儿可以为您效力? ” 带点南方腔,很自信的口吻,习惯于接电话的样子。 “哈伯勒先生? ”芬雷搭腔道。他盯着桌面,写下名字。“下午好。 这里是电话公司移动服务部。我是工程经理。我们接到报告说你这个电话号 码有问题。“ “有问题? ”那声音说,“我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嘛。我没有报告过电话 有问题。” “从你打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芬雷说,“我们与你联系是怕 万一有什么问题,先生。我现在用信号强度表在测试,确切说来,先生,音量是 有点低。” “我听到你那边打过来的声音不错。”那声音说。 “喂? ”芬雷说,“你的声音有点轻,哈伯勒先生。喂? 先生,你知道,如 果我能确认你这个号码现在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那会有很大帮助。我这会儿正 在和发射部门联系。” “我现在在家里。”那声音说。 “好,”芬雷说,他又拿起钢笔,“你可以把确切地址告诉我吗? ” “难道你没有我的地址? ”那声音里好像毫不掩饰地表示这事儿有点滑稽可 笑,“你是想把每月的账单寄给我吧。” 芬雷向我瞄了一眼,我对他笑笑。他做了个鬼脸。 “我现在是在工程部,先生。”他也带着点好笑的口气说。仿佛表示只是就 彼此间的业务关系讨论技术问题。“客户的具体问题归另一个部门管。我可以查 一下数据,但可能要有一会儿时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是不是? 先生,在我 把音量强度计表接在你电话上时请一直保持通话状态,以便我能了解你确切的音 量强度,明白吗? 你可以把地址报给我,除非你想朗读一首自己最喜爱的诗歌或 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声音变得尖细的扬声电话里,那个叫哈伯勒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好吧。这就告诉你,测试吧,测试吧,”那声音在说,“这是保罗·哈伯 勒,现在正在家里,这儿是贝克曼路二十五号,我再说一遍,零一二一五,贝克 曼路,是在一个小小的老镇子玛格雷夫,是玛一格一瑞夫,是在美国佐治亚州。 我的信号音量怎么样? ” 芬雷没有回答。他看上去面有惊色。 “喂? ”那声音说。“你还在吗? ” “在呀,哈伯勒先生。”芬雷说,“我就在这儿。没发生任何问题,先生, 只是一个错误的警告吧,我猜想。谢谢你的合作。” “没事,”那个叫哈伯勒的人说,“别客气。” 对方挂断电话,线路忙音“嘟嘟嘟”响遍整个房间。芬雷搁好电话,靠回椅 背,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自言自语。 “他妈的,”他说,“就在这镇上。他妈的,谁是这个保罗·哈伯勒? ” “你不知道这个人? ”我问。 他看着我,有点发窘,好像忘了我还在这儿。 “我到此地才六个月,”他说,“什么人都不认识。” 他俯身朝前,按了桃花心木桌子上的对讲机按钮,召唤贝克进来。 “你知道一个叫保罗·哈伯勒的人吗? ”芬雷问他,“保罗·哈伯勒,就住 在镇上,贝克曼路二十五号,知道他么? ” “保罗·哈伯勒? ”贝克说,“当然认识。他就住在这儿,就像你说的,一 直住在这儿。全家都在这儿。斯蒂文森认识他,好像跟他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们关系挺不错,我想。他们经常一起打保龄球。哈伯勒是个银行家。就是那种 做金融业务的人,你知道,那种大手笔的买卖,他在亚特兰大也有业务。那儿都 是一些大银行。我时不时地看见他。” 芬雷看着他。 “是他接了那个电话。”他说。 “哈伯勒? ”贝克说。“就是这儿玛格雷夫的哈伯勒? 这可真他妈怪了。” 芬雷转向我。 “我猜想,你要对我们说你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问我。 “从来没听说过他。”我说。 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转向贝克。 “你最好去把这个哈伯勒带来,”他说,“贝克曼路二十五号。上帝知道他 究竟干了些什么,当然我们最好还是跟他谈谈。对他客气点,你知道,他或许是 一个受人尊重的人。” 他又扫了我一眼,离开了房间。沉重的门扇“砰”地合上。贝克伸手关掉录 音机,把我带出办公室,又带回号子里。我走进去,他跟进来给我除下手铐,挂 回他的腰带上。他走出去关上门,转动着钥匙上锁,那电动门闩落到了位置上。 他抬腿而去。 “嗨,贝克! ”我喊他。 他转身走回来,冷冷地看着我,没有友好的表示。 “我要点吃的,”我说。“还有咖啡。” “你会在州监狱吃上饭的,”他说,“汽车六点钟到这儿。” 他抬腿走了。他要赶紧动身去把那个叫哈伯勒的人带来。他也许得支支吾吾 地带着歉疚的语气跟他说话,请他一同到局里走一趟,而芬雷还得彬彬有礼地对 待他。我蹲在这号子里,而芬雷则毕恭毕敬地在向哈伯勒询问,他的电话号码何 以被藏在一个死人的鞋子里。 我的外套还裹成一团扔在隔离室的地板上,我抖开来把它穿上身。我还是感 到冷,把手插进口袋里。身子靠在栅条上,还想再看看那张报纸,只是为了打发 时间。可我什么也看不进去。我在想着某个家伙,就是看着自己的搭档把子弹射 进人家脑袋里的那人。那个拽起尚在抽搐的身子扔到地上乱踢一气的变态狂。他 带着那股怒气拼命踢打已毫无知觉的死人骨头。我站在那儿思忖着看到听到的那 一切。我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情了。于是我把报纸丢到地上,试图去想别的事儿。 我发现,如果靠在隔离室前面角上的栅栏,我就能看见整个开放式平面布局 的全部情景。我的目光可以越过那个接待柜台,看见那扇玻璃门。隔离室外面,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灼热。好像我又来到了一个尘土飞扬的旱热地带。大雨已经过 去。亮着荧光灯的室内相当凉爽。接待警员坐在小凳上。他打着电脑键盘,也许 在处理文件。 我可以从后面看见跟他身子相迎的柜台内部。从前面看,柜台下方是设计成 遮闭式的。那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一格一格,放置着文件和硬面文件夹。那些隔 架上搁着催泪瓦斯弹、滑膛枪,还有紧急按钮。接待警员后面是一个女的,没穿 制服,她似乎在电脑键盘上忙着打字。这个大房间很安静,却散发着紧张、忙碌 的工作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