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们昨晚上冲着我们来了。他们原打算放很多血,他们做了一切准备:橡胶 罩靴、尼龙连身衣、刀子、锤子和一袋钉子。他们打上门来,想让我们也成为莫 里森夫妇那样的祭品。 他们推开了禁忌之门,犯下第二个致命的错误。现在,他们死定了。我要把 这事追踪到底,把他们揪出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去死。因为攻击我就是对乔 的又一次攻击。他再也不能为我出头了。 这又是一次挑战,又是一次羞辱。这不是自卫,这是为了对乔的追悼。 罗丝柯看到地上一连串脚印,表现出一般人通常会有的反应。 不相信昨晚有四个人进来要杀她。她明知这一点,却力图否认它,要把这事 儿撇出脑子,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这倒也不坏,可她很快就从云里雾里坠落到地 面,醒过神来了。这当儿,她忙着寻查地板上那些模糊的脚印。 那伙人闯入室内搜寻我们,跑到卧室里四处察看,在卧室里反复寻找,然后 怏怏而去。我们在屋外查找路上的脚印,却没有发现。平整的停车坪冒着湿漉漉 的水雾。我们又回到屋里。看来他们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砸坏的门锁和屋里纷 沓而模糊的脚印。 我们两人都没说话。我心里燃烧着愤怒,还在担心着罗丝柯。 担心她情绪爆发和精神崩溃,她见过莫里森的尸体,而我没有。芬雷向我描 述过细节,真是惨不忍睹。他到现场去看过,他都被惊呆了。 罗丝柯也去过现场,她亲眼目睹过昨晚人家想对我们实施的酷刑。 “他们要找的是谁? ”她最后开口问道,“我,还是你,还是我俩? ” “他们找的是我们两人。”我说,“他们估计哈伯勒在监狱里向我抖落了内 情,而我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所以他们断定我们已经知道了哈伯勒所知 道的事情了。” 她茫然地点点头,走过去倚在一旁的门背上,朝外看着园子里的常青植物。 我见她脸色煞白,颤抖了一下。她的自我防护机制失控了。她身子倚在门旮旯里, 紧贴着墙壁,怔怔地望着前面,像是要看清那些隐身的恐怖分子,随即失声痛哭。 我上前把她紧紧抱住,我把她搂在胸前,让她把内心的恐惧和紧张都宣泄出来。 她哭了很长时间,她有点发热,很虚弱。我的衬衫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感谢上帝,我们昨晚没在这儿。”她悄声说。 我意识到,我必须表现出强烈的信心。不能让恐惧把她压倒,恐惧只能稍稍 给她带来一点惊扰。她必须直面现实,必须再次平静地面对今晚的黑暗,面对她 今生所有的每一个黑暗的夜晚。 “我倒希望我们昨晚在这儿,”我说,“我们本来可以就此解开谜底。” 她看着我,好像我疯了。她摇摇头。 “你能怎么做? ”她说,“干掉他们四个? ” “干掉三个,”我说,“第四个得留下来作口供。” 我以十足的信心和肯定如此的口吻说话,好像事情只能是这个结果,绝不会 有别的可能性。她看着我。我要她看看眼前这副高大的身板,一个在军中服役十 三年的汉子,一个在徒手格斗中能克敌制胜的人。他有一双澄澈的蓝眼睛。我要 把所有的信心和力量显示给她,我将毫不容情地出手,我希望她相信我完全能保 护她。我两眼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我这副眼神曾让两个喝醉酒的海军陆 战队员当场就蔫了。我要让罗丝柯感到安全,在她给了我温暖的感觉后,我要给 她安全的感觉。我不想让她心存畏惧。 “比四个乡村小子更多的阵势我也对付过,”我说,“他们在跟谁开玩笑? 我遭遇过比这更强的对手。他们还会再来的,还会从暗中蹿出来。而且我得告诉 你,罗丝柯,尽管有人要伤害你,可是他们来不及出手自己就得去死。” 这话起了作用。我给她增添了信心,我要她开朗起来,坚强起来,自信起来。 我希望她能承担起这个案子。我的话起了作用,她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信心。 “我说到做到,罗丝柯。”我说,“跟我在一起,你就没事。” 她又看着我,把头发往后捋去。 “你能保证? ”她问。 “你相信我好了,宝贝。”我说着,深深吸了口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推开墙壁走过来,努力作出一个勇敢的微笑。 危机过去了。她挺起身,准备行动。 “现在我们得离开这儿。”我说,“我们不能呆着不动当一个活靶子,你把 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装进手提包里。” “好吧。”她说,“我们先得把门修好吗?” 我把她这个问题掂量了一下,这里有着很重要的策略关系。 “不! ”我说,“如果我们修好了门,那就意味着我们看见这副景象了。既 然看见了,也就意味着我们知道了自己处于被攻击的状态。 如果他们以为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处于危险状态会更好些,因为这就意味着他 们下一次出手不必过分谨慎,所以我们还是不作任何反应为好。我们装作还没有 返回这儿,装作没看见,装出一副浑然不觉而傻兮兮的样子。如果他们以为我们 浑然不觉而又傻兮兮的,他们的行动就会更放肆,这样下一次发现他们就会更容 易。“ “好的。”她说。 她并不见得很有信心,但她赞同我的意见。 “把你要用的东西装进手提包里吧。”我又说。 她情绪还是不高,但还是起身去收拾东西了。比赛开始了,我不知道另一方 是什么人。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比赛,但我知道怎么去争斗。让门开 着,是我要他们以为我们总是比他们落后一步。 “我今天该去上班吗? ”罗丝柯问。 “要去的,”我说,“不要表现出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这事情我们要跟芬 雷说一下,他在等着华盛顿的电话,而且我们需要知道在那个谢尔曼·斯特勒身 上找到了什么。当然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在警察局把我们当场撂倒。他们要下手 也会找个僻静之处,总是在晚上。 蒂尔是那儿惟一的一个坏蛋,你不要单独和他呆在一起就行。要跟芬雷、贝 克或是斯蒂文森在一起,记住吗? “ 她点点头,去淋浴,换衣服,准备上班。二十分钟后,她穿着制服走出卧室, 完全平静下来,准备好应付这一天的事情了。她看着我。 “你保证没事? ”她问。 这一次她口气里带着提问,也带着道歉的意味,她已完全相信我对她说的话。 我回头看着她。 “当然啦。”我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点点头,也朝我眨眨眼。都没事了。我们走出前门,让那扇门保持着我们 一开始看见的样子。 我把宾利车藏在她的车库里,故意造成我们还没有回来的假相。 我们开着她的雪佛莱出去,先去埃诺餐馆吃早饭。她发动车子,上了坡道。 驾驶过豪华漂亮的老宾利车后,感觉这辆车显得动力不足似的。下了山坡,迎面 而来的是一辆长头厢式货车。车身涂成漂亮的暗绿色,非常光洁,全新的。看上 去像是普通的轻便小货车,但车身上漆着金色字样:克林纳基金会。这跟我前次 看到的园林工人用的车子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车? ”我问罗丝柯。 她往那家咖啡便利店的右边拐过去,驶往主街。 “基金会弄来许多这样的卡车。”她说。 “他们弄这些车来干什么? ”我问她。 “在这儿搞一些大工程,”她说,“老克林纳铺的摊子,镇上把土地卖给他 做货栈,其中一部分钱要投到社区公益事业上。而蒂尔以市政府的名义在操办这 些事情。” “蒂尔操办这事儿? ”我说,“蒂尔是个坏蛋。” “他来操办是因为他是镇长,”她说,“并不是因为他是蒂尔。这些社区的 事情需要很多钱的,那些钱要花在公共设施、道路、园林、图书馆建设上,还有 给本地企业的贷款。也给了警察局许多钱。我也拿到了一笔补助金,就因为我是 局里的人。” “也给了蒂尔很大的权力。”我说,“那个克林纳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他想 警告我离开你,他摆出一副他有优先权的样子。” 她耸耸肩。 “他是个怪人。”她说,“我尽可能避着他,你也最好离他远点。” 她继续开车,神情有点烦躁。一直警觉地四处观望,好像感到什么地方暗藏 着威胁,好像觉得车子前头会有什么人突然蹿出来向我们开枪。她在佐治亚州平 静的乡村生活结束了,四个人深夜闯进她家里,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她开到埃诺餐馆停车场的沙砾地上刹住车,宽大的雪佛莱在地上轻轻蹿跃了 一下。我从低矮的座位上挪出身子,我们嘎吱嘎吱地踩着沙石地向餐馆门口走去。 天色灰蒙蒙的,夜雨给空气带来了凉意,天空飘过一小片一小片的云朵。餐馆的 遮阳篷反射的光也是那么晦暗。冷起来了。好像换了个季节。 我们进去,餐馆里空无一人。在卡座里坐下,戴眼镜的女侍者给我们端来了 咖啡。我们要了鸡蛋、煎肉和所有的配餐调料。一辆黑色轻型卡车开到外面停车 场停下了。同样的黑色轻型货车我见到过三次,每次开车的都不是同一个人。这 次不是克林纳的儿子,而是一个老头,约摸六十来岁,人虽削瘦却是一副筋骨强 健的模样,铁灰色的头发剃得很短,都挨着头皮了。他穿一身农场工人的粗斜纹 布衣服,像是在户外阳光下干活的人。就算是隔着埃诺餐厅的玻璃我也能感受到 他身上那股力量和他投过来的眼神。罗丝柯推推我的胳膊肘,示意我注意那人。 “这就是克林纳,”她说,“这就是老头本人。” 他推门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往柜台里进去 了。埃诺从厨房里出来张望了一下。两人在那儿悄悄地说着话,几乎脑袋挨着脑 袋。过了一会儿,克林纳直起身子走向门口,停了一下,向左边看看,又向右边 看看,目光在罗丝柯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脸很瘦,五官很平,模样威严。他紧紧 抿起的嘴巴就像一条线。稍后他目光又转向我。我感到就像是被探照灯晃到似的。 他嘴唇微张着,给了一个好奇的微笑。他的牙齿长得很好,有一对长长的犬齿, 都向内倾斜,门牙宽而平整。面色黄黄的,像一匹老狼。他的嘴唇再次抿紧,把 目光挪开。拉开门,踩着嘎吱作响的沙砾地走向卡车,轰隆隆地发动马达。车后 扬起了一片沙石。 我看着他离去,脸转向罗丝柯。 “你再跟我说说克林纳这家子的事儿吧。”我说。 她看上去还是有些烦躁。 “干吗? ”她说,“我们正在搏命,你还有心思聊克林纳的事儿? ” “我想了解一些情况。”我说,“这儿到处都是克林纳的名字,他是个有意 思的人。他的儿子也有意思。说来我还见过他的妻子,她看上去很郁闷的样子。 我想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有什么关联。” 她耸耸肩,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他们是新来的,来这儿才五年。这个 家族几代人都在密西西比做棉花加工,赚了许多钱,又发明了什么新的化工玩意 儿,某种新配方吧,跟氯或是钠什么的有关,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赚了个盆满 钵满,可他们在环保局那儿惹了麻烦,你知道,那是五年前,环境污染一类的事 情已备受关注。因为把废弃物排泄到河里,一直到新奥尔良那一带,整条河里的 鱼儿都死了。” “后来怎么样? ”我问她。 “克林纳把整个化工厂迁走了,”她说,“当时的公司是他的,他关停了整 个密西西比的业务,移到委内瑞拉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后来还试图搞过多样性投资。五年前,他来这边建起一些货栈,做些日用品 批发和电器之类的生意。“ “这么说,他们不是本地人? ”我问。 “五年前我们压根儿没听说过他们,”她说,“我们对他们不是很了解。但 我从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事儿。克林纳也许是那种比较蛮横的人,甚至有 些冷酷,但我想你不必在意他,你又不是河里的鱼儿。” “他妻子怎么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儿? ” 罗丝柯向我转过脸来。 “她不是战战兢兢,”她说,“她有病。也许她是担忧自己的病好不了,怕 自己会死,不是么? 那不是克林纳的错儿。” 女侍者端着东西过来了。我们默不作声地吃着。食物分量很足,煎炸得不错。 鸡蛋也很美味,这个埃诺做鸡蛋挺有一套。我得用几品脱咖啡才能把这些食物送 到肠胃里。我让女侍者来来回回不停地来续满咖啡。 “‘普路里巴士’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罗丝柯问,“你们‘从来 就没听说跟’普路里巴士‘有关的什么事吗? 想想你们小时候,真的回忆不出什 么吗? ” 我苦苦地想着,然后摇摇头。 “那是拉丁文吗? ”她问。 “那是合众国那句箴言上的话,不是么? ”我说,“‘合众为一’,意思是 若干不同的事物合而为一。这个国家是由许多前殖民地组合到一起的。” “那么‘普路里巴士’是什么意思呢? ”她问,“乔懂拉丁文吗? ” 我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懂吧。他是个聪明的人。他也许懂一点拉丁文, 我不能很肯定。” “嗯,”她说,“你完全不知道乔为什么要来这儿? ” “跟钱有关,也许就是钱。”我说,“这是我能联想到的一切因果关系。就 我所知,乔为财政部工作,而哈伯勒在银行做事。可以说,他们之间惟一的接触 面就是钱。也许我们能够从华盛顿找到答案。如果不能,我们就得从头另找线索 了。” “好,”她说,“你需要什么? ” “我要弄到佛罗里达州的拘捕文件。”我说,“是谢尔曼·斯特勒的? ”她 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就从那儿开始。”我说。 “好的,我会去弄来的,”她耸耸肩,“我会往佛罗里达州那儿打电话的。 还有什么? ” “我需要一把枪。”我说。 她没有回答。我把一张二十元的票子搁在压塑板的台面上,然后我们起身走 出卡座,出门向那辆不带警方标志的雪佛莱走去。 “我需要一把枪。”我又说,“这非常重要,不是么? 我得有一件武器,可 我不能去店里买一把,因为我没有身份没有住址。” “好吧,”她说,“我去给你弄一把。” “我没法弄到持枪许可证,”我说,“你得暗地里去弄,行吗? ” 她点点头。 “这没问题,”她说,“没人会知道。” 我们在警察局停车场又狂吻了一阵。然后,我们出了车子走进那扇沉重的玻 璃门里,在接待柜台那儿差点和正要出去的芬雷撞个满怀。 “跟我再去一趟停尸间,”他说,“你们两人跟我一起去,好吗? 我们得谈 谈,有许多事要谈。” 于是,我们又走出来,走入清晨的阴霾之中,回到罗丝柯的雪佛莱里。还是 老样子,她开车,我坐在后座,芬雷坐在前排乘客位置上。 他把身子扭过来,这样可以同时对着我们两人说话。罗丝柯发动了车子向南 开去。 “财政部来了长途电话,”芬雷说,“说了二十分钟,没准有半小时,我一 直担心怕蒂尔听到。” “他们说什么? ”我问他。 “什么也没透露。”他说,“他们电话里说了半小时,却几乎没告诉我什么。” “什么也没有? ”我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 “他们什么也不想透露。”他说,“他们要有蒂尔的正式批文才肯说出实情。” “他们确认乔是在那儿工作的吗? ”我问。 “当然,这一点他们说了不少。”他说,“他十年前从军队情报部门退役, 就被他们招聘了,他们用他是做某种特殊工作。” “什么工作? ”我问他。 芬雷只是耸耸肩。 “他们没告诉我。”他说,“他一年前上手一桩新的工作,但整个事情完全 是秘密进行的。他在那儿负责处理一个很大的项目,雷切尔,这一点可以肯定。 你本该听听他们是怎么谈论他的,像是在谈论上帝。”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乔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什么也不知道。 “这就是所有的内容了? ”我问,“你了解到的就这些? ” “不,”他说,“我电话里一直追问他们,后来才获悉有一个名叫莫莉·贝 兹·戈登的女人。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 “没有,”我说,“我应该知道的吗? ” “她和乔的关系似乎相当亲密,”芬雷说,“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不一般的关 系。她非常不安,哭得很厉害。” “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问他。 “没说什么,”芬雷说,“因为没有上级授权。但她答应尽可能把她知道的 事情告诉你,因为你是乔的弟弟。” 我点点头。 “好的,”我说,“那就好,我什么时候能跟她通电话? ” “一点半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他说,“那是中饭午休时间,她办公室里没 人。她得担着不小的风险,但她会向你透露的。那是她说的。” “好,”我又说,“她还说了什么? ” “她漏了一点口风,”芬雷说,“本来,乔星期一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情况汇 报会议。就是下星期一早上。” “星期一? ”我说,“那就是星期天过后? ” “对! ”他说,“好像哈伯勒说得没错。星期天前后要出什么大事。 不管他怎么做,似乎乔知道成败也就在那时了。可她没再多说什么。 她是在外部线路上跟我说这些的,好像还被监听了。所以,你打电话给她, 可别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雷切尔,她不可能知道内情。在那种地方,左手做的 事不会让右手知道的。那是高度机密的,不是么? “ “官僚做派,”我说,“谁能依靠这一套? 好啦,我们得靠自己的力量,至 少眼下是这样。我们还得叫皮卡德帮帮忙。” 芬雷点点头。 “他会尽力相助的。”他说,“他昨晚来电话说哈伯勒的家人目前都很安全, 他会留意的。当然如果我们还有别的需要,他会再出手的。” “他不妨去调查一下乔的行踪。”我说,“乔肯定用过车,他从华盛顿过来, 进入亚特兰大,找了一家旅馆,租了一辆车,是不是? 我们应该能找到那辆车。 星期四晚上他肯定是开车来这儿的,肯定把车扔在什么地方了。也许可以以此为 线索找找那家旅馆,也许乔在旅馆里还留着什么,诸如文件之类,说不定会有。” “皮卡德没法做这事,”芬雷说,“FBI 没有追踪被丢弃的租用车辆的设备。 另外,我们自己也不能做,没有蒂尔的授权不行。” 我耸耸肩。 “我们必须从这儿人手,”我说,“没有其他办法。你去跟蒂尔编一套说法, 你不妨来个将骗就骗。顺着他那套谎话跟他说,你认为从监狱里逃出来的那个凶 手肯定是开着一辆租来的车子,说你要追查那辆车。他不能不让你追查,否则就 等于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对不对? ” “行,”芬雷说,“我去试试,也许能成。” “乔肯定记下了一些电话号码。”我说,“你在他鞋子里发现的号码是从电 脑广告页上撕下来的,是吗? 那张纸的其余部分呢? 我估计留在了旅馆房间里, 只能在那儿,上面记着一些电话号码,哈伯勒的号码在最上面被撕下来了。你得 把那辆车找到,然后你拽着皮卡德通过租赁公司去找乔住过的旅馆,行吗? ” “行,”他说,“我会尽力。” 在黄泉镇,我们驶进医院那条小路的入口,在颠簸中把车速减慢。车身转着 圈子绕过后边的停车场,停在太平间门口。我不想再进去,乔还在那儿。我开始 模模糊糊地思量着葬礼的事儿。我从来没打理过这事儿。父亲的葬礼是海军操办 的,母亲的葬礼是乔操办的。 不过,我还是和他们两人一起走出车子,我们迎着凉丝丝的空气向门口走去, 走向那个窳陋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边的还是那个医生。仍然穿着白大褂,看上 去仍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挥手叫我们进去。我们进去坐下。我拿过一把凳 子,我不想再坐在传真机旁边。医生把我们三人轮番看了一遍。我们也回眼看他。 “你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们? ”芬雷问。 疲惫的医生坐在办公桌边准备着自己的答词,像是准备着一场讲座。他从左 边拿起三份文件搁到记事簿上。打开最上面的那份,又拿出第二份,也打开来。 “莫里森,”他说,“夫妇二人。” 他又轮番扫视我们三人。芬雷朝他点点头。 “受尽折磨后被杀死。”这位病理学家说,“结果已非常清楚。那女人被死 死抓住,我得说是两个男人,一人拽一条胳膊,紧紧拽住而且反扭着胳膊。她的 前后手臂上都有很深的淤紫和擦伤的斑痕,由于手臂被扭向背部,损伤了韧带。 显然这种扭伤发生在她被拽住直到死亡的整个过程。血液循环停止了淤伤也就停 止了,你们明白吗? ” 我们点点头,我们明白。 “我估计这过程大约有十分钟。”他说,“十分钟,从开始到结束。 那女人一直被抓着。那个男的被钉在墙上。我估计当时两人都赤身裸体。他 们遭受攻击时穿着睡衣,对不对? “ “是晨衣。”芬雷说,“他们正在吃早饭。” “差不多,晨衣也很容易穿上脱下。”医生说,“那男的被钉在墙上,从技 术上说也就是钉在一个平面上,把脚钉穿了。他的生殖器部位遭受了毁害,他的 阴囊被割下了。尸检证明那女的被强迫吞人了切除的阴囊。”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静得像坟墓一样。罗丝柯看着我,盯了我一会儿,然后 转过头去看着医生。 “我在她的胃里发现了那东西。”医生说。 罗丝柯的脸白得像医生的白大褂。我以为她要从凳子上摔下来了。她闭眼片 刻。她听见了有人昨晚企图要对我们施虐的细节。 “然后? ”芬雷问。 “那女的身体也遭到损毁,男的喉咙被割开,这是最后一道致命的伤处。你 们都看见了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当时血从他颈部动脉里喷涌而出。” 房间里又是死一样的沉寂。这沉寂持续了一阵。 “用什么武器? ”我问。 坐在办公桌边的那人把疲惫的眼神投向我。 “某种锐器,显然是这样。”他微微咧开了嘴巴,“直的,大约五英寸长。” “剃刀? ”我问。 “不,”他说,“肯定是某种像剃刀一样锋利的家什,但不能折叠,是双刃 的。” “何以见得? ”我问。 “证据显示是前后两面割的。”这人说着,用手前后转着一个小弧形比画起 来。 我点点头。罗丝柯和芬雷沉默了。 “另外一个呢? ”我问,“斯特勒? ” 病理学家把莫里森的文件推到一边,打开第三份文件。匆匆翻阅一遍,看着 我。第三份文件比前两份要厚。 “他的名字是斯特勒? ”他说,“我们目前只把他视为‘约翰·杜’。” 罗丝柯抬头看过来。 “我们给你发来一份传真,”她说,“昨天早上,我们查到了他的指纹。” 医生翻寻着他那张乱七八糟的桌子。找到了一份卷曲的传真纸,看了一遍点 点头。把‘约翰·杜’的字样打了个叉,写上“谢尔曼·斯特勒”,又朝着我们 咧嘴一笑。 “他是星期天之前送来的,”他说,“所以能把活儿做得更仔细一些,你知 道? 有些部分给老鼠咬坏了,但不像第一个那样给踢得不成样子,比莫里森夫妇 的情况要好多了。” “有哪些情况要告诉我们的? ”我问。 “我们断定是子弹,对不对? ”他说,“也就是一颗子弹让他致命的。” “别的还有什么? ”我问他。 对于被子弹击中后跑出一段路倒下流血死去的情况,这叠文件也太厚了点。 这人显然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告诉我们。我见他手指头点在纸上轻轻地按着,像是 在抖动,或者像是盲人读盲文的样子。 “他是个卡车司机。”他说。 “是吗? ”我问。 “我想是的。”这个人相当自信地说。 芬雷抬起头,他很感兴趣。他喜欢推理分析的过程,那非常吸引他。就像我 给他作过关于哈佛、离婚和戒烟的分析一样,我对他这个判断也不会错。 “说下去。”他说。 “好,简短点说,”医生说,“我发现一些很有说服力的证据。他从事某种 固定在某个位置上的工作,因为他的肌肉组织松弛,他的姿态很单一,臀部松松 垮垮。手臂显得粗壮,皮下渗入难以洗净的柴油气味,鞋底上也有同样的气味。 从他的内脏分析来看,营养状况不是很好,脂肪比例很高,血液和肌肉组织中氢 和硫化物含量很高。这人长时间在路上,一直呼吸着过往车辆排出的废气。所以, 我断定他是一个卡车司机,因为他身上有一股洗不去的柴油气味。” 芬雷点点头。我点点头。斯特勒送来时也是没有身份没有既往史,除了手表, 任何表示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这人高兴起来,他看着我们点头赞同他的分析,就 更有话要说了。 “可是,他脱离自己的工作有一段时间了。”他说。 “为什么这样说? ”芬雷问他。 “因为所有这些迹象都是较早时候的,”医生说,“依我看,他似乎开了很 长时间的卡车,突然停下不干了。我估计他已有九个月乃至一年没有开车了。所 以,我认为他是一个失业的卡车司机。” “干得不错,大夫。”芬雷说,“你把这些资料的拷贝给我们好吗? ” 医生从桌上推过来一只大信封,芬雷上去拿起来。然后我们都站起身。我想 出去,我不想再回到里面,不想再看见毁损的尸体。罗丝柯和芬雷觉察到了,互 相点了点头。我们赶紧走了出去,仿佛有一桩什么要紧的事儿给耽搁了十分钟似 的。桌边的医生也不多留我们。类似的情形他准是见得多了,从他办公室夺门而 出的来客也都像有什么要紧事儿给耽搁了十分钟似的。 我们进了罗丝柯的车。芬雷打开信封抽出谢尔曼·斯特勒的资料,折起来塞 进口袋里。 “在这段时间里,这可是我们的线索。”他说,“这没准会让我们追踪到什 么。” “我会从佛罗里达州把拘捕文件搞到,”罗丝柯说,“我们会知道他在什么 地方被拘捕过。还可以搞到卡车司机的一些材料,不是么? 联合工会、医疗保险、 驾驶执照等等。应该不难搞到。” 然后,在余下的路程里,我们都沉默着。警察局里空空荡荡,除了门口那个 值班警员什么人也没有。这是玛格雷夫的午休时间,也是华盛顿的午休时间。两 地属于同一时区。芬雷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交给我,带我走到那间红木办公 室里。我在里面给那个也许是我哥哥的情人的女人打电话。 芬雷给我的号码是莫莉·贝兹·戈登的私人电话,第一声铃响过后她就接起 了。我向她报了名字,她一听就哭了起来。 “你听上去真像乔。”她说。 我没搭话。我不想整个儿地陷入回忆,也不希望她这样,如果她是越界行事 就有被监听的危险,我不想这样。她应该把该告诉我的事儿说了,然后收线。 “那么乔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 ”我问她。 我听到她擤鼻涕的声音,然后她的嗓音又恢复了清晰。 “他是去调查一个案子的,”她说,“确切的内情我也不知道。” “什么类型的案子? ”我问她,“他的工作是什么? ” “你不知道? ”她问。 “不知道。”我说,“恐怕是这样,我们彼此很难联系上。你得从头告诉我。” 线路那头是长长的一个停顿。 “好吧,”她说,“本来,没有结案之前我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我也不管那 些了。这是一桩伪钞案。他在财政部反伪钞部门工作。” “伪钞? ”我说,“假钱? ” “是的,”她说,“他是部门负责人,主持整个调查过程。他是个了不起的 人,杰克。” “可是,为什么他要来佐治亚? ”我问她。 “我不知道,”她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你去查一下。 我可以把他的文件拷出来,我有他的电脑密码。“ 又是一个停顿。现在我算了解莫莉·贝兹·戈登了。我曾在电脑密码上花过 许多工夫。任何一个军中宪警都得熟悉这一套。 我研究过心理学。大多数用户的密码设置非常马虎,许多人就把密码写在报 事贴上,干脆就粘在显示器边框上。常常有那种没脑子的人会用他们配偶的名字 来作密码,还有他们的狗、他们最喜欢的汽车、最喜欢的球员、他们度蜜月的海 岛什么的,或者干脆用他们秘书的名字。有些人觉得自己使用数字而不是词语作 密码算得聪明的了,可他们往往选择生日、结婚日或是某种显而易见的数字。如 果你对这些用户有所了解,一般来说都能轻易破解他们的密码。 可是,乔决非这样的人。他非常专业。他在军队情报部门做过重要工作,他 的密码很可能是一个随机的数字,夹杂着符号、大小写字母的随机组合。他的密 码是破解不了的。如果莫莉·贝兹·戈登说她知道乔的密码,那肯定是乔告诉她 的,没有别的办法能弄到乔的密码。他肯定完全信任她。他跟她的关系肯定非常 亲密。于是我的嗓音里带上了一点温情。 “莫莉,那太好了,”我说,“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些资料。” “我想也是,”她说,“但愿明天能弄到手。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我会抓紧 的,一了解到什么就告诉你。” “伪钞是在这儿印制的吗? ”我问她,“在这儿进行这样的活动可能吗? ” “不,”她说,“不可能在这儿出现这样的事儿,不会在美国本土印制伪钞。 那种戴着绿眼罩在地下室里秘密印制美元的情形,在美国本土是根本不可能发生 的事了。是乔阻止了这种勾当。你的哥哥真是个天才,杰克。几年前,他对印制 纸币的特殊纸张和油墨建立了一套销售监控程序,一旦有人在这方面有所举动, 他几天内就可以把对方盯住。百分之百错不了。所以在美国印制伪钞是不可能的 事情。 现在所有的活动都是在境外进行的。我们这儿的伪钞都是从国外运进来的。 这就是乔一直在追踪的案子。这是一个跨国集团。但他为什么要去佐治亚,我不 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明天会搞到一些情况,我向你保证。“ 我给了她警察局的电话号码,但告诉她只能打给我、芬雷和罗丝柯。这时候 好像她那儿有人进来了,她赶紧挂断了电话。我坐了一会儿,想像着她的模样。 蒂尔回到了警察局,那个克林纳老头和他一起进来。他们就站在接待柜台那 儿,脑袋挨着脑袋在说些什么,就像那天我在吃饭时看见他和埃诺说话时那样。 也许是基金会的事儿。罗丝柯和芬雷站在囚室那边。我向他们走去,跟他们小声 交谈起来。 “是伪钞案,”我说,“是关于伪钞的案子。乔在财政部负责反伪钞的工作。 你们知道这儿有过牵涉到这类案情的事儿吗? 你们谁知道? ” 他们都耸耸肩,摇摇头。我听到玻璃门开启的声音。抬头看去,克林纳正要 出去,蒂尔还在里面,他的目光投向我们这边。 “我得出去了。”我说。 我从蒂尔身边擦过,径直向门口走去。克林纳站在停车场上的黑色卡车旁边, 他等着我。他微笑着,露出一对犬牙。 “对你遭受的打击深表遗憾。”他说。 他的嗓音很平静,是颇有教养的文雅的声调,发“兹”音时有点咝咝声。他 说话的声音和他那日晒雨淋的肌肤不太相符。 “你让我儿子受了惊吓。”他说。 他瞪着我,眼里灼灼闪动。我耸耸肩。 “那小子先来吓唬我。”我说。 “他怎么啦? ”克林纳尖刻地问。 “他难道不知道? ”我说。 我穿过停车场。克林纳钻进货车,点火发动驶出去。他向北拐去,我转向南 边。我向罗丝柯家走去,迎着初秋的寒意走上这段半英里的路程。我轻快地走了 十分钟,把宾利车开出车库。车子调头,溜下斜坡向镇上驶去。向右拐入主街, 一直开下去。我抬眼朝那些漂亮的遮阳篷底下的店面左右扫视,想找一家服装店。 理发店往北过去三个门面,我找到了一家。我把宾利车停在街上,走进店里。我 从查莉·哈伯勒留给我的钞票里抽出几张,向那个绷着脸的中年店主买了裤子、 衬衫和夹克外套,我喜欢那种浅褐色的全棉织物,而且是免烫的,这样穿戴起来 显得正式一些。但我没买领带。我在商店后面的更衣室里换上了全套行头,把旧 衣服裹起来,出去时顺手扔进宾利车后备厢里。 朝南走过三个门面到了理发店。两个老头里边年岁小一点的那个正要出门。 他站住了,把手摁在我的胳膊上。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他问我。 “杰克·雷切尔。”我说。 “你在这儿有墨西哥裔的朋友吗? ” “没有。”我说。 “那好,你有了新伙计了。”他说,“有两个人,一直在到处找你。” 我看着他。他朝街面上看了几眼。 “是什么人? ”我问他。 “以前从没见过他们。”那老人说,“都是小个子,开着棕色的车,穿着花 里胡哨的衬衫,到处在转悠,在找杰克·雷切尔。我们跟他俩说,从没听说过杰 克·雷切尔这名字。”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问。 “今天早上,”他说,“早饭后。” 我点点头。 “知道了,”我说,“谢谢你。” 老人把门拉开让我进去。 “进来吧,”他说,“我那老伙计会给你理发的。但他今儿早上有点磨磨蹭 蹭的,人老了啊。” “谢谢你。”我又说,“回头见。” “一会儿见,孩子。”他说。 他顺着主街走去,我走进他的店里。那个更老的理发师在那儿,就是那个夹 缠不清的老头,他姐姐曾和“瞎子布莱克”一起唱过歌。 没有别的顾客。我向老人点点头便坐到理发椅子上了。 “早上好,朋友。”他说。 “你还记得我? ”我问。 “当然记得,”他说,“你是我们最后一位顾客。这些天没人来过,所以我 不会记错的。” 我让他替我刮刮胡子,于是他开始搅肥皂沫。 “我是你们最后一个顾客? ”我问,“那是星期天,今天都星期二了。生意 那么差吗? ” 老人顿了一下,做出摆弄剃刀的手势。 “几年来一直就这么差了,”他说,“老蒂尔镇长从不踏进这儿,老镇长不 来,其他白人也都不来。除了警察局的老格雷先生,他倒是很有规律,基本上每 星期来三四次,直到他上吊自杀为止,上帝让他的灵魂安息吧。从二月份以来, 你是来这儿的第一个白人,是的,先生,真的是这样。” “为什么蒂尔不来这儿? ”我问他。 “这人有点问题啊,”老人说,“我估计他不喜欢坐在那儿让毛巾裹着,旁 边站着手持剃刀的黑人。也许是担心会发生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儿吧。” “也许会发生对他不利的事儿? ”我问。 他闪露一下笑容。 “我估计,他以为这是一种极大的冒险。”他说,“这混蛋! ” “那么,有足够的黑人顾客能让你们维持生计吗? ”我问他。 他把毛巾围在我的肩上,开始刷肥皂沫。 “伙计,我们用不着顾客来维持生计。”他说。 “你们不需要顾客? ”我问,“为什么? ” “我们有社区保障金。”他说。 “真的? ”我说,“有多少? ” “一千美元。”他说。 “谁支付的? ”我问他。 他开始修理我的下巴。他的手也像一般老年人那样抖抖嗦嗦的。 “克林纳基金会。”他悄声说,“这是社区福利项目。算是一项商业补助, 所有做小生意的人都有份。已经实施了五年了。” 我点点头。 “那倒也好,”我说,“可是一年一千美元也不够维持你的生活啊。 只能说是倒霉之中还算捞到了一点,你们还是得有顾客才行啊,是不是? “ 我只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你也常常会跟理发师闲聊一样。可是, 这当儿我的话却让老人停住了手,他两只手颤抖得没法干活了,后来总算磕磕绊 绊地把胡子刮完。我对着镜子看了看,昨晚没让人把喉咙割开,这会儿却一不小 心就差点玩完。 “伙计,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他悄声说,“可是看在你是我姐姐的朋友份 上,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吧。” 他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成了他姐姐的朋友,我甚至都不认识她。他拿着剃 刀站在那儿,我们在镜子里互相看着,就像那天跟芬雷在咖啡馆里一样。 “不是一年一千美元,”他悄声说,随即弯腰凑在我耳边说,“是一星期一 千美元。” 他跺着脚,疯了似的格格地狂笑。转身往脸盆里放满了水,沾着水擦去多余 的肥皂沫,再用一块热乎乎的湿毛巾擦干我的脸。然后一扬手,像变戏法的魔术 师似的把我肩膀上的毛巾掀掉。 “这就是我们不需要顾客的原因。”他格格地笑着说。 我付他钱,走出去。那老头乐疯了。 “替我向我姐姐问好。”他在我身后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