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去亚特兰大的五十英里路程是最好的路段,我开了将近一小时的车到达那儿, 高速公路一路顺畅地把我送进城市。我直奔最高的那幢建筑物。我一看见大理石 的门廊就把车停下,下车走向最近的一处街角,向一个警察询问金融区的位置。 我按他说的又走了半英里光景,看见一家挨一家的银行。日升国际有自己的 写字楼。那是一座巨大的玻璃幕墙塔楼,后面带一个喷泉广场,那一片看上去像 是米兰的哪处街景,但大楼入口处底部却是巨石砌成的墙裙,这又像是到了法兰 克福或是伦敦了。建筑物整个外观俨然表明这是一家根基稳固的大银行。门厅里 铺着深色地毯,摆放着皮革沙发,接待人员站在桃花心木的柜台后面。进来看看, 这又像是一家安谧的宾馆。 我询问保罗·哈伯勒的办公室,接待员草草翻阅着部门名录。 她对我说抱歉,她是新来的,还不认识我,问我能不能等一会儿,她打个电 话核实一下我这次的来访? 她拨了号码.和对方低低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她把手 捂住话筒。 “我能问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 “是朋友。”我说。 她重新回到电话上说了一下,然后把电梯的位置指给我。我须到十七楼接待 处去。我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号,站在那儿让电梯把我送上去。 比起下面的门厅,十七楼更像是一个绅士俱乐部,到处是地毯、护壁板和幽 暗的灯光,到处是引人瞩目的古董和老照片。我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过 去时,一扇厚厚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他和我握了握手,带我走 进后面的接待室。他自我介绍说是某某某经理。我们坐了下来。 “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他问。 “我来找保罗·哈伯勒。”我说。 “我能请教一下您来找他的原因吗? ” “他是我的老朋友。”我说,“我记得他说过是在这儿工作的,所以,我今 天路过这儿就来看看他。” 西装革履点点头,挪开了视线。 “事情是这样,”他说,“哈伯勒先生已经不在这儿工作了。我们只能让他 离开,我想这恐怕是十八个月之前的事了。” 我只是茫然地点着头。坐在这个像俱乐部似的小单间里,我看着眼前这西装 革履,等他再说下去。一阵沉默会让他再次开口说话,如果我直截了当地追问只 会使他缄口不言。他也许是类似律师那一路人,非常自信。不过,我可以看得出 他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许多经理都是这一类型的人。他们要尽可能给你留下深刻 印象。所以我坐直了身子等他开口。果然,这人很快就开口向我表示歉意,因为 我是哈伯勒的朋友。 “这不是他的错,你懂吗? ”他说,“他的工作非常出色,只是我们把他那 个部门给撤了。出于商业战略考虑的调整,很不幸的是势必牵涉到一些人,而其 中正好有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显出能够理解的样子。 “我们很长时间没联系了,”我说,“我不知道这事儿,甚至对他在这儿工 作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我对他报以微笑,试图表现得和颜悦色,不那么在乎他说的这些。在银行里, 不能表现得咄咄逼人。我尽可能给他一种容易接受的神态( 这种神态以前帮过我 很多大忙) 。 “他曾在小额储户业务部门工作,”这人说,“现在我们关闭了那个部门。” 我询问地看着他。 “小额储户? ”我问。 “就是通常的银行柜台服务,”他说,“你知道,就是现金、支票、贷款, 这些个人业务。” “你们关闭了这一摊? ”我问他。“为什么? ” “成本太高。”他说,“成本高而收益少,只能撤了这一摊。” “哈伯勒是这一部门的? ”我问他。 他点点头。 “哈伯勒先生是我们的货币经理,”他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他工 作相当出色。” “那他具体是管什么的? ”我问他。 这人似乎觉得不知怎么解释,不知从哪儿说起才好。两次都张了张嘴巴,欲 言又止。 “你懂得现金是怎么回事吗? ”他问。 “知道一点,”我说,“但我不知道是否确切地理解你这意思。” 他站起来,向我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让我跟他到窗边去。我们一起看着十七 楼窗下的行人。他指着一个身穿西装匆匆走在人行道上的人。 “以这位先生来说吧,”他说,“我们以他为例作一些猜测好吗? 也许他生 活在郊外,也许在什么地方有一幢度假别墅,有两笔大额抵押贷款,有两辆车, 有五六笔共同基金里的投资,还有养老保险金,一些蓝筹股票,大学储蓄计划金 等等,还有五六张信用卡、储蓄卡和贷记卡什么的。统算起来净资产大约有五十 万的样子,可以这么说吗? ” “可以。”我说。 “但他身上有多少现金呢? ”这人问我。 “不知道。”我说。 “也许只是五十美元。”他说,“他那只价值一百五十美元的钱包里大概只 塞了五十美元。” 我看看他,似乎没法顺着他的思路去理解这事儿。于是这人换了个说法,他 对我显得非常耐心。 “美国经济非常庞大,”他说,“净资产和净债务都难以估算地庞大,总有 数万亿美元之多。但实际上这些并不以现金的形式表现出来。那位先生大约有五 十万美元的净资产,但实际上只有五十美元的现金。其余的资产都在纸面上和电 脑里。事实上,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在流通。整个美国国内大约仅有一千零三百万 亿美元的现金在流通。” 我又朝他耸耸肩。 “对我来说好像足够了。”我说。 这人严肃地看了我一眼。 “但有多少人在使用这些钱呢? ”他问我,“将近三亿人。除以人口总额, 大约人均四百五十美元。这就是银行散户部门日复一日处理的金额。四百五十美 元的现金流转似乎并不多,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去把这笔钱提出来,国内银行瞬息 之间都得统统倒闭。” 他停下来看看我。我点点头。 “嗯,”我说,“我明白了。” “其实大部分现金并不在银行里,”他说,“是在拉斯维加斯或是赛马场、 赛车场那种地方,集中在我们称之为‘现金桶’的经济区域。所以,一个有能力 的现金经理——哈伯勒先生是其中最出色的,在我们的金融运作中总是不断地想 方设法要把足够的现金数额抓到手里。他必须不断出击,去寻找到现金源,他必 须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抓到现金。这并不容易。当然,到头来这也是零集现金这一 摊在我们这儿成本居高不下的因素之一,而我们要关停这项业务的原因也在于此。 原本我们只要能维持下去就不会关停这一摊,但我们最终只能关停。我们只好让 哈伯勒先生离开,对此我们深感遗憾。” “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我问。 他摇摇头。 “恐怕我没法告诉你。”他说。 “肯定在别的银行工作,是吗? ”我问。 这人又摇摇头。 “从专业角度来说,他算是出局了,”他说,“他不在银行业工作了,这一 点我可以肯定。他的专业身份随之就放弃了,他也没有要求我们出具对他的推荐 和介绍。我很抱歉,可我无法帮助你。如果他在某个银行工作,我会知道的,这 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现在肯定转到别的行业去了。” 我耸耸肩。哈伯勒这头的线索完全断了。我和这人的谈话也该结束了,他的 肢体语言已表明了这一点。他两脚交替向前挪动,随时准备朝外走去。我谢过了 他,和他握了手。穿过摆满古董的幽暗的过道走到电梯里。摁下底楼的按钮,出 了门走到街上,走进灰蒙蒙的天光之中。 我之前的想法全都错了。我还以为哈伯勒是个银行家,做一份体面的工作。 也许是哪天昏头昏脑地加入了某个犯罪组织的外围活动,也许是稍许染指过某个 肮脏的交易,也许是正想从某个数字诈骗活动中抽身而出——这些也许都是因为 他被人把手臂扭到背上,迫不得已涉足其间。他也许牵涉在内,也许是个能起作 用的人物,也许有道德败坏的污点,但不管怎么说他不是核心人物。可现在一切 表明,他已经不是一个银行家了,他离开这一行已有一年半之久。他已是一个罪 犯,是一个全职罪犯。他就是局内人,是核心人物,完全不是外围的小角色。 我一直把车开到玛格雷夫警察局,停好车,进去找罗丝柯。蒂尔在敞开式工 作区走来走去,那个接待警员朝我眨眨眼点点头,示意我去后面的文档室。罗丝 柯在里面。她怀里抱着一大摞文件,看上去非常疲惫,一脸厌烦。见了我,她露 出微笑。 “嗨,雷切尔,”她说,“你是来把我从这堆破事儿里解救出来吗? ” “有什么新消息? ”我问。 她把那摞东西“砰”地搁在柜顶上,掸掸身上的尘土,把头发向后一捋。朝 门外瞟一眼。 “两件事,”她说,“蒂尔十分钟后要去基金会开会。他一走我马上去拿佛 罗里达的传真。还有我们在等州警察局关于丢弃车辆的一个电话。” “你给我拿的枪呢? ”我问她。 她顿一下,咬咬嘴唇。她记起了这件事。 “搁在盒子里,”她说,“在我办公桌里。等蒂尔一走我就拿给你。 别在这儿打开,好吗? 因为没人知道这事儿。“ 我们走出文档室,向红木办公室走去。集合厅安静下来了。星期五那天见过 的两个后援警察在电脑上一页页地查看着纪录。到处都是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一场假造的追寻刺杀局长凶手的闹剧正在上演。我看见墙上换了新的公告牌,上 面标着莫里森一案,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进程显示。 我们和芬雷一起等在红木办公室里。过了五分钟,十分钟。我们听见敲门声, 贝克探头进来,朝我们咧嘴一笑。我又看见了他的金牙。 “蒂尔走了。”他说。 我们出去到敞开式工作区。罗丝柯转到传真机旁,拿起电话联络佛罗里达方 面。芬雷拨了州警察局询问被丢弃的租用汽车信息。 我坐到罗丝柯身边的办公桌上,给查莉·哈伯勒打电话。我拨的那个号码就 是乔藏在鞋子里的手机号码。但没有应答,只有语音提示声告诉我所拨打的号码 已关机。 我看着罗丝桐。 “该死的,她把手机关了。”我说。 罗丝柯耸耸肩,走向传真机。芬雷仍在和州警察局通话,我看见贝克在我们 三人周围兜着三角线路走来走去。我起身走向罗丝柯。 “贝克参与进来了吗? ”我问她。 “他想参与进来。”她说,“芬雷让他把门望风,递个消息什么的。 我们该让他参与进来吗? “ 我想了一下,却摇摇头。 “不,”我说,“像这样的事,人越少越好,不是么? ” 我又在办公桌旁坐下来,又开始拨那个手机号码。还是那个同样的耐心的语 音提示声告诉我对方关机。 “该死,”我自言自语道,“你能相信这事吗? ” 我得知道哈伯勒在哪儿,他过去的一年半里都做了些什么。查莉也许能给我 某种信息,比如他早上离家的时间,晚上回家的时间,高速公路的收费票据,餐 饮发票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她也许能想起关于星期天或是‘普路里巴士’的 什么线索。她有可能会提供某些有利的信息。我需要有用的信息,我极为需要, 可是那头却他妈的关了机。 “雷切尔,”罗丝柯说,“我拿到了谢尔曼·斯特勒的资料。” 她手里举着两三张传真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印满文字。 “好极了,”我说,“我们来看一下。” 芬雷撂下电话走过来。 我们三人回到红木办公室里。把谢尔曼·斯特勒的资料摊在办公桌上,一起 俯身查看。这是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拉市警方的拘捕文件。 “瞎子布莱克,就出生在杰克逊维拉,”我说,“你们知道吗? ” “谁是‘瞎子布莱克’? ”罗丝柯问。 “歌手。”芬雷说。 “吉他歌手,芬雷。”我说。 两年前九月的一天半夜里,十二点差一刻,谢尔曼·斯特勒从杰克逊维拉海 滩前往市区,过桥时因超速而被地区巡逻车拦下。他驾驶一辆小型载重卡车,以 十一英里的时速通过桥梁显然是超速了。 随后,在地区巡逻车的警察面前他态度表现过激,有侵犯行为,导致自己以 涉嫌DUI (全称是“在酒精和药物影响下驾驶”,也即通常所说的酒后驾车)的 罪名被捕。他在杰克逊维拉中心警察局留有指纹和照片,他和他的车子都被搜查 了。他留下了亚特兰大的住址并声称自己的职业是卡车司机。 结果从他身上没搜出什么玩意儿。卡车是用人工和警犬搜查的,结果也没找 出什么。车上只有刚从杰克逊维拉海港进口的二十台装箱的新空调。那些箱子都 是封好的,上面有生产厂家的商标,每个箱子上都打着序列号。 在宣布过米兰达宣言后,斯特勒打了个电话,随后不到二十分钟,一个名叫 派拉兹的律师过来了,来自杰克逊维拉一家颇有声望的扎卡里亚兹律师事务所。 又过了十分钟,斯特勒被释放了。从被拦下到跟律师一起出去,只过了五十五分 钟。 “有趣。”芬雷说,“这家伙从家里开出去三百英里,在半夜里,他怎么可 能在二十分钟内就把律师喊来呢? 他有一个搭档来自颇有声望的律师事务所吗? 不过,斯特勒是个卡车司机,这倒是没错。” “你确认了他的地址吗? ”我问罗丝柯。 她摇摇头。 “还没有,”她说,“但我能办到。” 门哗啦啦地推开了,贝克又探进头来。 “州警察局在线上,好像他们找到了一辆汽车。” 芬雷看看手表,离蒂尔回来还有一点时间。 “好的,把电话接进来,贝克。” 芬雷在大办公桌上接过电话听着,仓促地记下一些要点,最后咕哝了一声 “谢谢”。挂上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啦,”他说,“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三人从屋里鱼贯而出,我们要在蒂尔回来之前询问一些问题,搞清一些 事情。贝克看我们出去追上来喊道。 “我应该跟蒂尔说什么? ”他问。 “告诉他我们查到了汽车,”芬雷说,“就是那个疯狂的罪犯开到莫里森局 长家的那辆。告诉他我们有了真正的进展,好吗? ” 这回是芬雷开车。开着那辆没有警方标志的雪佛莱车,就跟罗丝柯原先那样。 车子颠簸着驶出停车场向南拐去,通过小镇时加快了速度。起初的几英里我认出 是通往黄泉镇的公路,可接下来我们改换了车道朝东驶去。是往高速公路方向, 但到了养路工区那儿下坡拐到右边的乡间公路上。这儿到处是一摊摊的焦油和沥 青,还有一辆车,是从高速公路上翻下来的。车底朝天翻在地上,已经烧光了。 “他们是星期五早上发现的,”芬雷说,“星期四还没有。他们对此很肯定。 很可能是乔的车。” 我们仔细地察看着这辆车,已经烧得没剩什么东西了,几乎全给烧光了。车 上只要不是金属的部件都被烧掉了。我们甚至没法辨认出它本来的模样。从形状 上看,芬雷认为这是通用公司的产品,但我们还是不能断定这是什么牌子的。这 是一辆中型轿车,那些塑料装饰部件全烧了,你甚至说不出这是别克、雪佛莱还 是庞蒂克。 我让芬雷把前面的挡泥板扳住,我钻到底部朝天的车身下面,找寻引擎盖上 出厂铭牌的钢印号码。我蹭去那上面的灰烬,终于找到了一小条铝片,上面还残 留着大部分数字。我爬出来,把数字背给罗丝柯听。她记了下来。 “你认为怎么样? ”芬雷问。 “可能就是这辆。”我说,“如果他是星期四晚上在亚特兰大机场租了这辆 车,那么油箱就是满的。开到玛格雷夫立交桥的货栈那边,案发后有人把这辆车 开到这儿丢弃,用去了两加仑油,也许是两加仑半,剩下的许多汽油都烧掉了。” 芬雷点点头。 “有道理。”他说,“不过,很可能是当地人干的。要找到这个地方不容易 是不是? 把车开到养路工区的硬路肩,车轮陷在泥里,把车从车道边缘推出去, 爬下去放火烧掉,然后钻进自己事先泊在这儿的车开溜。做这些事必须熟悉这个 养路工区的车道才行,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这条不起眼的养路车道,不是么? ” 我们离开毁损车辆现场,驾车回到警察局。那个柜台接待警员正等着芬雷。 “蒂尔叫你到里面办公室去。”他说。 芬雷咕哝了一声朝后面走去,我拽住他的胳膊。 “跟他多聊一会儿。”我说,“罗丝柯需要时间打电话查那辆车的号码。” 他点点头过去了。罗丝柯和我走到她的办公桌边。她拎起话筒,我拦阻她。 “先把枪给我,”我悄声说,“趁蒂尔在和芬雷说话。” 她点点头,四下瞟了几眼。坐下来从皮带上解下钥匙,拉开办公桌抽屉,低 头掏出一只扁扁的硬纸盒。我接过来,这是一只警用储物盒,两英寸高,存放临 时文件之用。纸板上印着精致的木纹图案,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格雷。我把 它夹在胳膊底下,朝罗丝柯点点头。她推上抽屉重新锁好。 “谢谢。”我说,“现在你就打电话,好吗? ” 我走到门口用背部顶开沉重的玻璃门,挟着盒子走向宾利车。 我把盒子搁在车顶,打开车门,把盒子丢在乘客座上钻了进去。当我把盒子 搁到膝盖上时,突然瞥见一百码开外的马路上一辆棕色轿车在向北驶去。 两个墨西哥裔男子坐在车里,这是我前一天在查莉·哈伯勒家外面看见的那 辆车,毫无疑问也是那两个人。他们在离警察局七十五码的地方停下了,我看见 车子停了,好像引擎也关掉了。但没人下车,他们就坐在那儿,距离这儿七十五 码之遥,观望着警察局的停车场。我觉得他们就在打量这辆宾利车,看来我这两 位新朋友已经看见我了。他们找了我一个上午,现在不必再费神了。他们呆在那 儿不动,只是朝这边观望。我观察了他们五分钟。他们不打算出来,我看得出这 一点。他们就停在那儿。我的注意力又回到盒子上来。 盒子里除了子弹和枪没别的,这倒是真正的武器。一把“沙漠之鹰”自动手 枪。我以前用过这玩意儿,以色列生产的,我们曾用别的东西跟人家去换这种枪 械。我把它拿在手里,挺沉的,枪管有十四英寸长,整个长度超过一英尺半。我 突然想起哪本杂志上对这种枪的描述。八发连射,点44型号,可填装八发点44马 格南子弹。这可不是所谓的轻型武器。子弹威力比一般警用点38左轮枪要强两倍。 子弹是超音速的。这种子弹击穿目标的强度超过火车的撞击。完全不是什么 轻型武器。使用的弹药有些区别,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如果使用硬头子弹,你在射中目标时,子弹会穿过人体射向一百码以外的另 一个人;如果你选择软头子弹,它会在目标体内轰出一个垃圾筒一般大的洞孔。 看你怎么选择。 盒子里装的都是软头子弹,这对我很合适。我把武器检查了一遍,很棒,状 况不错,所有的部件都不错。把手上刻着一个名字:格雷。就像文件盒上的名字 一样。就是那个死了的侦探,芬雷的前任,今年二月吊死了。他肯定是个武器收 藏家。这不是他工作所需的武器,世界上没有一个警察要使用这种加农炮式的枪 械,太重了。 我把八颗子弹装进死去的侦探的大手枪里,剩下的留在盒子里,搁在车内地 板上。扳上扳机,“咔哒”锁上保险。扳上扳机锁上保险,我们以前常常这样说, 这样可以在你开第一枪之前替你省下瞬息工夫,这也许能救你一命。我把枪塞进 宾利车胡桃色的杂物箱里,那是一个隐蔽之处。 然后,我又呆了一会儿,看着那车里的两个家伙。他们仍坐在那儿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隔着七十五码的距离互相观望。他们显得很放松很惬意的样子,但他 们在监视我。我走出宾利车把车锁上。走到大门口,推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棕 色轿车。还在那儿,还在盯着我。 罗丝柯在办公桌边打电话。她挥挥手,看上去挺兴奋。她挥手示意我等一会 儿。我看着红木办公室的门,希望蒂尔在她打完电话之前不要出来。 她刚挂上电话他就出来了。他脸色通红,看上去一脸愠怒,在集合厅里一瘸 一拐地走着,手中的拐杖敲着地板,瞪眼看着那空空的布告板。芬雷脑袋探出办 公室示意我进去。我对罗丝柯耸耸肩,进去看芬雷有什么说的。 “事情怎么样了? ”我问他。 他笑了起来。 “我把他给耍了一通。”他说,“他问我车子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我说 我们还没有什么眉目。我说我们告诉过贝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什么进展,他 错听成我们正在调查车子了。” “小心点,芬雷。”我说,“他们是杀人犯,这是一桩大案子。” 他耸耸肩。 “弄得我都快疯了,”他说,“得找点乐子,不是么? ” 他在波士顿出生入死二十年,这一次他也能挺过去。 “皮卡德那儿出什么事了? ”我问他,“你从他那儿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 “什么也没有,”他说,“还在待命中。” “是否会有这种可能,他派出几个人来这儿暗中查访这事儿? ” 我问。 芬雷摇摇头,很肯定的样子。 “肯定不会,”他说,“要这样做,他事先肯定会跟我打招呼。怎么啦? ” “有两个家伙在监视这儿。”我说,“大约十分钟之前到这儿的。 开一辆棕色轿车。昨天他们在哈伯勒家外面出现过,今天上午一直在镇上转 悠,在找我。“ 他又摇了摇头。 “他们不是皮卡德的人。”他说,“如果是,他肯定会告诉我。” 罗丝柯走进来,关好门。她用手捂着门像是怕蒂尔会跟在后面破门而入似的。 “我给底特律打了电话。”她说,“那辆车是庞蒂克,四个月前出厂的,是 一家租赁公司下的大订单。车管局正在追踪登记名册。我告诉他们,如果有消息 请回复亚特兰大的皮卡德。租赁公司的人也许会告诉他这车是在哪儿租出去的, 我们也许可以找到线索。” 我感到自己离乔更近了,我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回声。 “好极了! ”我对她说,“干得不错,罗丝柯。我得出去一下。六点钟我们 在这儿会面。你们两人一定要在一起,好吗? 留神黑枪。” “你上哪儿去? ”芬雷问。 “我四处去转转。”我说。 我出了办公室走向门口,推开门走到外面。朝北面路上扫了一眼,那辆棕色 轿车还在,还在七十五码以外,那两人还在里面,还在朝这里观望。我走向宾利 车,打开车门钻进去。离开停车场,开到乡间公路上。慢悠悠地开着,从那两人 车旁擦过,向北驶去。我在反光镜里看见那辆轿车发动起来,开到路上,向北加 速,跟在我后面。好像我们之间牵着一根长长的看不见的绳子,我慢,它也慢, 我快,它也快,像是在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