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车子驶出喧闹的火车站,陈春凤透过后视镜,陪着小心地问道:“这位大姐, 咱到哪里去?” “你就拉我随便在街上转转,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呢就站一站,我在搞一个社会 科学的调研课题,对什么都感兴趣,听说沧海这几年变化太大了,专门来开开眼界。” 两个女人在车上不到三分钟就有了共同语言。陈春凤大概平常没有倾诉对像, 见严鸽凡事都听得很认真就叹了口气说:“严老师,你是琢磨社会的,你说说这些 年金岛挖出了金子,人是富了生活也好了,可为啥社会咋成了这个样子,认钱不认 人,为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干。我看过好多电视连续剧,我就想,现在咱的 领导不能老是坐在办公室听汇报,天天受下边那些官儿的蒙骗。要都像宰相刘罗锅, 下来亲自暗访那才会明白。就说几年前发生这透水事故吧,好多民工闷在里头都没 出来,还给上头报告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这真叫:村骗乡、乡骗县,一级一级往 上骗哩!” 严鸽心里陡然一惊,问道:“你说这透水死人的事儿,有啥凭据吗?” 陈春凤见前方绿灯,挂挡起步:“咋没有,我丈夫的兄弟罗江,几年前从四川 跑来打工,罗海从老家来寻他,把金矿都找遍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是有公安局吗?你们报警阿!” “报警?他们都是一家!就说新来的公安局长吧,不仅是咱刘市长的夫人,还 是和巨轮集团董事长孟船生光屁股长大,不对,是吃一个妈的奶长大的姐弟俩……” 严鸽惊愕之极,没想到自己的正式任命还未下达,基层已经尽人皆知,而且对 自己竟如此了如指掌,就连家庭隐私也掌握得一清二楚。严鸽无心再听,陷入了重 重的心事,任出租车沿着公路奔跑,她打开车窗,让清冷的海风灌进车内,吹打着 自己的面庞。 她眯上眼睛嗅着这熟悉的海腥味,眼前马上浮现出乳母那苍老而慈祥的面容, 从刚才陈春风的话里,分明暗示着她和孟家的特殊关系。看来船生如今在沧海是一 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如何面对这个同乳兄弟,是她将要碰到的一个棘手难题。 严鸽抵达的第二天,曲江河才得知她的到来。应这位“上司”之邀,他来到了 严鸽的办公室。令他好奇的是,室内除了一张放置电脑的大办公桌,一张硬皮椅和 一组铁皮保险柜之外,别无它物。竟然连来人落座的沙发也没有配备。见曲江河诧 异,立在办公桌后边的严鸽莞尔一笑说:“江河,你不要误会,这房间是按我的要 求安排的。现在有的人就是屁股沉,到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天,如果开会可以到隔壁 的会议室去。我也是借用曲老师的一句明言:”简单就是美‘。你不介意咱们就这 样说话吧,也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嘛。“ 严鸽的态度出乎曲江河的意料,她的脸上绽出旧日那种含蓄的笑,使曲江河感 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触动,但他还是迅速趋赶内心的那丝温情,接口说:“这很符合 你严局长此时的心态,我算老几,完全是身体上的病人、经济上的矮人、家庭的罪 人、政治上被放逐的人……” “江河,我在跟你谈工作,不是调侃!”严鸽皱起了眉头,她真不理解曲江河 为什么如此玩世不恭。“我也是在跟你谈工作,而且非常正式。”曲江河表情变得 严肃起来,“我正式要求辞去自己的职务,在组织上审批之前,请你同意我到基层 去搞调研。” “江河,你怎么能这样做?!”严鸽显然没有思想准备,神情惊愕,以致停顿 了片刻。“如果你真是以为咱俩的关系不好相处,我可以请求组织上把我调走。说 实在的,到沧海工作不是我的初衷。”“请调的哪能是你,而是我。只有我离开才 会有利于你的工作开展。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在查办的大猇峪案件,已经做了交 待,会有人向你汇报的。” 曲江河的目光陌生而冷漠。严鸽真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变得如此偏狭。她几乎 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曲江河对此毫不理会,看来他是有意激怒严鸽。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