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弓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坟窟窿,小心地提防着会有狐狸从中蹿出。他 不见有动静,便伸腿在坟包上使劲地踹,将什么所谓对死者的禁忌尽数抛至了脑 后。坟包上的土质松塌塌的,一踹就陷下一个脚印。 除了张弓的躯体狂躁地运动着,世界依旧处于一种死一般的静止状态。 张弓踹乏了,停下喘气,又灌了一口酒。接下来,他干了一件歇斯底里的事 情。他将猎枪管捅入了坟窟窿,毫不犹豫地放了一枪。地下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 尘土搅拌着火药味从窟窿口喷涌而出,溅得他灰头土脸。 只是并未听见狐狸的惨叫声。 张弓似乎尚有不甘,掸了掸头发上的土灰,又放了一枪。这一枪将这座可怜 的土冢彻底击溃了,四周的土塌陷进了窟窿里,坟头一下矮了许多。 “这下你算是完蛋了吧!” 张弓呼呼地喘着粗气,松开握枪的手,坐到旁边,几近无声地笑了起来。 猎枪筒被泥土紧紧簇拥着,直挺挺地倒插在坟头,磨得锃亮的枪柄在黑暗中 散射出幽幽的冷光。 夜一入深,墓地阴寒逼人。冷风拂面,张弓的酒劲消弭得很迅速。心志的逐 渐清醒凸显出了一个严重的后果,狂热的怒火与宣泄的快感都消失了,张弓开始 后怕了。 平心而论,他刚才的举动的确显得丧心病狂,但他就是无法收敛自己。 那条狐狸死定了,也许已经稀巴烂了,一身雪白华丽的皮毛千创百孔。杀了 狐狸,他是否就能平安地走出这座荒山呢? 张弓环望着周围黑压压、静悄悄的坟墓,喉咙口象是被堵了一块土坷拉,硌 疼干燥,阻挠着气息的畅流。 他摸出酒瓶,仰头往嘴里倾倒。如泪水般的一小滴酒液,滴在他的舌尖,随 后精巧的小瓶子干涸了。他添了添瓶口,绝望地把它甩了出去,没入黑暗中。 张弓接连打了几个寒战,他一手揪紧衣领,一手伸向倒插着的猎枪。离开这 个老伙伴,他没有信心能走多远。 他忽然又不可自抑地怀疑,坟窟窿里被他打烂的究竟是什么?他无意识地将 注思路从狐狸身上转移开了。 他担心里面会不会是一个骨灰盒,被击爆击碎了,白花花的骨灰散满了墓穴, 飘飘忽忽。 他又担心被他打穿的会不会是一具棺木,子弹透过棺盖嵌入了尸体,也许惊 醒了沉睡的死者。 张弓微微阖上眼,紧攥住枪柄,屏息将枪身慢慢往上提。猎枪因脱离张弓的 体温,被阴寒的空气浸渍得冰冷异常,张弓此时握枪的手竟然有些刺疼。 猎枪缓缓地破土而出,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张弓的手腕突然一沉,猎枪顺利上升的趋势搁浅了。他心头一紧,估计枪头 上瞄准器被什么卡住了。若是强行上拉,也许会折坏瞄准器。这把猎枪很昂贵, 他不想冒这个险,于是将枪柄扭转一个方向,继续谨慎地上提。 猎枪依旧沉甸甸的。 张弓又尝试着扭动了几个方向,结果都一样。 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通了,猎枪并不是被卡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刻意 拽住了! 张弓的后脑勺“嗖”地一阵麻痹。 他扯起袖口重重地撸了撸汗津津的脑门,憋了一口气,掣起双手发了狠地将 猎枪向上拔去。猎枪终于出土了,但是下面牵连着一样东西。 张弓就着清朗的月光定睛一瞅,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把他噎晕。 是一截惨白的手臂,从坟头的土壤里延展出来,嶙峋的五指僵硬地攥着枪筒, 犹如粘连其上一般。 张弓双手则是死死地抱着枪托。 三只手,一根枪,短暂的静止,短暂的僵持。 瞬间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张弓梗着脖子惨叫一声,一甩手,夺路狂奔。他 漫无目的地、癫狂地逃向前方,逃向黑夜,嗷叫着,呼救着,如同一头垂死挣扎 的绝望的野兽。 不料,脚下猛地一空......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