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季香在西凯尔医疗仪器公司找到张维景,告诉他收到日本来信的事。张维景听 说努力有了回报,心里十分高兴,拍着手说,“想不到问题这么顺利就解决了。” 季香忧郁地说,“你且慢高兴。问题还远未解决。我们现在只知道这种病毒的 来龙去脉,但对治疗方法还是两眼一摸黑。我看必须尽快找到池野信中的那个3号,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张维景听了摇头说,“你别说我尽说丧气话。我觉得这事玄。 事情都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了,即便这个人当年真的如池野所猜测的那样逃脱了, 现在也该有七八十岁了,说不定早已做古了。”季香闷闷不乐地说,“我也是这么 想的。可如今只能抱着这一线希望了。”说完苦笑,“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溺 水的人,捞住了一根稻草。你说我不把这根稻草抓牢,我该怎么办呢?” 张维景很同情地看着她说,“你想没想过,其实你是在自寻烦恼。阮仲枋……” 季香摆了摆手说,“不谈这个了,烦人!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她话没说完,张维景已知其意,把手一伸说道,“拿来。”季香反而一愣道, “拿什么?”张维景说,“3号的照片呀。你不就是想让我通过网络上帮你找人吗?” 季香惊讶地说,“你能未卜先知吗?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张维景笑了道,“你心里那点小把戏我都猜不到,那我还算你的老同学吗?” 季香就把3号的照片给他,同时写了一份寻人启事,在启事中把事情原委和急 寻3号的重要性说了。张维景从她的文字中读得出她心情的沉重。他麻利地把启事 输入电脑,随即又把3号的照片扫描到电脑里,然后鼠标一按,电子邮件就发送出 去了。 做完这些事,才仰靠在转椅背上说,“好了,等着吧。”季香说,“我没时间 等。”张维景说,“我知道你心里急,不过这事你着急没有用。”季香急着说, “不是。我还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把这个寻人启事通过国际互联网络发给一些 外国记者,让他们帮我在传媒上发一下。我想这样寻人的面就可以广一些,或许希 望要大一些。” 张维景说,“这恐怕行不通。那些记者上次受了阮仲枋的骗,都认为茅坪那事 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不会替你发这样的稿子的,除非他们是亲眼所见,否则他们等 于是打自己的耳光。”季香说,“那就麻烦你帮我请他们来。”张维景说,“不会 有人来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你的话。”季香说,“他们一定会相信我的。我有 办法让他们相信我。我可以把我的平峡市传染病防治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的工作证给 他们看,我还可以让他们检查我的身份证,那上面有公安局的红戳。你可以告诉他 们,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亲自带他们到真正的茅坪去实地采访。” 张维景只顾摇头,苦笑,“看来你真是打算豁出去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再仔细 考虑一下,不要太冲动。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其实你已尽力,这事已跟你没有多大 关系。你完全不必冒这个险。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很可能惹恼阮仲枋,引起他 的报复。你大概还不了解阮仲枋这个人。我经常有机会跟他打交道,对他相当了解。 这是个刚愎自用,绝对不能容忍别人违逆自己意志的人。对不听他招呼的人, 他是绝对不会好果子吃的。”季香听了说,“你不冷血吧?” 这话没头没脑,让张维景听得一愣。季香说,“一千多条性命躺在死亡线上等 着救援,而且可能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受到威胁,你却在这儿跟我喋喋不休地谈什么 有好果子吃没好果子吃。如果你不是我的老同学,我真会以为你是一个冷血动物。” 张维景一张俊脸慢慢变红,最后几乎红成了一只油爆虾米。他嗫嚅着,想说什 么,却没说出来。 季香沉沉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请你不要说了。麻烦你帮 我把记者请过来。其它的事不要你管。请你现在就替我请记者来,越快越好,我就 在这儿等着。”就将桌上的电话抓起递到张维景手里。张维景只得接过电话,一边 说,“我想即使3号还活在世上,十有八九也仍在中国。寻人启事发到外国去是没 有用的。”季香说,“我知道。不过后院着火,我不信屋里的人还能坐得牢?” 张维景这时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是想走一条曲线救国,由外而内的路子。 一旦这事被外国报纸捅出去,造成国际影响,国内有关机构和传媒自然不能装 聋作哑,充耳不闻。不过如此一来,她香冒的风险也就更大了。他很为季香担心, 不过他害怕季香,所以把自己的担心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他问季香是否跟那些外国记者直说。季香让他直说。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疲惫。 张维景开始拨号码。每拨通一个,他就把话筒交给季香,由季香来跟对方通话。 果然,当那些人听说给他们打电话人就是在国际互联网上发求援信的季香本人 时,都有些将信将疑。他们要求她出示证明。季香就让张维景将自己的工作证和身 份证扫描到电脑上发送出去,让对方查验。那些记者在网络上查验过她的工作证和 身份证后,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他们的口径果然不出张维景所料,他们说如 果他们上次确是上当受骗了,那他们就等于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他们不能再打自己 一个嘴巴。 张维景见这些记者缠夹不清,不免有些恼火,插话说,如果他们再犹豫不决, 他们就将失去一条最具轰动性的新闻。他还对这些记者提到了他们各自的老板和他 们的前途。他比季香更了解这些外国记者。很明显,他的威胁利诱起了作用。这些 记者想到如果自己真让这样一条大鱼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话,那么他们的老板 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么想着,他们纷纷答应以最快速度赶到西凯尔医疗仪器 公司。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季香起身对张维景说她要找一个可以接待这些记者的地方, 说找好后她会打电话通知他,然后请他将那些记者领过去。张维景说她是骑驴找驴, 放着现成的地方不用,偏要满世界乱寻摸。 季香摇头说,“我知道你们公司会议室就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不过你已 经帮了我不少忙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你还要在平峡做生意。就算你不在乎,你们 老板也一定不会喜欢你跟这儿的市长闹僵。你不要光吓唬别人,却忘了自己。”张 维景说,“不要紧,大不了他撵我走人。我不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季 香说,“那又何必。我将来还指望投奔你呢。”张维景大笑道,“你投奔我?”季 香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将来万一我被我们单位开除了,我就来投奔你,找你要 口饭吃,你不会不给吧?”张维景说,“那里话。有我吃的,就会有你吃的。不过 你也别说得这么惨兮兮的,不至于。”季香说,“那可没准。将来市长大人一发话, 还不是说把我开了就把我开了。”张维景见她说得寂寞处,有些伤感,就没敢接话。 季香没费多大劲,就在市第三中学租下了一个会议室。她本来想在平峡宾馆租 一个会议室的,但她没有那么多钱来。第三中学的会议室很便宜,一个小时才五十 块钱。她顺路从翻译局刘教授那儿取走了自己的信件和翻译件。 季香没料到阮仲枋的耳朵会那么长,她的记者招待会刚开了没多大一会儿,阮 仲枋已得着消息,让张秘书带着几个市政府的工作人员火速赶了过来。那些记者见 这架式,都有些错愕。张秘书让他们不要相信季香的话,他说季香在说谎,他提醒 记者们应该相信他们的眼睛,而不是他们的耳朵,他说他们已经在茅坪村实地采访 过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理应心中有数。 接着他话锋一转,指责季香因为在单位犯了错误受到处分,因此对单位领导不 满,曾多次到市委市政府闹事,要市委市政府出面给他们单位的领导施压,因为市 委市政府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所以她心怀不满,才采取了一系列旨在破坏平峡市 形象和市委市政府名义的行动。季香这时才发现,张秘书的口才极佳,胜过阮仲枋 百倍。他娓娓道来,脸上微笑,态度平静从容,让人对他的话不能不信。趁人不备 的时候,张秘书附在季香耳边告诉她,说他已得到阮仲枋的指示,如果她再不听招 呼,就让公安局将她铐走。 记者们听了张秘书蛊惑,不由都用狐惑的眼神望着季香,看她会作何解释。 季香并不想解释什么,她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张秘书一下。她平静地对记者说, “我带你们去看看真正的茅坪。”举步走出了三中的会议室。 记者们一窝蜂似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张秘书想拦住她,当着这么多外国记者的 面,又不敢造次,急得脸上油汗直冒。 记者们大多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季香上了其中一辆菲亚特。大概是想到即将抓 到大鱼吧,开车的路透社记者显得很激动,手都有些哆嗦,几次打火都没打着。 最后火倒打着了,启步却又太猛,差点撞在一个正在操场上晒被子的女教师身 上。 张秘书看着他们远去,他忘了带上自己的手机,赶快找了部街头电话给阮仲枋 打电话。 几辆车鱼贯而行,出市区,奔西南方向径直朝清奉区河口乡茅坪村扑去。但是 他们没能走多远,就有几个公安人员截住了他们。这些公安人员好像一直等着路边。 他们杉杉有礼地请记者们下车,问他们想到哪里去。当听说他们是想到清奉区 河口乡茅坪村采访时,他们告诉这些记者,该村目前尚未对外国人开放,所以请原 谅,他们不能到那个地方进行采访。倘若他们非常想到那个地方采访,那么他们必 须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 记者们据理力争,可是公安人员毫不通融。记者们七嘴八舌吵了一通,当他们 想起一直没听见季香作声,回过头来找她时,只见季香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了。他们 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找见季香的影子。有一个记者想起来,刚才停靠在路 边的一辆吉普车也一起不见了。 记者们都很愤怒,嚷着向公安人员要人。公安人员却说季香大概是因为心里发 虚,自己脚底抹油,趁人不备,偷偷溜走了。他们说他们还想找她呢。他们对这些 记者许诺,如果他们找到季香,一定及时通知他们。 他们的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事做得也不可谓不得体,可是他们独独忘了一条, 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些记者对季香说得话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让这些公安 人员这么一闹,他们才相信季香所言非虚。他们认为即便不进行实地采访,他们也 有足够把握发稿了。 这些记者回到各自的驻所后,就纷纷通过国际互联网络或者用打电话、拍电拍 的方式,把稿子发回了各自的报社电台电视台。这些报纸、电台、电视台当然不会 放过这样的重大新闻,大力炒作,没有几天,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于是更多的 记者像嗅到了腥气的猫,一个个探头探脑地来到了平峡。其中包括许多国内记者。 这是阮仲枋始料未及的,不过这已是后话了,姑且不提。 -------- 书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