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命运如何 “等等,”詹姆斯说,一下子跌进椅子里。“别说那么快好不好?” “对不起,老伙计,”帕里珀尔说。“可在这里把自己弄得舒服点是很要紧的呀。 你半截子就在这房间过了。” 半截子?詹姆斯听得一头雾水。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有点稀奇古怪。他前几年在家学 习,由姑姑教他,现在忽然间被扔到这新地方,它古老的传统、拥挤的人群和特有的怪 话,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来吧,”帕里珀尔说着把詹姆斯从椅子里拉起来。“别犹犹豫豫的啦,还有好多 活儿要干呢。我们去看看你要碰上谁。” “碰上……谁?” “就是说,那些教你的人会是谁。跟我来,我们去校园转一圈。” 帕里珀尔领着詹姆斯出了考氏公寓,沿着朱迪巷走到长步街,马路中央的安全岛上, 耸立着一盏华丽的街灯,上面装饰着精致的铸铁镂花。他停下,朝那灯柱歪了歪脑袋: “那是火焰岛,”他说,“它是著名的伊顿标志,一个很有用的约会地点。伙计,认得 清方向吗?” 不等詹姆斯回答,帕里珀尔一把拽住他穿过马路,走进了一所长方形建筑的大门。 他们穿过大楼的阴影,进入了另一边的红砖庭院,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命运如何。”帕里珀尔说,他们挤进告示牌前人头济济的男 生堆里,帕里珀尔给詹姆斯报了一长串课程和老师的名字,听起来十分复杂,詹姆斯竖 起耳朵,还是赶不上趟,总的印象是,老师(或是帕里珀尔说的“头儿”)有好有坏, 顶坏的那些,据说是从地狱最底下几层钻出来的魔鬼。 不过,他总算明白,主管他大部分课程的指导老师将是米洛特先生,一个大好人。 研究完告示牌之后,他们到大街上去买一些拉丁语法书,帕里珀尔事先解释说,作 为低年级学生,他们只能走大街的东侧。 “即使你从布朗大楼出来,去同一边仅有十米远的斯珀特大楼,你也得穿过马路, 走到斯珀特大楼对面,再穿过马路回来。” “这是为什么?”詹姆斯说。 “轮不到我们问为什么,就这么着了,”帕里珀尔说。 “可总得有个道理吧,这也太荒唐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伊顿有很多传统早就失去了意义。许多事情,没人知道为什么, 照做就是了。” 詹姆斯一夜没睡好。他的房间冰凉,床上的弹簧透过薄薄的垫子戳着他的身体。他 不停地做梦,梦里见到了父母,半夜醒来,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好不容易睡着,六 点三刻又被女佣吵醒,她叫简奈特,是个双脚肿胀的红脸膛老妇人。詹姆斯好像刚刚打 了个盹,她就端着盆热水,在门外叮呤咣啷地喊起床。 詹姆斯从床上爬起来,端起热水倒进盥洗架上的脸盆里,洗手洗脸。然后作了个深 呼吸,硬着头皮对付早晨最艰巨的任务--穿校服。 他每穿一样新东西就添一分不自在:痒兮兮的黑长裤、硬领白衬衣、背心,精巧的 黑领结比卡片好不了多少,伊顿紧身茄克,最荒唐的是那顶高帽子。詹姆斯穿惯了简单 舒适的衣服,这一来搞得他浑身难受,好比去参加衣冠楚楚的烦人宴会,简直活受罪。 这些衣服跟他不合拍,周围的环境已经假模假式了,现在倒好,自己又披上一层假皮。 他骂骂咧咧地系上笨重黑靴的鞋带,心里烦透了。 他穿戴完毕,匆匆下楼,满以为走道里会挤满同学,可屋子里死一般寂静,走廊里 空无一人。他紧张地瞄了瞄钟--七点十分。有人告诉他,晨课七点半开始,人都上哪儿 去啦? 他查看了餐厅--没人。或许他们在捉弄他,对新生耍花招,不让他知道晨课是在早 餐之前,吓他一跳。 他到屋外张望了一下,还是没人。 他只好进来干等,看着墙上时钟的长针滴答移动。七点十五分……二十分……他正 要上楼去找帕里珀尔,突然间,楼里爆发出一阵雪崩似的轰响,成群结队的男生从楼梯 上涌下,在他身边推搡着,跑到餐厅去了,很快,他们嘴里鼓着隔夜小圆面包,喝着可 可饮料,脚步咚咚地涌出了大楼。 男生的急流涌进了小巷,詹姆斯紧紧跟上,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但还是尽力 不掉队,心里祈祷,但愿自己没搞错方向。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周围发生的一 切都有点神秘兮兮,直到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帕里珀尔,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跑过去和 他一起走。 “詹姆斯,你学会了伊顿的第一课,”印度男孩气喘吁吁地说,“千万别在七点一 刻之前起床。” 詹姆斯笑了起来。“诀窍那么多,我真学得了吗?” “当然。别太担心。好,来吧,我把你的教室指给你看。” “谢谢。” “你以前的地方是啥样的?”帕里珀尔问。“比这儿小多了吧?” “是啊,”詹姆斯说,“小好多,”他解释了在家由姑姑教学的情况。 “听上去很好玩嘛。” “跟这里自然完全不一样。” 帕里珀尔笑着说:“想想我吧,从印度来,”他说,“英国这么冷,太阳又这么蔫 ……还有食物!上帝呀,英国真是个野蛮的种族哦。小心……!” “什么?” 可来不及了,詹姆斯跑着拐弯时,跟两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 “走路看着点啊,新土豆,”其中一个大个子男生嘲笑道,这人顶着个大而扁的板 刷头,门牙处有漏风口。 “对不起。” “对不起是不够的,”另一个男孩说,他可能比詹姆斯高几年级。“你不能像个疯 子似的到处撞人哪。” “放了他吧,西格保,”帕里珀尔说,“他已经说了对不起,我们晨课要迟到了。” “那就穿上你的滑轮鞋吧,”西格保说,“你不想惹麻烦吧?” “不,”帕里珀尔小声说,带着歉意看了看詹姆斯,便跑开了,经过另一个男生面 前时,那人朝他头上撩起来就是一下,他差点没躲开。 第三个男生掺和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他漫不经心,懒洋洋地说。 “没什么,”詹姆斯说,“我不小心撞到人了。” “是吗?”新来者说着,在詹姆斯胸前戳了戳。“我不认识你呀,”他十五岁左右, 是个高大英俊的金发小伙,说话带美国口音。 “我叫詹姆斯·邦德,这是我的第一学期……” 三个男生一起讪笑他。“学期?”美国男孩说,“学期,什么学期呀?西格保,你 知道什么是’学期‘吗?” “我想他的意思是’半截子‘吧。”西格保说。 “对,我忘了,”詹姆斯说,“你们这里叫’半截子‘是吧?”他不想在第一天打 架,保持着平静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