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苏格兰 “很好,邦德小姐,”级别较高的那个警察说着,担忧地看了詹姆斯一眼,两个人 离开了。 “詹姆斯,过来坐我这儿,”姑姑说着,在一张布满青苔的老木椅上坐下。 詹姆斯过去坐在她身边,他俩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望着溪流对岸的玉米地,一群乌 鸦在上面呱呱地飞来飞去。 “出事故了,”查蔓说,“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可你爸妈,他们……”她 吸了吸鼻子,“对不起,他们回不来了,詹姆斯。” “你什么意思?”詹姆斯说,其实他明白姑姑的意思,只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说都一样,”查蔓说,“可说起来都不容易,那我就直说吧。你爸妈都死了。 他们在爬山的时候摔下来,尸体是在山脚下找到的……” 她又含糊地说了些什么,詹姆斯只觉得词语咚隆咚隆地向他滚过来,却什么意思也 没有,他也不想去搞懂,巴不得这是个玩笑……但是,那个简单而可怕的词不停地在他 的脑子里打转。 “死了。” 这时,他还是不太明白那个词的最终含义。两个那么熟悉的人,两个他一直以为想 都不用想,就始终存在的人,一下子就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为他们死了。 打那以后,两年过去了。有时他几乎忘记了父母的模样。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总 是爸妈站在月台上向他挥手,可他们面目模糊,在他看清楚之前,他们已经转过身去, 再次消失在雾气之中。有时詹姆斯会梦见他们,在梦境里,他们倒是非常清晰和活跃, 这时,他会纳闷,自己怎么会想到他们已经死了呢,他一下子非常难过,一把抱住妈妈, 向她道歉,总是在她开口之前,他就醒了,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十分生气。 现在,这样的梦境来得少了。他比较能应付了,可没有什么能够补偿他的损失。 当然,他过去也跟妈妈争吵,从来没去多想她。可他知道,只要自己跌破了膝盖, 或者觉得不舒服,她就会来到他身边,搂着他,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他希望自己更了解父亲,可爸老是不在家。不过,只要他回来,总不忘记给詹姆斯 带点小礼物:巧克力啦、玩具兵啦、书啦。詹姆斯想起小时候,他曾经穿着睡衣站在楼 梯上,听见爸爸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赶紧奔下去,着急地等待爸爸掏出漂亮的小礼包, 爸故意逗他--“哎,我把它放哪儿啦?哦,我可能忘记了吧……”然后,像个魔术师一 般,哗地把它变了出来:“啊哈,在这儿呢!”想到这些,詹姆斯会忍不住微笑。 可家里的房子给卖了,妈妈再也不会搂着他,爸爸再也回不来了,留下詹姆斯一个 人,现在,他必须独自去对付这个世界。这该有多难,可是,如果能跟爸妈一起再多待 五分钟,就是历经艰险,詹姆斯也愿意。 在头等车厢,乔治·海烈波躺在自己的包厢里,瑟瑟发抖,止也止不住--他浑身都 在发抖。越野长跑之后,他还没跟父亲说过话,一想到要见爸,他就怕得不行。他希望 这趟列车永远不要到站,就在这样无尽的长夜中,让火车隆隆地带着他,随便去哪里。 可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火车每一刻都在向家里奔驰,逼近他痛恨和害怕的一切。 火车头拖着一串长长的车厢穿过夜幕,向英国东部海岸驶去,从约克到纽卡斯尔, 然后再向北进发,从爱丁堡、帕斯到苏格兰西北部的威廉堡。 詹姆斯睡得很好,早上九点半才醒,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凯利的瘦腿从上铺耷 拉下来,晃晃悠悠的。 “起床啦,起床啦,”凯利从上铺跳下来,向窗外张望,“现在,我们已经到达苏 格兰高地,瞧,”他撇了撇嘴接着说,“看起来跟英格兰差不多嘛,田野呀、树木呀、 房屋呀、道路呀、云朵呀……那些人看上去也是没精打采的。” “你以为会怎样?”詹姆斯望着窗外问,“你想看穿格子短裙的男人吹风笛,漂亮 的查理王子骑马经过?” “不知道啊,”凯利说,“我又没去过外省,可它看起来总该……那个……总该有 点外乡的味道吧。” 火车头的嘁咔声慢了下来,快进站了。詹姆斯说:“看清楚了啊,你看房子后面, 那边,那座山。” “那是什么?” “那是英国最高的山,本尼维斯山。 凯利扒着车窗张望了一会儿,沮丧地说:“看不清。”这时,火车慢慢驶进了站台。 “你永远看不清的,”詹姆斯说,“它几乎一直笼罩在云雾之中,不过,如果你运 气好,碰上云开雾散的时候,兴许能看上一眼。” “我相信你的话就是了。” 查蔓姑姑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了。詹姆斯伸出手去要跟她握,可姑姑红着脸一把推开, 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詹姆斯,你这么正式干吗,有时候,女士可不仅仅指望握手哟。” 查蔓姑姑穿着橄榄色的裤子,裤脚塞进了高统马靴,上面配一件夹克衫,里面是简 单的白色丝绸衬衣和丝巾。那个时候,女人穿裤子不太常见,但查蔓姑姑一举一动都透 着自信,从来没人敢说三道四。 “让我看看你,”她伸直手臂说,“瞧,那所鬼学校把你弄成啥样了。” 詹姆斯对她笑笑,怪不好意思的,脸也红了,又不想让她看出来。 “你还行,”她下结论说,“不过,明摆着,他们没有好好喂你。你已经瘦得皮包 骨头了。” “伙食糟透了。”他说,“宝贝,英国的伙食大都很糟,高级宾馆里还好些。你呀, 是被我的烹调宠坏了。” 查蔓姑姑周游世界,从她到过的许多国家带回了食谱和原料。结果呢,詹姆斯吃过 意大利的匹萨、印度的咖喱、北非的粉蒸羊肉、新加坡的面条,甚至还尝过墨西哥菜, 那种用巧克力烧出来的鸡。也难怪,就伊顿那种顿枯燥乏味的伙食,怎么能吊起詹姆斯 的胃口呢? “你收到我寄的包裹了吗?糕点、饼干什么的。” “收到了,谢谢,多亏这些东西。” 出了车站,乘客们推来搡去,纷纷上了各自的交通工具。一群人挤上了公交车,几 位绅士模样的人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出租车上,至于一些当地人,自然会有家人或朋友 开车来接。詹姆斯朝另一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正帮着开门,把乔治·海烈 波让进了一辆豪华的私家轿车,定睛一看,是黑色的劳斯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