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屋顶有一张圆桌,上面的蛋糕鲜红地映衬着四个字:生日快乐。蜡烛烧得吱 吱响。缨子没有丢,她为了我重新振作起来,她要证明她很好,她不是废人。 我是真的和她好好地爱着,在属于我们的城市,那个北方略带冷的季节里拥 抱着看紫微星划出长长的尾巴。 出院的时候,她答应我会好好的,我们延续过去的日子,我们互相安抚,我 太爱那样的感觉了。我可以把她都握着,她是我的,不会离开,我能感觉到,我 们是一体的,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的双刃。她是我一个人的了,我爱的缨子啊,缨 子,真的忘记了所有了吗?如果是,那该多好,她的心里要是只有我一个,那该 多好。 7 月,微热,我们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回来的时候我就答应她,我会很快地 回到北方的家,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必须拿到这个学位证书,这是我回来的 原因。我说,你就留在这,等我回来。她说,不,我不要离开你,相信我。 火车依然是那般,只是此刻的缨子不再是缩着身子,不再是红白斑块满脸, 她是健康幸福的样子。而路边的树和枕木也依然用它们的方式在祝福。一路上我 故意不提嘉伟,这个名字我们已经一直没有提起,我总是小心翼翼,只有这样才 能保护好我们的爱情,它比婴儿都要脆弱。允许我的自私,到了N 城后,我没有 让她外出,我没有给她钱,我害怕她又一次离开我,而这样的害怕最后还是变成 现实,她离开了。回到这个城市,她如鱼得水,她对这里是那么地熟悉,好像插 上了翅膀一样,她会飞走,我确信。 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字条,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不在了,我知道她一定是走 了。虽然她的衣服还在,东西还在,但是我知道她是要离开我了。我猛地奔出去,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就这么放手,那么软弱地松手,这是我 多么辛苦酿造的爱情,就这么失去了,我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我知道我没有 她会死掉。 她会去哪儿了?对这个城市我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熟悉,它在报复我,因为我 一直在强迫自己去遗忘它。它愤恨地报复,我迷失在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 里,我游荡着,像野鬼那样游荡,甚至奔跑。 这里的夜晚已经光亮得如同白天,硕大的广告牌子压在我们的头顶,四处都 是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有的微笑,有的面无表情,我站在他们中间不动,他 们从我身边穿行,有的时候会碰到我的衣服。我眼睛不停地张望,我不知道是不 是我的身子在转,还是我在眩晕,我好像在转圈,一圈圈地转,绕过人群看远处 的一片,但是我看不见她,她或许就在这里附近看着我,偷偷地躲在某个角落, 为什么要这样地离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地过下去,我们的孩子会叫我们 爸爸妈妈,我们就在那个北方城市扎下根吗?为什么要这样离开,为什么?我一 直压抑在心里的问题一个个出现,她是去找嘉伟了,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的。 我去了D 吧,那个地方我还记得,还是几年前那样地浩大,噪音般的音乐此 起彼伏。我在人群里拥挤,里面的人都在恣意扭动他们身躯,这些白天端庄的男 人和女人在这里放弃了所有的面具,真实地舞动,他们在这里要的就是没有感情 地扭动,这就是他们喜欢这里的原因吧!而缨子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为了 生活,还是只是为了照顾嘉伟?这个男人让我觉得无用,为什么要让缨子再一次 来找我,就那样结束不好吗?现在我已经放不开手,放不开了。 我问很多人,有没有看见缨子,他们在思考缨子是谁。这里的走动是频繁的 错乱,包括那些服务生,他们总是在几个月以后离开,找到新的工作,这里不是 他们长久的地方。所以我没有再追问缨子,我问他,嘉伟呢?他笑了笑说,你说 DJ嘉伟啊,他今天没有上班,他在他的屋子。我问他嘉伟屋子的地址。 我没有想到那么顺利就找到嘉伟的地址,那是在某个家属区里的房子,在D 吧的对面,那里相对安静了许多,没有那些混杂的音乐。 3 楼2 号的灯亮着,是那种红色灯,红得如同烙铁一般。我突然失去上去的 勇气,在楼下晃荡不已。香烟头,过滤嘴,一根根被我捏在手里,掉在地上,踏 碎,直到那一包烟都被我抽完,我才决定上去。懦弱最后还是被那些烟草挤压干 净了,我一步步上去,踩在最后一个台阶,敲门的时候,发现没有人开门,我大 声喊嘉伟的名字,我甚至用脏话骂这个胆小鬼,他竟然不敢出来见我。他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么尴尬的境地,我不能想象我多年后会是 这样和他见面,我一直敲门,但是他还是不开门,我只能踢,旁边的邻居大声训 斥,我不管,我要他出来。 一下聚集了很多人,很多人要阻止我,但是没有用,我怒气已经烧掉了所有 的理智。门最后被我踢开,煤气味飘了出来,所有人都闻到了,大家下意识地蒙 住了自己的鼻子。我冲了进去,里面没有缨子,她并不在那儿,而嘉伟却躺在地 上,头部有一个大口字,像是被什么砸过的,显然他已经昏迷很久了。我对外面 的人大叫,快叫救护车,救护车。他们惊慌失措,我抱着嘉伟,这个男人现在软 成了一团,我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我要他清醒,清醒过来,但是他只是张开了眼 睛对我说:" 不要怪缨子。"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昏迷不醒。 他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在心里恨缨子,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毒,这么地 狠毒呢?周周从国外赶回来,她已经结婚了,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 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回来,她守在他的身边,嘉伟已经是植物人了,医生说,只有 等奇迹吧! 奇迹真的有,一个月,两个月,周周就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说事情,他们的回 忆,而我刻意地回避,我想让他们好好待一待。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只能 这样相互看着,嘉伟会流眼泪,他会感动,继而他会动了。周周欢欣鼓舞,她用 心照顾他,直到他醒过来,然后决绝地离开。从此断绝,但是真的能断吗?就如 同我说了无数次,要和缨子断,但是真的能断吗? 我们不断地假想他醒过来会如何,每次想到他阳光的笑容,我就想起我们的 小时候,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 周周安心地离开,断绝,因为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可以放心放掉这里的一 切了,在国外,有爱着她的人,还有她的孩子,我们互相挥手。 剩下我一个人承担。 缨子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遗留下来的故事要和谁一起讲述呢。是留下来期盼还是暧昧地遗弃?总之, 我还是不问,我知道将来也不会问,若她不说,就永远不改变。 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但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去恨她,关于她的 确是遗落在了滚滚的记忆中了。 我该不该去寻找呢?我能做的,只是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