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尾 还是两个小时的飞机,我和诺安,拉上了各自的行李,一步步地回到山上。 我们各自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听见各自冲洗的声音,还有我们拉着窗帘发出嘶 啦的响声。 然后沉沉地睡去。纯粹的睡觉。 她在半夜照例来我的房间,然后摸了摸我的额头、眼睛、耳朵,然后睡在我 的旁边,拉开我的手,放在她的身子上,然后缩在我的怀里,睡觉,沉沉地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起来,一个人蹲在厕所里抽烟。等我去找她的时候,烟雾在 整个屋子里漫延开来。我说,我们出去吗?喝点冰镇的椰子汁水。她摇头,她告 诉我,她想在这里画画,画一个故事。我说好,我陪你。我狠狠地坐下,盘着脚。 她开始调和着颜料,下笔很重,一条条的线,浓烈还有点惨淡,颜色不深, 常常是在水里混荡好几下,然后再抹上去,淡淡的一笔。 日子过得很清闲,我们仿佛是一对来度假的夫妻,累了,就睡觉;饿了,就 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东西。 超市是个大的游乐场,诺安是喜欢的,她喜欢我把她放在购物车里,然后载 着她,从一边推到另一边,她偶尔的时候会大叫,完全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眼神。 然后我们抱着一刀纸张,还有食物,一起回去,有的时候她一边画,我一边 亲吻她的脖子、耳朵,让她敏感而又热烈地回应,然后我们在地毯上累到睡着, 一次又一次,一直到我们都累了,然后趴在地上就这么睡觉。 她一醒就接着一张一张地画,这样地画一直持续几个月,我心里隐隐地觉得, 那是一个故事,我问她,那是一个故事吗?她点头,她说那是她游历南方某个城 市听来的故事。 她说这个故事,叫《遗》,我问她为什么叫这个怪名字,她说里面充满了遗 留和遗弃,说完以后,她和我一起拉手去海滩。 我们一起把自己沉入深深的水里,一直到自己的极限,一点都不能喘息的时 候,再浮起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想忘记很多,却发现记忆都挥之不去,疑问有好多,其中谁和谁,谁爱谁, 谁和谁爱。 我们又去了酒吧,各自都不言语,酒吧那天也很安静。现在是旅游的淡季, 人走了许多,冷清了许多。她喝龙舌兰,留下空着的有红色唇印的杯子,然后说, 我们走吧!我说好。我和她一起牵手离开,然后去踩海浪,一波一波任海水把我 们的脚都冲干净了,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一切都到了尾。 这个晚上,诺安说她想去外面吃夜宵,我说要我陪你吗?她说不用,她一个 人就能行,然后我听见隔壁有笨重的箱子落地的声音,我没有爬起来,反而告诉 自己应该沉沉地睡去。 关于诺安说的那个故事,我明白了,清楚了,但是我不知道诺安究竟是谁, 我总是觉得我和她早就认识了,我们相处过,她或许一直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 只是我不愿意去提及,那或许是一次又一次的结局,一次又一次的真相,然后我 们再一次次地沉进去,再悔恨,再痛苦。 我们早就应该结束这样的痛苦,不管将来我们会不会再知道其他的真相。 但是她的故事还是让我痛苦,她告诉了我真相,那个叫《遗》的故事。 她让我想,要是缨子知道了,她是不是会心里好受点,她是不是不会有太多 的羞耻和愧疚,其实她还是可以爱嘉伟的。而我也可以正式退出这一场战争般的 爱情,其实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都爱着别人,而别人都不爱我们。 缨子你在不在,你是不是在天上能听见看见这个故事呢?你是不是会开心地 笑一笑,然后好好地追求你的爱,不让自己再那么伤悲。伤悲都留给我吧!你和 嘉伟在天上都能开心地笑了,不是吗?我们都会是好好的。若你愿意陪伴,我也 愿意在你的身边。我不去躲避,我不去争取,放任相信你的选择,好不好,缨子, 你能回来吗?我在这里等你好吗? 诺安从阳台爬了过来。在我身边看着我哭,并没有过来抚慰。 " 外面天空很好看,要不要出来看看?" 诺安故意背过我。 " 是不错,你知道那边的星座是什么?" 我走了过去,指着天空的一角。 " 那是什么?" " 是金牛座,别人告诉我,那是我的命里星座。" " 哦,别人,那一定是很了解你的人。" " 是的,一直会在我这里的人。" 我指着心口。站着。一直看着天空,想看 看有没有笑挂在上面,他们都该解脱了吧。 半夜,我听见诺安的门铛地响了一下,厚重的关门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风吹 风铃的声音,然后怎么都睡不着,接着天气开始炎热,晚上的清凉在早上5 点开 始蒸发。我强烈地觉得头疼,我已经不记得昨天喝的是什么了,只是恍惚地记得 一些声响。 我起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诺安。 等我起来去楼下吃早餐的时候,问房东,怎么没有看见诺安,房东告诉我, 诺安昨天晚上就搬走了。 她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消失了,只是孩子先走一步,她接着离开。这样也好, 我已经无法给得更多了,但是我知道我亏欠了她,我是想要告诉她我要那个孩子, 但是我开不了口,所以她也离开我了。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我" 哦" 了一下,很平静地继续吃早餐,虽然有那么一点的不习惯。 知道这本就是一个梦,我不问她是谁,她也不问我是谁,这样的离开总是会 有一天发生的,没有告别,没有所谓的最后一面。 我接到周周的电话,周周说,帮我办理好所有的证件,再过一个月就能走了, 我说了一句好,匆匆挂线。 当天,我把缨子的日记本再看了一次,然后一页一页地撕下来,丢在海里, 任它被海水冲走,我对着大海喊,把缨子带走吧!让她走吧! 那一夜,我都没有睡觉。 我开始怀念,和诺安在一起的感觉,她的样子很乖巧,似乎从来都不会抗拒 我,她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所以她一直都明白有这么一天。她甚至杀掉了我们 的孩子,在N 城的医院里留下了我们的孩子,然后离开。 一个多月以后,我离开,踏上去国外的飞机,只是我突然好像看见了诺安的 脸,她在和我招手,但是却又是模糊不清楚的。 我后来问周周,究竟那年,为什么要拒绝嘉伟。 周周带着我,走到某个华人的餐厅里,我们吃着龙虾,喝着红酒。她迟迟未 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末了,告诉我,一切都不需要为什么,只是要爱了就爱了, 不爱就不爱了,想太多就会不幸福。 对的,的确,想太多就是不幸福吧! 其实,我知道嘉伟的出现是意外,他在周周打开门的瞬间,张着口想要说什 么的样子。他呆了,这是她们第二次近距离的见面。 他告诉周周他记得。 她更是要逃开嘉伟,她也选择了逃跑。她讨厌去面对这些,这些让她应付不 来,她在电话里说,放了我,我不会爱你的,你还只是个孩子。决绝的几句话, 她依稀听见他那边下着雨,她看看外面依然也下着雨,她的心里有些担心,这个 孩子怎么还没有回寝室,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寝室里给她打电话。他说,他在楼下。 周周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知道地址,或许那是周凡告诉他的。 周周明白那个孩子真拿着手机在楼下,她越来越肯定他的手机在被大雨淹没, 她越来越清晰地听见那样的声音。 这些来得太快了,他爱她,为什么,甚至嘉伟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记得看过 那个在刷牙的头发软软的女生。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嘉伟再一次看见她就无可 救药地爱上了,听起来那是一种冲动。周周觉得那只是少年对成熟女人的一种迷 恋,是一种好奇,等过段时间就会过去的,就会恢复平常一样。 她给了他一条毛巾,她带他去周凡的房间,什么也没有说,关了门就关掉一 切,她又开了,说,请不要告诉小凡。她的话语里有恳切,他点头,门又一次关 了。彻底关了。 周周那天晚上没有睡着,她要使这个男孩的感情夭折,的确是如此,她不可 能会去爱他,她比他大整整八岁,而且她是他的老师,除非她疯了。 她是规矩的女生,她是不能越过那样的鸿沟的,这是她给自己的枷锁,是一 种不可以去背叛的生活理念,所以她选择了放弃,她都没有想过什么感情,她自 己觉得可笑,为了这样一个孩子,去思考那么多,好像真的有些什么。 而我承认,我从一踏上飞机,到现在,一直想念诺安,诺安,诺安的名字一 直都在我的面前,并呈现出一张漂亮的脸蛋,但是我没有勇气去找。我们终究是 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们终究只是不同国度的人,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已经够了。 等到有一天,我看见报纸上的新闻:" 一青年画家林幼微将举办个人画展, 画展的名字叫做《遗》。" 我确定那是诺安,她安静地站在一大堆画的面前,那些画我都见过,我记得 她给我讲的故事。只是这一次,她不叫诺安,她叫幼微,年少时候我就认识的幼 微。那个胖胖的,站在一群打我的男孩子面前,边哭边丢石头砸别人的女孩子。 她曾经告诉我,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她说" 一定、一定" 时的表情严肃,我一 直以为那只是个玩笑。她会忘记我,她会在另一个国度找到另一段幸福。 我们又一次错过。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谁都不曾知道,那一次的车祸。 在整个山头的一边,两辆车相对而撞,车里的那个女人,抱着其中一个孩子, 用身体护着她,而她却把自己的儿子丢在了车外面的山谷里。 谁也不曾知道,那个因为儿女丢弃而准备寻死的老婆婆,拄着拐棍,准备死 去的时候,却被个襁褓砸中,等她醒来的时候,她抱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一小 脚一小脚地回去,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希望那个孩子温暖并且健康,她叫他-- 温健。而那个遗留在孤儿院的小女孩子,最后被一家住在N 城眷巷里的好心的一 户人家收养,而那家姓林,那个女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幼微,她在很小时候就 在卡片上写上了,幼微喜欢周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