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四天 娜斯佳吃完早饭回来时,在休息厅又看到伊格尔。显然,他没能演好李斯特的 畅想曲,这回又来补课。 “怎么,小天才,又逃学了?”她逗趣着对他说。 “您好,”男孩高兴地站起来说,“反正我们第一节课是体育,第二节是生物。 我来得及上第三节课。” “那你们的第三节课上什么呢?”娜斯佳认真地问。 “数学。数学,我从不逃课。” “那么,生物就可以吗?” “是的,”伊格尔不屑一顾地挥一下手说,“生物——那不是男子汉干的事儿, 蝴蝶呀,花朵呀,花蕊呀,多无聊!” “那么,数学是男子汉的事业?” “当然,数学、物理、化学、历史,真正的男子汉都应当知道。” “你说些什么呀?”娜斯佳挨着他坐到沙发上,“你的结论倒挺有意思。还有 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应当知道和掌握的呢?” “会开汽车和使用武器,”少年音乐家信心十足地回答说,“有些人连‘沃尔 沃’和‘梅塞德斯’①都分不清楚。” ①梅塞德斯:德国奔驰汽车公司生产的汽车牌号;沃尔沃:瑞典沃尔沃汽车公 司生产的汽车牌号。 “我就是那种人,”娜斯佳若有所思地想道,“好在我不是男子汉,不然他会 看不起我。我就分不清‘巴埃姆韦’和‘奥培尔’。” “您不舒服吗?”男孩哽塞地问道,“我叫个人吧……您的脸色很苍白!” 她费力地摇了摇头,小心地站起来。 “我的房间就在旁边。我躺一会儿就会好的。” 娜斯佳好像踩不着脚下的地板。一切都在飘动、旋转。她很久都不能把钥匙对 准锁孔,一进房间便栽倒在床上。 医学上这叫做“血管危象”。 她没有插上电话机,错过了斯塔尔科夫10点45分的电话。她还记得他要打电话 来,但就是无力起身。血管的毛病又一次把她带到最紧迫的时刻。 斯培尔科夫在规定时间没打通娜斯佳的电话,便每隔15分钟再拨一次。直到他 感到事情不妙时,马上打电话给萨赫诺维奇。 “热尼亚,赶快去看看,卡敏斯卡娅在哪里?” 热尼亚轻轻推了一下门,知道门锁上了。 他取出513号房的钥匙开了锁。 娜斯佳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甚至那对明亮的眼睛在灰暗苍白的脸 上也显得暗淡无光。 热尼亚4个月来并没有在疗养院白过。他轻轻握住娜斯佳的手 腕,没问一声便打开床头柜,看到几小瓶氨水,立刻明白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在床 头柜里又找到一小包茶叶。 热尼亚往氨溶液和浓茶中一下子放了6块方糖。这种混 合剂立即使她清醒过来。 “我感觉还好,”她说,“只是非常虚弱,站不住。” “电话在哪儿?” “在旅行袋里,床下面。” 萨赫诺维奇接上电话机,拨了斯塔尔科夫的号码,谈了几句之后,就把听筒交 给了娜斯佳。 “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她喘息着说,“我明白。我和您全弄错了。 确切地说,是我弄错了,把您也搞糊涂了。还有两件事要核实,一件我自己办,另 一件只好由您查实了。晚上我告诉您马卡洛夫是什么人。” 热尼亚有生以来终于明白“牺牲在岗位上”是什么意思。 斯塔尔科夫在把完成卡敏斯卡娅最后一项任务的报告送给她之前,先送给艾杜 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过目。 “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反复看了两遍材料,耸了耸肩说,“她要这些干什么?” “名单很可笑,是吧?”斯塔尔科夫若有所思地顺应着说,“到目前为止我还 不明白,为什么里面没有您,也应该有您的名字,没找到吗?” “没找到,”杰尼索夫打断他的话说,“我在这儿就不坏,我是怎么舒服怎么 住,而不是地位规定我怎么生活。把名单送疗养院去吧,那个丫头知道做什么。” 到晚上,娜斯佳完全康复了。热尼亚叫护士到她那里打了针,两小时后又打一 次。她还发誓明天之前不对主任医师米哈依尔·彼得罗维奇吐露消息。 娜斯佳乔装打扮起来,直到认不出自己的面孔。这张脸仿佛一张白纸,可以随 心所欲在上面描绘,从天真无邪的天使到恶魔般的女人。她挑来挑去,选了很久的 衣服,最后选定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潜水服,好衬托她浅色的披肩发。这次来的时 候没有带饰物,实在有些后悔。如果一条细细的银质项链搭在黑色的潜水服上该有 多么惬意!算了,就这样了。最后用“克里木”牌的香水的玻璃瓶口触及一下头发 和颈脖。 她并不相信会马上找到达米尔,但希望她能走运。生活中存在着一条平衡法则: 既然她造成那么多错误和失算,那么就不应该让她再不走运了。否则,也太不公平。 的确她挺有运气。达米尔不在他的豪华套间,她在酒吧间找到了他。达米尔正 喝着白兰地,看来才喝不久,因为他还没有醉意。好,阿娜斯塔霞,向前走吧!步 态,学一个演员的;声音,学另一个的;笑容,学第三个的。真的娜斯佳·卡敏斯 卡娅今天无事可做了,她留在513号房间了。 “你好,亲爱的!” 她熟练地亲吻达米尔的面颊,面对着他坐到小桌旁。他用手撑着下巴,久久地、 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似乎在缜密地思考什么。 “就是说,我是对的。”他终于开口说。 “对在哪里呢?” “你是个伪君子,我早就怀疑这一点。不过是个不幸的难看的老处女罢了。这 段时间你一直在偷偷笑话我,是吧?” “是的。你根本不了解女人,达米尔。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以理解,因 为你是电影导演嘛!对你来说,重要的是观众。你不必生气。” “那么你现在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多天你第一次来找我,从前我到处找你、说 服你,我是最大的笨蛋。是不是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了?” “不是。我遇到了麻烦,这一点你很清楚。现在这些问题妥善解决了,因此我 来找你。” “为什么呢?你想到我房间去吗?” “不,我想请你为我演奏。” “什么?” 达米尔一惊,晃动了手里的杯子,几点白兰地荡到桌子上。 “我想请你为我演奏,”娜斯佳重复着说,“你不是音乐家、作曲家吗!我看 过你的影片,也听过你给影片的配乐,我很喜欢。在电影厅有钢琴,为什么你不给 我带来些满足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他苦笑着说,“除了为你的情感伴奏,我还有什么用 呢?你的情感是真实的还是彻头彻尾地伪装出来的?” “真的,你可不要怀疑。” 他们仿佛是陌生人一样,默默地走到电影厅。达米尔走上舞台,打开钢琴,转 动座椅(在伊格尔练琴之后显得过高),弹了一套音符,检查一下音准。娜斯佳选 定第一排距钢琴最近的位置坐下。 “为您演奏什么呢,阿娜斯塔霞?”他问道,“古典音乐还是爵士乐?” “即兴演奏,行吗?” “行,我什么都能行,多面手演奏家。以什么速度呢?” “就演奏关于我的事吧!就叙述我一开始是个受压抑、愁闷、提心吊胆的心情, 因为我遇到麻烦,而且不知如何了结这些事,而后解脱了,我变了,变成自由和舒 畅的人。” “照您的吩咐,小姐。” 达米尔开始演奏,娜斯佳听着。她听着,既不像真正的音乐迷那样,也不像平 时她独自地欣赏音乐那样,而是沉浸在任凭其自然组合的音乐之中。她以一个分析 家特有的能力听着达米尔的音乐,把它和影片中的以及从伏拉德手上得到的磁带中 的音乐进行对比。她感到高兴又痛苦,因为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且这种猜测的 结果是最最可怕的,如同把一个个被散乱抛撒在地上的五颜六色、形体各异的链环 整齐地穿在一个轴上一直到最顶端。这就是说,她选择的轴是非常正确的。 达米尔演奏完了,双手离开键盘。 “够了吗?” “够了,谢谢你。” 娜斯佳起身,没说一句话就径直沿着座椅间的通道向出口走去。她没有回头, 因此也不知道达米尔·伊斯马依洛夫以什么样的脸色看着她。如果他知道她眼睛中 满是忧伤的话,他会感到吃惊的。 今天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应当在晚上9点打来电话。 这之前娜斯佳已从 萨赫诺维奇处得到新的比前一份更简要的名单。她看过之后顿觉心里如针扎一样疼 痛。又一个链环落在轴上,进入了整个链条。 她在电话中请求斯塔尔科夫: “请核实名单中的第18号。” 听筒中传来纸的沙沙声,他在翻动摆在他面前的复印件。 “第18号,”娜斯佳坚定地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应当在那里。” “好的。您什么时间睡觉?” “我准备等您的电话。” “那您就关上门,不要断开电话线。” 斯塔尔科夫下达命令之后,打电话给杰尼索夫。 “我认为她发疯了,”他平静地报告说,“可以做各种推测,但不应是这个。 我已经下令让我的人去检查,但这是白白浪费时间。” “一切都可能,”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不置可否地回答说,“她总算熬过 了这么多天艰难的日子。您同意吧,她很难啊!又要考虑我们的建议,又要弄清和 伊斯马依洛夫的关系。我想,他们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她隐瞒这一点罢了。又遇到 那个姑娘的被杀害……卡敏斯卡娅肯定没有疯,但她头脑中的一些事可能搞乱了。 好吧,再看看。” “如果是正确的呢?” “看看再说。”杰尼索夫又重复一遍。 两个半小时之后斯塔尔科夫的助手们才检查完“18号”回来。他们还没来得及 说什么,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便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一切。听着汇报他心里 一阵阵发冷。不管他怎么大胆地猜测,这种可能性都根本想不到。 “您看,我们还找到了这个,也在那个放器材的房间,掉在沙发后面。” 斯塔尔科夫在手里摆动一下发夹。这是个精致的银质发夹,上面镶嵌着淡紫色 的中国珍珠做的一小朵玫瑰花。他知道这是谁的发夹。可现在怎么办呢?主人能经 受得住吗…… 电话上的信号灯在深夜12点多时闪烁起来。娜斯佳早已等待得坐立不安,目光 一刻都没离开电话机。 “您是正确的,”斯塔尔科夫的声音有几分粗重和信心不足,“但有个情况… …我非常想和您商量一下。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 娜斯佳感到茫然。她一下子明白她内心里真正想听到的最好是另外的情况。逻 辑所证明的是一回事,但感情却抵制它并期待着相反的结论。太可惜了! “不能推迟到早上吗?”她问。 “不行吧,早上杰尼索夫等看见您。这之前我要知道怎么对他说。” “那好吧,”她叹口气说,“您派车来吧!” “10分钟后在大门口,车牌号57—83。”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