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说话 大家都说尸体无声,但是在我们看来尸体是可以“说话”的。解读死者尸体上 的“无声语言”,是我们侦破杀人案件中最常用的措施之一。 杀人案的数字代号总给人以神秘的感觉,其实案件编号一点也不神秘,就是将 发案的月份和日期混编起来就可以了,比如“九一零”杀人案就是九月十号发生在 杨庄乡境内的一起杀人案件。 这起杀人起初竟然被误认为是交通肇事报给交警队的。交警队没配法医,陈队 长被借过去检验尸体。陈队长到达现场后,经初步检验,就发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 交通事故,而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只不过是犯罪嫌疑人对现场进行了伪 装,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由于案情重大,陈队长用对讲机和主管刑侦的杨局长通了话,局长黄英华听到 案情后又亲自询问现场情况。然后就听到杨局长呼叫各方面的力量到现场集合开展 侦破。 王指导不敢怠慢,立即领着我们严打工作队的几个同志往杨庄方向赶。我们到 现场时,交警已将交通进行管制,黄英华局长和杨副局长围着尸体开始巡视现场。 我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心理有些紧张,只能站得远远地不敢靠前。幸亏指导员安排 我警戒现场,疏导围观的群众,这样我可以背对尸体,慢慢适应一下血淋淋的场面。 现场位于濮东公路杨庄乡洪窑村路段,尸体位于公路北侧路沿外一米,西北东 南朝向躺卧。为及时疏通道路交通,黄局长指挥着技术员对现场进行照相固定,然 后把尸体移到路下的壕沟里,保留尸体躺卧过的路面供技术员进行勘察以外,路上 的车辆开始陆续放行。 尸体移到路下以后,我也壮着胆子跟着走过去。这时杨局长把我们几个侦查员 叫到一边部署现场访问,我被留在现场附近记录第一报案人的材料。 今天早起六点,洪窑村村民洪某去公路边等交通车外出。等他走到公路上便看 见本村青年洪志法躺在那里,洪某就过去叫他;靠近以后发现洪志法已死亡多时。 洪某急忙跑回村里叫来村干部,村支书到路边观看,发现洪志法的尸体前胸有一行 血迹,右侧靠外的裤腿上沾满泥土,右腿已骨折,右脸颊有明显擦伤。村支书怀疑 洪志法可能是被路过的汽车撞倒致死;一个围观的“明白人”还对洪志法被撞死的 过程进行了一番详尽的推理还原:洪志法昨晚深夜酒后路过此地,由于不胜酒力躺 卧在路边,这时一辆大货车从东面驶来,司机又累又乏,眼睛开始眯瞪,没看清是 人还是一堆柴草就压过去,于是一场交通事故在两个当事人的迷迷糊糊中发生了。 洪志法的家人也相信了这样的判断,又听从“明白人”的建议:不报案,把尸 体就地掩盖,家属戴孝上路,拦车要钱。于是,由家族组织了十几个同宗亲属,在 路上将路过车辆挨个拦下,每车索要二到五元不等的现金。我们巡逻的交警过来制 止时,家属才被迫向交警队报了交通事故。 记完材料,尸体解刨已正式开始。我偷溜过去,混在旁边围观的群众观看。没 想到,黄局竟然也是法医,他带着橡胶手套,蹲在尸体旁边熟练地操作着,陈队在 旁边给他助手。黄局一边检验,一边向在一旁记录的人员报出一组数字:尸长一米 六五;发长四厘米;肤色中等;营养良。左颞部一处钝器伤,有棒打中空现象;后 枕突左侧多处不规则钝器伤,表皮红肿,无开裂。“说着,黄局示意陈队长将死者 头部扭过去,接着说:”右脸颊有一处4 乘5 厘米擦伤,表皮已脱落。“ 在警校学《法医学》的时候,我们由于是治安专业,按照大纲要求只是对法医 技术做常识了解,所以老师领着通了一遍教材,这门课就算过去了。那时候看见教 材的照片就感到恶心,今天第一次见到真刀实枪地尸体检验,不到十分钟我就觉得 嗓子作呕。这时,黄局长用手指拨开死者的头发,那条又深又长的致命伤口显现出 来,我实在忍受不了皮肉绽裂的刺激,“呕”的一声一股胃浆涌到嘴里。守着局领 导,又不好意思露怯,只好暂时忍住,含住嘴巴,悄悄走到没人的地方,假装吐痰 吐了一口。 更要命的事还在后头。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由于黄局长 工作得很细致,解刨完尸体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早过了午饭时间。我当时饿得是前 心贴着后背,一个劲地盼着早点回到派出所安安静静地大吃一顿。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为了便于工作,黄局长安排村干部去买几个烧饼,要在解 剖现场垫一下肚子。我听到以后头都大了:面对血淋淋的尸体,这怎么才能吃得下 呀?!更意想不到的是,村长觉得过意不去,就自作主张又买来两个烧鸡、二斤猪 头肉。黄局长他们稍微往外走上几步,蹲下身接过来烧饼,夹上几块肉很香地吃起 来。我看看烧饼里的肉块,望一眼躺在附近的尸体,总是浮现烧饼里夹死尸块的幻 觉,随即感觉血往头上涌,一嘴又涩又腥的苦汁不知该吐该咽,仿佛有一根棍子在 肚子里来回翻搅,五脏六腑都被颠倒了个;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就顾不许多,一甩手 扔了烧饼跑到旁边吐了起来。忙了一上午,本来肚里就没东西,又没喝上水,干呕 上好一阵才吐出一些又黄又黏的胆汁,难受的滋味现在想起来依然后怕。 吐完以后,恍恍惚惚地回来,一个人躲在远远地坐在地下抽烟。陈队长远远看 了我一眼,偷偷地抿嘴坏笑,而两位局长好像没怎么注意到我,自顾着低头吃饭。 后来等我管陈队叫“斌哥”的时候他才笑着告诉我,黄局长当时就知道村长好心办 坏事了,我那一关肯定过不去。我在旁边呕吐的时候,斌哥本来要过去搀扶一下, 被黄局长给制止了:当刑警的,和尸体打交道是经常事,这一关也是必修课,自己 习惯了也就完了。 黄局长吃完饭,和杨局长小声嘀咕了一阵,然后招手把大家集中到一块。黄局 长先做很简短的发言:“从尸体上看,这是一起杀人案件。我们还有很多工作现在 就要开始:第一,目前发现的不是原始现场,技术组要扩大搜索范围,必须找到第 一现场;第二:死者的社会关系和生前交往要进一步了解,找出矛盾点,查明案件 性质;第三:对死者的父母要深入座谈,弄清死者最后一次进餐的时间和食谱,同 是对死者遗物要进行清理。第四对附近发生的刑事案件进行梳理,对重点人口加强 控制。第五通知家属将遗体暂时掩埋,我们扔下的手套、纱布也归整一下,别留在 这里晚上吓人。我回乡里和书记乡长结合一下食宿条件,今晚参战的民警就要住进 村里,案件拿不掉,谁也不能回家。下午的具体工作由杨局长负责,我们晚上开会”。 黄局长说的很快,我边听边记,很认真地在日记本作了记录。对这天记录的内容我 记得很深刻。等以后我成了指挥员,每逢杀人案件,全套路数如样搬来,基本上能 把工作安排地大致得当。 黄局长走后,我们按照杨局长的指挥分头行动。我在信访股王股长的带领下, 到死者家中对遗物进行清理。洪志法当时未婚,随父母住在家里的西屋里面。我俩 从外及里开始分别清点:死者的自行车还在外间屋停着,车子旁边有个粮食囤,死 者的一件衬衣还搭在囤沿上。里面床头旁边是个农村常见的五斗桌,上面有一个三 节筒的手电。抽屉里不是烂袜子就是破本子,几个本子上都是手抄的流行歌词,从 写得像河里的蝌蚪字上看,主人的文化不高。五斗桌里面就是一个大床,被子胡乱 地铺在褥子上,枕头散发出一股汗味。我掀开床上褥子,看见床席上放着三个一寸 见方的粉色小袋,外面包装上写着一趟外语字母。我也看不出什么意思,放在鼻子 上闻闻,有一股乳胶手套的味道。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查找死者的日记、信札 或者账簿上来,对这个不知道用途的小袋也没在意,没和王股长商量,就随手提取 到塑料袋里,继续翻看床头附近的衣柜。清查完毕以后,我还特地拿手电往死者的 床下照了又照,确信没有遗漏的地方才从死者家出来,回到村室。 刑警老任那边有了新情况:三天前村里来了一个神秘的补锅人。这个补锅人和 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补锅是推着车子在村里不停地游走着吆喝,而这个补锅人来了 之后就在洪志法家门口安下摊子,一晌没动地方。间或有两个邻居来修锅,补锅人 也是有意无意地把话扯到洪志法家的情况上来。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洪志法从外面 回来,补锅人和洪志法搭了个讪,问他:“你是不是这家的人?”洪志法说是。那 个补锅的很快地抬起头,将洪志法打量了又打量,然后停下手中的活,掏出烟给洪 志法敬了一根。等修完锅,补锅人和洪志法好生聊了一会才离开。至于二人的谈话 内容邻居没听到。不过,从神情看俩人好像是刚认识。据邻居反映,那个补锅人看 上去有五十多岁,而洪志法才二十出头,我们不得不产生疑问:这个人为什么能和 一个刚认识的小青年聊得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和案件有什么联系呢? 天即将黑的时候,黄局长从乡里借回来几张床和炉灶。大家一起动手,将村室 收拾了出来,把床搬进来摆好,各自搭了铺盖。村长又派村里的老厨匠过来给我们 起火,食宿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晚上八点钟,黄局长送走老厨匠后,示意我关上房门,大家自觉地围过来。黄 局长扫视了一圈说:“先说一个题外话,驻到村里以后我们都要注意一下形象,第 一不许喝酒;第二要和老乡搞好关系,走访的时候要注意礼节礼貌,注意工作方法。 好了,咱们说案件,技术组先谈谈现场情况。” 技术员是我上一届的师哥徐政强,他掏出笔记本汇报到:“我们上午见到的是 抛尸现场,位于公路北侧的路沿。现场见几处滴溅状血迹,疑为死者所留,无其它 痕迹。路沿的壕沟里有一两米长、直径在五公分左右的木棍,棍子上有一条绿色尼 龙绳,绳子上可见少量血斑。分析为用来搬运尸体的工具:死者被杀后,作案人用 尼龙绳套着受害者的脖子,串上木棍,两个人架着木棍将尸体拖到路边抛尸;目的 是伪造交通事故假象,掩盖罪行。死者右裤腿上有机动车压过的痕迹,分析为案犯 伪造现场时所留,不排除夜里其它路过的车辆误撞所致。下午,我们又从在村里的 土路西一百五十米的地里找到一行断续的滴溅血,相邻的血滴之间间隔一米左右, 共持续有一里半地;如果死者刚被打死马上移尸,可以形成类似的血迹。经过对血 迹的追踪,我们在村北的公用麦场里发现了第一现场。第一现场位于村北的麦场南 头一处麦垛旁边,麦秸上明显见有散乱的新鲜血迹,血迹需要进一步检验。地下提 取到三根男子的头发,未检验。现场情况就这么多”。 黄局长很满意地向徐师兄点了点头,转过脸示意陈队发言。陈队长说:“经访 问和检验:死者叫洪志法,二十二岁,未婚,有肝炎史。死者头部有十二处钝器伤, 其中头顶左侧有四处,较轻;其它六处分别处在面部和后枕突。致命伤有两处,一 处为头顶中线右侧,头皮挫裂,见组织间桥,颅骨塌陷,开颅后见出血点;右耳后 有一处钝器伤,裂口约三厘米,颅骨塌陷,开颅后见出血点。死者右脸颊有一处擦 伤,但是此处未见大量失血,分析为死者遭打击后右脸倒地时摩擦所致。死者胃内 容已提取,见莲藕状食物,未进酒。从胃内容的量上分析,死亡时间约在餐后一小 时左右。死者右大腿一处骨折,表皮有擦伤,分析为死后伤。”陈队长顿了顿接着 说:“结合现场勘察的情况,分析死者的遇害过程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九点左右, 也就是死者最后一次进餐的一个小时以后,死者无意之中或者被诱骗到现场,提前 埋伏在此地的作案人用木棍从右后侧对死者头部连击两棍,受害人当场休克,右侧 接地。作案人唯恐被害人不死,又用木棍类钝器乱棍击打死者的头部。等受害人不 再动弹以后,作案人移尸到路上,伪造现场。” 在我看来就是瘆人和恶心的尸体,经过法医的分析竟然能说明这么多案件信息。 在死者的胃内容上装着死亡时间;在致命伤所处的部位上可以看出死者和作案人的 位置关系,从中能分析出嫌疑人是和死者路遇、还是提前潜伏;而从伤口的出血情 况和形状上竟然能判明是生前伤和死后伤,把狡猾的犯罪嫌疑人精心策划的最后一 件“伪装衣”彻底扒光,让他们的罪恶行径大白于天下。我心里不由地对眼前这两 位可以和尸体“对话”的法医暗暗称奇。 我们黄局长和陈斌副队长都是军医出身,后来转业到地方改行作了法医。 黄英华局长个子不高,是个特别博学多识又和蔼可亲的老头,他不仅医术精湛, 而且还有很深的文学素养。老头闲暇时间就爱呆在家里读书,唐诗宋词就不用说了, 就连深奥难懂的《诗经》《楚辞》也是倒背如流。给我们讲起话来常常是旁征博引、 深入浅出,有时候觉得听他讲话简直是一种享受。 陈斌队长就是那种不善言辞的性格,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默默地工作,和人 天南地北地闲扯的时候很少。有时候到他家作客,陈队长也不会坐下来,陪着海阔 天空地聊上一阵子,多半是选择自己亲自下厨,精心作上一大桌子香甜的饭菜,来 表达对客人的欢迎。 这两个不同性格的领导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兵护兵。而且他俩爱兵是同 一个表现方式:工作上严管,生活上厚爱。 我跟着他们工作的时候,也是我业务上进步最快的时期。那时候我给当事人记 笔录,不管是要素上没问清,还是改动错别字涂画的地方多了一些,只要让他俩见 了,通常就是打回去重记。日久天长,就把我培养出一个好习惯:不管自己多累多 烦,只要是给当事人记笔录,总会问得很细,而且卷面也很整洁。后来在工作中, 我常常因为一份十分到位的笔录获得领导的好评,为自己的进步赢得了不少得分。 每当这时,我就会为自己刚上班就摊上两个好老师感到自豪。 他俩在没当法医之前都是临床医生。从他俩来了之后,我们公安局家属院输液 就没去过医院,只要听说家属院里有人病了,他俩都会拎上药箱亲自登门服务。黄 局长每年要为购置常备药物、医用物品搭上一两千元。这些事他从来没对外讲过, 只是我们干警心里也有数,打心眼里尊重和感激这位如同父兄一般的领导。 由于黄局长的人格魅力,我们县局的党委班子一直很团结,局里的风气很正。 我们下面的民警就是一个心眼:比着学业务、比着干工作,尤其爱跟着黄局长一起 破案。 黄局长的渊博学识用到破案上就如虎添翼,跟着他能学到很多知识。我们都爱 听黄局长分析案情,感觉不亚于听一场生动的演讲。但是这个案件却让他感到了不 小的压力,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然不能作出准确的分析意见,而是仅仅提出了两种假 设。 按照刑侦学的规律,如果嫌疑人在案发后对现场进行了伪装和变动,那么一定 是有着明确因果关系、经过精心预谋的案件。这样的案件只要查明死者生前的矛盾 关系,一定可以从中发现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但是,我们这起案件中的被害人是一 个涉世不深的小伙子,和他人既没有纠缠不清的恩怨,也没有大额经济往来,那么 又会是什么原因能让作案人痛下杀手呢? 我们马上对一天走访获得的死者情况进行反复分析,但是一直找不到足以引起 杀人的矛盾关系,最后只能在激烈争论后提出了两条假设: ——死者洪志法,生前游手好闲,据反映有“手长”的小毛病,有时候到邻居 家不是拿人家一盒烟就是翻出来点好吃的吃掉,附近村里谁家少个鸡、丢个自行车 也爱往他身上怀疑。会不会昨天死者又想沾什么便宜,被人发现后引起口角,作案 人在一怒之下约他到此处理论,然后实施杀害? ——死者在半年前,死者纠集多人窜至邻近李店村,对一李姓青年进行殴打致 伤。后来经俩个村委协商调解,由洪赔偿李姓青年俩千元医药费。洪志法由此怀恨 在心,多次酒后扬言要进行报复,是不是李家闻讯后实施杀人、以绝后患?据村干 部讲,调解过程中洪志法和李家都对发生冲突的具体原很是避讳,再三追问他们二 人一直坚持不说,所以是不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有待调查。 老任也谈了神秘补锅人的情况,我们觉得虽然这个人身上有疑点,只是找不到 合适的理由把他和洪志法被杀联系到一起。比较起来,第二条推论更值得注意。因 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决定第二天专门派出一组人员对这一线索进行追查。当晚,我 们就住在村里。 第二天一早,王指导就带领两个侦查员,我被留在村里开展走访。不到中午, 我就回到村室,屋里只有老厨匠忙活着张罗午饭,其他人还没回来。我本想着过去 搭把手,顺便和老人家聊一下村里的情况。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侦查员要以案件为重, 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把案件的前前后后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边,还是没能理出点头 绪。又赶紧把盛着死者遗物的袋子从床下翻出来,拿出死者的日记本一边一边地翻 看,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找出可供破案的线索,能早日给死者家属一个交待,可是结 果让我失望。我无奈地把日记本放回袋子。突然那三个粉色小袋又引起我的好奇, 我拿出来看了又看,忽然一个大胆而又新奇的想法闪现出来:上面会不会有死者以 外的指纹,说不定还能提供破案的线索呢。 等指导员和陈队长他们回来,我拿出粉色小袋,陈队长的神色马上变得凝重起 来,问我:“这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从死者床铺下面找出来的,陈队长明显带 着责怪的口气说:“为什么不早说?”我回答:“我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该咋说。”陈队忽然笑了,嗔骂了一声:“光棍汉子!”我见陈队长变了笑容,就 追问他:“这是什么呀?”陈队长说:“不知道吧,这是避孕膜,女人用的。” ——男人的床上出现女人的避孕工具,说明我们需要重新调整对案件的认识。 黄局长和杨局长也迅速赶回村室,避孕膜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一丝曙光。俗话说 :奸出人命赌出贼,洪志法的男女交往成了我们重点要查清的问题。我们把案件方 向重新确定下来,这时老厨匠已经把饭给端上来。摆上饭,老厨匠坐在一旁抽着烟 看着我们吃饭。等黄局长放下饭碗,老厨匠喊了一声:“黄局长”,黄局长应了一 声站起来,看了看老人家的脸色,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就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 “来,咱们去那屋,我和老哥哥拉拉”。 黄局长和老厨匠走到隔壁的房间里,我们也沉静下来,就听老厨匠说:“黄局 长,我是村里的厨匠,也是个百家请的人,知道的事也就多一些。刚才你们的说话 我听到了,我也觉得这方面有点嫌疑。志法这孩子从小也不省事,一起长大的几个 孩子都怕他。但是一物降一物,志法就是打小就听二芬的。” “二芬是谁?” “就是村北头赵红柱他外甥女,说是李店的闺女,其实自小住姥姥家,也是和 志法一起长大的,是个很俊俏的丫头。不管大人孩子惹了志法,这孩子总是闹个没 完没了,爹娘治不了的人就是见二芬就刹了脾气。前几年二芬回到李店生活,还是 常见他们在一起见面。到热天,志法有时候在地里看庄稼不回家住,有人见二芬晚 上去窝棚里找他。早先,村里还有人说闲话,去年二芬一结婚,村里人也就忘了这 个事了。今天春天,志法和李店的打架我也在场。李店的那个孩子对二芬有点念想, 赶巧二芬回来走娘家,志法遇上了送她,那孩子见他俩走在一起有些不忿,就借着 干活故意往他俩身上扬土。志法过去理论,李店那孩子力大,志法没沾光,才领着 人二番去人家闹的乱子。和志法生气的那一家,和二芬现在的婆家沾点亲戚,指不 定回头给她婆家传点啥话,这乱子不就出来了吗?志法这一死,我就一直咂摸这事, 要说这孩子该不着死罪,我是觉得这事做得有点过了,就想向领导反映反映,也不 知道反映的对不对?” 老厨匠说完又深叹了一口气。 黄局长道了谢就回到村室,进门就问:“上午谁去的李店?”王指导应声答道 :“我去的。” “什么情况?” “我们到李店没见到李家的人。问了一下村干部,村干部也是说光知道和洪志 法打架,不知道什么原因。时间长了,村里几个娘们扯闲事,说是李家的孩子争风 吃醋引起的矛盾,详细情况外人说不清楚。” “李家的人干什么去了?” “他家收稻草,转着收稻草去了,晚上回来。” “李店有个李二芬,知道这个人不?” “不知道。” 黄局长等大家都围过来,依旧先扫视一圈然后说:“案情有了积极的变化。看 来洪志法还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目前没被我们掌握。农村的风俗,谁家的媳妇在外 面跟了人是件全家抬不起头的事,和死者关系密切的李二芬在案件是个关键人物。 我们重点了解清楚李二芬现在的婚姻情况;和死者打架的李店这家人还要找,要形 成文字材料。现在马上出发,人员上要新老搭配开。”我知道黄局长话有所指,低 了头跟着王指导后面出去。 出来门,我后悔得要死:这么大一个杀人案件,两条线索都在我身边,我竟然 视而不见,白白让突破案件的大好机会,就这么从自己的手上溜走。 一个是那三袋避孕膜,尽管我不可能认识这样东西,但是我自己不懂也不请教 老同志,就擅自做主放在袋子里往床下一塞了之,给案件侦破带来了延误。 一个好的侦查员一定要知识渊博、阅历丰富。大到天文地理、月雨风云,小到 一草一木、灵虫走兽都要有所了解。不要以为这种说法有些夸张,我举一个例子。 我们在工作经常接触到腐烂的尸体,尤其是在夏天有的尸体上还长满了蛆。就是这 个说起来让人恶心的小动物竟然是用来辨别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如果不懂蛆是多 长时间孵化成苍蝇的,你就不能准确判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 如果说第一个失误尚可原谅,那第二个失误就是很严重的错误。那天上午,我 独自回到村室以后和老厨匠单独呆了很长时间,一直不屑于和老人家唠一唠,觉得 老厨匠懂什么破案呢,就宁可一个人在那里瞎想,也不肯和他多说一句话。否则, 发现死者有男女关系的人就应该是我。 造成这种失误的原因,往小里说是工作时间短,没有工作经验;往大里说,其 实就是和群众的感情问题。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有了群众的支持和理解, 我们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的刑侦工作一刻也离不开群众的支持和帮助。 犯罪嫌疑人就生活在群众中间,群众最了解真实情况,只有充分发动群众、依 靠人民群众我们才能战无不胜。没有群众的支持和理解,我们这些侦查员就变成了 “瞎子”和“聋子”,关起门来搞神秘主义不会出战斗力。 侦查员要善于作群众工作,就要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群众是一个复数人称, 但在实际工作中“群众”就是受害人及其家属,就是那些和我们的父母一样的平实 百姓,就是在你身边默默劳作的不为人所知的普通人。忽视他们就会让我们与破案 线索失之交臂,我当时就是觉得身边这个老厨匠太普通了,和他家长里短地唠一唠 纯属耽误功夫,这才与破案线索失之交臂的。 陈队长看出我的沮丧,在后面拍了我一下:“跟着我吧,咱俩去李二芬娘家。 我看着你摩托开得不错,比我强,学了三年也没学会开车”。我听出了陈队长话里 带着安慰和鼓励的含义,就感激地看了陈队一眼,接过车钥匙,等陈队在偏斗里坐 稳,一加油门直奔李店开去。 我们到了李店,李二芬的父母看见带着警灯的摩托进到他家院子有些吃惊。这 是一对特别朴实的农村夫妇,话不多,礼数还算周到。请我们坐下来,倒上茶,自 己找了个小马扎坐在我们对面。陈队长问李二芬她爹:“家里几个孩子啊?” “一个男孩,还有一个闺女出嫁了。” “闺女是啥时候成的家?” “去年腊月十六,人家看的好。” “哪里的亲家?” “杨庄的。男孩他爹卖铁皮。男孩一直在太原打工,不怎么回来。” “亲家叫啥?” “赵允亭。男孩叫东亮。咋了,出啥事了?” “没有。二芬最近回来过不?” 李二芬的母亲接过来话说:“五月端午她自己回来了,往家拿了一篮子鸡蛋, 还有两只鸡。”天下父母心都一样,儿女一丁点的回报就能让他们感到幸福,听得 出李二芬的母亲言语之间透着自豪和欣慰。陈队又问她母亲:“她为啥叫二芬呢? 家里又没姐姐。” “她上面还个姐姐,从小就有先天病。我们就把二芬放到她姥姥家。后来她姐 姐也没留住,去了。”李二芬的母亲说着,低下头,手里不停地捻着一根就地捡来 的稻草。陈队长见状,也不忍往下再问,就说了句“就这点事,我们走了”转身告 辞。丈夫跟着出来,还是憋不住问了一句:“啥事呀?”,陈队笑笑说:“没事, 别担心”。 我们为什么不给李二芬的父母说明真实来意,因为案件还在调查阶段,在这个 阶段要对我们调查的真实意图加以保密;另外,我们也不想因为调查工作给群众带 来很沉重的心理负担,万一最后查明李二芬和案件无关,岂不是让人家父母白担心 一场嘛,这也是对群众的感情问题。 我们俩从李店出来,直接开车来到杨庄派出所。王所长不在所里,我们就在副 所长兼内勤老刘的屋里等着。乡里没房子,老刘俩口就一直挤在办公室里住。我们 进去的时候,嫂子正在烧水。陈队长坐下之后,老刘所长就问:“咋样了,有点眉 目不?”不用问,刘所长也是操心杀人案的情况。陈队长说:“有点情况。正好你 常下村工作,熟悉这一带的情况。杨庄街上有个砸铁皮的没?” “有个。叫赵允亭。五十多岁,白净子,中等个;前几年在外面带工了,最近 二年没出去,又开始砸铁皮了,家里过得不孬”。刘所长在乡里干了二十多年,辖 区内每家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经常是问一答十。我从那天起对他的基本功很是佩 服,就连他退休以后,牵扯杨庄的案件我还是爱找他了解情况,后来破获的一起抢 劫、盗窃集团案件也是老刘所长提供的线索。 “他除了砸铁皮还干啥买卖不?” “砸铁皮的就那几样活:砸铁皮,锔锅补缸,别的没听说他会啥手艺。” “他会补锅?” “砸铁皮的都会。” “他儿媳妇叫啥你知道不?” “下面年轻的妇女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姓李。要是早嫁过来的媳妇,我也许 知道,听说他家是年头里办得喜事,我没印象。” “咋了?”嫂子拎着个水壶过来,向刘所长说:“你没注意过,我知道,是个 挺俊的小媳妇。” “噢,你咋知道她呀?”陈队长问。 “她在半个月之前就在我们卫生院做得流产手术,是个男孩,四个多月,小鸡 都长出来了。医生也觉得可惜,都劝她留下孩子,她男的说他们没办结婚证,怕乡 里罚款。要是搁在我孩子身上,扒我的房子也得生下来。” “流产?她男的平时在家吗?”陈队长反问到。 “那咱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反正流产的时候她男的在。那个男的不怎么说话, 总是阴着脸;谁家打胎也不高兴,我们也不多问人家。在卫生院住了四五天,她就 出院了,从那以后也没见来复查。” 刘所长立马站起身来,对陈队长说:“不对!头一胎流产以后就挂不住胎了。 赵允亭家的情况我知道,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要是头一胎还是个男孩,不 会因为怕计生站罚几个钱去流产。这里面肯定有道道!” 陈队长伸手掏出对讲机喊到:“黄局长,黄局长。” “听到了,请讲。”对讲机里传出来黄局长的声音。 “你们都过来吧,我在杨庄派出所,这边出情况了。” “好勒。这边玉胜也有点情况,你等着,我和杨局长马上就到。” 二十分钟以后,黄局长一班人马赶到了杨庄派出所,王所长闻讯也急忙从辖区 回到所里。在派出所会议室里,陈队长把我们访问到的情况进行了汇报,指导员也 通报了他们了解到的新线索:就在发案的当天上午,李二芬曾经让洪窑的另一个男 孩把洪志法约到公路上见了个面,俩人说了两句话就分开了,至于说话的内容那个 男孩就不得而知了。两条线索并在一起,共同指向了李二芬——这个丈夫外出期间 在家怀孕的年轻漂亮的女子。 综合上述情况,两位局长立即决定:拘传李二芬和赵允亭父子! 我们在杨庄村只找到了李二芬,赵允亭父子外出办事没有在家。把李二芬带回 派出所,杨局长亲自对她进行了询问。起初问到她和洪志法的交往过程的时候,李 二芬陈述得还算平静,称她和洪志法是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儿时朋友,志法有啥 事爱和她商量,她也感觉到死者有点处处护着她,对洪志法也是心存感激。 杨局长随即追问她和洪志法关系进展到哪种地步,李二芬一直坚称只是互有好 感而已,没有不正常的关系。杨局长及时进行了驳斥,李二芬开始变得有些沉默。 见杨局长追问得紧,李二芬于是就说头很晕,然后歪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杨局长 话中有话地敲打了李二芬一句:“我们知道你的身体最近肯定不好,女同志遇到这 情况,要是家里再生气、吵架,不用说也会落病。”杨局长的声音不高,但在李二 芬听来就如轰雷灌顶,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一股泪水潸然而下,半天没说一句话。 审讯暂时中止。这时候停一停,效果比继续追问好得多。嫌疑人被说到痛处, 思想会斗争得特别厉害,每一分钟对他们来讲都是最难忍受的折磨,让思想定格在 最痛苦的地方去自我斗争,这种无声的折磨会反复冲击着他的意志极限。杨局长是 干了将近二十年的老预审,一张一弛的审讯节奏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在突破本案 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下午五点四十分,李二芬依旧不愿说话,木着脸,两行清泪尽情滑落。就在这 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派出所门口——赵允亭自己到派出所来了,只是不见 他儿子的踪影。 赵允亭径直走到王所长办公室,话里带着气,问王所长:“您去俺家找我了? 啥事说吧,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果然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无形 之中就把我们这些民警骂成了“叫门鬼”。王所长也不搭理他,对着杨局长喊: “杨局长,赵允亭来了”。 杨局长听到叫声,从会议室里出来,直接走到赵允亭的面前,逼视着他问: “你就是赵允亭?” “我就是赵允亭。”赵允亭故作镇定地和杨局长对视起来。杨局长随手一指说 :“坐吧。” “您找我有啥事,说吧?”赵允亭坐下来,搭起二郎腿,双手抱胸,一副无所 畏惧的样子。 “没事不找你。” “知道,别拐弯子。直说就行,不给我点说法你负责!”赵允亭气势汹汹地质 问杨局长。 “允亭啊,我也是三十年工龄的老公安了。这三十多年,我打交道的个个不是 省油的灯,你要是觉得我一吓就怕,这个局长不就换你干了?!”杨局长的话软中 带硬。 “人家是人家,我不管你和谁打交道。我也不是吓大的,省里市里我也去过, 北京也不是去不成!”赵允亭的口气依旧很冲。 杨局长顺势把话接过来问他:“先不说省市,洪窑你去过没?” “去过。” “什么时间?” “那趟数多了,记不清!” “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间?” “记不清。有俩月了吧。” “最近十天里头去过没有?” “没有。我忙着家里的门市,不像没事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咱没这么霸 道。”赵允亭刺了杨局长一句。 杨局长的脸上十分平静,不紧不慢地说:“允亭,想想再说吧”。 “不用想,到哪里我也是这么说。”赵允亭回答得十分干脆。 “哼——当对手你不够级别!”杨局长很轻蔑地看了一眼赵允亭,接着说: “这事你也抵赖?拿你户口的照片到村里辨认一下,就知道前几天在洪窑补锅的人 是不是你。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想不明白?”。 赵允亭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着,我看见他的手有些哆嗦。抽 了俩口烟,赵允亭重新抬起头,对杨局长说:“我以为公安问啥事都和法律有关系, 补锅这点小事我给忘了。局长,补锅总不犯法吧?” “你啥时间去的?” “四天前吧。” “那天阴历是几号?” “十三吧?是十三不?你看我这记性,记不清楚了。”赵允亭收起刚才那种气 势汹汹的劲头。 “是十三。杨庄哪天赶会呀?” “也是十三。” “赵允亭!”杨局长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赵允亭猛然一怔。“那天杨庄大会, 你不在会上守门市,倒去洪窑逛村揽活。你觉得这事很正常吗?!” 杨局长的突然发问一下子把赵允亭顶进了死胡同,只见他嘴张了又张,就是说 不出一句话来,这下赵允亭知道自己碰到了真正的对手。他来派出所之前早有心理 准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防御体系被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打得七零八落、溃不 成军。这时赵允亭只有低头吸烟的份,再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杨局长见火候一到, “唰”地扔过去一把手铐,命令赵允亭:“自己带上手铐,好好考虑问题吧”。说 完,杨局长自己走出来,把赵允亭独自晾在了办公室。 赵允亭自幼出生于一个经商的世家,从小就因为家庭条件不错,比同龄的孩子 带着一种优越。长大以后,自己从父亲手里接过了砸铁皮的手艺活,因为自己勤于 盘算加上吃苦耐劳,生意搞得是蒸蒸日上,在杨庄算得上是数的着的人家。这样的 经历造成了他自负加上虚荣的性格,树立了为面子而活着的人生信条,也酿成了自 己的人生悲剧。 按说自家的儿媳红杏出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是如果冷静地处理,离婚也 就算了。女方要背负起道德谴责的十字架,也算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吧。但是这事放 在赵允亭的身上就成了天大的侮辱:从来都是邻居看自己的脸色、从来没有听别人 闲话的他认为这件事极大地亵渎了自己的面子,他决定为此铤而走险。 作案后,赵允亭前后思量了好几遍,自以为做得是天衣无缝。在得知公安人员 怀疑到他之后,他又一个人算计了N 多编,想想还是认为没留下什么把柄。就精心 策划了一番之后,自己来到派出所,要和侦查人员进行最后的较量。但是他没想到, 自己面对的这位老公安思维更加缜密,他此时为自己的自负感到懊悔。 我紧跟在杨局长的后面,撵着他学如何审讯。他的每一句问话我都记在心里, 觉得自己长了不少学问。 杨局长重新回到会议室,李二芬已经平静了一些,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沉闷着。 杨局长端过去一杯水,侧身坐在李二芬旁边说:“二芬呢,洪志法没犯死罪,但是 他死得很惨。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也对你不错,你真的希望他不明不白地死 去?换个角度讲,撇开你的法律责任不提,是不是他一死就能把你彻底解脱?我看 不一定!你逃过去自己的良心,也逃不过去活人的责难。” 杨局长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说到了李二芬的心坎上。短短的几个月让这个懦弱、 漂亮的女子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把她的命运走向扭曲得不知该何去何从。更可悲的 是,她的所有遭遇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地方,只有和着泪咽进肚里,独自品尝 着伤心的苦果。杨局长的开导终于使她堰塞已久的感情终于爆发出来,她开始撕心 裂肺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李二芬一口气没接上来,昏到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半个小时后,李 二芬苏醒过来终于开了口,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述了案件真相。 李二芬讲述得很详细,我们也跟随着她回忆出来的片段,查明了案件前后所有 的真相: 片段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孤独在陌生的村庄,她只有一块糖块没有朋友。地 里一群相互追逐着打仗的疯小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循声走过去。 突然一个男孩扔的磕砬无意中砸在小女孩的头上,她哭了。那群疯小子吓呆了, 木然地站在了原地。一个大的一点的男孩走过来,拉起女孩抹眼泪的手说:“别哭 了,让你再砸我们一下,好不好?” 女孩扭动了一下身体,鼻子里“嗯——”一声表示不同意。。 男孩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出来个办法,对闯祸的小男孩说:“你学几声狗 叫。” 那个闯祸的男孩果真学起狗叫“汪——,汪——,汪汪——” 女孩破涕而笑。 那个带头的男孩也笑起来。 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和你们玩吗?” 男孩说:“行——你跟着我吧,我护着你。”男孩说完就开始疯跑起来。跑了 几步转过身问:“你叫啥名字?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女孩边跑边回答:“我叫二芬,你呢?” “我叫志法,跑啊——”说着,志法拉起女孩的小手疯跑起来…… 片段二:二芬和志法到了入学的年纪。二芬和志法一起背着书包放学。走到二 芬家门口,志法说:“你先回家吧,我下午来叫你。” 二芬顺从地点点头。志法转身回家。 片段三:二芬和志法一起上了初中。俩人总是一起走着回家。 后面一群好事的男孩子高声起哄:“不害羞,俩人谈恋爱——” 志法转过身从地下捡起一个土磕砬,向那群起哄的男孩掷过去 起哄的男孩子们边喊着“不害羞”边作鸟兽散…… 志法要追过去,二芬过来一拉志法的胳膊,说:“志法哥,不理他们,咱走吧 ——” 志法随即跟着二芬回家 片段四:志法在地里干活,二芬从家里走过来,给志法递过去一根冰棍,说: “志法哥,你吃吧。” 志法憨憨地一笑,“哎”了一声停下来吃冰棍。 片段五:志法已长成大小伙子。志法拼命地和人撕打起来。一群大人过来劝架, 志法不依不饶地和人打架; 志法的母亲手里拎着一双布鞋,向志法的屁股上抽打;志法一边躲闪着母亲的 追打,两只手仍然拽着对手的袖子,依然和人撕打。 一个少年悄悄说:“叫二芬去。” 二芬过来,对着志法喊了一声:“哥——”。志法闻声停下来,两只手仍然抓 着对手的胳膊。 二芬走上来,把志法的手从别人身上拿下来,用手一推志法的后背,志法被二 芬推着回家。 和志法打架的那个人用手抹了一下嘴上的血,对着志法的背影“呸——”了一 声,志法转身又要冲过去;二芬直直地盯着志法,志法又转过身回家。 片段六:二芬把志法叫到地里的一棵大树下,二人挨着坐下。二芬坐下来,用 手捂着脸,哭:“我姐姐死了——唔——” 志法急忙安慰,试图把二芬的手从脸上拉下来。二芬的身体一歪,顺势偎在志 法的肩头,小声地哭泣。 志法轻轻揽着二芬,由她尽情地流泪,俩人依偎着坐在大树下…… 片段七:夏天的傍晚,柳丝上一阵阵的蝉鸣衬托出周围空旷的田地更加幽静。 志法坐在看瓜园的窝棚里,二芬从地下捡起一根麦秸,编了一个小蚂蚱。她用草蚂 蚱逗志法。志法和她打闹;嬉闹的时候无意之中中志法压在了二芬的身上 两个人表情怔住,二芬的胸膛微微起伏。 志法的呼吸越来越重,看着二芬的脸,然后开始用男人的凶悍开始在二芬的身 上动作。 二芬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巴,任凭志法揉搓着…… 片段八:夜晚,志法从二芬的身上下来,平躺着喘气 二芬问:“志法哥,咱俩算怎么着呢?” 志法低头不语,长叹一口气,转身向远处走去…… 片段九:树叶绿了又黄,逐渐从树上飘落…… 二芬的娶亲车队从李店出来,二芬坐在车上低头想着什么,然后抬起脸向车窗 外望去,周围只有皴裂的树皮和几片落叶,随着寒风翻着滚向远处飘去…… 志法站在村头呆呆地站着,站着,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下,转身走去…… 片段十:二芬的新房里新家电一应俱全。新郎在一旁慢腾腾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二芬的手搭在行李上。 新郎的父亲在外面催促:“晓,准备好了没有,快点,车来了!” 二芬的手慢慢从行李上撒开。 片段十一:春暖花开的季节,二芬找到志法,俩人在地里对着面站着。 志法嗡声嗡气地问:“你还找我干啥?” 二芬收拾得更加利落,身上洋溢着少妇特有的迷人韵味,她不说话。呆了一会, 志法转身要走,二芬伸过手拉住志法的胳膊,晃了晃,眼睛流露出哀怨的目光瞪着 志法。 志法看着二芬,他逐渐被二芬身上的韵味迷醉,说了声“走吧”,然后二人一 起向村里走去。 片段十二:一天上午,志法一个人在家呆着。 二芬从外面走进屋。志法上去一把将二芬拉进怀里,狂吻起来…… 志法在上面撞击着二芬,二芬的手伸到志法的枕头下面,准备抹出那一个粉色 小袋。 二芬喘息着说:“哥,我还没塞那呢,你快下来!” 志法不停地抽动着,憨声地说:“不要——” 志法和二芬的身体同时停下来,二芬笑了一声,然后用手轻轻抹去志法脸上的 汗水…… 二芬整理好衣服,欢快地对洪志法说:“哥,我走了”,然后出去屋子,骑着 自行车离开。 志法依旧平躺在床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志法作了个梦,梦里有两个精瘦的汉子,不知穿着哪个朝代的衣服,把志法关 进一个方屋子里,志法摇晃了房门,门子怎么也打不开。 志法被梦中的场景给急醒了,脸上出来很多汗…… 片段十三:二芬的身板逐渐僵硬起来,吃饭的时候经常跑出去呕吐。 二芬的婆婆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二芬的背影。 等二芬吐完回来,婆婆读二芬说:“是不是有病了?看看去吧。” 二芬笑笑,说:“不用,没事。”然后端起饭碗吃饭。 过了一天,二芬刚起床,公公赵允亭在屋外喊:“二芬——” 二芬听到后,跑出屋子:“爹,啥事?” “跟着你娘去医院检查检查去。”赵允亭的脸色有点冷。 二芬答道:“不用,没事。” 赵允亭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去不行!”然后就自己走出去。 片段十四:二芬跟着婆婆后面,走进乡卫生院。 婆婆在前面挂号,付钱。 二芬在后面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转身张望一圈,见没人注意她,迅 速地把手放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妇科检查室,平躺在检查床上。 忙碌的女化验员随手递给婆婆一张化验单,头也不抬地说:“李二芬,没事, 怀孕了。” 婆婆接过报告单,愣在了那里。 片段十五:赵允亭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二芬的丈夫赵晓。赵晓在电话里 说:“爹,我请不下来假啊,家里什么事这么急?” 赵允亭冷着脸,对着电话话筒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工钱不要了,你抓紧回 来!”然后挂上电话。 二芬忧心忡忡地坐在床上,两只脚不停地象钟表一样摆动。 片段十六:二芬去医院作了流产手术,自己平躺在病床上。 丈夫闷着抽烟,背对着二芬的床蹲在病房门口。 二芬的脸上有泪水流出来,向里面转过身。 光线变化,交待日出日落。 丈夫依然蹲在病房门口,后背冲着二芬的病床蹲着抽烟。 片段十七:赵允亭不停地穿梭在李店和洪窑村。 下午,赵允亭在洪志法家摆上摊子,支起补锅的靛子。不停地边干活和人说话。 眼睛不停地往洪志法家瞅去。 两个中年女邻居过来和赵允亭说话。 赵允亭从女邻居手中接过烂锅。 赵允亭说:“俺侄媳就是这个村长大的,你认识她?” 一个女邻居问:“谁呀?” 赵允亭说:“叫李二芬,他舅就是您村的洪柱。” 女邻居说:“认识。咋不认识。” 赵允亭问:“这孩子不是早给你们村的人订婚了吗?咋又退亲了?” 那个女邻居抢过来说:“你是说志法吧?他俩不是订婚,是人家俩人从小感情 就好。大了也一样,要不是志法的家庭条件差,还说不定真能成一门好姻缘呢!那 就没你们侄子什么事了。”说完,这个邻居“吃吃”地笑起来。 片段十八:二芬躺在床上,朦朦胧胧地看着丈夫和公公的嘴一张一合地质问着, 二芬的头发披散着,含着泪不说话。 丈夫过来,拉着二芬的头发摔在地下…… 片段十九:二芬面带愁容骑着自行车过来,在马路上对一个男孩说:“你把志 法叫出来。” 男孩转身回村。 一会,志法出来,二芬和志法说了一会,二芬转身上车后扭头对志法说:“哥, 一定去啊!” 志法答应了一声:“哎!” 片段二十:晚上。四周有青蛙叫着。 志法走到村北的麦场上,看见站在麦场那边的二芬的身影,快步走上去。 从麦秸垛后面冲出赵允亭父子的影像,赵允亭手中的大棍子砸向洪志法头上砸 去。 洪志法一下栽倒在地,赵允亭二人又举起棍子乱打一起。 赵允亭弯下身用一根绳子套着洪志法尸体的脖子,然后和赵晓用棍子穿在绳套 上往马路的方向拖洪志法。 走到公路上,赵允亭把绳子从洪志法的身上解下,赵晓开着农用三轮车对着洪 志法的尸体右侧压过去。 然后赵晓一调头,赵允亭蹬上三轮车二人径直逃走。 李二芬交待之后,对赵允亭的审讯就势如破竹,很快拿下。我们又连夜行动, 抓获了赵允亭的儿子赵晓。天亮之后,我们按照嫌疑人的供述,在杨庄前面的水坑 里提取到作案工具。 把赵允亭押上警车送到县里羁押之后,黄局长带上陈队和我回洪窑和乡亲们告 别。在驻村的两天,乡亲们在生活上、工作上给我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和支持,所 以黄局长特地提出要回来对乡亲们说声感谢。我们首先来到洪志法家,洪志法的父 亲见我进了院子,急忙跑出来,拉着黄局长的手哽咽地说:“谢谢——谢谢!”黄 局长就劝洪志法的父亲说:“老哥,也别太难过。孩子没了我们也很心痛,但是毕 竟是无法挽回了。请您一定保重身体,以后这个家还靠您来支撑呢,一定要坚强!” 黄局长说完又转过身对着围过来的群众一抱拳,大声说:“谢谢乡亲们了,我们这 几天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再次感谢大家!” 回来的路上,陈队掏出来那三个粉色小袋,对我坏坏地笑着:“范,这个给你 吧,娶媳妇以后指不定哪天就用着了。”黄局见我臊红了脸,也笑了起来。想起来 自己的失误,我就给黄局说了声:“对不起,黄局,我确实是没经验”,黄局哈哈 笑着扭过身,幽默地说:“光棍汉,青杏蛋。你要是对避孕膜有经验我还不要你呢。 慢慢等吧,经验会有的”。陈队继续给我开玩笑:“我负责给你物色个好‘老师’ 帮你积累经验,你请客不?”黄局立刻一指陈队,一脸严肃:“陈斌同志,抓紧时 间物色‘老师’,重点解决年轻同志在某些方面经验不足的问题。完成不好,拿你 是问!”黄局故意加重了“某些方面”的发音,逗得司机师傅也“哈哈”笑起来。 看来我们的领导在不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幽默的嘛,我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