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舞 每逢丁庄赶会的日子,李永红家总是会有一帮从东阳过来的客人。来人把摩托 寄停在院里后,进屋对永红说:“哥,我们来了。”李永红也不站起来迎接,仍然 坐在茶几旁边品着茶,说:“哦,占领来了。”这时后面的依次进屋给李永红问了 好,这时一个脸上带点麻坑的人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李永红的面前,说:“哥,这 是上几次的帐,给您结清了。您收好“。 李永红接过钱,捏了捏厚薄,随手装进内衣口袋里,斜眯着眼问占领:“今天 还要到街上溜达一圈?” 那个占领答道:“哥哥,咱去转转去呗,快过年了,弟兄们也不容易,过节咋 着也不能苦了弟兄们”。 李永红看了看占领,对着那个脸上带着麻坑的人说:“二麻子,你先带着弟兄 们走,我和占领在老地方等着。” “二麻子”赶紧点头,说了一声“是”就领上那帮人向丁庄会上走去。 二十分钟后,李永红也带上占领开着一个摩托出了门。 李永红曾经当过村里的会计,平时言语不多,总是爱眯着眼打量别人,心里城 府很深。不要说陌生人,就是祖祖辈辈住在一起的邻居也很少能探得他的深浅,只 见他家不断有客人出出进进的,也不知道他忙得是啥营生。 李永忠开车来到丁庄街上的一个副食批发门市。这个老板叫仲二收,和李永红 家多少有点亲戚;李永忠的父亲临终前就是突然病倒在仲的门市里边,仲二收不仅 把李永忠的父亲及时送到医院救治,而且还垫付了一千元医药费。从那以后,两个 人的关系处得不错。每当丁庄会的时候,李永红就爱带着占领找仲二收闲聊。 仲二收的副食批发门市外面停了一辆130 型货车,里面来了两个从市里来送货 的业务员。等李永红坐下之后,仲二收就把两个业务员介绍给李永红认识:“永红 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里给我送货的业务员;这个叫小波,这个叫李致;他 俩负责咱这里和东乡的业务,经常过来送货,是老熟人了。”说完,一挽李永红的 胳膊对小波说;“这是我哥,李永红;附近有名的精细人,你们在这一带有啥事, 尽管找他,没有办不成的事。” 小波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白净方脸、方下巴,两只不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举手抬足之间透出一股机灵劲来。 小波上来和李永红握手,说道:“幸会,李哥您好。” “好好,您快坐。我和二收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都别客气。”李永红说着 伸手拉过一把椅子,独自坐下。那个占领也挨着他斜靠在桌子上。 仲二收端过来一杯茶水,对李永红说:“永红哥,你再给帮个忙,我和小波有 个帐对不齐。你用算盘给打一下行不?” “看这话说得,有啥不行的。”李永红说着,一推占领:“你先去街上看看吧, 相中啥就买点,我给二弟帮个忙”一会你还来这里找我”。占领“哎”了一声,走 了出去,李永红就“劈劈啪啪”打起算盘,帮着仲二收和小波算帐。 占领走到街上,“二麻子”几个人就马上围过来。占领小声嘀咕了两句,就坐 在旁边的羊肉摊上抽烟。“二麻子”几个人上散开之后,就在会上不停地挑东西, 遇到合适的,就掏钱买下。“二麻子”在一个服装摊上选好了一条裤子,问老板: “这件裤子多少钱?” “一百六。你先看看这面料,纯毛的。”老板扯着裤腿让“二麻子”看,不停 地介绍裤子的好处。 “不行,太贵了。能少点吗?” “就这裤子你还嫌贵?在市里没有三百块你根本买不了。” “能少不?不能少就不买了。”“二麻子”的口气也很坚定。 “行行,你说个价吧” “一百一,就出这么多钱,你不卖我就到别处买去。”“二麻子”接过裤子在 身上比划着大小。 老板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你真会讲价。碰见你这样的客人,生意 没法做。给你了”。 “二麻子”收起裤子,就从口袋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就在这时,从“二 麻子”身后闪出两个便衣,一人抓住“二麻子”的一只手腕往后一带,对着“二麻 子”的膝窝踹了一脚,“二麻子”一下跪在马路上。两名便衣把“二麻子”铐上, 直接拉到了派出所里。 占领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仲二收家,贴在李永红耳边小声地说道:“哥,二 麻子出事了。” 李永红先是一惊,问道:“咋了?” “他买衣服时叫人家抓了。” “派出所的?” “不是,是县局的。” “看清了?没派出所的人?” “嗯。绝对没有。” “这可咋办?县局的人我都不认识。” 这时仲二收过来装作很关心地问李永红:“红哥,有啥事呀?” 李永红看了看仲二收,也没顺着话题回答,反问到:“二弟,咱派出所新调过 来公安没有?” “没有啊,咱这穷乡谁来呀!对了,这几天县局一直有人往这里跑,我在乡里 食堂见他们吃饭的人不少。有啥事啊?” “噢?那你在里面有熟人不?” “我认识一个,不过不很熟,不知道你啥事,咱也不知道找人家行不行。” “占领的一个熟人,和我没啥关系。他可能刚才在街上被抓了,咱也不知道啥 事,想打听打听。”尽管李永红尽量说地很平淡,还是听出来一丝焦躁。 仲二收想了又想,带着一点歉意给李永红说:“哥,给你说实话吧。我和县局 的那人没什么关系,他有时候到我这里买点方便面,见过几回面,也不知道人家叫 什么名字。这关系不一定好使”。 李永红失望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这时仲二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马上转过 身向小波说到:“小波,你不是县里领导是您亲戚嘛?那你认识公安局里的人吗?” 小波“且——”了一声说:“公安局算老几啊,还用认识他们?!县委副书记 杨大勇在市里和我家住一个院,他一个电话过去,公安局长得给他汇报工作。” 小波的一句话果然不同凡响,仲二收马上跑过来,讨好地递过来一根烟说: “小波,你说的真不真?” “这还能瞎胡说,大勇哥就在县里,你们跟着我到县委去一趟不就清楚了。” 李永红站在旁边,重新将小波打量了一边问:“王师傅,你说得当真?” “不信就算了。”小波很冷淡地回了一句。 李永红站起身,想了又想,转身向外边走边说:“占领,咱走吧”。那个叫占 领红了脸,扯了一把李永红的袖子小声说:“哥,都啥时候了。相信他一次能咋着! 人家骗咱干啥!”。李永红见占领想要发火,又二次折进屋来:“说啥呢?小波师 傅是贵人,我怕不沾亲带故的,麻烦人家不好意思。”说完,李永红又斜着扫视了 小波两眼。 李永红这种人说话总是拐着湾地往里绕,求人不直接说求人,总是把话说半截 等着人家自己提出来帮忙。他本以为把话说到这份上,小波会附和,没想到小波也 不看他,和李致说起话来。 仲二收不断从中撮合,最后小波就答应带他们一起去县委找杨书记。到了县委, 小波让李永红他们下车在门口等着,然后和李致一起开车进了县委机关。李永红在 门口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小波他俩出来。小波把车停下,对着李永红和占领一 招手,俩人急忙爬上130 货车问:“小波师傅,事办的咋样?” 小波递过来一张便条说:“走吧——杨书记写了个条,咱们回派出所要人去吧”。 李永红打开便条一看,上面写着:李队长:来人是我邻居,有事找您,请酌情 处理。杨大勇。 李永红不解地问:“这不是写着要处理吗?” 小波头也不回地答到:“学问就在‘酌情’上,你不懂。拿着条子试试你就知 道了”。 李永红又问:“这个李队长是谁?” “是刑警队的李队长,‘二麻子’就是他扣的,因为假票子的事。业余水平, 不出事才怪呢!”可能是小波这句话带着嘲讽的语气,刺激了李永红,回来的路上 他再没说话。 下午四点多钟,那辆130 车先回到仲二收家。小波和李致坐在家里等着,李永 红和占领带着那张批条到派出所要人。李队长见了领导批条马上客气地招呼他俩坐 下,然后安排侦查员开了一张一百元的罚款单,等李永红交了罚款就把“二麻子” 放了。 等李永红领着“二麻子”回来,小波和李致就站起来假意告辞。仲二收和李永 红过来,死拉活拽地要请小波喝酒。小波出来屋,看见“二麻子”也有跟着去喝酒 的意思,小波故意犹豫了一下,向李永红使了个眼色。李马上明白了小波的意思, 转身一推“二麻子”说:“你先走吧,你跟着不方便。街上的邻居再以为我们还是 同伙呢”。 支走“二麻子”,李永红和占领把他们领到一个饭店里边。要了个单间坐下, 双方互通姓名,然后就要酒点菜。李永红第一个举起酒杯向小波敬酒:“别看小波 老弟年轻,办事真有一套,老哥我谢谢了”,说完,端起杯一饮而尽。 小波浅浅抿了一口,说:“老哥客气。我经常到咱们乡里来,有什么事还要麻 烦老哥。” “好说好说。老弟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以前我在家玩,啥事不做。和几个弟兄们混呗,老爹怕出大事,就逼着上班 了。” “哈哈哈,怕出大事,还是有点‘小事’啊!哈哈哈”李永红终于报了车上那 一仇。 李致在一旁附和说:“这家伙就是道上哥们多,出点事也很正常。” 小波有些生气,顿一下酒杯冲着李致发火:“我的事放在你们身上,你们摆不 平!哥们现在不是照样拿国家的工资吗?!你还笑话我呢,出来事要不是我教给你, 你现在能出来?!” “那是那是”李致做出一幅感激的样子,端起酒杯说:“我也敬兄弟一个”。 李永红看了看,低下头一个手摆弄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二麻子’这个事 有点蹊跷,刚拿出来票子就被公安抓了,是不是有人‘点’他(黑道行话,指被人 向公安局举报)?”说完,李永红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波。 “他干八十年也是小雏,不出事才怪呢!”小波的一句话一下就把李永红和占 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小波接着说:“活不能这干法。在农村赶趟会也花不出去几 张票子,来个三五趟就被人记了‘页子’(黑话,指面貌特征)。弄不上钱,就等 着出事吧,以后多着勒——”说到这里,小波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话只顾着低头 吃菜。 “对对,还真是这回事。”占领颇有感慨地说。 李永红白了占领一眼,不露声色地说:“话好说事难做啊!小波师傅给讲讲高 人都是怎么作活吧?我们也长点见识。” 小波低着头,也不看他只是不停地吃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揩了一下嘴巴说 :“鹰有眼蛇有道,做活得有讲究。‘身上无脏、见官不慌’,这种活也讲究个快 进快出。总带着票子出门,随谁一‘点’,公安随便在大街拦住一搜身,你就折进 去了。做这活必须平时多联系、少动货,瞅机会出批‘大货’,不少挣不说,就是 在公安局门口联系买卖,不是谁也拿你没办法吗?” 李永红连连点头,便斜过身子,脸上转换出笑容说:“小波弟可是不简单呢。 王弟你说说,身边熟人干这的少,生人不敢联系,出货的路不多怎么办?” “熟人生人也是各有利弊:熟人稳妥安全;但是一旦栽了,咬起来也是清清楚 楚,三辈子的亲戚公安都知道,往哪里躲身呢?接触生人有点风险,可是不怕他栽 :别往家带,自己多注意,让他们人名都捞不着,不就没事了。” “王弟见过‘大世面’吧?” 小波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往李永红的手中一塞:“丢下的 活。我今天话多了,哈哈哈。” 李永红接过钱,在手里捻了捻币纸,笑了起来:“哦,兄弟发财,兄弟发财! 哥和你再干一杯。”然后把这张钞票还给了小波,端起酒杯。 酒过几巡,小和李致起身告辞。李永红把小波特意来到一个黑影,俩人小声嘀 咕一阵,然后李永红掏出钢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小波以后说:“以后常联系!”,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使劲地拉着小波的手摇了又摇。 三天过后,小波的130 货车坏在了李永红家村北的公路上。他正在修车的时候, 李永红正好打这里路过,小波急忙过去和李永红握手。李永红问:“小波弟从哪里 来?” “我们往东阳县送货去了,现在准备回市里。走到这里,车子给操蛋呢,它不 走了”小波下来检查检查。” “小波老弟最近发大财了吧?也顾不上给您哥哥我打个电话。”李永红一语双 关地说。 “难啊——啥都不好做呀。” “您不是也弄这个嘛,走不动货咋的?”李永红用手比了个小长方形。 “那个呀,下家还有几个,就是上家在南方出事了,进货的线断了,一直接不 上。” “啧啧,可惜了。”李永红故意吊着小波的胃口。 小波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命运不济,发财无门。” 听到此话,李永红过来很亲热地拉着小波:“您俩今天到哥哥我家门上了,来 者是客,今天谁也不能走,跟着您哥哥往东阳喝酒去!” “那多不好意思。”小波说完用工具鼓捣了一下对着李致说;“你启动一下试 试。” 李致在车上试着发动了一下,就听得“哧愣愣”一阵响后,车子竟然修好。李 永红等车子发动以后,用手推小波后背往车上推,一边说:“自家兄弟,再这么客 气,哥哥就要生气了。”说完,自己也打开后门上了车,小波见他确实是真心诚意, 就说了声“谢谢”不再推辞,拉着他往东阳方向开去。 车子开到东阳县大庙镇,李永红领着进到一个饭店里面,请小波坐下后又出去, 用饭店里的电话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占领一会就过来”。 等占领骑着摩托过来后,四个人开始点菜要酒。毕竟是有心事的人,聊了几句 别李永红就把话题扯到假币的事上。小波大谈了一通假币生意经,说得是头头是道。 李永红听得入了迷,听到卖出一批“大货”就能挣个楼钱更是异常兴奋,连连 举杯喝酒。等小波讲完,李永红先敬了一杯酒,赤红着脸说:“不瞒兄弟,我和占 领前一段也接了一批‘票子’,可是您哥哥家事缠身出不去门,只能往附近几个乡 里使使。乡里的会上都是些穷鬼,一天花不了三百五百,折腾了半年也弄不出一条 “大板(黑话,指一万元。)。中间还老是出事,就是您说的被人家记了‘页子’。 小波弟见过大世面,给您哥哥指条明道,发了财大家花”。 “哥哥手里还有多少‘货’?” “不多,还有四个‘大板’” “这有点少了,要是往外走,至少要一个‘大杠’(黑话,指十万)才行。” 小波有点遗憾。 “小波弟爽快,哥哥我进货很容易。你说要多少,哥哥半个小时给你进过来。” “那不行,你现去南方进货,半个月也进不来,哥哥有点说大话了。” “什么啊弟弟,咱这里的‘货’都是占领弟从他表哥那里拿。十万八万的,我 俩一分钱也不用垫就进过来了。弟弟说走多少吧?” “先出个二十万行不?” “可以。啥价你说吧?” “四个半(行话,指每十万假币用四万五千元真币兑换)。” “小波弟真是行家,没给您哥哥留一分钱的利润。这价做不成,要做,对半, 一比二。” 来回交涉了半天,见李永红确实没有让价的余地,小波和李致就很无奈地接受 了这个价格。这时,李永红一把把占领拉起来,站着说:“小波弟,咱有个事说明 白。我和你是萍水相逢,哥哥我也没出过门,交货地点只能在占领的村头,别的地 方我不去”。 “哥哥你啥意思,就是怕我‘点’你咋地?” “那倒不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在占领家交货,多少都行。换地方哥哥是一分 钱的货不出。你觉得能做就给我打电话,不能做就这样。”说着,李永红一转身, 出来结完帐坐着占领的摩托走了,把小波和李致晾在了饭店里。 李永红为啥要坚持在占领家交货呢?原来占领家是在村子的最西北角,房子外 面就是一片开阔地。如果公路上来个生人想靠近占领家的房子还特别费劲,要转很 远一个大圈子才能到达。而这时在占领家房子里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就是这种 特殊的地理优势让李永红觉得十分安全。 第二天上午,小波给李永红打电话,小波说:“李哥,是我,小波。” “哦,小波呀,有啥事?”李永红懒洋洋地回答到。 “哥,你咋啦?”小波听到李永红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像不认识似的。 李永红依旧用刚才不清不淡的口气回答:“没事。有事你快说吧,没事我要挂 了”。 小波听出来李永红这是故意拉硬弓吊他的胃口,也不予理会接着说:“我想下 午去看看样品,你能准备一下吗?” “有什么要准备的,身上就有。那看完样品呢?”李永红仍然冷淡地问。 “如果质量可以,我随着就把货买回来了。来回折腾也没什么意思。” “对对对,来回折腾没啥意思,小波弟就是高明。”李永红一下子变得热情起 来:“你下午先到占领家村北小旅社里住下,哥哥亲自给你送样品去,保管让小波 弟满意,咱们不见不散。”说完,李永红就挂了电话,兴冲冲地去东阳找占领。 下午三点多钟,小波俩人一起住进占领家村北的小旅社里。李永红和占领俩个 人走进房间,占领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假币,炫耀到:“哥哥手里这批货好得 很,看看跟真的一样不?老弟摸摸纸张,多挺索啊”。 小波接过来假币,对着光线看了又看,果然是几张一级版的“货”,仅凭肉眼 观察足以以假乱真。把假币还回去,小波接着和他们商量验货方式等一些细节。就 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占领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往外一看, 就见几个穿警服的人从院子里直奔过来。占领猛的跑到后窗上就要往外跳,被小波 一把抓住,扔到床上,直接从占领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假币,分给李致两张,俩人 把假币撕成四瓣填进嘴里,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一扬脖子把假币吞下。然后对呆 在一旁的李永红命令道:“开门”。李永红见小波如此这般处理,也镇定了下来。 等东阳县局的民警进了屋,将四个人押上了警车。 警车直接开到东阳县局,然后被分别带进几间办公室分开审讯。几个东阳县局 的同志围着那辆130 货车检查了又检查,还特意从汽修厂请来修车师傅折腾了半天, 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折腾了将近俩个小时,由于没有找到证据,东阳县局的民警决定将四人释放。 小波从办公室阴着脸带着裤子上的脚印嘟嘟囔囔地出来,开上车拉着他们三个离开 了县局。等小波的车过去一会,又有一辆地方牌照的吉普车也从东阳县局出来,悄 悄跟在了他们后面。 车子开出县城,走到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小波叼着烟走到路边的一个麦场上 停住脚步。他们三个追着过来,小波向李致一使眼色,李致上去一巴掌将李永红打 翻在地。占领见状就拉开架势和李致搏斗,他那里是李致的对手,一个回合不撑也 和李永红躺在了一起。 李永红二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问:“这是啥意思?” 小波走到李永红旁边蹲下,直视着问他:“啥意思你不知道?你们他妈不仗义, 把老子礅下就好了你们?老子收拾死你们!”说完,就用鞋从地下往李永红身上踢 土。李永红摆着头,嘴里喊起来:“弟弟,误会了。谁要是坏良心就让他大年五更 里死!” 小波扭脸对李致说:“还不承认,废了他。”李致就又装出一幅要揍他的样子。 这时占领坐起来说:“别打了,我知道是谁‘点’的咱。” “是谁?”李致追问他。占领吐了口唾沫解释起来。原来占领和村里的一个邻 居素来不和,这几年他俩又一同做起假币生意。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上次那个邻居 被抓以后,他们家人就指桑骂槐地对着占领家骂了好一阵子。这俩天,李永红老往 占领家跑,那个邻居每次都是瞅着李永红盯上半天,当时就引起了占领的怀疑。下 午这样一折腾,更加重了占领对邻居的怀疑。 占领解释了半天,小波就相信了他们,把他俩拉起来。这时,一直悄悄跟在后 面的吉普车里,一个中年男子偷偷看了几眼,给司机作了一个加速的手势,吉普车 一加油门,向着中原疾驰而去。 等重新走到车上,小波说:“李兄,既然占领那里有了公安的‘眼线’,这交 货的地点就得变变了。”李永红的脸还是热辣辣地疼,他一个手捂着脸,小心翼翼 地说:“小波弟,要不在我家里交货,您看行吗?”小波从倒车镜里观察着李永红 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你们就是恋家狗。你们在农村,谁敢说自己没得罪过人?! 就算这辈子没仇,难免上几辈老人有仇。不象市区,关起门子各过各的日子,对面 邻居不来往。明天在市区交货吧!”李永红此时虽然有点不甘心也提不出反对的理 由,低着头盘算了好一阵子又提出一个条件:明天李永红租个面的带着货赶到市区 住下。下午三点,李永红准时赶到长途汽车站和小波单见面,必须看着小波把钱打 到存款折上,然后再带着小波来取假币存。小波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车子经过大庙镇的时候,李永红和占领下了车。等回到占领家,李永红闷坐在 小马扎上,不停摸着脸,心里不停地琢磨今天突然发生的一切,他想来想去一直想 不明白。占领在一旁提着邻居的名字在屋里开始骂骂咧咧、发誓要把此仇。占领骂 了一会,见李永红一直不说话,就过去问他:“哥,这个事你是咋想的?” “我还是觉得蹊跷。你说会不会根子出在市里那俩人身上?” 占领一怔,说:“我还真没想过。哥,那咋办呀,不行咱跑吧?” 李永红白了一眼,也没回答他,继续小声嘟囔道:“也不像。要是他们是公安, 一定会等见了我们的‘大货’再动手;说不是公安,怎么从见他们那天起就没清静 过?” “对对对!”占领兴奋地一拍大腿,迭声不断地说了三个对之后过来对李永红 说:“哥,要是咱是公安也不会像今天这么毛躁,今天算个啥?一根鸡毛也没弄到, 到头还不是把咱们乖乖地放了?我看这两个朋友靠得住”。 “那你说我怎么心里老‘坪坪’地跳呢,会不会出啥事?” “哥——你那是下午被公安局那帮废物给吓住了。看你当时的脸色,黄得跟死 人差不多。我就不怕,他们叫我蹲下,我就不蹲;还教育我说‘坦白从宽’——他 娘的,老子还不知道这屁话……”占领眉飞色舞地吹嘘起来。 李永红见他还要吹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好意思吹呢? 你不怕看见穿警服的跳窗子干吗?你咋想不起来把样品吃喽?丢人不知道害臊,就 是一个脸皮厚!” 占领挠挠头,“嘿嘿”着嬉皮笑脸地问李永红:“大哥,你说咋办呀?不会不 干了吧?这笔买卖成了那可是小两万的利啊!哥,是不是怯了?你可不能狗熊”。 “我说不干了吗?走,带着我去拿‘大货’去。明天您哥哥再给它上个‘双保 险’。”,李永红猛地站起身摔掉烟头,整了整衣服,踌躇满志地带着占领出去。 第二天还没亮,占领就早早租来一个车,从家往车上装了两个黑色手提袋子, 和李永红上去车匆匆离开了本村。等车开出路口,占领又下来,对站在路边等车的 那个男子好生盘问了一阵,才回到车上对李永红说:“哥,没事;后庄上出来等车 的,不是冲着咱来的,走吧。”出租车一路向市区开去…… 等出租车赶到中原境内的收费站时,突然冲出一辆警车堵在了出租车的前面, 接着后面又冲出一辆警车断了出租车的后路;从两辆警车上跳下来七八名警察将出 租团团围了起来。侦查员一拥而上,将车门打开,发现此时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原 来狡猾的李永红从占领家开车出来,又拐到丁庄,把仲二收硬拽上车同去市区交易。 民警把车上的人全部带回中原县局。由于人赃并获,李永红只好交待了假币的 出处和来历,中原局又及时对占领的表哥进行了追捕,进一步扩大了战果。 李永红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中原境内落网;他原来最坏的打算是在见到 小波以后才有可能出事。所以他就特地拉上仲二收,计划先去食品公司打探一下小 波和李致的真实身份,然后再相机行事。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中原县局的警察, 这着实让他想不通。其实那个小波就是我,那个李致是县武警中队的李奇指导员, 他是被黄局长抽出来配合行动的。 九三年下半年以来,我县接连发生多起用假币骗取群众财物的案件,尤其在和 东阳县接境的丁庄乡一带发案更是频繁: ——丁庄乡某个体烟酒店内,一个青年男子用一百元的现金买了两包烟,等老 板找回九十多元的零钱后匆匆离去;事后,老板发现收的那张一百元的钞票是假币。 ——丁庄乡某村民在集市上去卖羊时,收取三百元假币,被骗走山羊五只。 ——最惨的是本乡某村农民李大爷,因为老伴治病需要钱,就把自家仅有的一 千多斤大豆拉到集市上去卖。一个中年男子买走粮食后消失,李大爷准备将卖粮的 一千多元钱存进信用社的时候,被发现其中均属假币,大爷当场失声痛哭。 …… 群众的气愤和遭遇引起了我们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刑警队李冠军队长带着我 们几个侦查员住进丁庄乡进行侦察,加大对假币犯罪的整治力度。 经过前期的调查和情报搜集,我们认为有一伙东阳籍的嫌疑人经常携带假币流 窜到我县境内作案。后经工作,丁庄乡丁洼村的李永红也被我们纳入侦察视线。于 是刑警队李冠军队长向局里请示后决定,派我化装后,通过”特情”打入犯罪团伙 内部实施“内线侦察”,摸清这个团伙的人员结构和赃物藏匿地点,为破案收集证 据。 在我们管辖的刑事案件中,有一类犯罪在刑侦理论上叫“软现场犯罪”:这类 案件通常没有明确的中心现场可供勘察,个别案件甚至没有明确的受害人和报案材 料,比如贩运假币案件、涉毒案件、制造、贩运枪支案件。对这类案件多数是从截 获情报以后,开始启动“内线侦察”从而破获案件的。 这里还要介绍两个概念:一个是侦查,另一个是侦察。这两个一字之差的不同 概念最容易引起混淆。 侦查是一个法律术语,是公检法三机关为打击犯罪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 诉讼法》赋予的权利和义务而进行的专门手段和行为,主要内容包括五种强制措施 和办案程序规定。通常这些措施是可以公开的。 而侦察是一个学科术语,是指公安(安全)机关为了打击刑事犯罪而依照法律 和国家政策所采取的一切公开的和秘密的专门手段和行为。主要内容不仅包含法律 授权的侦查行为,而且还包括国家政策赋予的多种秘密手段和特殊手段,比如监听 监控、密搜密取、模拟画像、测谎、特情卧底等等等等。这些手段都是只有公安、 安全两家侦察机关依照不同的授权才可以使用。而“内线侦察”就是我们经常使用 的秘密手段之一。 所谓的“内线侦察”就是通常说的“卧底”,主要方式是选派侦察员打入犯罪 团伙内部实施侦察,从而获取证据、抓获犯罪嫌疑人。我们使用“卧底”有一整套 的方法和技巧,同时这也是我们的核心机密之一,不便过多的介绍。我就把选派什 么样的侦查员打入内部做一点介绍,来说明实施内线侦察的困难程度。 首先我们不能派老侦查员打入犯罪团伙内部侦察。千万不要以为犯罪嫌疑人真 的如文学作品里描写得那样蠢笨如牛。这些人通常在作案前要对我们公安机关实施 反侦察。他们在某地作案前都要现在派出所门前蹲守一阵子,等把当地派出所的同 志的长相全部记下来,再实施作案。有的甚至会想千法设百计地到公安局里的几个 主要业务科室转悠一圈,目的也是为了记住我们的长相,一旦发现身边有警察便衣 巡逻就立即停止作案、溜之大吉。所以派一些常年在基层一线工作的老同志担当这 样的任务显然是不合适的。 其次派出的侦查员要有很强的应变能力。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戒备心里,犯罪嫌 疑人尤其是这样,他们在作案时会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进行一番试探。不是变着 法地套话,就是设局让你往里跳,从中试探来人的真实身份。这就要求我们打入内 部的民警不仅能及时认清嫌疑人各种各样的花招,而且还能够从容应对,不露声色 地化解掉来自嫌疑人的试探手法。 第三由于实施“内线侦察”要在犯罪嫌疑人的“肚子”里开展,它的危险性就 可想而知。那么我们派出的侦查员要具备一定的自卫能力。局里当时把武功高强的 李奇指导员抽出来配合我参加侦破工作,主要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就算是精选出合适的侦查员以后,在工作中还会经常出现意想不到的波折。比 如我们这起案件就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难处,那就是如何保护协助我们工作的特情问 题。当时我们计划作通思想工作后,对仲二收进行保护性羁押,等案件侦查结束, 以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为由将其释放并作出相应的补偿。但是由于将近年关, 当事人一直不同意,我们只好将其送回家中,给本案留了一个瑕疵。若干年后,由 于掩护撤离的办法不当,造成该名特情被迫举家外迁,现在想起来,心里很是内疚。 通过这个案件大家可以看出“既想吃肉、又要怕膻”是嫌疑人的真实心理写照。 犯罪嫌疑人总是幻想自己的犯罪行不会败露。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谓 的不会败露也只是心理上的自我安慰,是进行自我欺骗的海市蜃楼。打破这种虚假 的内心安全,会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的行为,彻底认罪服法,接下来请看下集《攻 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