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之根 一个杀人案,查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彻底没了工作方向,也找不到作案动机。揭 开谜底的时候发现,引起这场血案的动机竟然是那么荒唐离谱…… 一九九九年的岁末,日历在章平匆忙脚步的踏踩下变得薄薄的几张。这一天下 午,他在自己的海绵门市上忙碌着,妻子和女儿也被他指挥得脚不沾地。附近也有 几家做海绵生意的门市,可是由于章平进货渠道广,总能搞来便宜的货,所以谁家 的生意也不如他家的好。除了在街上这个门市,章平还在县海绵厂倒闭以后把里面 的五间大仓库承包下来,那里既能当存货的仓库,一些老顾客也经常去那里拿货。 “叮零零——”,张平家门市上的电话响了。张平拿起电话,里面是一个陌生 男子的声音:“老板,你们家的海绵咋卖的?” “7500一吨。你要多少?” “我就是自己做个床垫,要不了那么多。” “哦,那就按床垫的尺寸切好以后,用磅秤一过,有多少算多少就行。您在哪 呀?我们可以送货。”章平的服务也比别人家的好。 “不用。我就在海绵厂门口,你过来我从这里拿货。” “好勒,你稍等。” 章平放下电话,把兜里准备进货的七千块钱现金放进抽屉里锁好,给妻子打了 招呼就骑着车从门市里出去…… 第二天早起,一直到孩子们吃完早饭,妻子也没见章平回来。她开始有些担心, 就让儿媳先去门市上开门,她和儿子开始寻找章平。 章平是个很勤奋的生意人,他的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生意上,社会交往也不多。 妻子和儿子用了一个小时就把章平在县城可能去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所有的人都 说没见过他。 章平的妻子问儿子:“你去仓库找您爹没有?” 儿子说:“我去了,仓库的大门从外面锁得好好的,俺爹的自行车昨天在门口 放着,但是不见人呢。” 妻子又问:“你进去找了吗?” “那门子锁得好好的,他会在里面?!再说我站在门口叫了好几声,没人答应。 你放心,肯定不会在仓库里!” 妻子还是不放心,自己拿着钥匙去了仓库,拿出钥匙打开门,刚进去就被里面 的场景吓晕过去:章平被杀死在仓库内。 我们接到报案,马上赶到现场进行了勘察:中心现场位于海绵厂租后面的仓库 里,仓库的东面是一个公共厕所,南边一百米就是死者住的家属区,家属区对过还 有一个小饭店。据群众反映,这个小饭店的生意一般,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吃饭,后 来我们对这个饭店进行了访问也证实了这一点。 死者仰卧在仓库大门以西的角落里,如果不进来仅仅站在门口观察不到。尸体 的右侧有一个困扎好的海绵放在磅秤上,左侧是一小堆垃圾,上面吊着一盏普通的 白炽灯泡。 死者的头顶上有三处致命伤,成“Z ”型连接——一刀横着砍在头顶正中,接 着一刀砍在斜着自右眉骨到左脸颊的面部,最后一刀横贯整个前颈部;整个伤情形 状就象电影里佐罗划下的“Z ”字。经法医分析是死者低着头时被人用砍刀类的凶 器从身体前面突然偷袭而致;死者的上衣兜翻转在外面,里面的电话本和几块钱的 零钱也不见了;尸体的其它部分无翻动。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把菜刀,让法医看过之后很快排除了是作案凶器的可能, 依据是上面没有一丝血迹。但是到破案的时候,经过嫌疑人的指认这把刀就是作案 凶器。我们事后进行总结的时候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我们面对的是各种形形色 色的嫌疑人,对他们的反侦查能力确实不可低估;做出任何一个草率的判断就有可 能把侦查工作引到歧路上去。 就在我们勘察现场的时候,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冷冷而又镇定地看着我们忙前忙 后,一会这双眼睛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侦察工作迅速而有效的展开: ——死者的社会交往简单,没有和人结怨。 ——死者的经济交往也不多,没有发现因经济纠纷而引起的剧烈矛盾。 ——死者作风正派,没有不正常的男女交往。 ——死者家属为人厚道,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死者没有携带大量现金出门的习惯,侵财类犯罪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还有最后一条可能,那就是附近的几个同行因生意竞争出手杀人。我们 当时把工作重点放在这条线上,但是遗憾得是经工作,几个同行均被一一排除了作 案的可能。 作案人为什么要杀害章平呢?而且从伤口上看是刀刀毙命,下手极其狠毒。我 们和受害人家属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案件侦破工作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飞 逝而过的时光煎熬着每个民警的心。 顾雅莉和婉兰是去年新分进乡政府的大学生。年轻漂亮的两位姑娘是一对好姐 妹,下了班,婉兰因为家离得比较远经常去顾雅莉家吃饭。 2000年三月份的一个中午,婉兰下班后又去顾雅莉家吃饭,顺便看望一下生病 在家的雅莉。婉兰骑着车就要拐进雅莉家胡同的时候,被从后面冲出来的一辆自行 车给一下撞倒了。婉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得小声呻吟起来。 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过来,用手托住婉兰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拉着婉兰的胳膊 将婉兰扶起来。男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让婉兰的气消了一半。 男人问:“摔哪儿了?” 婉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试着往前走几步,脚踝那里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 痛。婉兰弯下身子抚摸着自己的脚说:“崴着脚了。” 那个男人小声地一笑,他过来用手一指地下的一块砖对着婉兰说:“娇气——, 坐下吧,我给你揉揉。” 婉兰听出了哥哥一般的关心口气,就顺从地坐下来,把崴坏的脚伸出去。 这个男人蹲下,把婉兰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褪掉鞋袜,慢慢地由轻至重按 摩起来。婉兰感到一阵阵的疼痛,不停地裂着嘴,这个男人看到婉兰的表情,动作 也会跟着变得轻柔起来。 婉兰看着这个全神贯注的男人:这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如果不是婉兰的年 龄更小,完全可以叫他小伙子。小伙子方国字脸,两条剑眉一双星目,唇红齿白。 随着揉动的节奏直直的鼻梁呼出青春的气息。 歌德说:哪个少女不善于怀春;面对着这张英俊的脸庞,婉兰觉得自己的疼痛 缓解了不少。看到小伙子的额头上有些微微冒汗,就换了一种体贴的口气说:“行 了,不疼了;谢谢你,都冒汗了,擦擦吧。”说着婉兰递过自己的手绢,并试图站 起来。 小伙子拒绝了婉兰的手绢,问她:“现在还不能使劲。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我就去雅莉家,前面就是了,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我来扶着你,雅莉就是我妹妹。来吧。”小伙子过来坚定又不失温 柔地把婉兰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轻顶在婉兰的肩窝,另一只手推着婉 兰的自行车向雅莉家走去。 顾雅莉看见婉兰一瘸一拐地被一个男人搀扶着走进院子,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关 切地问:“你这是咋?” 婉兰给雅莉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雅莉转过头责怪起那个小伙子:“冰哥, 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啊?人给你撞坏了怎么办呢?” 婉兰把话接过来,笑笑说:“不要紧,你就别怪他了,都不是故意的。” 冰哥笑笑没说话。 雅莉急忙馋过来婉兰,扶着慢慢地回屋。冰哥说了声:“那我走了。”就转身 告辞。 婉兰从顾雅莉那里知道这个小伙子叫顾冰,是雅莉二叔家的孩子。 顾冰打见到婉兰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这个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姑娘,于是他决定 开始采取行动…… 顾冰第二天到雅莉家主动过问了婉兰的情况,问问她的脚还疼吗?影响没影响 到上班?雅莉给他说婉兰的伤已经轻了很多,走路时还是拐。 第三天中午,顾冰找到了乡政府,把婉兰叫到一边,从兜里掏出几包点心递给 婉兰。婉兰推辞了一番,见顾冰确实是真心诚意地相送就收下来。婉兰笑着对顾冰 挥挥手,转过身走进乡院。 第四天中午,顾冰又给婉兰送来了豆腐脑,婉兰推辞说:“冰哥,你别这样了, 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顾冰的眼神中闪出怜爱,说:“吃吧。是我撞坏了,应该的。等你脚好我就不 送了”。 “别这样,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拿回家吃吧,啊——”婉兰象哄孩子一样劝顾 冰。 “我都送来了,你快去吃吧,我走了。”说完,顾冰骑着车离开了乡院,把婉 兰自己撇在那里。 第五天中午,顾冰又给婉兰送来了榨菜肉丝汤。肉丝汤冒着香气,婉兰端到鼻 子上闻了闻,说:“真香,谢谢哥”。婉兰端着汤回乡院,顾冰微笑着目送婉兰的 背影越走越远。 …… 第十天,婉兰没等到中午就请假回了家。顾冰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端着一碗菜 一直等在乡门口。乡院的职工陆续从乡院里下班出来,中午一点的时候有人还看见 一个挺帅的小伙子端着一碗菜一直站在门口。 第十五天将近中午的时候,顾冰没有来给婉兰送饭。婉兰在屋里开始变得坐卧 不定:一会上趟厕所,一会出去提水,一会主动帮着同事倒垃圾。每次出来屋子, 婉兰都要偷偷地向门口张望…… 第十六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婉兰又出去了三趟;下午下了班,婉兰出去在乡院 门口的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然后骑着自行车走了…… 婉兰三天没来上班了,乡长问雅莉知道婉兰为什么没请假就擅自不来上班吗? 雅莉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乡长随即给婉兰家打了电话,婉兰的父亲说婉兰 已经四天没回家了。她父亲起初以为是婉兰在乡里加班,晚了跟着雅莉去睡了,还 责怪婉兰不给家打个电话。到第四天,婉兰的父亲正要换衣服到乡院里找婉兰,就 接到了乡长的电话。 婉兰失踪的消息在乡院里不胫而走;派出所的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偏三轮频繁地 出动,带着婉兰的父亲和顾雅莉不停的寻找。工作了两天,婉兰依旧杳无音信。 又过了两天,顾冰从家搬出来,到了五里之外的县城租了房子。和他同住的还 有一个叫丽萍的小姐。 雅莉不停地给顾冰打传呼,开始的时候顾冰每次都用电话回过来。后来雅莉呼 得多了,顾冰回复的次数就逐渐减少,再后来就干脆不回了。 婉兰依旧没有消息,父母开始到处张贴寻人启事。雅莉也在不停地打着传呼, 久久地等在电话旁边。 又过了一天,早晨七点半,雅莉家的挂钟沉闷地敲了一下。钟声刚落,雅莉的 传呼机紧跟着响起来。她看了看传呼机上的留言,给妈妈说了一声“我有事,走了” 就慌里慌张地穿上外套从家里走了出去…… 顾雅莉晚饭没有回家吃;晚上十点,雅莉还没有回家;晚上十一点,雅莉还没 有回来;晚上十二点,雅莉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开始不停地在家里来回的走动, 雅莉的母亲开始不断地往外拨打电话…… 凌晨一点,顾雅莉的父亲心头开始笼罩起不详的感觉,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派 出所的电话:顾雅莉也失踪了! 第二天一上班,乡院里连续失踪了两个女大学生的消息让全体干部职工感到了 不安和惊讶。乡党委书记坐不住了,立即给公安局陈局长打电话,请求县局火速派 人介入调查。陈局长马上安排治安大队的民警赶到乡政府,动用一切力量尽快找到 两名女大学生的下落。 经过调查走访,民警和聪明的读者一样,密切关注到了这两个女大学生在失踪 前都和顾冰有过密切的联系。但是,一个是自己的嫡亲堂妹、一个是自己追求过的 女友,顾冰在这两个人的失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这让民警在心中打了 一个大大的问号。 章平被杀的案件还没有头绪,又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接连失踪,小城上下顿 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谣言开始陆陆续续地蔓延开来。 顾冰接到大伯的传呼,急忙赶回家来。顾冰和大伯的关系处得一直比较紧张, 大伯有点看不上这个从小娇惯出来的侄子: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正经活干;整天 东跑西窜地流逛,总是爱往妇女堆里扎,害得周围的邻居总说些闲话。平日里大伯 见了面总是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得数落他,顾冰也很少能敢陪着大伯坐一会 唠唠家常。不过到紧要关头,大伯觉得只有自己人才靠得住。无奈之下,大伯打传 呼把顾冰招来一起合计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办。 顾冰坐下就急切地询问起妹妹失踪前后的情况,大伯含着泪,他说不清楚女儿 最近一直在忙些什么。他说自从婉兰失踪以后,就没见雅莉笑过,回到家经常心事 重重的样子。她母亲问她她也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吃饭,有时候还会若有所思地摇 摇头。昨天上午,顾雅莉是接到一个神秘的传呼后匆忙离开家的,也不知道她是和 谁联系。 顾冰听了以后,就安慰大伯:“大伯,会不会咱们想多了?是不是俺妹妹接到 外地同学的传呼,得到了婉兰的什么消息。她急着去外地找婉兰,没顾上给咱们家 打电话,咱还是等等吧,说不定过上几天雅莉会带上婉兰一起回来呢。咱这一闹腾, 妹妹回来了她怎么见人呢?!” 顾冰的一番话重新点燃了父亲的希望,他禁不住感激地向侄子点点头。 顾雅莉的父亲又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说自己的闺女可能是去外地同学那里找婉 兰了,请他们不要太声张,以免孩子回来脸上觉得无光。 五天以后,雅莉和婉兰依然没有消息。雅莉母亲已经吃不下饭去,终日流着泪 念叨着女儿的名字。雅莉的父亲再次把所有的关系都动员起来,四处查找女儿的下 落。 顾冰又骑着自行车来到大伯家,大伯搬来一个凳子请他坐下。顾冰也不客气, 一屁股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对大伯说:“雅莉真是太不懂事了,出去这么几天, 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大伯的眼睛湿润起来,叹口气说:“看来不是雅莉不懂事,可能是出什么意外 了。我们每天给她打十几个传呼,一次也没回过电话。我们到邮电局查过了,雅莉 的传呼还使用着,这孩子不出什么意外准能给家回个电话。”说完,雅莉父亲的泪 水悄然而下。 “那能出什么意外?哎——大伯,咱们到交警队问过没有,是不是出什么车祸 了?”顾冰很认真地分析起来。 “哎!你说这对,我怎么没向交警队打听一下呢。我现在就问。”说完,大伯 就向122 打了电话:“喂——交警队吗?我家里有个孩子失踪了,我想打听一下, 咱们县里有没有出什么交通事故?” 接线民警在电话里说:“您稍等,我给您查一下报案记录,您别挂电话啊。” 过了两分钟接线民警说:“查过了,最近一个月内咱们县没有发生有人员伤亡的交 通事故。” “那好吧,谢谢您了。”雅莉父亲失望地挂上电话。 大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顾冰熄灭了烟给大伯说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大 伯,事到如今我就给您说实话吧。咱县里来了一帮外地的黑社会。这帮家伙是杀人 放火、绑架强奸无恶不作!我想如果我妹妹出事也是这帮家伙干得,不行,我就托 人打听打听?” “这情况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认识这帮人?”雅莉父亲激动地站起身,大声质 问着顾冰。 “我不是也没把握吗?早说也怕吓着您。” “那你快去找人说合说合,他们要多少钱都行,只要雅莉能平安回来,让我扒 房子卖地都行!”说完,大伯就催着把顾冰撵出了家门。 顾冰临出门的时候,又把大伯叫到跟前说:“大伯,您千万别报案呢!我这边 和人家要求私了,你那边还报案,人家知道了准报复我。你要记准喽,不能报案! 雅莉有个好歹我可是不负责!”说完,顾冰骑着车扬长而去。 顾冰走了没多大会,村里的治保主任来到了顾雅莉家,在家坐了一会就开上摩 托也离开了村子。 顾冰到晚上也没回来。雅莉父亲吃完饭,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等着顾冰的消息。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叮零零”地响了。雅莉父亲急忙抄起电话,就听见里面有一 个好像用被子闷着脑袋说话的男子南腔北调地说:“你是顾雅莉家吧?” “是。你是谁?”雅莉父亲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顾雅莉什么人?” “我是她父亲。你见雅莉了?” “老东西,顾雅莉现在我们手上。要想保住顾雅莉的小命,明天晚上十二点以 后,准备十万块钱放在村南的乱坟岗子的小柳树地下。不许报案,否则你就等着给 顾雅莉收尸吧!”那个男子开始尖叫起来。 雅莉父亲急忙对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说:“雅莉现在没什么事情吧,你能不能先 让我听一下雅莉的声音?” “不行!拿钱以后放人,这是规矩!明天晚上等我们的电话”。说完,这个男 子不由分说地挂上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顾冰焦急万分地从院子外面叫门。雅莉父亲急忙把门打开,顾冰 走进屋,顺手拿起一个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抹了抹嘴说:“大伯, 我打听清楚了,俺妹妹真在黑社会的手上。人家要十万块钱,雅莉怕您为难就不给 人家说家里的电话号码,这才困了好几天。我和人家联系上了,人家大哥说了,他 们只要钱不要命,只要咱们按人家的条件付了钱,他们就会放人”。说完,顾冰又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接着说:“可吓死我了,那个大哥脸上到处是伤疤, 我进门的时候还给我蒙上眼睛呢。进去门,那个大哥背后还站着一个打手,是个光 头,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大哥说,如果咱们报案,他就会杀了我和陪着 一同去的朋友。大伯,您没报案吧?” 雅莉父亲听了顾冰语无伦次地介绍,就给顾冰一再保证绝对没有报案。顾冰听 大伯这么说就放心下来,说自己还没顾上吃饭,又让雅莉母亲给他煮了一包方便面。 吃饱喝足之后,顾冰起身告辞。 第二天的夜幕拉开,点点繁星闪动着冷冷的光芒俯瞰着大地。夜里十一点的时 候,雅莉父亲带着一个黑提包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南边的一处乱坟岗子上。他不敢打 开手电,摸索着找到一棵小柳树,把黑提包放在树底下。这时,一阵凉风吹过,雅 莉父亲的身上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急忙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骑回家,然后钻进被 窝,一个劲地叫冷,催着雅莉母亲给他多盖上一床被子。 一个小时过去,乱坟岗子上一片空寂,只有寒风吹得柳条沙沙作响。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柳条慢慢安静下来,风一停乱坟岗上便有几点鬼火划过。 这时一个黑影左顾右望地接近了小柳树,用手把手电筒的灯光捂住,从指缝里露出 一丝光亮在地下寻找什么东西。他看到了黑提包,裂裂嘴露出一点笑意,拿起黑提 包转身就走。 黑影转过身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从地上冒出来几把手电直冲着他照过来。黑影 撒腿大跑,刚跑出五十米,就听见一声闷雷一样的声音:“别动,再动打死你!” 然后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声从耳边滑过。 侦查人员过来三下五除二把黑影打到在地,用手电一照:此人正是顾冰。 把顾冰带回县局,他镇定得让我们难以相信。可能他的思维又进入了大脑里的 某个残片里面,侦查人员的出现没有引起他脑电的波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安静地掏出一根烟抽起来。 我坐在顾冰对面问他:“知道因为啥抓你吗?” “不知道。” “你手里掂的提包从哪里来得?” “捡的。”顾冰冷冷地答着。 “从哪捡的?” “就在那里,你们不是也去了吗?!废话。” “知道里面装得啥不?” “不知道。我就是看着包比较新,随手捡得。” 我随即拿着那个黑提包出来屋,随意找个地方放下包,转身回到审讯室里问顾 冰:“你还坚持这个包是捡得吗?” 顾冰不知道我的用意,固执地说:“就是我捡的。” 我立即把顾冰带出来,示意侦查员把屋里的灯拉灭,然后对顾冰说:“看看我 把包放哪了?你能看清楚在哪,就算是你捡的。你要是看不清还能说是捡的吗?” 漆黑的夜晚,院子里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黑提包放在哪儿了。顾冰张望了 好一会也答不上来,低下头开始装聋作哑。 我把他重新带回屋里,顾冰的神情有些变化。 我再问他一边:“黑提包怎么来得?” 顾冰依然出奇地镇定,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啥都知道,问我干吗?是我大伯 放那里的。我就是想利用雅莉失踪的事敲我大伯一笔钱花花。就这事,爱咋咋地吧。” 我接着问:“顾雅莉在哪?” “我不知道。” “再问你一边,顾雅莉到底在哪?” “不知道。” 顾冰的镇定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不是真的会顾冰和两位女大学生的 失踪无关,他仅仅是见机起意,顺手敲诈一把? 我不甘心,就向任队长提出搜查一下顾冰现在的住处。任队长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就回到法制室开了一张《搜查证》,去了顾冰现在的住处进行搜查。 一个小时以后,我回来的时候顾冰依旧坐在椅子上抽烟。我上去一把将他拉起 来,大喊一声:“把他铐起来!” 两个侦查员过来把他反铐起来,然后让他蹲在地下。我又问他:“顾雅莉在哪?!” “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你不说,就算我们放了你,出去公安局大门您大伯就会活 剥了你的皮!天下当父母的,有谁能原谅杀自己闺女的凶手!” 顾冰的脸一会黄、一会青,思想斗争了好一阵子,长出一口气后就自己站起来, 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昂着头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杀俺妹妹的凶手?只要你拿出 真凭实据我就承认。” 我掏出一块传呼机,当着顾冰的面翻到一条信息上让他看,上面写着:“我知 道婉兰在哪,请速来。冰”。再看上面的时间,正好是雅莉失踪的那天早晨七点半。 顾冰看了看传呼机上的留言,就对我说:“把我解开,我说。” 我使了个眼色,侦查员过来解开手铐。顾冰揉搓着自己的手腕说:“我知道这 个传呼早该卖了,丽萍一直不让我卖,结果搭进去一条性命。我给你们说吧,婉兰 和雅莉都埋在我家麦地里,她们死了。” 顾冰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很平静地往下交待:“我通过雅莉认识了婉兰,觉 得这姑娘不错,就去追求她。她一开始对我也不错,后来嫌我没工作、文化低,就 提出分手。我不同意,就想着把她约出来先占有了她,等生米做成了熟饭,她也就 死心了。我当时就计划好了,如果她同意和我好也就算了,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她杀 了。那天我带着刀把她约到野外提出和她发生关系,她不同意,我就急了,上去砍 了她三刀,把她杀了。等到天黑以后,我把尸体拖到俺家麦地里埋了,我让她死也 得埋进我给她选的地,我得不到就不能让别人得到她!” 说到这里,顾冰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婉兰失踪以后,顾雅莉就开始 怀疑我,我给她说‘不要管,不要管’,她就是不听,还在电话里骂我;她家从前 就看不起俺家,现在又来逼我,老账新帐一起算,我就把她也约出来也杀了!她不 是要找婉兰吗?现在她俩躺在一起了”。 顾冰交待时的表情平静得让所有在场的侦查员都感到气愤:两个如韶年华的姑 娘在国家的培养下学成归来,正是回报社会作出贡献的最好时机,就被这么一个心 理变态的恶魔给残忍杀害了。他确不为自己给社会造成巨大危害、给受害家属留下 难以抹平的伤害而感到羞愧,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犯罪的不是他而是其他 人。但是气愤归气愤,我们也不能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期待法律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我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问他:“你现在害怕吗?” “怕啥呀?人死和羊死一样,没死前吓得浑身哆嗦,一刀下去就心静了,也不 哆嗦了。” 我接着问他:“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她们也不是好女人,都不是处女了。我对她们很失望。” “你咋知道她们不是处女了?” “把他们砍死后,我检验了一下,插进去的时候根本不见血。” 这真的让我再次大吃一惊,就问他:“包括你妹妹?” “对,包括她。我最受不了女人对我不好:雅莉生前看不起我,我得让她死后 补偿,弄了她两回。” 顾冰的交待让我想起来史卫东强奸杀人案,这两起案子有类似的地方:犯罪嫌 疑人都患有严重的变态心理。 变态心理发作的时候,当事病人会出现一种“查扣性人格”——偏执固执、处 事执拗。这种“查扣性人格”会导致当事病人暂时出现意识模糊,对事物不能进行 正常的辨别和认知,执意地重复某种异常行为来自我满足。 史卫东的变态心理表现病症是恋物癖,他对女人的某个部位(脚)和用品(鞋 袜)有着极其强烈的兴趣。当史卫东将被害人杀死以后,掩埋尸体的时候又将死者 的鞋袜扒下来带在自己身上用来满足自己的畸形需要。等史卫东供认了杀人的犯罪 事实后,我们对他的住所进行搜查,在他的褥子地下提取了死者小曼的袜子,为以 后认定案情补充了重要的证据。(在讲述这个案例时,我故意不对死者光着一只脚 的原因进行交待,目的是把这两起案件放在一起说明,让读者对变态心理的危害有 个更深刻的认识。)。 顾冰的变态心理表现得比较复杂:他不仅有性变态的倾向,而且对人和动物的 关系也有着扭曲的认识。 在顾冰英俊的外表下面,是一个极其复杂混乱的内心世界。如果心理学上没有 弗洛伊德的精神解析学派,我们可能无法对他的内心进行准确的解刨和探查。 顾冰的世界观是混乱的、支离破碎的;他的记忆全是支离破碎的碎片,彼此之 间没有联系、互相不存在因果关系;顾冰一直认为生命只不过是杂乱散落的碎片铺 成的一条小道。 弗洛伊德认为心理结构是立体多元的,并为人类描绘了一幅立体的心理结构图。 传统心理学所谓的" 心理" 只是这一结构的表层,即意识层,而在心理结构中还存 在着一个比意识层更为广袤、复杂、隐密和富于活力的潜意识层面,如果说人的心 理象一座在大海上漂浮的冰山的话,那么意识只是这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可见的小部 分,而潜意识则是藏在水下的更巨大的部分。潜意识层面中有一种无意识层,它是 由各种受到压抑或者被遗忘的情绪、欲望、动机所组成,并失去了与正常交流系统 和语言规则的联系,几乎无法进入人的意识和理性层面。 顾冰的潜意识里一直压抑着一种仇恨的情绪,还有对母体的渴望;这种仇恨和 渴望不断地蔓延、膨胀,一直膨胀到把自己的意识层里的理性认知彻底边缘化;一 旦变态心理发作,本人只服从潜意识发出的指令做出不同的机械动作,大脑里没有 一点理性成分的存在。 顾冰这种心理和他的儿时经历密切相关。顾冰出生的时候就比别的小孩可爱, 母亲每每看到粉嘟嘟的小脸就会把所有的身外世界抛到旁边,眼中只有这个比冰雪 还晶莹的小生命。顾冰的父亲和哥哥在一旁逐渐感到了冷落。 顾冰到了两岁还没有断奶,他最愿意做的游戏就是躺在妈妈的怀里,小嘴叼起 母亲的奶头不住地吸吮;有时候顾冰用小牙咬一下妈妈的乳房,妈妈就用乳房堵上 顾冰的小鼻子,小顾冰被迫撒开了嘴,坏坏地朝妈妈笑起来,妈妈也笑起来,然后 咬着牙把儿子举起来抖动着叫:“小宝贝——坏死了的小宝贝。”,然后紧紧把这 堆粉嘟嘟的小肉抱进自己的胸膛。小顾冰虽然没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这是一种什么 样的感情,但是能感受得到这是爱到极致才有的歇斯底里,他呵呵地笑着。 父亲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在小顾冰又赖进妈妈怀里叼起奶头咬来咬去的时候, 怒气冲冲地捞起小顾冰,对着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两巴掌,然后对着母亲大声地呵骂。 顾冰已经忘记了父亲是怎么骂母亲的,只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的那张脸是多么地狰 狞可怕。 父亲逼迫着顾冰离开了母亲的身边,无奈地住在姐姐的床上。小顾冰把对母亲 的深深眷恋转移到比自己大八岁的姐姐身上,每天晚上顾冰只有闻到姐姐身上的体 香才能安然入睡。姐姐的衣襟后面充斥着顾冰儿童时期的大部分记忆。 姐姐十七岁就嫁给了一个男人,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男 人从顾冰身边夺走了姐姐的温存和注意力。他开始再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冷落和枯闷。 一家的孩子总是挨边的两个爱闹别扭。顾冰姊妹三个也一样:姐姐护着顾冰爱 和哥哥治气,哥哥总是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欺负小顾冰。顾冰哭哭啼啼地向母亲告了 几次状,挨过打以后的哥哥反过来就会找机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小顾冰。顾冰从小见 了哥哥就躲得远远地怒视,心理逐渐开始积淀下对同性的仇恨和对母体的依赖。 母亲总有忙不完的家务事,目光停在顾冰的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姐姐也走了, 有了孩子以后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顾冰家养了一群山羊,孤单的顾冰每天放学之 后就会帮家里放羊。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羊成了顾冰最好的伙伴,它会经常挨着顾冰 亲昵,陪他打发孤单的时间。秋天的时候,顾冰躺在松软的草上,小白羊慢悠悠地 在一旁吃草;有时候还会走到顾冰身边,用舌头舔一下他的小脸,把顾冰痒得要笑 上好一会才能停下来。 顾冰家和大部分的农户一样过年不用买肉,把自家的鸡羊杀掉就可以过节。这 次要杀的就是顾冰最喜爱的那只小白羊,顾冰哭着求妈妈,妈妈没答应。小顾冰只 好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临杀的小白羊,小白羊浑身颤抖的样子通过视网膜转化成电 波冲撞着顾冰幼小的大脑皮层。父亲毫无表情地拎过小白羊摔在地下,举起手中的 刀子,可怜的小羊凄惨地叫了一声,然后乱踢了几下僵直地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一 滩鲜红的血慢慢地覆盖了顾冰的全部视线。顾冰从父亲的脸上看出来把他从母亲胸 口夺出来时一样的狰狞,随着父亲的刀落下,顾冰主观世界上的天花板“哗”地一 下子被彻底砸碎了,砸得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残片:父亲的狰狞、哥哥的霸道、母 亲的乳香、姐姐的衣襟、小羊的凄惨;这些残片没有顺序、杂乱无章地涌进了顾冰 的大脑,彼此没有任何交叉地平铺满了顾冰主观世界的全部空间。 顾冰从此认为这个世界只有羊和女人才有活着的理由,只有嗅到山羊的膻味和 女人的体香这个世界才能安全,把这两样东西从身边拿走就等于撤去了他人生的所 有支撑,天就会塌下来!而男人只会有对他的快乐进行剥夺,嗜血的杀戮是男人的 根本属性。 但是这种主观认识只是顾冰潜意识里的冰山之根,在不需要对世界进行认真思 考的时候,他仍然能和世界发生正常的联系,于是在外界看来他依然很英俊、健康, 只是性格上稍微有些压抑和固执。 而我们开始怀疑顾冰的理由就是从他接连十几天给婉兰送饭表现出的固执,象 这种性格的人一旦受到什么刺激就很容易钻进牛角尖里,作出偏激的举动。但是他 和婉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又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我们就决定 先不动他,让他继续尽情表演。他那里知道就在他身边收废品的、逛街买东西的、 焦急等人的都是我们的侦查人员。,他的一举一动早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顾冰交待完,侦查员给他作了笔录,然后把他砸上脚镣,送到了看守所。 第二天上午,我们在顾冰的指认下将尸体从麦地里扒出来。这时,一个超出我 们意料之外的现象引起了法医柯云的注意:死者婉兰和顾雅莉的头上都是被连砍三 刀,每个人的刀口形状都成“Z ”字型;和杀害章平的手法如出一辙,难道章平也 是顾冰杀害的? 顾冰的第一起杀人是因为报复;第二起的杀人动机是因为灭口;而顾冰和章平 年龄相差悬殊,有没什么来往,他为什么要杀害章平呢? 我们把顾冰重新带回审讯室,我拿出章平被杀时的现场照片问他:“顾冰,你 看出来这个人被杀的伤痕和婉兰、顾雅莉身上的伤痕有什么区别吗?” “你也看出来了?他也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杀这个人?” “他不是卖海绵的吗?我要了他家的海绵还有‘席梦思’床垫上的布套。我给 他两百块钱,他找给我七十块钱的零钱。结果中间有个五十的是张假票子。我发现 以后找他换,他不承认了。一个大男人,五十块钱还想赖,又不是没钱,我一气之 下就把他骗到海绵厂仓库里杀了。”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是,和杀羊没什么两样。刀子下去,就是一滩血。” “你不害怕吗?”我好奇地问他。 “不怕。第二天就忘了。你们看现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我还见你了, 忙前忙后的,也不象个当大官的样,没想到你破案还真有一套。” 我还是不相信,就急忙安排侦查员看着他,开着车接上章平的妻子到顾冰家进 行物品检查。章平的妻子一眼就认出顾冰床上的“席梦思”床垫上的布套就是她本 人做得:章平家的缝纫机坏了,有些跳针脚,顾冰家的床垫布套上正好有几处跳针 脚的地方。 我回到县局问顾冰最后一个问题:“你把杀害章平的凶器放哪了?” “就是他们家的刀。我上次买海绵的时候就知道他家仓库里有把菜刀,我就是 用那把刀砍得他。” 我又拿出现场照片问:“就这把刀?” “对,就这把刀。” “哪为什么上面没血迹呢?” “你见尸体上面有盏灯了吗?” 我点头。 “我拿着刀,侧着光用他的电话本擦得血,上面剩不剩血迹我能看得出来。” “那电话本呢?” “我出来大门就扔了。早没了。”顾冰仍然是那幅平静的样子…… 人类的心理活动是个很复杂的现象,大部分人都有着不同的心理问题。国际卫 生组织特地把心理健康列为健康的一条标准,这就提醒我们不能仅仅重视身体器官 的健康,而且还要重视心理卫生。一旦出现焦虑、抑郁等亚健康状态一定要及早向 心理医生进行咨询、治疗,以更加饱满向上的心情迎接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