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忆起了蓝玲的音容笑貌,那副模样早就已经铭刻在我的脑子里。 失去我之后,她会怎么样? 我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她为我伤心,为我痛哭,为我悲痛欲绝,肝肠 寸断,我甚至希望她为我殉情;另一方面,我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找到一个好男人 ——至少是个比我长命的男人,把我忘掉。 希望是后者。 我不想再写什么,这些已经足够,她回来时会从医生那里知道我的情况,会理 解我此时的心情。 我把信纸整整齐齐叠好,压到桌上的那盆根雕下面。那盆根雕是蓝玲买的。她 总是喜欢这种小物件,我的办公室里也有这么一个,就摆在电脑旁。那倒不是根雕, 而是一尊木雕观音,是她去年到海南时捎回来的,她说观音会保平安。 平安?看来这只是妄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何去自杀。跳楼似乎是个 好主意,这里是十七楼,完全可以达到目的。 我走到后窗窗口,往外看了看。外面的路灯不怎么亮,似乎还在忽明忽暗的闪 烁,也许不是路灯在闪烁,而是自己的眼睛有些迷糊。 相较而言,倒是月亮还比较显眼。我有些厌恶那些光芒,现在的我比较喜欢黑 暗。所以,我决定着把窗帘拉上。 还没有伸出手,我就改变了注意。我没有动手拉窗帘,反而打开了窗户,想吹 一吹夜风。 夜风吹来,带着一阵寒意,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裹了裹衣服,寻思跳楼时该 摆出一副什么姿势。 十七楼,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下面还是可以依稀看到一些树木花草之类的东西。 在空中飞的感觉一定很好。 无意间,我扫了一眼对面的楼层,透过那边的阳台,恰好可以看到一户人家的 客厅。那家还开着灯,一个人影走到了阳台上,那是个女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她面朝着这边。 我的眼睛不好,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我肯定那是个女人,因为她长着一 头长发,风正在把她的头发吹起。另外,腰间的带子也被吹起来,所以我才可以断 定那是一件睡衣。 她抬起手,向这边挥挥手。 她在向我挥手?! 我感到奇怪:难道她看见我了?我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光亮。周围的住户都已 经把灯都关掉了,其中包括我的房子。 从黑暗的地方看明亮的地方很方便,反过来则很难。 我有了结论:她一定不是在向我招手!刚才只不过是无意间的抬手。 可是,这么晚了她还在阳台上干什么? 女人走到了阳台边的栏杆旁,倚着栅栏,把身子大部探出。她家也是十七楼。 我紧紧盯着她,同时有了一点不安的预感:难道她想跳楼?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她把身子又缩了回去,把身子转过去,后背对着我。 我松口气,心情也舒服一些。想想真是奇怪,我自己都打算自杀,为什么还会 在意别人的死活。 突然,那个女人又动了起来,这次她动作幅度比较大,她转过身,抬起左腿, 迈过了栏杆。接着,倾斜身子,右腿也过去。此刻,她的身子置于栅栏之外,完全 悬空。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头突然疼了起来,又发病了。眼前的东西 也变得模糊,对面的阳台不住晃动。可是我还盯着那个女人。 她的手反拉着栅栏,把身子尽量向前探出,好像在向我接近。 危险!如果一旦失手,她就会立刻掉下去,这里可是十七楼啊! 掉下去…… 我不敢想象。 “不要!”我突然叫出声,同时向对面挥手。 女人抬起头,似乎在看我,接着耸耸肩,表现得很轻松。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女人松开了手,她的身子向前倾倒,如果前面是实地的话, 她会平平地摔在地上,也许会跌得鼻青脸肿甚至是头破血流。 可是,她的前面没有实地,她的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的身子倒了过来,头朝下,脚朝上,快速的从我的眼前消失。过了几秒钟, 我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借助月光,隐约看到地面上有个影子,平贴在地上。 她真的跳楼摔死了! 我的手剧烈抖动着,虽然我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去死,但当死亡真的出现在我的 面前时,我竟然会如此害怕。 我的脑中呈现出她头破血流,脑浆迸裂的惨状。也许她已经被摔得不成人形, 成为一团肉泥。 联想到自己,我开始自问:我真的想这样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应该先去救人。 我开始拨打电话,120 ,110 ,119 ……该打的、不该打的,我都打了。 没过多久,警车和急救车来了。我也到了楼下。 一个警察看着我,指着地面,问:“人呢?” 这个“人”指的是死者。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回答:“应该就在这。”我用手指指着脚下的那一小块地 面。 警察冷冷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怀疑。 “应该就在这,我看到有人跳下来了。”我继续说,“真的,我确实看到有人 跳下来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是警察和医生同时做出的结论。看他们的样子,似乎 是在怀疑我是否有精神病。一般来说报假案者是不会来见警察的,也不会使用真名。 我用了真名又来见警察。那就可以排除报假案的可能性。既然不是报假案,那么只 能认为我是精神上有问题。警察对这种人很头疼,因为法律条例无法制裁这种人。 我环视四周,周围已经聚集一些人,大部分是物管的和保安,还有一些喜欢凑 热闹的住户。原以为现在这个时代爱看热闹的人早已经绝迹,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他们开始议论,从他们的只言片语我可以知道:他们都不相信我。 我的头又疼了。难道刚才只是我的幻觉?我开始害怕,如果这样发展下去,用 不了等病发我就要疯掉了。 过了一会儿,警察和医生都走了,走时还要了我的电话和住址。其他人也很快 散去。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一团云彩遮住了月亮,地上的光芒暗淡了许多。虽然是 高档小区,路灯也不是很多。开发商唯利是图的本质在这点上表露无遗。 我想回家,我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后,也许我就可以确定今晚只是做了一个 噩梦。也许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连我得了脑瘤这件事也被证明只不过是梦中的一 个片段而已。 一块碎砖头挡了我的脚一下,我随便一踢,把这块砖头踢到了路旁。夜风渐冷, 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现在,秋天快过去了。 走了两步,我感到十分不自在,好像有人正在我背后看着我。我猛然转身,看 到一团白色的影子在远处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又有幻觉了,我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