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有一天例外,那是一个闷热无风的日子,图回家时,发现一群孩子围在自家 房子的防护栏外。图走近之后,听到了低低的笑声,看到了那些孩子的脸被愤怒和 嫌恶所扭曲,并正高声用变化的节奏唱着:“爱黑鬼!” “肮脏鬼!” “爱黑鬼!” 那群孩子看到图以后,就赶紧四散跑开了,当时其中的一个男孩把手里的石头 丢进了围栏。图顺着那颗石头掉落的树下望去。她看到了引起骚乱的原因:我母亲 正和一个同龄黑人女孩并肩趴在草地上,裙子撩到了膝盖上,脚趾陷进土里,手撑 着头,一起在读着我母亲的一本书。从远处看上去,树荫下的这两个女孩子构成了 完美的画面。可是当图把大门打开的时候,她才发现黑人女孩正在发抖,我母亲的 眼里闪烁着泪光。两个女孩一动也不动地僵在恐惧的阴影之下。图弯下腰,抚摸着 她们的头。 “如果你们两个要在一起玩的话,”她说,“看在老天的分上,就进屋去玩吧。 来,你们俩。”她拉着我母亲和另一个女孩的手,但是外祖母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开 口说话,那个女孩就已经飞快地跑掉了,两条长腿轻巧得像惠比特犬似的,最终消 失在街道上。 外祖父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以后,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处理。他详细地询问了我 母亲,写下那些孩子的名字。第二天他请了一天假去见学校的校长。他自己也给那 些讨厌的孩子的父母打电话,谈了他自己的想法。然而,从每一个他接触到的成年 人那里,他得到了同样的回答:“你最好教育好你的女儿,邓纳姆先生。在这个镇 里,白人女孩是不能跟有色人种一起玩的。” 很难知道该如何判断出这些插曲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形成了或者破坏了何种永 远不变的印记,或者是否这只是在后来发生事情的映衬下才显得格外刺眼。外祖父 不论什么时候跟我聊天时,总是坚持说他们离开得克萨斯州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 对这样的种族歧视感到不满。图则更谨慎一些,曾经有一次,只有我们两人时,她 告诉我,他们搬离得克萨斯州只是因为外祖父的工作不是很顺利,并且有个西雅图 的朋友承诺给他提供更好的工作。按照她的说法,“种族歧视”这个词从没在他们 的词典里出现过。“巴,你外祖父和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公正地对待所有人。就是 这样而已。” 我的外祖母是那么聪明,她怀疑过分的观点或者夸大的说法,而相信常识。因 此相比较而言,我更相信她对事情的说法;这也与我所了解的外祖父相符合,他习 惯于重写他的历史,使过往更像是他所希望的情景那样。 然而我不能像对待一个简单的广告那样,把外祖父对往事的回忆轻易抛开,那 是白人修正主义的另一种行为。我不能这样做,确切地说,是因为我知道外祖父是 多么坚定地相信自己编造的故事,他多么希望让它们变成事实,即使他并不总是知 道该怎么做。在得克萨斯州的故事后,我觉得黑人成为了他所讲故事中的一部分, 这些故事经过他的梦境而变得更为真实。在他的脑海里,黑人的处境、黑人的痛苦、 黑人的创伤,与他自己的故事融合在了一起:失踪的父亲和流言对父亲人品的暗示, 过世的母亲,其他孩子对自己的残忍,以及他不是金发男孩的现实——他看起来像 一个“意大利人的后裔”。种族歧视是那段过往中的一部分,他本能地觉得,部分 习俗和名望以及身份地位,假笑和谣传以及闲话都让他置身事外地向里面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