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然而,在她和罗罗分开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在夏威夷的时候,他充 满了朝气,总是迫切地要实行他的计划。当夜幕降临,他们独处的时候,他会跟她 说起,一个在战时成长起来的男孩的故事,看着他的父亲和长兄离家去参加革命军, 听到他们战死了,还有一切都没有了的消息,荷兰人的军队放火烧了房子,他们的 飞机在乡间的上空呼啸,他的母亲曾经为了换取食物把她的金首饰都卖了。事情会 起变化的,因为荷兰人已经被赶跑了,罗罗告诉她;他会回到家乡,进入大学教书, 成为那种变化中的一部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谈天了。事实上,他似乎很少和她说话,只有在必要的时候, 甚至只有当手头有事的时候,得修补漏洞或者准备一趟拜访住得远的表亲的旅行。 好像他被拉进了一个隐藏的黑暗中,遥不可及,把他最明朗的部分带走了。某些夜 晚,她听见他在大家都睡着后起床,手里拿着一瓶进口威士忌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独自舔舐着内心的秘密。还有一些夜晚,他会在睡前藏一把手枪在枕头下。不管什 么时候,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是温和地回拒她,说他只是太疲劳了。好像 他变得有些不信任话语了。话语,有感情的话语不见了。 她怀疑这些问题跟罗罗的工作有关。她刚到印尼的时候,他在军队里当地质学 者,勘查道路和隧道。那是一个枯燥的工作,并且报酬不多;仅仅是买一个冰箱就 花了两个月的工资。而且现在还要养一个妻子和小孩……难怪他消沉了。她不远万 里过来不是要成为一个负担的,她决定,她要拿出自己的力量。 她很快就谋到了一份差事,在美国大使馆里教印尼商人英文,这是美国对发展 中国家援助计划的一部分。钱使得家庭经济有了起色,但是没有赶走她的孤独。那 些印尼商人对英语的优美并不感兴趣,有些甚至不听她的课。那些美国人几乎都是 一些年纪较大的男人,有些是国务院的野心家,那些经常神秘消失数月的临时经济 学家和新闻记者,他们跟使馆的关系或者在使馆的作用从来都不明确。他们当中的 一些人是丑陋的美国人的滑稽代表,喜欢开关于印尼人的玩笑,直到有一天他们发 现她和一个印尼人结婚了,然后他们会试着澄清——不要太在意吉姆的话,他热昏 头了。对了,你儿子好吗,那个可爱的,非常可爱的男孩。 这些人了解这个国家,即使只是不全面的了解,比如说埋葬尸骨的墓室。午饭 后或者随意聊天时,他们会跟她说一些她无法从公开的新闻报道上知道的事情。他 们告诉她,美国政府已经为共产主义在印度支那盛行而烦恼不已了,而苏加诺却如 何使得美国政府的神经进一步紧张,还有他的民族主义之巧言令色以及他的不结盟 政策——他就像卢蒙巴或者纳赛尔一样讨厌,只能是更令人讨厌,这让印度尼西亚 有了战略重要性。即使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但据说美国中央情报局介入了政变。更 确切的事实是,政变后,军队扫遍乡村,搜寻假想的共产党的支持者。死亡人数只 能靠猜测:有可能是几十万,或者五十万。即使是使馆里最聪明的人也统计不出。